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是个羌民聚居的村落,总共大约有一百来人。解语花告诉村长他们是自助登山队的,准备攀登四姑娘山。
约莫是最近几年出来自驾游的游客越发的多了,族长也没多问,收了解语花笑眯眯按在他手里的毛爷爷,便开始为他们安排住宿。
由于羌民屋里大都没什么多余的房间,他们一行人就只能分散住了。解语花、黑眼镜住在族长女儿刚刚给他们收拾出来的一间客房里,两个比较得力的伙计住在邻近的一户羌民家中。另四个伙计则隔得有些远,直到了村落的东头才找着有多余房间的羌民。
待大家都安排好了,又吃完晚饭,解语花才把黑眼镜及自家一干伙计叫到自己房间,开始分配装备,并详细解说下斗事宜。
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故事。
当年长安安史之乱的时候,唐玄宗领了杨贵妃和一朝文武逃往四川。途经马嵬,被六军驻马所要挟,逼得贵妃自尽。但这唐玄宗竟是个痴情的种。四川在那时没有什么战乱,劳动力尚且存在,可也受了些国家内乱的影响,经济萧条。唐玄宗从长安逃出,自然带了宫里大量的金银珠宝。而有钱能使鬼推磨,唐玄宗只用了其中几样就雇了一大堆壮丁,悄悄在四姑娘山替杨贵妃修了个墓,又布了许多机关,并把大量的珠宝留在墓里作陪葬。后来为了掩人耳目,他还缠了自己的儿子非要他派人去海外找杨贵妃,有大费周章地把贵妃的衣冠冢迁来迁去。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绕了这么大个弯,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他们这些倒斗的。
说完明日下斗的事,解语花就摆摆手让伙计们都回去了,房间里只剩了解语花和黑眼镜两个人。
解语花看了看从刚才起就一直躺在床上挺尸的黑眼镜,摇摇头,走到窗前深吸了口气——
这贵妃斗里的东西,要真像自己手中这份帛书记载的那般,那就绝不是“不太平”这三个字能说得清的了。
第二天大早一行人就出了门,解语花拿了张手绘的地图在前面带路,领着他们浩浩荡荡的向斗进发。
一路上都很正常没发生什么事,就是上一段峭壁时费了点功夫,解语花和黑眼镜到是如履平地般飞速地上去了,可苦了解家一干伙计。不过好歹也都颤巍巍地拉着绳子爬了上去,就是多花些时间罢了。
而到达地图上画三角的地方,已是四小时后的事了。
解语花在那片坡度稍缓的半山腰上探了几探,编制了个位置让两个伙计下铲,自己回来叫剩下的人吃两个罐头,补充补充体力再小憩一下,准备下斗。
约莫过了半小时,那两个打盗洞的伙计便回来了。不等当家的招呼,剩下的四个伙计就开始收拾东西,背起装备向前方的洞口走去。
解语花挑挑眉毛,走到黑眼镜面前道:“黑爷,您请。”
除了两个挖盗洞的伙计被留在上面做接应外,其余人都按次序进了斗。黑眼镜打头,解语花领着伙计跟在他身后。
盗洞是从整个墓的左面一条墓道上打下的,有着微斜的弧度。地面的光顺着盗洞射了些许进来,照亮了脚下的几片青砖,而稍远处的墓道则依旧笼罩在不可预知的黑暗中。
黑眼镜打开手电往前方晃了晃,便看到一排排错落却不杂乱的青石砖向外延伸开去。
轻轻“啧”了一声,他回过头对着解语花一脸湿笑:“咱们这次下来运气挺好的啊,这么多人一字排开都还没触到机关。不过花儿爷您等下可要管好您的伙计,跟着我走,一步都别错,不然——”
黑眼镜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墓道的尽头,“花儿爷和我可能躲得过,但这几个伙计,怕就得交代在这里啰。”鬼才知道唐玄宗那老头会在他老婆墓里放些什么玩意儿。
不劳当家的吩咐,四个伙计立马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唯唯诺诺地跟在黑眼睛和解语花后面,脚步那叫一个轻拿轻放。
解语花的眼角微微有些抽搐,这么经不住吓,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全忘了吗?
