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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刘一夫看看女儿神采飞扬的样子， 再看看沉吟不语的妻子， 笑了起来， “说的有点道理嘛。” 他饶有兴趣地追问， “三呢？”
“三嘛，” 刘柳眼珠一转， “红色不适合我的肤色。”
“为什么呢？” 对服装一向没什么研究的刘一夫不耻下问， 虚心向女儿请教。
刘柳一副 “诲人不倦” 的样子对父亲说， “我每天在外面运动， 日晒充足， 紫外线也吸收得多， 皮肤颜色比较深， 穿太鲜艳的衣服不好看。”
刘一夫看着女儿略呈棕色的脸蛋， 傻傻地说， “你的肤色根本不深。 人家黑人还专门穿鲜艳的衣服呢。”
刘柳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大翻白眼。
柳玉洁在一旁忍不住大笑起来。
在刘一夫的极力怂恿下， 柳玉洁穿起了这件 “像新娘子” 一样的湘绣红棉袄， 并特意配上了在温哥华基本没穿过的黑色绣花羊绒长裙和高跟皮靴。
本来刘柳鼓动母亲不如索性穿上绣花布鞋， 更中国化， 可惜长裙必须穿高跟鞋， 她只能作罢。
不出柳玉洁所料， 这件鲜艳夺目的红棉袄为她引来了许多额外的关注。 无论她走到哪里， 都会有不同族裔的人主动向她打招呼， 用英语亲切地说， “中国新年快乐！”
到酒类专卖店去买啤酒， 留着大胡子， 包着头巾的印度裔搬运工在问她是去PARTY， 还是刚回来之余， 竟然用广东话对她说， “恭喜发财。” 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的柳玉洁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惊讶地看着对方。 那人也很意外地用英语问， “中国人过年不是都这么说吗？” 柳玉洁恍然大悟， 赶紧对他的中文大加表扬， 使他非常高兴， 又接连说了两遍， “恭喜发财！”
刘一夫很满意这样的效果， 认为这才是中国媳妇的样子。
在除夕夜的家庭聚会上， 大家兴高采烈之际， 不知是谁开玩笑地说了句， “这红棉袄真像农村大嫂穿的衣服。”
刘一夫正想说什么， 多喝了几杯酒的李正军有点醉熏熏地抢先开口， 大声喊着， “农村怎么啦？ 农村人又怎么样？ 你们城里人不见得比乡下人强！”
全体人员被他的突然发作弄得愣住了， 完全不知道平时嘻嘻哈哈， 不拘小节， 颇为洒脱的李正军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秦伟芳在丈夫身边试图提醒他注意一下场合。
李正军一把挥开妻子的手， 继续大声喊着， “我就是农民， 我就是农村人， 怎么样？ 我第一次到北京的时候头都是晕的， 半年不敢抬头看人， 那又怎么样？”
秦伟芳感到窘迫极了， 尴尬地对大家笑着， 喃喃地解释， “他喝多了， 耍酒疯呢。”
刘一夫理解地安慰秦伟芳， “让他说吧， 大家都不是外人。”
柳玉洁招呼着女士们索性离开餐桌， 让秦伟芳等在起居室坐下， 把餐厅留给先生们， 也减少秦伟芳的不安。
先生们谈论着他们的话题， 女士们则有自己的中心议题。
秦伟芳试图解释李正军的言行， “他老觉得自己是农村人， 被歧视， 心理不平衡。 凡是有人提到农村什么的， 他就会敏感， 并且过度反应。”
“其实他现在很成功， 不是吗？” 张玫琳很不理解， “我不是你们那一行的， 都听说过你先生的大名。”
“他以前可能受过伤害， 心里一直有阴影。” 陈怡倩平静地说， “有报道说， 青少年时代经历的事情， 很可能对一生都会有影响。”
“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秦伟芳很烦恼， “其实他有时候就像个农民。”
“你可不能这样想。” 柳玉洁好意地提醒好友， “如果你都有这样的想法， 不但与事无补， 反而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的。”
“你应该帮他摆脱阴影才是啊。” 杨莘楠附和着柳玉洁的意见。
其他人也都点头称是。
“他不要来烦我， 我也不会这样想了。” 秦伟芳懊恼地说。
大家都莫名其妙， 全体一致地望着她， 等待下文。
秦伟芳接收到好友们的询问信息， 长叹了一口气， “他老想着要生孩子， 还要多生几个。 这几年每次都不断提这事儿， 我都快被烦死了。”
“生孩子有什么不好？” 张玫琳第一个跳出来， “你看我们家老二， 给我们带来多少乐趣。”
“是啊。” 杨莘楠也劝着秦伟芳， “这里环境什么的都这么好， 我如果不是一来就生了这治不好的病， 也会再生一个的。”
陈怡倩幽幽地说， “你应该感到庆幸， 不要不知足了。”
