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 天寒地冻, “连心都要冻住了。” 但真正让她倍受压力的是, 精神上的痛苦。 和赵立阳的婚姻终于破裂, 在离婚过程中赵立阳表现出来的斤斤计较, 自私狭隘, 无情无义, 让她已经伤痕累累的心灵更加饱受蹂躏, 犹如坠入冰窟, 久久不能复苏, “也许会留下永久的冻伤吧。”
柳玉洁看到这里, 身处炎夏的她都感同身受, 心里冰凉。 江妍娟秀的脸庞浮现在眼前, 她那聪慧的表情, 直率爽朗的性格, 机智犀利的语言在柳玉洁的脑海里纷纷涌现。 柳玉洁轻叹一声, 继续读着来信。
江妍表示, 她已经接受了国内外资企业的OFFER, 准备学校的一切事宜一结束, 就回国去工作。 虽然已经坐满了 “移民监”, 她根本不想申请加入加拿大国籍, 因为 “加拿大使我的英语能力得到提高, 给了我一个我已经有的硕士学位, 却让我失去了我曾以为会是终身伴侣的爱人, 失去了自认为尚属美满的婚姻, 失去了生活中的欢笑和轻松愉快的心情, 只留下破碎不堪的心灵, 和无止境的痛苦与伤害。 我知道不能把责任全部推给加拿大这块土地, 可是, 除了认识了你们这些让我尊敬, 羡慕的朋友, 我实在对这个国家没有什么很美好的感情和记忆。 移民对我来说, 完全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柳玉洁的心随着江妍的真情剖白而酸楚, 震颤。 她几乎忍不住要抓起电话, 打给千里之外的江妍, 和她好好长谈一番。 看看时间已是半夜三更, 想到东西部的时差, 柳玉洁按捺住自己急切的心情, 整理了一下紊乱的思绪, 定定神, 静下心, 给江妍回了一封长信。
为了冲淡江妍来信中挥不去的阴暗低沉情绪, 柳玉洁刻意在信的一开始就用真诚, 热烈的口吻祝贺她在短时间内取得了硕士学位, 并表示了自己由衷的羡慕与钦佩之心。 柳玉洁清楚地表达了自己和温哥华的朋友们对江妍的思念与关心, 送上对她的美好祝福, 同时也大概叙述了一些自江妍离开后, 朋友们生活的情况与变化。
柳玉洁笔锋一转, 诚恳地劝告江妍认真考虑有关是否入籍的问题。 她坦率地说出自己的观点: 因为江妍已经为了移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而在努力学习的同时, 也住满了入籍所需要的时间。 此番回国工作, 将来是否还会回到加拿大长住, 实在是个难以预料的情况, 不如现在一次性把问题解决了, 免得将来后悔。
最后, 柳玉洁热情地邀请江妍在回国时, 到温哥华小住, 和昔日的朋友们好好聚一下。
仔细读了一遍自己写的信, 柳玉洁再次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轻点鼠标, 把信发了出去。
不久前的轻松心情荡然无存, 她心情颇沉重地打开韩冰的来信, 默默阅读之后, 开始写回信。 原来准备抒发的夏季情怀全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反而再次谈论起有关移民的得与失。 她并没有只言片语提到关于江妍的事情, 但她知道, 几十年的友谊与默契会使韩冰明白自己目前的心理低潮。
月色依旧清亮如水, 玫瑰仍然散发着芳香, 草木扶疏, 花影绰约, 柳玉洁的心情低落到了最低点。
她暗自庆幸自己有韩冰可以抒发情感, 倾吐胸中块垒; 她同时又暗自神伤, 感叹为什么刘一夫不是自己倾诉的对象? 比照江妍, 陈怡倩的遭遇, 她觉得自己还算幸运, 没有遇到最不堪的事情和局面; 但是夫妻间无形的疏离和冷淡, 能感觉, 却不能诉诸言表, 那是一种隐匿的伤痛, 存在而无法排除。
思绪纷飞, 百感交集, 柳玉洁知道自己又将面临一个无眠之夜。 随着移民时间的增长, 柳玉洁失眠的次数似乎也在不断增长。 身体再次向她发出警讯 – 大片颜色诡异, 奇痒难耐的红色疹块又悄悄长了起来, 她不得不加大了药量, 多吃了一次抗过敏药。
阳光透过紧闭的窗帘洒在床头, 严丝合缝的窗户挡不住早起鸟儿的清脆鸣叫。 几乎在天亮时分才勉强入睡的柳玉洁不耐烦地翻身, 用被子蒙住头, 企图挡住刺眼的阳光和嘈咶的鸟叫, 再争取一些睡眠的时间。
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 柳玉洁很纳闷, 自从柳妈妈来了之后, 自己再没有用过闹钟。 母亲房间的闹钟也不可能这么响亮。
铃声一直响着, 柳玉洁心里有点责怪母亲怎么还不停止闹钟, 把自己的瞌睡都赶跑了。 直到门口传来母亲的呼唤, 她才猛然醒悟, 响的是自己床头的电话。 她赶紧接起电话, 带着不好意思的心情, 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声, “喂?”
