“不至于吧?”
“真的。我在家都快闷死了。”
“所以你就盼我来?”
“可不嘛。你没来之前,我一直在祷告,让你也把家搬过来。”
“好呀,原来是你在背后使坏。”我开玩笑地说。
“我真有那么大的能耐就好了。你不是挺喜欢温哥华的吗,怎么突然就搬过来了?”
“好了,不早了,快回去吧,”我没法回答她,只能轰她走。
“你不肯说,就算了。我走啦,明天见。”
“明儿见。”
朱迪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她走后,我和亭亭又忙了好一阵子。到后半夜,我们才分头睡下。躺在床上,我虽然又累又乏,可却兴奋得无法入睡,毕竟刚刚上演了一场“胜利大逃亡”。一旦知道我“失踪”了,司马会怎么办?他可能会去多伦多找大江的儿子。冯蕾也一定会想到爱民顿和老缪。不过,老缪兴许还在国内呢。就算他回来了,只要我不找他,他想找到我,无异大海捞针。如此说来,爱民顿应该是个安全的地方。冯蕾立功再心切,怕也鞭长莫及。
第二天,我去电话公司申请安装电话。大江曾说过,在加拿大只要知道人名,就能从黄页里查到电话和住址。这次登记时,我用的是亭亭的名字。家安好后,我忙给大江发伊妹儿通知他。这两天,他跟我联系不上,以为我已成为司马的人质了。得知我成功逃脱,他连用了三个“没想到”。没想到我如此神速,一天之内就从温哥华消失了。没想到我如此胆大,还敢再回爱民顿。没想到我如此能耐,竟能千里走单骑。他打算下月初来爱城。
朱迪被这里的大学录取了,正等九月份开学。她妈不让她出去打工。成天在家跟她妈大眼瞪小眼,她早就烦了。我家成了她散心的地方。每天有事没事,她都要来好几回,有时一呆就是半天。我外出购物,她也让我叫上她。知道我要去机场接人,她非要陪我去不可。我只好把亭亭托付给她妈,带她去机场了。爱民顿的机场并不小,但它不像温哥华机场那么繁忙。接机的人也不多。大江一出来,我就看见他了。见他朝我走来,我忙迎过去。
我问大江:“飞过来要多长时间?”因为朱迪跟在身后,别说拥抱了,就连我的问话也显得不亲不热。
大江边答边看我身后:“不到四个小时。”他小声问我:“她是……”
我回答说:“朱迪,我同学。伊妹儿里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转头向朱迪介绍说,“老谢。”
大江对朱迪说:“Hi!”
朱迪也说:“Hi!”
回城的路上,朱迪对我说:“陆姐,现在天气不错,咱们哪天去班芙玩玩吧?”
大江呼应道:“好呀,这个周末我们就去。”
难得大江有兴致。我说:“好吧。不过,朱迪,你妈会同意吗?”
朱迪说:“没问题。”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大江逗她说:“你妈要不让你去,我们可不等你呀。”
朱迪对大江说:“谢哥,你就别担心了。我妈准会同意。”她嘴倒挺甜,没喊大江“老谢”。
夜里,我跟大江躺在新买的大床上。我问他:“司马有没有去多伦多找你?”
“接到你的信后,我就让我儿子带我去魁北克了。听我儿子同屋的说,有人来找过我儿子。我估计就是司马。”
“他怎么会知道你来加拿大了呢?”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在温哥华时,我有一次接到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我喂了两声,对方没说话就挂了。会不会是冯蕾打来的?只有她能听出我的声音。”
“我看十有八九是。你当时怎没告诉我?”
“嗨,我以为别人打错了,就没多想,过后就忘了。”
“以后咱们可不能再这么大意了。”
金狱 第四部分(18)
“你有英文名字吗?”
“怎么了?”
“以后跟陌生人打交道,别用中文名字。”
“在国内学英文时,老师给我取了一个,可我不喜欢。”
“我看就叫Nancy(南希)吧。”
“南希?”