大家都很奇怪， 一向温文尔雅， 平静淡漠的陈怡倩怎么突然言词犀利起来。 全体人员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都聚集在那仍然动人的脸庞。
“像你先生这种人， 坚持要和你生孩子， 说明他是个好丈夫。” 陈怡倩口气淡淡地说， “如果他只是想要多生几个孩子， 而不忠于家庭， 他根本不用来找你了。”
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已经不属于这个小圈子的黄楚平。
响鼓也要重锤敲。 秦伟芳如梦初醒， 不无感激地说， “怡倩， 不是你提醒， 我根本没往这上面想。”
“不亲身经历， 不会知道切肤之痛啊。” 陈怡倩语气依然平淡， 声音却微微颤抖。
大家心疼地望着陈怡倩美丽依旧， 却苍白的容颜， 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陷入了一片沉静。
陈怡倩振作精神， 露出魅力无穷的微笑， 对杨莘楠说， “LISA， 你不是准备申请入籍了吗？ 递了表没有？”
话题被轻易地转移了， 因为是否入籍， 何时入籍是移民们都会面临的重大抉择。
柳玉洁看着谈笑风生的陈怡倩， 心中有无数感慨。 想着像她这样一个如花似玉， 貌似天仙的女子， 经历了这么坎坷的人生， 居然为了帮助朋友， 不惜撕开自己的伤口， 血淋淋地展示给别人看， 以惊醒梦中人， 这是什么样的胸襟啊。 为什么上天要让她经历这么多的痛苦和磨难呢？
第十六章 别样情怀 （三）
从生于斯， 长于斯的故乡， 祖国， 移居到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 除了生活环境， 文化背景， 风俗习惯等个方面的震撼和适应之外， 一个重要的选择就是是否加入侨居国的国籍。
在移民之初， 人们挂在嘴边上的所谓 “移民监”， 就是指入籍所必须住满的时间。 那时候有个时间限制， 而且觉得是几年后的事情， 好象理所当然会申请加入所在国的国籍， 事实上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有些人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 要在异国他乡生根， 开花结果。 他们抛开过去的一切荣辱， 全心全意耕耘在侨居国的生活， 甚至从离开国门就再也不回头， 几年不回国一次。
有些人目的明确， 就是换个身份， 然后回国。 他们很享受在国外等待入籍时间的生活， 尽情游览不同于锦绣中华的异国风光， 也可以几年不回国。 但时间一够， 他们会立即递表， 申请入籍， 同时毫不犹豫地卖房， 卖车， 打包行李， 回国去了。
有些人则完全不同。 在最开始的时候， 他们就没想过要在国外扎根， 只想到住满期限， 换个身份再回国去。 他们在国内留有后路， 在国外始终不能有归属感， 可是到了是否要申请入籍时， 他们反而惶惑了， 迷失了方向。 他们当中有些人几经考虑， 反复挣扎， 最终还是选择了申请入籍， 而且打算从此安心在异国生活下去。 有些人虽然选择了入籍， 却念念不忘国内的一切， 总想着故土难离， 要回去， 却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心急如焚。
有些人在是否入籍的问题上做出了更明确的决断， 就是放弃身份， 回国。
不一样的情怀， 就有不一样的选择。 谁也不能说是谁对， 谁错， 每个人， 每个家庭都必须做出最符合自己情况的决定。
每年都有来落地的新移民； 每年都有举家回流的老 “海龟”。 真是 “有人辞官归故里， 有人星夜赴考场” 啊。
杨莘楠一家算是几经考虑， 决定在加拿大扎根的一类人了。 因为杨莘楠的病情需要长期监控， 周刚在温哥华的工作稳定， 周妈妈很喜欢温哥华的生活和环境， SIMON更是早就宣称他要在这里上大学， 绝不回去挤高考的独木桥。
因为周刚当过两年 “太空人”， 需要住较长的时间以补足申请入籍所需要的天数， 杨莘楠一家人就顺势拖延了一段时间， 多考虑了两年。 最后还是准备申请入籍了。 用周妈妈的话来说， “就是变成真正的外国人了。”
杨莘楠在柳玉洁家的除夕聚会上告诉好友们， 她们全家已经递了入籍申请， 很快就要参加入籍考试了。 为了坚定在加拿大落地生根的信念， 准备把深圳一直保留的房子给卖了。 过完春节， 周刚就会回国处理这事情。
杨莘楠带着感激的心情说， “这些年都是深圳的一个多年的朋友在帮着照看房子和一些股票， 现在痛下决心， 终于不用再麻烦他了。”
秦伟芳关心地说， “你们把房子卖了， 以后回去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杨莘楠觉得她们以后会以加拿大为主要生活地点， 回国也只是短期的探亲访友， 观光旅游， 不会长住了， 所以不一定要住自己的房子。
柳玉洁感叹， “你这是真的连根拔起了， 义无反顾呵。”
