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怎么才能让这一堆散乱的暴躁的家伙,全堆到一个角落里去呢?同时还要己方人都待在另一个角落……
——这他妈怎么可能?!
吴邪的脑袋就像是短路的电器般电流过大,滋的一声烧焦了,缓缓冒出黑烟来,打不过,躲不掉,又无处可逃,连用炸药都解决不了,难道就真的死在这里不成?
这困局仿佛是无数只巨大的遮天蔽日的手,从地底,从墙角,从空气的夹缝间冒出来,重重围堵,把所有的希望都给毫不留情地掐灭掉。
吴邪觉得自己胸口似乎成为了一个黑色的沼泽,水分不断被蒸发,越来越粘稠,越来越僵硬,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可他不能死。
他们都不能死。
——都死了,谁去把那个杀千刀的闷油瓶放出来?!
吴邪张大嘴,像溺水的人突然浮出水面般大口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黑瞎子仿佛识破了他的想法般,开口道:“我去吧。”
他这话说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家在打斗之余过了下脑子,竟然稀有灵犀地都听懂了。
解语花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不行。”
黑瞎子一边躲过那具五刑粽子挥过来的爪子,一边道:“你们拦不住它。”
解语花冷笑一声,“怎么着,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光对付一个具五刑粽子就没法了,还想再加几个,你看看自己身上多少个窟窿了,还逞强,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是吧?”
黑瞎子顿了顿:“花儿爷,信我。”
“信你奶奶个球!”解语花一个巴掌给他呼过去的心都有了,可面前两个粽子挡着,他只好泄愤般狠狠给了那灌了铅的粽子一刀,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响,“给爷安稳点待着,再想别的办法。”
黑瞎子不答话,两人忙着砍粽子,连个眼神都来不及交换,在那个混乱的场面间,解语花突然就叹口气:“妈的,你赢了。”
黑瞎子立马笑嘻嘻道:“这就对了嘛,要相信你夫君可是打不死的小强。”
解语花简直不想理他:“滚你丫的吧。”
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一堆粽子赶到墓室的东北角,足足花了近半个小时,期间被抓挠啃咬不计其数,简直就像遇到了一群不讲理的泼妇,当然,这群家伙的杀伤力比泼妇是远过之而无不及。
其余人一个接一个的退到西南角上,蒋老退开的时候,黑瞎子若无其事地瞟了他一眼,蒋老心里了然,这是在告诉自己,万一他回不来了,记得他们的交易。
——这个看似强大不可一世的男人,其实也有不确定的时候。
蒋老几不可见地颌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最后解语花也撤了出来,只剩黑瞎子在那边撑着。
纵然受了伤,他的速度依旧快的惊人,竟是牢牢把那群粽子控制在那角落里,一只不落。
从这边看不清他的动作,也不知道那群粽子合起来究竟有多难对付,但地上的血迹,却是慢慢多了起来。
解语花站在西南角,目不转睛地望向那个翻飞的黑影,神经绷得像根被无限拉长的蚕丝,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
指甲把手心掐出血来,他也恍然不觉。
他从背包里拿出登山绳,五指都有些失血泛白了,却仍是把那绳子攥得紧紧地,好像是攥着那个人的命一样。
黑瞎子终于点燃了引线,丢在那群粽子中间。
他正准备退出来,却不料那个具五刑粽子像是知道他要干什么般突然发了疯,速度竟是又快了一倍,黑瞎子躲闪不及被拽了进去,身影消失在一群粽子之间。
而引线还在迅速地燃烧着。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到死啊……
☆、第八十一章
解语花眼睁睁看他被拖了进去,立马就向前走了几步,吴邪连忙拦住他,解语花一时没忍住差点把对方当成粽子捅了,但只过了不到一秒他便回过神来,低声道:“放心,我不过去。”
那声音极轻,落在这粽子咯咯咯的笑声中,就像一张薄得透明的白纸,被浸透在无边的海水间,一个晃神就没有了。
吴邪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看对方的眼神似乎还很镇定,也就不再拦他,退回去,以免等下挡住他的动作。
解语花就一直站在那个位置,非常安静地等待着,那种安静落在他眼里,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明明只过了很短的时间,他却觉得隔了太久了,太久了,久到世间万物都被扭曲拉长,沧海成了桑田,森林变为沙漠,他觉得自己都站成了一块石头。
真他妈的矫情,他对自己骂道。
可他忍不住。
·
不过两三秒,黑瞎子便成功从粽子堆中冒出来,再把不小心跑开的两只迅速赶回,引线已经只剩下短短的一节,随即啪的一声,燃尽了。
黑瞎子脚下踩着一个粽子的头,猛地一蹬,迅速往这边逃来。
下一秒,爆炸声轰然响起!