“南希南希,越难就越有希望。你就是我的希望。”没想到他还赋予了这个名字新的涵义。
“我怎么就成了你的希望了呢?”我故意问。
“我来投奔你,你不是我的希望,是什么?”
“我当你想说什么呢。”我本以为他会说,我的希望就是娶你。
“你觉得我会说什么?”他反问我。
“不说了。”我心想,他不愿明说,我又何必强求?
他话题一转,说:“以后跟那个小丫头说话,可要注意点。”我想他指的是朱迪。
“我知道。唉,你说我们整天就这么呆着,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你想说什么?”
“我想出去做点事。再说,手头的钱也不多了。”
“等躲过这一阵子再说吧。你要嫌在家闷得慌,就接着去学英文。不管今后干什么,英文总要过关。我让大多再汇点钱来。现在要紧的是保命。”
“我可不是跟你要钱……”
他打断我,说:“好了,别说了。早点睡吧。”
“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什么事?”
“你真带朱迪去班芙呀?”
“嗯。不是答应人家了吗?”
“怎么住呀?”
“你们仨住一起呗。”
“不,我想跟你睡一块。”
“这不睡在一起了嘛。”
“你坏。”我边说边扑到他怀里。
“我知道你意思了。”
“你答应了?”
“答应了,早点睡吧。”说完,他拍了拍我,想让我躺回到自己的枕头上。
“我不让你睡。”都说小别胜新婚,我当然不想放过他。
“好了,好事留给班芙吧。”他边说边打哈欠。
多伦多比爱民顿早两个小时,现在应该是多伦多的后半夜了。见他一副疲惫的样子,我心一下子就软了。心想等到班芙,再让他加倍地补偿吧。
8月的爱民顿,很像中国北方的初秋,早晚凉,中午热。落基山脚下的班芙的确是盛夏里的避暑胜地,天高云淡,风和日丽,即使中午也感觉不到一个“热”字。镇上游人如织。跻身于洋人的世界里,我们四个倒成了不折不扣的老外。逛完班芙大街后,我们乘缆车登上海拔2000多米的硫磺山。站在山顶观景平台,俯视四周,真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小小的班芙,依偎在弓河之边,依山傍水,宛如洛基山脉里的一颗璀璨明珠。
“陆姐,我帮你们拍张照片吧?”朱迪提议道。她从没问过我跟大江的关系。也许在她看来,大江就是我丈夫,用不着多问。
“好。”我边说边拉大江。
这是我跟大江第一次合影。拍完后,我又叫亭亭过来。我们一起拍了一张全家福。
5点刚过,亭亭就喊饿。大江牵着亭亭的手,往山顶的自助餐厅走。我和朱迪跟在他们后面。
“以后你叫我南希,叫他Philip(菲利普)吧。”我对朱迪说。
“你们都有英文名字了?”朱迪问道。
“入乡随俗。”大江回头对朱迪说。
“我中文名字叫周娅,可我还是愿意人家叫我朱迪。”朱迪说。
“朱迪挺好听的。”我对朱迪说。
“你爸爸在国内做什么?”大江放开亭亭,停下来问朱迪。见我们跟上来了,他才领着亭亭往前走。
“我只知道他做房地产开发。更多的,我就说不出来了。他从来不跟我说,我也不问。”朱迪边走边说。
“我听你妈说话,她好像是北方口音?”我问朱迪。
“她是山东人,我爸上海人。”朱迪说。
金狱 第四部分(19)
“你会说上海话吗?”大江回头问朱迪。
“哪能勿会讲。”朱迪用上海话回答。
“侬啥晨光来呀?”想不到大江也会说上海话。
“侬啊会讲上海话哎?”朱迪用上海话问大江。
“你俩说什么呢?说咱都听得懂的话。”我大声地抗议。
