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悬在半空,怔了怔才放下去,调整好表情露出笑容,解语花才转过身去问道:“婆婆找我还有其他事?”
霍老太也不看解语花,只是用手中的茶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茶叶,又轻轻呷了一口,才悠悠地说道:“解子啊……你和秀秀那丫头年龄也都老大不小了,这次回来……”
话中没有说完的意思,不言而喻。
解语花稍一愣神,这解霍两家结亲是几年前就定好的事情,全是因为当时他和秀秀年龄还比较小,而后不是解家事忙就是霍家事多,才搁下这么久都没办成事儿。
这么些年解霍两家能一直互相照料互通资讯,而不像道上的其他人明面上勾肩搭背哥俩好,暗地里却恨不得给对方一刀子一样,都是因为这门亲事。而且,在解决“它”的问题上,解家需要霍家助自己一臂之力。
所以,这门亲事是非结不可的。
解语花眸底的情绪一晃而逝,笑道:“那霍婆婆您给定个日子?”
“是得好好想想。”霍老太笑着点头,随即又冲他摆摆手,“罢了,这事儿回来再说。你先去准备易容吧。”
“好。”解语花把西装外套挂在肘上,再次转身,出了门。
说来也怪,比起后来经历的动荡的日子,这事情基本不值一提。但多年以后,当他回忆起来,却是清晰得不得了。
那日的天非常阴沉,云层压得很低,他穿过长廊去后屋易容,没走到一半雨就跟泼似的倾盆而下。
雷声隆隆中,他抬头看了眼天,暗骂一声,复又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接着就是真假秀秀试探吴邪他们功夫的时候了。
话说那王胖子胖是胖了点,心眼倒是挺细,虽然眼神盯的地方不大对。
到底是被看穿了,解语花当即不打算再隐瞒,大喝一声“抢”便向他们放鬼玺的床铺扑去。
嗯,然后他就又被哑巴张干净利落地秒杀了一回。
作为一个老九门解家的当家,一天之内被秒杀两次还真够窝囊的,解语花有些自嘲地勾勾嘴角,不过因为对方是那哑巴张,他倒也没多大在意。
杂七杂八地解释完误会顺带了个自我介绍,便开始折腾下斗的事情。原本吴邪还不愿意,但经那哑巴张带头“倒戈”,便也扛不住地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解语花几乎都呆在解家老宅一步没出门。
——接连两次下地堆了不少的事,顾叔不在了他又没什么人可相信,只能凡事都自个儿去做。
拿着本账本大概翻了几页,解语花就觉得不大对劲。上个星期那个黑眼镜明明随时都在自己面前晃悠的,怎么这会儿就没影了?
说曹操曹操到,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黑眼镜推开大门就走了进来,看到坐在大堂,面前堆了厚厚一摞账本的解语花时,微微有点愣神,道:“哟,花儿爷回来了?”
其实他心里有点发虚:一周前解家反水的那个晚上解语花就说了要带他去新月饭店,自己干脆地拒绝后对方便冷眼出去了。
之后的一周不管黑眼镜怎么软磨硬泡,厚着脸皮端茶倒水,捶肩捶腿,解语花的表情却一直都是冷冷的,没对他说一句话。
直到昨日傍晚,解语花才肯搭理自己,黑眼镜正对解语花肯开口理他了感到高兴呢,对方说的却又是去拍卖会的事。
你他妈的新月饭店,你全家都新月饭店!!
他能说什么?
总不能说他以前是林老板的卧底,现在反投靠解家了所以不能回去?你妹这不是找死呢吗?!