电话里传来江妍的声音! 她有点抱歉地说, 一直以为柳玉洁早晨要为刘柳准备早餐, 算算时间应该是已经起床了, 所以就打了电话过来。 看来还是太早了, 影响了柳玉洁的休息。
柳玉洁连忙表示自己是准备起床了, 只是母亲在此, 可以偷懒, 所以比平时晚一些起床, 醒, 是早就醒了。
江妍说是收到了柳玉洁的信, 心里有些话不吐不快。 这么长的时间她从来没有与任何人交流过内心的感受, 因为不想增加父母亲的思想负担, 甚至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已经离婚的事情。 她只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躲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角落里, 独自舔着满是伤痕的心灵, 苦苦挣扎着试图走出感情的泥沼。 经过了长时间的思想斗争, 她才给柳玉洁写了那封信, 没想到立即收到了回信, 而且字里行间充满着对自己真诚的关心和爱护, 她有点后悔自己当初自我与朋友隔绝的做法。
柳玉洁紧握着话筒, 倾听着江妍滔滔不绝地诉说, 只是偶尔用诸如 “嗯”, “是的”, “我明白”, “我了解”之类的简洁词语表示着自己在认真倾听, 鼓励着对方尽情倾吐自己内心世界的波涛起伏。
江妍感谢柳玉洁为她仔细分析有关情况, 自己会慎重考虑是否入籍的问题。 她表示, 如果各方面情况许可, 在回国的时候, 她将尽量争取到温哥华停留, 与关心她的朋友们相聚, 好好叙叙旧, 诉诉离别之情。
她语带哽咽地说, “我原来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踏上温哥华那块令我伤心欲绝的土地了。 没想到你的一封来信就解开了我的心结, 让我有了想尽快见到你们的冲动。 同时也使我明白了, 这世界上除了爱情, 还有其它值得我珍惜的感情, 还有你们这些诚挚的朋友, 真诚的友情。”
柳玉洁热烈欢迎江妍来温哥华停留, 并真诚地邀请, “你可以住在我家里, 大家聚会什么的也方便。”
两人又谈了许多别后的事情, 直到江妍表示要去学校了, 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电话。
柳妈妈好奇, 谁来的电话讲了这么久?
柳玉洁告诉母亲, 是江妍, 并简略地说了一下有关她的事情。
柳妈妈对上次来探亲见过的那个聪明, 秀丽的女孩子很有好感, 听到她的经历, 不禁感叹不已。 嘴里轻声嘀咕着, “都是移民给闹的。 好好的家就散了。”
柳玉洁不禁也在心里自问, 都是移民的错吗? 移民到底对不对?