大江跟朱迪会心一笑,才又说回了普通话。吃过晚饭,我们就回饭店了。我们住的是个带厨房的套房。客厅里有一张沙发床,房间里是两张双人床。大江把我们仨全轰进房间。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装着没看见。我心想,肯定是他订房时有意安排的。
第二天下起了蒙蒙细雨,幸好我们带雨衣了。我们驱车前往50多公里外的路易丝湖。冒雨游湖倒是别有一番情趣。湖面虽不大,但一片湛蓝,如蓝宝石般瑰丽。三面环山,层峦叠嶂,远处是终年不化的雪山。雪与水交融,湖与山相连。风吹树枝婆娑响,雨打水面涟漪起。我们沿湖往山里走,一路上不断有人从山上下来,大家擦肩而过,彼此并不相识,但都会喊声Hello。大江跟朱迪边走边聊。朱迪落落大方,有问必答,很纯很真。透过她的话语,我总能找到我过去的影子。亭亭从没走过山路。没走多会儿,她就喊累。大江让我们原路返回。路上,朱迪捡了很多从山上滚落下来的小石块,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亭亭觉得好玩,也去捡。两人越捡越多。我们四个每人捧着一小堆碎石块回到车上。
离开路易丝湖后,雨越下越大,连最想去看哥伦比亚冰川的朱迪也退缩了,我们只好提前班师回朝。途径卡尔加里时,大家都喊饿。见街边有家中餐馆,连是什么菜系都没看清楚,我们就停车进去了。餐馆里高朋满座。站在门口等了会儿,带位的小姐才领我们进去。我刚坐下,就听见旁边有人说中国话。我转头看过去,隔壁的一桌坐着一家四口人,男主人正操着台湾式的国语跟他太太说话。
大江一定也注意到了。他问那男主人:“先生,你是台湾人?”
男主人说:“是。你怎么知道?”
大江说:“我也是猜的。”他说得很谦虚,分明是听出来的。
男主人问大江:“你们出来旅游?”看来他也挺健谈。
大江回答:“刚从班芙回来。你住在此地?”
男主人说:“不,我们从爱民顿来。”
大江说:“巧了,我们也住那里。”
男主人问大江:“是吗?你尊姓?”
大江说:“免尊,我是菲利普。你怎么称呼?”
男主人说:“敝姓汤,在大学教书。”
大江恭维道:“是汤教授。”
汤教授客气地说:“不敢当,不敢当。”
一听是大学的教授,朱迪忙凑过去,问汤教授:“老师,您在哪个系呀?”
汤教授答道:“我是医学院的。”
朱迪说:“我是化工系的新生。”
汤教授说:“化工系不错。”
朱迪小声地问汤教授:“您能留个电话给我吗?”
汤教授放下手里的筷子,掏出支笔,在餐巾纸上写下他的电话号码。
朱迪接过后,说:“谢谢,老师。”
汤教授对朱迪说:“不客气。”他转头对大江说:“你女儿有礼貌。”
大江解释说:“她是我邻居的孩子。”
汤教授忙道歉:“对不起,菲利普。”
大江笑着说:“没事。我要有这么大的女儿就好了。”
汤教授又问大江:“你女儿几岁?”显然他把亭亭当成大江的女儿了。
亭亭说:“我不是他女儿。”孩子的话弄得大江下不来台。
我瞪了亭亭一眼,转头对汤教授说:“她是我女儿。”
汤教授说:“噢,明白了。”
在国外打听别人的隐私并不是件光彩的事。他一定不想把这话题延伸下去,才这么说的。
不多会儿,汤教授他们就走了。临走前,他客气地对我们说:“回去后,再联络。”
金狱 第四部分(20)
“慢走。”大江起身代我们送汤教授一家。
我们从卡尔加里回到爱民顿,已是傍晚了。朱迪说她有款新游戏。下车后,亭亭非要去她家玩不可。我和大江一前一后地进了家门。
我对大江说:“你不让孩子叫你爸,以后这样的事还会有。”中午的尴尬事让大江很难堪,我借题发挥。
他想了想后,说:“叫就叫吧。我认她做我的养女,反正我也没女儿。”
“这可是你亲口答应的。”
“怎么,你还不信?”