昨日解语花去新月饭店时,他在北京的大街小巷晃荡;昨日解语花扮完真假秀秀回来,他还在北京的大街小巷晃荡。
晃荡来晃荡去晃荡了一整天后,黑眼镜还是晃荡到了解家门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门走了进来,于是就发生了上面那一幕。
解语花抬头看见是他,便站起身,缓步走到黑眼镜面前。黑眼镜顿觉一股冷气向自己逼来,他重重地咽了口唾液,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在解家,不听解某话却能活着走出解家大门的伙计,黑爷您还是第一个。”解语花懒懒地靠在门边,双手环胸,优雅一笑。
对面的人这时却大呼冤枉:“花儿爷哟,小的错了还不行吗?您以后说什么小的就做什么,绝不违抗!您千万别辞了我呀!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等着我养啊!!”
黑眼镜越说越离谱了,可脸上还是笑得痞痞的,仿佛这番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似的。
“呵,看不出黑爷您还挺有孝心的?”解语花脸上皮笑肉不笑,“那还请您快点回家照顾您那八十的老母去,慢走,不送。”
说完“啪”的一声把黑瞎子关在了门外。
他正欲转身回屋,就听到黑眼镜在门外看似小声地嘀咕:“什么破电视剧,一点用都没有,还说只要说家有八十岁老母对方就会心软,这哪像心软的样子?”
说罢还踢了下门口的石狮子。
解语花顿觉得有些好笑,刚要回头喊黑眼镜回来,就听见右上方传来一声轻响,地上同时闪过一个黑影。
他侧头一躲,左面种着素心兰草的花盆就“啪” 地一下,碎了。
——是枪。
黑眼镜听到声音就踢开门冲了进来,四面环顾,那打暗枪的人已经不在了。
黑眼镜走到被打碎的花盆面前,蹲下身,在一片泥土玉砖的混合物中掏出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子弹壳,“啧”了一声。
解语花移步过去,便看到那小小的子弹壳里,俨然装着一团写了字的纸卷。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黑眼镜直起身来,将那纸卷递给解语花,脸上的笑容有点意味不明:“这是什么?难道是传说中的情书?花儿爷,看不出来你的追求者表达爱意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啊。”
解语花斜瞟了他一眼,敢情你以为道上人都嫌命大,想在现实中找点刺激呀?不过他没将这话说出来,只自顾自地打开那张纸卷,迅速扫视一遍。
然后解语花的脸色明显就暗了一下,他随即掏出上衣口袋里的打火机烧了纸条,转过头对黑眼镜说道:“你现在马上去巴乃,帮我找一个人。”
“找人?是写纸条的人吗?怎么,他向你求婚,花儿爷答应了?”黑眼镜继续转歪话题,“果然告白方式得猎奇点才行吗?”
他用手摸摸下巴,略仰起头做思考状,“看来瞎子做交易的方式还得提高才行。要不这样,花儿爷,下次下斗我带只尸蹩回来做聘礼,你嫁给我如何?”
听了这话解语花不觉有点好笑,刚看了那纸条的紧张感也烟消云散,这黑瞎子的思维跳跃度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想到这儿他轻轻挑起眉梢,也陪对方开起玩笑来:“得了吧,就你这样的,尸蹩太小儿科了,换成禁婆还差不多。”
“这可是花儿爷您说的,到时可不准反悔。”黑眼镜双手环胸,笑得有点讨打,“这次的事完了就请花儿爷放我几天假,瞎子好去给您逮只禁婆来。”
啧,还玩起劲儿了。
解语花觉得自己总拿这个黑瞎子没办法,索性不去理他飞跃的思维,直接把话题给扭了过来:“不管怎么样哪都是以后的事了,你先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完再说。听着,我只说一次。”
可黑眼镜还跑题跑上瘾了:“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找花儿爷您的老情人嘛好办得很。不过他回来了花儿爷您不就不肯让我上了?这等生意划不来,瞎子不干。”
解语花听到这话怒极反笑,走上前去,双手搂住对方的脖子,下巴靠在对方肩上,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贴上去。
他的吐息弥漫在对方耳畔,声音轻飘飘地道:“黑爷,我最后问你一次。这生意,你到底干不干?”