不过——解语花翘起嘴角,这几个不称职的解家伙计,怕是再也没有变得称职的机会了。
在青石砖到头的拐角处,解语花突然停下来,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自家伙计,漂亮的眉毛微微上挑。
黑眼镜疑惑地回头,这是斗里不干净中邪了还是怎么的?虽说解当家的笑起来很勾人魂魄,但在这阴气森森的墓里,这个样子笑,连黑眼镜都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不过——黑眼镜在瞟了一眼那四个伙计后,心下一片了然。
在解语花面前的第二个伙计战栗着,袖口隐隐露出一丝刀光。
“说吧,是谁教你们做的?”解语花依旧是笑,媚眼如丝,声音却异常冰冷。
四个伙计沉默着,害怕归害怕,却都不发一言。
“哟,还挺忠心呢。解某这颗项上人头,又被许了多少钱?不过,只派了你们这几个人,肯定也给不起什么钱吧。”
解语花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样式奇特的刀,随意地把玩着,“那么,你们是自己动手,还是要解某帮你们呢?”
似乎是被逼得急了,那位露馅儿的伙计慢慢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举起刀就向着解语花刺过来。其余三个伙计见他动手,也纷纷掏出家伙扑过来。
“啧,这么沉不住气,留着怕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解语花只把脚往右边一步的青砖轻轻踏下去,又一个漂亮的后翻,巧妙地躲过了从右面射来的箭雨,身姿如燕。
但那几个伙计就不行了,正处在箭雨中心根本没处躲闪,举起刀象征性地挡了几下也没挡住多少,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
箭雨刚停,解语花便飞步上前给了个伙计一脚,不巧那伙计虽受了伤身手却丝毫不减,迅速侧头后仰堪堪躲过那一脚。但解语花怎会让他轻易躲过,瞬时收住脚势就是一个回踢,那伙计甫一直身便飞了出去。
余人见这情景,对视一眼就抄家伙一起冲过来。
只见解语花发挥他攀岩走壁的绝技,疾走两步便借势攀上了墓壁,避开众人的正面攻击,手中动作亦是不停,将那样式奇特的匕首回旋甩出,从一伙计的胸口出来的同时顺便把另一人的右手从肘处齐齐砍断。
最后一个伙计急了,掏出枪来就是一阵扫射。解语花几个翻滚躲过飞溅的弹壳,横扫一腿就将那伙计绊倒,夺过枪来瞬间便结果了剩余两人。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雷闪之间,总计不超过三分钟,却比美国大片更惊心动魄。血迹喷涌,溅在他的粉红衬衫上,解语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神情如水般凛冽淡然。
啪啪的鼓掌声传来,一直观望的黑眼镜自暗处走出,笑叹道:“精彩,真是精彩。”
解语花回头歉意地笑笑:“刚才踩机关时没来得及告诉黑爷您一声,还真是……”
“抱歉”二字还未出口,黑眼镜却突然发力,一闪身便到了对方面前,伸拳出手直取解语花面门。解语花矮身躲过,左手向后一扯,却被黑眼镜抓住了手腕,他随即把手反扭一转,利用骨骼的柔韧性反手擒住黑眼镜左手手肘的下部,然后猛一转身,右手的刀就抵住了对方柔软的咽喉,但是同时,解语花感觉到一个冰冷的黑色物体靠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这般剑拔弩张的气氛中,黑眼镜居然还吹了声口哨:“花儿爷,身手不错。”
对面的人冷笑:“谬赞罢了,解某怎敢和黑爷比?”
黑眼镜打量了解语花片刻,笑容又加深了一分:“花儿爷以为,瞎子和你那群反水的伙计,是一伙儿的?”
解语花挑眉看他,不然还能怎的?