与此同时,解语花猛地把手中的登山绳甩出,使出翻檐走壁的那套三两步登上旁边石壁,就在他登上最高点的那刻,黑瞎子刚好抓住那根登山绳,解语花立马使尽全身力气回拽。
这招攀岩走壁是二爷的绝学,只有他会,这注定只能靠他一人把这黑瞎子拽回来。
然而石壁上没有着力点,他左手又几乎被那个具五刑粽子给废了,根本没有办法单手拉回一个人。
可他的字典里不允许出现“没有办法”四个字。
他不允许。
解语花咬着牙,攥着绳子的手上青筋直跳,指骨狰狞地突出来,那一刻仿佛断了的左手都奇迹般瞬间复了原,愣是把黑瞎子从十几米远处给拽了过来。
紧接着爆炸卷起的气流便瞬间席卷开来,像是无数嗥叫的饿了百年的猛兽,几乎是追着黑瞎子的身影冲了过来!
那群粽子立马被炸成无数小块,裹挟着周围各种砖石碎瓦,像火山爆发般岩浆喷涌而出,又仿佛台风夹杂冰雹噼里啪啦地砸下。
解语花像是毕生的力气都被耗尽了,直直的就从石壁上坠了下来,胖子连忙给接着:“那个什么,小九爷,你没事吧?”
解语花摇摇头示意没事,鬓角被汗水打个透湿,贴在耳边,吴邪看着觉得不对劲,这不像是累,反倒像是疼的。
他斟酌半晌突然不知怎么开口,反倒解语花歇了一下,又有了点力气,问道:“他怎么样?”
吴邪反应过来,指指一旁:“喏,大概摔过来时砸到头了,在那昏着呢,蒋老和铃丫头在给他上药。”
解语花哦了一声,也没往那边看,他眼神放空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右手骨头错位了,你会弄吗?”
“啊?哦,好的。”吴邪迅速给他板正,再仔细看了看关节处,“应该没太大关系,休息一会儿就好。”
他说着,突然注意到对方无力垂下的左手:“你……”
解语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描淡写地说:“哦,废了。”
“……”吴邪简直要给他跪了,不要说得好像不是你自己的手一样好吧。
他把人拉着,好好上了夹板,又给其他伤口上了药,觉得自己真是世上一等一的好哥们。
解语花又在那里坐了一会儿,才缓缓站起来,朝黑瞎子的方向走去。
男人躺在地上,浑身被裹了一堆绷带,与黑色的衣裤相映衬,仿佛一个人型的围棋棋盘,跟他这个人似的,整个就是一随心所欲的棋局。
其他人见解语花来了,都识趣地让开,让他们俩单独待着。
解语花静静地看他,黑瞎子眼睛闭着,脸色因失血而苍白,可嘴角却依旧向上勾一个浅浅的弧度,仿佛什么都毫不在意一般。
解语花突然有种踹他一脚的冲动,奶奶的,看丫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结果还不是躺在这儿了。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总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让人恨得牙痒痒。
——可又真他妈的,真他妈的……帅。
他叹口气,觉得自己算是彻底没救了,从背包里取出血袋,挂在插在石壁里的匕首上,给人输血,其余人不由啧啧称奇,连血袋都有,这东西备得还真齐全。
“大家都受了伤,先休息十二个小时再说吧。”解语花揉揉眉心,按说刚进斗就已经伤到这种程度,继续往下走基本是送死,可难道……就这样中途回去了吗?他看了看昏迷的黑瞎子,有点犹豫不决。
吴邪自告奋勇:“我没伤,我来守夜吧。”
蒋老忽然开口道:“小三爷,我的伤不重,还是我来守吧。”
解语花也不否定:“那好,就蒋老先守六个小时,再让吴邪接着。”
于是众人散开来各自休息,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可虽是刚刚才结束的事情,却已与他们没有关系了。
他们把那场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险境抛在脑后,像是走在街边时,上一分钟看到的人的脸一般,化作记忆中毫不起眼的一粒,瞬间模糊了去,他们躺下,片刻就睡着了。
墓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众人平稳的呼吸声,胖子的鼾声,以及时不时冒出的一两句突兀的梦话,如同是在家里一般。
可难道不是吗?
劫后余生后还能睡个安稳觉,自己和哥们都好好的,虽受了伤,可命都在,比起在那个人心诡谲的地面上,不更像家吗?