第十九章 烟花散后 (三)
夏日炎炎, 骄阳似火。 自动喷灌器给草地, 花丛洒过水之后没有多久, 一切又都恢复了原状, 看不见有水存在的痕迹。
中国烟花表演队出场的日子终于到了。
张玫琳发起的聚会地点是在与市中心隔海相望的海滩上, 与施放烟花的英吉利湾之间隔着市中心林立的高楼大厦。 因为绝大多数的烟花都是在高空绽放, 不远处的高楼大厦不会阻挡太多的精彩。 同时不必去市中心与他人争抢数量极有限的停车位, 还可以省去散场时严重塞车的烦恼。
为了避免交通高峰时刻, 也为了能有一个方便的停车位, 聚会的时间特意定得比正常晚饭时间要早一些。 太阳仍明晃晃地挂在天空, 柳玉洁和朋友们已经陆续驱车来到了预定的聚会地点。 她们不约而同地发现, 靠近海滩的免费停车位早已被树上标牌, 只供残疾人使用。 而收费停车场里已经停满了各种车辆。 她们不得不卸下COOLER等一应用品, 再把汽车开出离海滩稍远一些的街道, 寻找着可以停车的地方。
回到海边沙滩上, 老人和孩子们已经铺开了塑料布, 摆上了各家各户准备的食物, 水果和饮料。 一副可以随时就餐的样子。
阳光猛烈地照耀着无遮无盖的沙滩, 晒日光浴的男男女女们还在悠然自得地展示着他们身材。 小孩子们欢笑着奔跑, 跳跃, 扬起一阵阵笑声的同时, 也带起一阵细小的沙尘。
秦伟芳喘着粗气在沙滩上的巨大枯木上坐下, 不停地擦拭着脸上的汗珠, 嘴里忍不住一直抱怨着天气太热, 让人几乎要晕倒了。
李家婆婆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折叠伞, 撑开之后, 快步走到媳妇身边, 为她撑伞遮挡下午炽热的阳光。
老太太急促的脚步在沙滩上扬起了一阵细小的烟尘, 吸引了周围人的视线。
秦伟芳完全没有料到婆婆会有此一举, 当时是即受宠若惊, 又有点窘迫难堪。 她带着慌乱的情绪对婆婆说, “妈, 我不需要打伞, 你自己用吧。”
李婆婆毫不犹豫地表示反对, “你不怕太阳晒, 我小孙子会热得受不了的。”
秦伟芳明知婆婆的举动完全是冲着自己腹中的胎儿而来, 听到如此直言不讳的话语, 心里还是有点莫名的不舒服。 她伸出手, 要接过婆婆手中的伞, “妈, 我自己拿着就可以了。”
李婆婆竟然侧身闪过媳妇的手, 不高兴地表示, “我只带了这一把伞, 老头子都没份。” 意思是自己也要借此伞遮挡阳光。
秦伟芳在周围好奇的目光下, 如坐针毡, 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她挪动着身体, 试图与婆婆保持一点距离。
李婆婆明察秋毫, 立即如影随形地跟了过去, 脸上有着勿容置疑的坚定神态。
秦伟芳在心里哀叹着, 求求你, 放过我吧。 可是面对婆婆严肃认真的神色, 实在说不出口。 汗水流得更多, 更急了。
沙滩上出现了一个白发老太太固执地站在一个身体稍微发福的女子身后, 手里撑着一把伞, 两人表情僵硬, 没有任何交流的奇景。 来来往往和坐, 卧在附近的人们都忍不住好奇地向她们多看上几眼。
柳玉洁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 很同情婆媳俩沟通不畅的困窘。 她能够感受到秦伟芳的无奈和李婆婆的坚持, 同时知道僵持下去会伤害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化解这个尴尬的局面, 因为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
陈怡倩戴着宽大的太阳帽, 美丽的脸上泛着晶莹的细小汗珠, 透着罕见的红晕。 一副巨大的墨镜遮住了她妩媚动人的双眼, 也挡住了不少对美色特别敏感的目光。 她坐在柳玉洁身边, 突然很感慨, “有时候过度的关心也会是一种负担呵。”
柳玉洁听闻此言, 连忙回过头, 看见陈怡倩戴着大墨镜的脸冲着秦伟芳的方向, 嘴角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来她对秦伟芳目前的处境也深表同情, 同样束手无策。
张玫琳有点气喘嘘嘘地把她的老二几乎是用 “拎” 地给带了过来。 她塞给那个扭动身躯, 随时想跑, 浑身满是细沙的秃头小子一瓶清凉的饮料, 使反抗中的小淘气立刻安静下来。 他一屁股坐在沙滩上, 毫不客气地大喝起来。
“你们看什么呢?” 张玫琳轻松下来, 有点好奇地顺着柳玉洁和陈怡倩的目光望了过去, 她立即跳了起来, 大声对秦伟芳嚷着, “喂, 小姐, 你应该多晒点太阳, 才能帮助胎儿健康生长。 这海边有风, 而且都快黄昏了, 太阳都要下山了, 热不死你的。” 说着, 她已经一阵风似地刮到了秦伟芳身边, 不由分说地拉着她, 一起走到阳光下的沙滩上。