黑眼镜摇摇头轻笑一声,压低声音,语气暧昧:“瞎子是来谈条件的。”
“条件?”解语花眯了眯眼,“黑爷是嫌解家给的价码不够?”这个好办,不过是多给一笔钱罢了——这斗里他要的两样东西,可不是用钱就能买来的。
黑眼镜侧头想想:“也算是吧。”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连道上的黑瞎子也不能免俗,解语花暗自忖道,“说吧,要多少?一百万 ?三百万?五百万?”
“不不不,花儿爷你会错意了。”黑眼镜笑着,故作高深地摇摇头,“瞎子要的价码不是钱,是你。”
“哦?”解语花笑了笑,“这么多年来敢对解某说这句话的,黑爷您是第三个。可惜,那前两个知音黑爷您是再也见不到了。”
被威胁了黑瞎子倒也不惧,仍旧是那副欠揍的笑容:“瞎子知道这价码有点高,也不能白占解家的便宜。要不,我做解家的伙计,花儿爷你让我上一次如何?”
解语花拿刀挑挑黑眼镜的下巴,上上下下仔细审视了下对方,勾唇缓缓道:“皮相倒是不错,身材么,倒也合格。可惜——”他耸耸肩,“爷不喜欢。”
黑眼镜笑:“现在不喜欢并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凡事别说得那么死。就一夜,全程服务,包您满意,如何?”
“得了吧,要黑爷您这样的伙计解某还真不敢使唤,万一哪天不高兴反了,我可消受不起,折寿。”
“有花儿爷您在,咱怎么舍得反呢?更何况,偌大一个解家,难道还会怕一个目不能视的瞎子不成?”
啧,还真是难缠。解语花挑挑眉毛,刀又靠近了些黑眼镜的脖子,那里已经有细细的血珠浸了出来。
“别介,刀剑无情,怕是枪也不长眼睛。”黑眼镜还是笑,嘴咧的都要裂开了。
解语花乜了对方一眼:“每月二十万,年底3%的分红,爱来不来。”
二十万的月薪倒没什么,真正有什么的是那年底的分红,解家家大业大,莫说是3%,便是0。5%也是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目。
“成交。”黑眼镜也不是不懂看人脸色,见解当家的就要恼了,便应下了这桩酬劳高得吓人的差事,反正他也达到了他的目的。
——要完成林老板说的那三件事,不混进解家内部还真不好办。
说罢左手松开解语花的手腕,右手收枪塞回腰间,下巴指指解语花抵在喉间的刀,“花儿爷的手也该放下了吧,举久了会累的。”
解语花又斜瞟了他一眼,手中匕首轮了个圈收回腰后。
“那么花儿爷,接下来咱们是去会会你那群反水的伙计,还是继续盗咱的斗?”
“我上去会会他们,你继续向主墓室走,帮我取两样东西,一是杨玉环口中的血玉胆,一是她握在手里的紫竹简。这斗虽然不大太平,但毕竟是几年内赶工出来的,不会有什么稀奇古怪杂七杂八的机关,普通的东西相信黑爷一个人应付也该是绰绰有余的。两个耳室加上主墓室里应该还有不少好东西,要是有什么喜欢的就顺手拿了吧,都归你。”
说到这里时解语花顿了顿,取了身后包中一裹帛书扔给黑眼镜,“帛书里是这幕的地图,有了这个过那些机关应该会容易些。取了这两样东西立刻到解家找我,越快越好。”
“好嘞。”黑眼镜答应得爽快,转身就向主墓室走去,没走几步又回过头看看解语花,一脸意味不明的笑容:“花儿爷,我现在是解家的伙计,就别黑爷黑爷地叫了,喊我瞎子就好。”
解语花站在那里笑着,不点头也不摇头。他等到黑眼镜的手电光消失在墓道深处,才转身往回走去。
看似风平浪静的局势,因着这局中人的一举一动,已渐渐涌起波浪。
直到几年后解语花回想起来仍觉得后怕,那时他还未意识到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不知不觉间竟入了“它”的局。
更有甚者,解语花那时还不知道,“它”,其实并不只有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解语花没花多大工夫就回到了盗洞下面——虽然他没有黑眼镜那种看看就知道那里是机关,那里是平地的本事,记性却还是很好的。