黑眼镜侧过头看他,嘴角带着不明意味的笑意:“不干生意,干你。”
“呵,”解语花挑眉一笑,“还指不定是谁干谁呢。”
“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他松开手,一边按手机一边向屋里走去,“先去火车站,一会儿我给你短信。”
……
于是黑眼镜开始磨磨蹭蹭地往北京火车站挪,挪到一半的时候手机便响了起来。
是解语花发的——
“跟着霍老太,找出监视他们下斗的人。”
看着这条短信他瞬间有点无语,他从没有到过巴乃,更找不着什么张家古楼。现在霍老婆子一行都出发好几天了,怕等他找着了地方,霍老太早就把那个斗的边边角角都摸了个遍后准备打道回府了。
正想着手机就又震动起来:“我给你定了去杭州的火车票,半小时后发车。还有,把手机丢了,别让人知道是我让你去的。”
杭州?
黑眼镜努力地在脑中搜索了一下熟人储备,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他伸出右手招了辆出租,取出sim卡扳成两半,和着刚捏碎的手机一起向三米外的垃圾桶丢去。
只见一道明亮的弧线划过,顺顺利利地就落进垃圾箱嘴里,但紧接着“嘭”的一声响,手机把垃圾桶穿了个洞,从另一面掉出来。
哗啦,大堆的垃圾从那洞里漏了出来。
呃,不小心力道没控制好,劲儿用大了。
黑眼镜耸耸肩不去管它们,抬脚正要上出租车却察觉身后一声风声。
他迅速侧了侧身,让那手扑了个空,回过头一看,一个穿橘黄色衣服的大妈站在他面前,笑着露出有些泛黄的龅牙:“破坏公物,十倍赔偿。”
黑眼镜:“……”
掏出几张毛爷爷老老实实地交了罚款,那一身黄皮的大妈还给他开了张收据,才砸吧砸吧嘴满意地离开。
待大妈走远了,黑眼镜才转身进了出租。
“哥们,去哪儿?”司机问道,脸上的笑容却在回头的一瞬间定格。
黑眼镜头也不抬,正专心擦拭着手里的SCAR…L。
擦完后,他才用力拍拍前方目瞪口呆的司机的肩膀,笑容有些不怀好意:“老兄,你刚才什么也没看到,是吧?”
旁边的司机似乎没见过这么大白天就如此张狂的人,说话都抖不利索了:“没……没看见……请……请问,您……您去哪儿?”
黑眼镜很满意自己造成的后果,他翘起二郎腿,从上衣口袋中摸了支烟来点上,狠狠地抽了几口又吞云吐雾一番,才悠悠地道:“我给你十五分钟,到北京火车站。”
……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二十分钟后,黑眼镜站在了北京火车站的大门口。
人来人往,摩肩擦踵,五颜六色的背包,各种各样的发式衣领,繁华热闹却冷漠如冰。
他突然想起了半个多月前的晚上,还是拥拥嚷嚷的人流,还是沸反盈天的车站,却少了那个领着他穿过纷繁陌生的人流的人。
手中的烟已经烧得很短有些烫手了,黑眼镜猛吸了一口便把烟放在身旁垃圾箱顶的灭烟盘上,狠狠摁灭。
将肺中的空气囫囵吐出,在一片缭绕的烟雾中换了副意味不明的笑容,直直地往购票厅走去。
一路直下杭州。
黑眼镜在道上还没混出什么名堂以前在吴三省手下干过一段时间,虽然待遇不错,但他并不喜欢那种被人使唤的生活,后来便开始单干。
他能认得吴三省那个宝贝大侄子吴小三爷纯属巧合——要不是西王母那次吴邪硬黏着哑巴张上了去塔里木的车,怕现在他还没跟吴邪打过照面。
既然解语花说不能让别人知道是他派自己去的,就一定有他的原因,照那天那个打暗枪的人的手法来看,这些人背景不浅,如果不照计划行事,结果很有可能会是致命的。
所以,黑眼镜必须得找个由头才行。
三天前解语花已经给他说过了这次夹喇嘛行动的始末,吴邪、哑巴张和那王胖子上个月去了广西后就没回过杭州,那么吴邪在杭州店里的那个伙计定以为他还在广西。
如此,黑眼镜便可借着吴三省的名义找吴邪然后去巴乃了。