柳玉洁和陈怡倩带着会心的微笑看着张玫琳轻而易举地把秦伟芳带离了窘境。
秦伟芳不无感激地对着张玫琳微笑, 嘴里喃喃自语似地说了一句类似 “谢谢” 之类的话。
张玫琳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冲好友们俏皮地一眨眼, 彼此相视而笑。
李婆婆来不及有任何反应, 媳妇早已脱离了她的掌控范围。 她只好悻悻地撑着伞走开。 这时候她才发现人们注视的目光, 稍微感觉到有点不自在。 想了想, 她收起了伞, 感觉阳光的确不是那么猛烈, 而且海风也带着咸湿的气味和微微的凉意, 为人们驱走了炎热。
因为周刚要上班, 儿子SIMON要打暑期工, 两人分别开走了家里的汽车, 杨莘楠一家最后到达海滩上。
夏令时七点半, 太阳仍然明亮艳丽, 只是阳光的炽热似乎有所降低。 海边沙滩上的人越来越多了。 原本空旷, 开阔的沙滩渐渐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人群, 而且慢慢显得拥挤起来。
孩子们可以活动的范围逐渐缩小, 最后全部都老老实实地回到了大人们的身边, 否则有走失之虞。
张玫琳作为活动发起人, 早就热情地张罗着大家准备开始在海边野餐。
因为主要活动内容是看烟花, 所以吃饭降为其次。 不过各家各户仍然精心准备了便于携带, 又美味可口的食物, 还各具特色。 酸, 甜, 苦, 辣, 咸五味具备, 荤素齐全, 只是基本上都是冷食。
李婆婆像变戏法似地摸出一个小保温瓶, 里面装的居然是热鸡汤, 坚持要秦伟芳喝完整瓶的汤, 说是她的 “小孙子” 需要足够的营养。
秦伟芳哭笑不得地望着婆婆固执地伸在自己面前的保温瓶, 跟本不想接过它, 巴不得这冒着热气的物件立刻自动消失。 这样的天气和情况下, 她完全喝不下热气腾腾又油腻的鸡汤啊。
李婆婆不容忽视地把保温瓶往媳妇跟前递过去, 不由分说地用行动无声地命令着她, “喝了它!”
秦伟芳万般无奈, 心中祈祷着, 呼喊着, “谁来帮帮我啊?”
周围的朋友们默默地注视着这奇特的情形, 却没有人开口说话, 大家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什么好东西呀?” 一个好奇的声音响起来, 同时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 李婆婆手里的保温瓶消失了。
李婆婆猝不及防, 赶紧顺着保温瓶脱手的方向看去 –
刚和伙伴们回到大人们身边, 满头大汗的李骏雄正好奇地端详着保温瓶, 并把瓶口凑到嘴边尝了一下里面的内容。
“啊!” 他触电一样吐出了嘴里的东西, 大叫着, “奶奶, 这么大热的天你带这东西, 想让我妈中暑哇?!”
“小孩子懂什么?” 李婆婆不怎么认真地轻斥着高大的孙子, “这是给你小弟弟增加营养的。” 说着就要拿过保温瓶。
李骏雄调皮地一抬胳膊, 把保温瓶高高举到祖母根本够不着的地方, 嬉笑着说, “奶奶, 你就饶了我妈妈吧。 她喝下这玩意儿, 保证立刻晕倒。 你看她已经红光满面了, 再加温, 会营养过剩和热量过剩, 然后晕倒在地。”
李婆婆搞不懂孙子似是而非的道理, 将信将疑地把视线移到媳妇的脸上, 感觉她的脸色似乎是比往日更加红一些, 就不再坚持。
李骏雄对母亲淘气地一笑, 随手把保温瓶藏了起来。
秦伟芳长时期以来, 第一次感受到儿子的体贴, 心中百感交集, 眼眶竟然有点湿润。
一度沉闷的气氛随着孩子们的到来又活跃起来, 海边野餐在颇轻松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 大孩子们主动地帮着大人收拾好场地, 把垃圾丢进垃圾桶, 又结伴跑开了。 几位老人也相偕着在落日余晖中, 沿着海边散步。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那。” 张玫琳突然语气低沉地吟起诗来。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 这种语气说明她的心情很不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脸上希望看出些端倪。
“温哥华无限好, 只是不能住了。” 张玫琳继续以低沉的语气说出令除了齐卫星以外, 在场的人们都吃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