不过,即便是他记不住刚才黑眼镜究竟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哪些地方,这种青石砖级别的机关,他解语花还不放在眼里。
解语花在盗洞下方等了一会儿,紧靠墓道使自己处于从地面向里看的盲点中,侧耳听着洞外的动静。四周似乎有人走动,还隐隐传来两个人小声对话的声音。
“刘爷,您说他们的都下去那么久了,咱那四个伙计究竟有没有把解家的小九爷给——”是解语花留在斗外的伙计的声音。
那个被称作刘爷的人该是冷笑了一下,道:“想他解当家的功夫再好,四个人同时偷袭也总有一个会成功用刀刺到他吧。更何况刀上涂有剧毒,只要稍稍擦破点皮就会立即毙命。”
那伙计闻言立马狗腿道:“刘爷英明。解当家的一死,这解家便是陈爷掌权,您是陈爷拜把子的兄弟,必定高升啊……”
“呵,如此说来,你们现在听到的便是一个死人的声音了?”解语花斜靠在墓壁上,大半个身子隐在阴影中,兀自拿了手机噼里啪啦地按着,头也不抬道:“刘瓦四,跟着我混了这么多年还没学聪明吗?你怎么也不想想,为什么你在我身边藏了六个伙计,我下个斗还刚好全带上?哎,你还花那么大力气才把他们安插进来,真是可惜了。”
刘瓦四刚听到解语花的声音时很是吃了一惊,但到底是道上摸爬滚打过来的,没两下就恢复了镇定,冷哼一声:“解当家,我姑且再叫你一声九爷,咱奉劝你一句,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这儿这么多人都为我干活,饶你解当家的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过一死了。而且就算您现在回了北京,解家怕也是不姓解了。”
“哦?”解语花轻轻一笑,“刘爷未免对陈八顺的实力过于相信了吧。解某倒是想见识见识,一个死人如何掌管解家。”
“你……你可不要乱说……”什么?陈八顺死了?刘瓦四这回是真有些急了,手一招就想让周围的伙计围上来。
“哎哟,是解某错了,忘了这是山区信号不好,怕是这会儿消息还没传到吧。而且——”解语花啪的一声把手机盖上,“谁告诉你,解某只有一个人来着?”
刘瓦四闻言往四周一望,便看见数十个伙计不知从何方钻了出来,把自己这方团团围住。
处理死人时稍稍花了些功夫,但好歹还是解决掉了。
接下来,就剩下北京反水盘口的残余势力清除掉,并在解家老宅等着黑眼镜把斗里的东西送来就行了,解语花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望望前方绵延不绝的盘山公路,准备在飞速行进的车子上小憩一会儿。
许是这几日神经绷得过紧,真的累了,待解语花一觉醒来已是凌晨。车子早到了城区,在一片霓虹中穿行自如。夜晚的成都相较白天少了大半喧嚣,行人稀疏,连那密密层层的车海如今也成了溪流,闪着车灯安静地驶过。
即便不如北京繁华,却也是个能让人打从心底爱上的城市,她乖顺地卧在中国版图的腹部,分享着她独有的安静、恬淡与优雅。
如果哪日能放下解家这个沉重的包袱,就到这里来定居吧。安安静静地度过下半辈子,似乎也不错。
但是,解语花有些自嘲地笑笑,这等事情,他到了下辈子恐怕都不敢奢望。
提前就订好了的火车票要明日晚上八点才出发,解语花待在自家盘口的主房间里,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想,今晚休息一会儿,明天好好地在成都放松放松吧,也体验下这花园锦城的悠闲。
杜甫草堂,锦里,文殊庙,武侯祠,宽窄巷子,解语花挨个把成都稍有名气的景点都逛了个遍。只可惜他要唱戏,大多数火爆酸辣的小吃都碰不得,要不,他还不一路从城东吃到城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