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解语花丝毫不惧顶在太阳穴的黑色枪口,声音异常冰冷,“那陈爷可就把解某对顾叔的信任想得太深了。解家人从不做不留后路的事的行事风格,陈爷您不会没听说过吧?”
“怎么?解当家的您又想使诈?”陈八顺摆摆手,“爷刚刚说过了,这招对咱没用。”
“陈爷这话可就说得过于绝对了,您把底牌都翻出来完了,解某可还没有。这就不准解某下子了,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啊?”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巨响,一个被打昏的伙计被人从大门给扔了进来。
“不是我说你陈八顺,你这外边埋伏的狙击手们隐蔽性也太差了点吧,几枪就解决了真没意思。”
来人穿着黑皮衣,带着墨镜,脸上挂着解语花再熟悉不过的痞笑。
陈八顺迅速地转过身向身后望去,正看到悠闲地从门口走进来的黑眼镜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中的枪,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瞬间就恢复了,镇定坐若道:“黑瞎子,黑爷,这是解家的地盘,砸场子也得挑准地方,别到头来把自己给砸了。”
解语花嗤笑一声:“哟,姓陈的,你还知道这里是解家啊。”
陈八顺也跟着笑:“九爷您这不说陈某也记得,但……仅限于现在。至于明天,你我脚下这块地皮是要姓甚名谁,那可就说不定了。”
“要知道,”他指指自己的太阳穴,“九爷您这,现可是被我的人指着。”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自己后脑勺处抵了个冰冷的金属质体。
“瞎子我现在是解家的伙计,想碰解当家的,你得先问问这把SCAR…L同不同意。”
“呵,就算我先死在你抢下,解当家的照样没命。你对我开一枪,顾老爷子就对他开两枪;你对我开两枪,顾老爷子就对他开四枪,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
“哦,我差点忘了,”陈八顺拍了拍脑袋,笑着伸手向后,用枪抵住了黑眼镜的头,“你能用枪指着我,我就不能用枪指着你了吗?”
双方对峙着,气氛瞬间有点剑拔弩张的味道。
大堂里静得有些异样。
倒是解语花,就这样被人指着太阳穴也丝毫不慌,只悠悠地坐在那里,手里端着杯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半晌,他用茶盖拨了拨茶叶,缓缓道:“再给顾叔你个机会,把那玩意儿放下,我留你条全尸。”
“啧,九爷看不起你呢。不先给他点厉害尝尝吗,岳,父,大,人?”
黑瞎子墨镜后的眼睛眯了眯,他笑着,只是这笑让人不寒而栗:“你敢?”
顾叔手里的枪几不可见地抖了抖,随即瞄准解语花的膝盖骨,扣动了扳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嘭”的一声轻响过后,解语花竟毫发无损,还优哉游哉地坐在那里。
“顾叔啊顾叔,你真以为你能瞒天过海?你哪天买了什么药,女儿又嫁给了谁,我会不知道?你那枪里的子弹,早被我取出来了。”
顾叔闻言眼中狠戾一晃而逝,右手立马就卡上了解语花的颈脖!
解语花手中茶盏一泼,滚烫的茶水淋了顾叔满脸,趁着对方眼被迷了的功夫迅速掐紧顾叔的手腕,但毕竟刚中了药力气较弱,瞬间又被人反手掐住。
他抬起头,诡异地向面前的人笑了下,随即左脚以一个近乎妖孽的弧度向前一转,往后勾住顾叔的右腿,再猛地站起,手脚一起用力,愣是把人给横摔了出去!
对上陈八顺满是震惊的目光,解语花挑了挑眉毛,扔出个注射器:“怎么,就准你们下药,不准我自己解了?”