吴邪睡得昏昏沉沉的,像是在做梦,又像是没有,他总听见一个人在他耳边说话,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激动地诉说着什么。
可那声音就像在夏季滂沱的大雨里,被重重叠叠的水声隔着,迷迷糊糊听不清晰。
然后他就猛然惊醒了。
奇怪的是他明明什么伤都没受,什么事都没做,那一瞬间却莫名觉得非常的累,像是有人把千斤的重物全堆在他肩上了似的。
不过只一刹那,那种莫名的感觉便消失了。
……难道是鬼压床?吴邪自顾自嘀咕道。
可又不对,那种累与那身体上的累不太相同,心间像是吊了个巨石般堪堪悬着,整个人都从内部往下坠,却还不得不强撑着。
简直就像,就像是一生所有的情绪都被压抑在谷底,喜不得,怒不得,悲不得,笑不得,整个人都成了个机器一般,却还要和正常人一样过活。
吴邪差点以为自己是被人附了身了,可随即,他又听到一片刻意压低的对话声,在心里纠结一阵后,吴邪还是果断抛弃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感觉,选择偷听。
谈话显然才刚刚开始。
解语花走到蒋老面前,那人正在酒精炉边坐着,昏黄的光照亮一小片空间,灯影摇曳,把他的身影投映在一旁的石壁上。
解语花沉默半晌,而后说:“我们谈谈吧。”
蒋老看着他笑笑:“小九爷,坐吧。”
解语花坐下来,又不接话了,只默默地盯着那酒精炉看了许久,橘黄的小火苗映在他深色的眸里,如同夜幕的繁星。
他闭上眼又睁开,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暴雨冲刷过,褪了个一干二净。
解语花轻轻地开口,像是怕把人吓跑了似的异常温和,但那声音却如同被冰冻过,彻骨的冷。
——“那瞎子跟你交易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二章
蒋老不答话,只静静坐着。
解语花道:“他去炸那群粽子之前,明显跟你递了个眼色的,当我看不到吗?”
蒋老也知道瞒不住了,只好回答说:“小九爷,你放心,黑爷不会害你的。”
“这我知道,可他害不害我,不是他自己说了算的。”解语花说着,无意识地抬头看墓室的顶部,那里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他不告诉我,就说明这件事对我有害,而且他也没办法解决。”
“说实话,小九爷,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你八岁当家,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蒋老道,“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小九爷,你很聪明,”蒋老沉声道,“可这聪明,有时候是会致命的,你明白吗?”
解语花眯起眼:“你想杀我?”
“当然不是,我杀不了你,也不能杀你,”蒋老叹口气,“可小九爷你也算半个商人,应该知道规矩的,我得为我的买家保密不是?”
解语花淡淡道:“一个亿。”
蒋老简直要笑起来:“不愧是九门之后,出手真大方。——可惜,这世上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用钱买来的,这道理你再明白不过,不是吗?”
“哦,我懂了,”解语花竟是低低笑出声来,眸里的狠决一览无遗,“那阿宁呢?你也不顾了吗?”
蒋老一怔,浑身像突然泄了力般松散下来,他坐在那点昏暗的、压抑的灯火旁边,背微微的驼着,竟是有些佝偻,那一瞬,他不再是那个在郭开富手下隐忍多年准备反击的复仇者,而是一个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苦笑一声,低声道:“不愧是俩口子,连威胁的方式都如出一辙。——可小九爷嘞,你们能给我这老头子留点活路吗?”
解语花挑了挑眉毛:“不用担心,我帮你护着阿宁,那瞎子不敢动她的。”
蒋老摇摇头,不再说话。
墓室里一时沉默得近乎压抑。
解语花突然就低声笑起来,那笑里藏着数不尽的苦涩的味道,他笑得几乎窒息,然后用手蒙住眼睛:“我明白了。”
蒋老在他说了那话后还不松口,意味着……他无法在出斗后拦着黑瞎子。
“我会死,对吧?”
蒋老依旧沉默,可也没有否认。
连胖子的鼾声都停掉了,整个世界安静得像是死了一般。
仿佛进入了成冰纪冰河时期,寒冷蔓延,万物都被冻住了,僵硬而麻木。
·
解语花站起身来,一步步地走回黑瞎子身边,他依旧是挺直着背脊,仿佛什么也不怕一般,可步履却非常缓慢,好像每走一步,都要耗尽他全部的力气。
他明白了,可他宁愿不明白。
自己会死,不可能是因为斗的原因,要真是,黑瞎子不会让自己进来;他也自认身体还算健康,虽有点小毛病,可也都死不了。
——只能是中了毒。
那么是谁下的毒,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呢?
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演,解语花几乎是瞬间就抓住黑瞎子反常的地方,对,是从自己在美国被人绑架开始的。
那么,就是那个绑架他的人下的毒了。
这毒现代医学多半解不了,可黑瞎子不愿让他死,于是就和那人达成了某种协议,并且还不敢跟他说。
因为协议的内容,自己必定是不会同意的,钱和古董可以首先排除了。
——是什么呢?
若是挖黑瞎子过去,他不信对方困得住他。
可还有什么呢,还有什么是自己豁出命来,也不愿舍弃的东西?
解语花几乎是一瞬便想到了。
——血玉胆,麒麟血,鬼蝼。
他并非想要长生,而是不能让“它”长生,不管“它”是谁,是郭开富,是塌肩膀,还是给自己下毒的人。
解语花清楚地明白,若是给“它”达到了目的,那这个道上的一切也就不必存在了。
就像几十年前,张大佛爷亲手批下的那场腥风血雨一般,整个道上都会经历一次比那更彻底的清洗。
可九门,再经不起那样的浩劫。
这是他的家族,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不管沾染了多少鲜血,多少不堪,这都是他祖祖辈辈攒下的家业。
他解雨臣,生是解家的人,死是解家的鬼。
便是像那个具五刑粽子一样,断了手脚,砍了脑袋,割了舌头,皮开肉绽鲜血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