“谁不信了。”我白了他一眼。
晚上,他早早就躺下了,说开车累了。我们住温哥华时,白天孩子放假在家,晚上他睡沙发,受制于客观条件,他对那事没兴趣,我还能原谅。可他从多伦多回来后,还是不让我碰他。就连洗澡,他都把门关得严严的,不让我进去。我竭尽暗示挑逗之能事,就差裸睡了,可他就是熟视无睹,无动于衷。我真有点受不了了,都怀疑他是不是不爱我了。不过,以他现在的处境和状况,不像已另有所爱,那我看他十有八九是得性病了。谁知道他逃亡的那一年里都干了些什么。网上不是有句流行语吗,男人不能守身如玉,一定会守口如瓶。我好几次想跟他挑明,可又怕伤了他的自尊。
我想趁大江在,跟徐大卫把婚离了。第二天,我给徐大卫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我说:“我找David。”
“我就是。”
“我姓陆。”
“哎呀,是你呀。你搬到哪儿去啦?我到处找你呀,还登报啦。”
“登报?”
“对呀,登报找你呀。”就算他没撒谎,我也没兴趣打听。
“我找你办离婚。”我直截了当地说出我找他的目的。
“你要愿意跟我过,我把那四万块钱还给你。”
“你做梦吧。”
“你一个人不容易,我能帮你。”
“你说,什么时候去办离婚?”我强压心中的怒火。
“不要急嘛,再等半年,好不好?”
“不行。”
“三个月也行呀。”
“我说不行就不行。”我真没想到他不仅是个流氓,还是个无赖。
“前些时大陆来了三个人,两个男的,一个女的,来找我,其实是找你的。”听后,我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啦?”
“我说大陆有人来找你。”他没听明白我的问话。
“我问你,你跟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我说我也在找你,还给他们看了报纸上的广告。你出什么事啦?我能帮你的。”
“我的事,你少管。你欠我的债,我还没找你算呢。”
“我们是合法夫妻……”
“呸,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我打断他,骂道。
“别激动,说事。”大江在一旁小声提醒我。
“你骂我,我不计较。只要你愿意跟我过,我可以把……”他又要搬出他那四万块钱来。
“你别做梦了。”没等他说出口,我就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你不能再考虑考虑吗?”
“没什么好考虑的了。”
“你不懂怎么办离婚。”
“我不懂,我可以请律师,反正我们分居早就超过一年了。”
见他半天没说话,我喊了两声喂,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他已把电话挂掉了。
“司马找过他了?”见我撂下电话,大江问我。
“他不肯离。”我答非所问。
“别再找他了,还是请律师办吧。”
“王八蛋。”我恨不得扒了徐大卫的皮,再碎尸万段。
“你觉得司马走了吗?”大江问我。
见我还没回过神来,大江又问了一遍:“我问你,司马走了没有?”
“不知道。”我脱口而出。
“就算走了,我看他还会杀回来。”
“他想拖,没门。”我心里想的还是离婚的事。
金狱 第四部分(21)
四十九
第三天的晚上,“嘟,嘟,嘟!”突然有人在楼下按我家的门铃,我的心一下子揪起来了。大江示意我去应答。我走到对讲机前,按下上面的“Talk(讲话)”键,说:“Hello。”手刚松开,就听对方说:“是我。”声音虽不太清晰,但我能听出他是谁。大江凑过来。我在他耳边小声地说:“徐大卫。”他忙从兜里掏出支笔,在他手掌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字,抬手给我看:“轰他走”。
“你开门。”见我没说话,徐大卫喊道。
我又按下“Talk”键,说:“Who are you(你是谁)?”我的英文虽谈不上好,可发音还比较正。我想迷惑他,让他觉得找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