他揉揉仍有些僵硬的肩,轻笑道:“即便暂时还不如以前灵活,但收拾你却是绰绰有余了。”
话是这样说的,解语花心里却有点没底,刚才摔顾叔的那一下需要背部使力,现在后背那道七八寸长的口子大概又被扯开了,痛得要命,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正渗过绷带,沿着腰肌往下流。
而自己的对手呢,他快速地扫视了下四周,陈八顺和黑瞎子僵持着,那几个跟着陈八顺反水的盘口主已然站了起来,随时准备加入打斗。
这些盘口主都是虎口狼穴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怕是不太好对付。
不过黑眼镜帮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再怎么厉害的人,脑袋挨上一枪,也是会死翘翘的。
只见他弯腰低头错开陈八顺的枪杆,反手就扣动了扳机,陈八顺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只是张着嘴巴,眼睛瞪得有些突出,便直直地倒了下去,血漫了一地。
那几个反水的盘口主皆是一愣,交流了下眼神,三个冲着解语花,五个冲着黑瞎子,齐齐扑了上来。
黑眼镜一手执刀一手执枪,竟是只攻击面前的两人,却对后面三人丝毫不作防备!
他“砰砰砰”连发数枪,让左边那人避无可避,胸口开了个大窟窿;而右手划了个漂亮的刀圈,动作快得叫人来不及反应之时,已将右边那人的双手自肩处砍断。随后向前一冲,将左右两人在身后重重一撞,恰好挡住后面三人的第一波攻击。
他咧嘴笑,歪头看了看抓着的已断气的两人,嫌弃地甩向面前三人,趁其躲闪之时,快而准地掐住一人咽喉,用力之大竟是将那人喉骨生生折断!
剩余两人见状已有怯意,黑瞎子更是基本不费功夫便解决了。
然而,另一边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解语花匕首一晃,劈开一人砍来的大刀,矮身从那人腰侧翻过去,回手一刺,却被对方转身卡住手肘,他伸腿踢开另一人的攻击,顺着那卡住他手肘人的动作转了个圈,膝盖狠狠踢向那人的小腹。但同时另两人的刀离他已仅仅几厘米,刀锋划过空气的呼呼声仿佛就在耳畔!
他迅速向前翻滚,左手不知从哪儿抽出节棍子,堪堪挡住了其中一把的攻势,然后棍端一挑,硬是让两刀齐碰,震得两执刀人虎口发麻。
接着他双脚向上,腰部使力,想要一个翻身站起,哪知还没站起来,满头的冷汗却下来了。
后背的伤口已经完全裂开,痛得他头皮发麻,鲜血喷涌而出,湿透了绷带和衣衫。
该死!解语花咬紧下唇忍住痛,往旁侧滚去,躲过对方一刀,直起上半身,双手拧住一人手腕,用力一扭夺过刀来,迅速刺向其腹部,却不料另一人已挥刀劈向他的后脑!
千钧一发之时,旁边闪过一道人影,竟是顾叔斜扑了过来,生生替他挨了这一刀,正中心脏!
然后便听得两声枪响,那两盘口主的身形晃了晃,终是倒了下去。
半晌,解语花看着顾叔倒在一旁的尸体,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黑眼镜收了枪,大步走向解语花,不着痕迹地扶了他一把,脸上是一贯的轻佻笑容:“花儿爷,瞎子做的,您可还满意?”
解语花站起来,笑着冲他摆摆手,黑眼镜就会意地站在他的旁边——原本顾叔站的位置上。
随后解语花轻咳一声,眸带笑意,除了脸色比平日苍白些,任谁也看不出他正忍受着后背巨大的痛楚。
“还有活得不耐烦的吗?”他挑了挑眉毛,“都趁现在一起上了吧,爷没那么多功夫陪你们玩。”
大堂里一片死寂,唯有一个女盘口主笑盈盈地开口:“恭喜解当家的。”
恭喜什么,又被人反水了一次?还是又成功抵抗反水一次?