想来解语花叫他先来杭州,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算盘打得是不错,但黑眼镜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吴家小三爷居然什么都没跟他伙计说,在灌了那个似乎是叫王盟的年轻小伙数杯白酒之后,王盟终于扛不住了,摇摇晃晃呢呢喃喃地说给他查查老板的信用卡单子,说不定有机票记录。
于是两个多小时后,一辆小金杯上坐着一个一脸不满小声嘀咕的司机,一个戴着墨镜满脸痞笑的乘客,朝着广西驶去。
可是祸不单行,在王盟把全身的钱都掏出来买了西瓜后,一座一脸严肃地盯着他们、不给钱就不让过的收费站横空出现在两人面前……
然后王盟看着黑眼镜,黑眼镜轻佻地看着车外的美女吹口哨,美女不屑地朝黑眼镜吐了口唾液……
稍微愣了一瞬后,黑眼镜淡定地下了车,嗯,非常“仗义”地把王盟丢在了脑后。
……
此时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有些火辣地照下来,几乎能把柏油路烤出一层油来。
黑眼镜沿着马路旁边的绿化带向前走着,边走边四处顾盼有没有哪个长相“温婉”点的司机,可以供他免费,嗯,顺路去广西一趟。
五分钟后,马路旁的稻田里多了一个鼻青脸肿的酱油党A,而几公里之外,我们的黑眼镜正悠闲地开着辆黑面包车,照着面前GPS的走向,笔直地朝广西驶去。
嗯,车外面天很蓝,阳光很灿烂。
拐了两个弯后就基本都是平直的沥青路了,行人车辆都稀稀落落的,无聊得黑眼镜有些发困。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黑眼镜忽然就瞟到了副驾驶座上安安静静躺着的一部手机。
啧,这可是刚才那个粗心的司机留给他的一笔意外收获。
黑眼镜伸手就把它拿了过来,按照脑中模模糊糊的印象给解语花拨了个电话。不能用自己的手机打,别人的总可以了吧。
正想着,那边却想起了中国移动冰冷僵硬的女音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关机?
黑眼镜觉得有点奇怪,谁不知道这解家小九爷拿他那个粉红手机当宝贝,买了三块太阳能电池,保证他二十四小时用随时电满。
这样一个人的手机会关机?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难道是我的拨号方式不对?
黑眼镜重新一笔一划地拨号,仍是关机。
这时他突然想起前几日解语花跟自己说他要和吴邪去四姑娘山,是因为没有信号所以干脆把机关了?嗯,现在也只有这一个靠谱的解释了。
四姑娘山吗?
黑眼镜用手摸摸下巴,笑了笑,那可真是个好地方。只是不知道那解家小九爷和吴家小三爷合作是否愉快。
跟吴邪下过一次斗黑眼镜就知道,这小三爷的身手也就比一般人好上那么点,要是和那性子冷冽的解当家搭档,就只能求他自己福大命大了。
……
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吴邪刚下车就打了个喷嚏。
解家做司机的伙计看了他一眼,就指着对面的几座雪山向他介绍到:“四姑娘山,东方的阿尔卑斯。这是大姐,这是二姐……”
吴邪也跟着一一认了过去。
解语花侧头看了看眼中满是震撼的吴邪,突然有点羡慕,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是什么,如此简单纯净的心思究竟有多久没见过,解语花已然记不清了。
明明两人的背景是那样相似,但却经历了完全不同的两样人生。
他瞬间有种微妙的错觉,似乎吴邪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另一个未经人心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