真是讽刺。
解语花斜瞟了她一眼,没答话,直直走向主座,反身坐下,道:“那么诸位,现在都把账本拿上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查账本的过程实在单调得很——这些个盘口主临到造反前居然还挺安顺,基本没什么假账。偶然出现一两笔数目倒也不大,反正今天已经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再加上急着脱身,解语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约莫晌午时分,所有的盘口才全被打发走了。
空旷的大堂里,除了解语花、黑眼镜,就只剩了几具尸首,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鲜血溅了满屋,浓重的血腥味不断蔓延,混在空气中四散开来。
解语花起身,因失血过多而有些头晕,他顿了顿稳稳身形,这才向里屋走去。
取出血袋,挂上输液架,熟门熟路地把针扎进静脉。腥红的液体顺着细细的管子流下,好一会儿,解语花苍白的脸色才变得好看些。
打开柜子,拿了伤药和绷带丢给后面的人:“帮我上药。”
黑眼镜笑嘻嘻地过去,却在看清对方伤势时微微皱了下眉,那衬衫已完全被染成了深色,因时间稍久而凝结,粘在了绷带上。
解语花见他犹豫,便道:“撕了吧,反正也不能再穿了。”
黑眼镜点点头,用力一撕,那上好的衬衫便成了几块破布头,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绷带,最里层已经完全和伤口粘连在一起,扯开时都连着些皮肉。
解语花咬着牙,愣是一声不吭。
上好药,黑眼镜轻轻地为他缠上绷带,顺便端详了下眼前人的身材。
解语花的皮肤不似道上其他人,反是干净,白皙,除去几道淡淡的浅色疤痕,其余的地方都很光滑,倒还真是个大少爷的样子。
黑眼镜看着看着就有点心猿意马,手开始不由自主地向不该碰的地方摸去。
啧,这手感,绝了。
解语花侧过头,乜了他一眼:“我是叫你来上药的,不是来上我的,懂?”
黑瞎子作无辜状摇摇头,咧嘴笑道:“不懂。”
解语花:“……”
“这是今天死了盘口主的盘口的地址和替代人选,”解语花把一张写的密密麻麻的纸递过去,盖上笔帽,“你去处理没问题吧?”
“当然,花儿爷你就放一百个心吧。”黑眼镜拿了那张纸塞进衣兜,转身大步走出门去。
“等等。”解语花叫住他,龙飞凤舞地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给这张卡里打五十万。”
呃,这话说的有头没尾的,他狐疑道:“从哪儿打?该不会要我出钱吧?”
哪知对方竟然发怒了:“算我借你的行了吧!”
说完了才发现语气没对,他揉揉眉心,深吸了口气脸上摆出笑来,“不好意思,今天心情不好。钱的话用这张卡吧。”
说罢打开抽屉扔过一张卡来。
黑眼镜接了,颇有深意地看他一眼,转身出门。
他已经大概猜出了那张卡的主人。
——不出意外的话,该是那顾老爷子的闺女。
要说这女人也真够可怜的,同一天,死了丈夫又死了爹,要不是这解家小九爷念着点旧情给点抚恤金,还真是哭都没处哭去。
可他念着别人的旧情,谁又念着他的的旧情呢?
呵,心情不好?
这何止是不好,简直是糟糕到了极点,才会控制不住发怒吧。
黑眼镜突然觉得解语花这当家当得也太憋屈了,受伤,反水,背叛,不该碰上的全碰上了。
而且看解语花的样子,虽然脸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可也看得出来那顾老头子的反叛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啧啧,黑眼镜摸出根烟来点上,缓缓吸了一口。
当家这活儿还真是吃力不讨好,想哭哭不得,想笑笑不得,整日提防着这个提防着那个,不过是多挣点棺材本,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就他妈是个赔本的买卖。
还是自己这样好,干完这一票他又是个自由人,想干啥干啥,没人管得了。
黑眼镜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轻飘飘吐了个烟圈。
有了早上的一幕打底儿,再加上这些年道上的传言,几乎所有解家的盘口都知道了当家的新收的这个伙计是个不好惹的主儿,黑眼镜做起事儿来也容易了许多。
解决完盘口的事后,黑眼镜又在四处闲逛了好一会儿,等到天黑了很久才打的回了解宅。
门口顾叔的尸体已经被拖走了,四散的血迹也都处理得干干净净,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有青石阶下颜色略深的水泥路悄悄藏起了数年来,此地极力隐藏的阴暗。
黑眼镜看着脚下那片不知浸染过多少尸魂的骨血,才能呈现出今日这般样貌的阴暗地面,笑意渐深。
——他知道,解当家的就住在这片阴暗中,并且没有打算要再出来。
两个伙计替黑眼镜开了门,模样恭敬有礼——既然今日解语花默许了他站在以往顾叔站的位置上,那么现在黑眼镜就是解家地位仅次于解当家的黑爷了。
穿过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一条横柱交错雕有古朴木饰的长廊,跨过门槛,便是大堂前的庭院了。
院子明显经过精心的设计,各种树木、花草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堂前有一大片空地,平日用作招待宾客摆酒席用的,此时只放了一张暗褐色的檀木方桌和一把雕饰细腻的木椅。
解语花独自站在有些空旷的院落中,没有开灯。
这里是西郊的北京,失了霓虹的光彩,却拥了沉寂的夜空。月光隔了数抹淡淡的烟云柔软地洒下来,庭院便如积水空明微漾,几分清冽,几分浓淡。
黑眼镜隐隐地听见几句戏腔——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去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中庭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自古常言不欺我,富贵穷通一霎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饶是他不大看戏都听出了是《霸王别姬》里的句子。
虞姬自刎别霸王,解语花低垂着眼,神情黯然,确然是个十足的戏子。如诗一般细而明艳的眉眼,没有华丽浓重的油彩,没有多彩飘娆的戏服,却像极了那个低头哀婉凄别的虞姬,声声泣血啼泪。
看着眼前有着精致面容的解当家,黑眼镜突然想起了几天前贵妃墓里的杨玉环——
时隔千年,杨贵妃仍然被唐玄宗保护得很好,倾国倾城的容貌丝毫没变。玉簪螺髻,珠钗微颤,吹弹可破的肌肤,淡红如桃的樱唇,似乎千年只是其梦中一瞬,下一秒就会醒来。不愧为曾经艳绝天下,倾倒众人的四美人之一。
黑眼镜当时就察觉到自己有些不正常,一路走来虽然有帛书指引,但那些凶狠万分的机关,满身白毛的粽子可不管你有没有帛书,一个个全冲着你的命来的。
好容易到了主墓室,开了棺,遇到个难得的不起尸的主儿。可一向见了美人就万分轻佻的黑眼镜,那时那刻,脑中浮现的竟是另一个人的回眸一笑百媚生。
那人明明没有贵妃的倾世容颜,只是比常人精致些,顶多算得上是大半个美人罢。但那冷艳薄情的浅笑,却是叫人过目不忘。
黑瞎子舔了舔干瘪的嘴唇,心道,去他娘的林老板,老子不干了。
爷又不差钱,区区一个亿,哪比得上这朵花有挑战性呢?
不过定金收都收了,就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大不了以后见着新月饭店的人绕道走就是。
晃神间,解语花早已唱完一曲,恢复了平日的模样,慵懒地靠坐在主座的雕花椅上,手肘枕着桌子手背支着下巴,异常悠闲地注视着手机屏幕,眼神淡淡的,映着手机屏幕幽蓝的微光,看不出表情。
但双唇却微微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黑眼镜仔细辨认着唇形,那人说的似乎是——
“妈的。”
他瞬间黑线。
半晌,解语花抬眼看他,笑道:“回来了?”
“嗯。”黑眼镜答道,从包里掏出个东西丢过去,“今天那绷带忘了还你了。”
解语花想着一卷绷带算什么正要拒绝,就发现那绷带质感不对劲,下面还有一个小而冰凉的硬物咯手。
他瞬间明白了,黑瞎子上次在医院里给他的紫竹简是真的,而血玉胆怕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