杨莘楠苦笑， “这是身不由己的决定。” 她转而又说， “这些年， 一直麻烦朋友， 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
柳玉洁不期然地在脑子里浮现出韩冰那轮廓分明的脸庞， 心想着， 友情真是让人感动至深， 受益匪浅呵。 虽然和韩冰之间几乎是纯精神上的交往， 可是在单调， 平淡的侨居生活中， 这种交往是自己的一大精神支柱。 杨莘楠的房子和股票全靠朋友照看， 自己的精神世界也靠着韩冰的支持。 为什么不是刘一夫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她迅速地抛开杂念， 使自己继续投入谈话中， 回避不愿意深思的疑问。
春节在海外的生活中就是家庭团聚和几顿大餐。 年夜饭吃过之后， 春节基本算是结束了。 每个人都回到各自日常生活的轨道上。
刘柳和李骏雄报考私校的事情进入了面试阶段， 两个孩子的考试成绩都颇为理想， 面试对已经在英语环境中生活了几年的他们， 已经完全不是问题了。
杨莘楠也进入了复习备考阶段 – 准备入籍考试。 虽然经历过的人说法不一， 但以杨莘楠的英语水平来说， 这种考试实在是太容易了。 可是她仍没有掉以轻心， 反而认真地把移民部寄来的薄薄一本资料看了个透， 又到网上去做模拟题， 最后终于承认， 这考试实在不能说是有什么难度。 想很认真都没办法， 太简单了。
她说笑着和柳玉洁谈起自己对入籍考试的看法， 同时表示怀疑， 报纸上那么些关于入籍考试补习的广告， 他们会有顾客吗？ 怎么会有人花钱去补习根本没有难度的东西？
柳玉洁提醒好友， 她的英语水平不是人人都可以达到的。 对她来说容易的考试， 对许多人来说可能真是不容易呢。
杨莘楠虽然不觉得自己的英语有多好， 但也知道确实有许多人的英语不如自己。 她默认了柳玉洁的说法， 感叹道， “来加拿大这么些年， 还真是这次准备入籍考试， 才对这国家有了个比较全面的了解呢。”
周刚利用假期， 回到了阔别数年的深圳。 深圳的变化使他这个曾经在深圳工作和生活过多年的 “老深圳人” 都晕头转向， 找不到方向了。 而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 数年来一直通过电话， E…MAIL等方式保持联系， 沟通顺畅， 关系密切的多年好友竟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变得好像完全不认识了一样。 那朋友居然抱怨周刚回来没有预先告诉他， 要卖房子也不经过他的同意云云。
周刚心里非常震撼， 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我回国要提前通知你， 还勉强能说的过去。 可是我卖我自己的房子为什么要经过你同意， 未免有点太管过界了吧？ 念及多年的友情， 和这几年他帮助照看房子和股票， 并曾经代为汇款等， 同时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 周刚只把疑问放在心里， 没有半点指责朋友的意思。
回到自己曾经的家， 周刚才明白朋友为何对自己回国， 以及卖房子大为不满了。 因为在据说不好出租， 一直空置， 还连累朋友要经常去查看的房子里， 住着一个周刚完全不认识的女人。 从那女人和朋友间亲腻的互动可以看出来， 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周刚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黄楚平曾经说过的话， 在国外住久了的人， 回国让人觉得有三 “气”， 心里忍不住自嘲， 自己的确很有些 “傻气”。
长途跋涉的疲惫， 加上已经不是很适应的深圳的湿热气候， 使周刚顾不上太多的事情， 只想赶快梳洗一番， 休息一下。 朋友和那女人什么时候走的， 他都不知道。 他没有怨他们不打招呼， 反倒有点自责自己可能失礼了。
在各种嘈杂的声音中昏昏入睡的周刚， 又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 他觉得精神好多了。 在家里大概巡视了一圈， 发现那女人的东西已经全部搬走了， 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在此住过的痕迹。 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一时又说不出来。 他把疑惑再次放到一边， 开始进行此次回国的重要任务 – 卖房子和股票的有关事情。
因为身份证， 股东代码卡都在朋友手中， 周刚几次三番地催促下， 那人才在三天以后拿了过来， 同时还有点不屑地把当初周刚夫妇签给他的授权书一并丢给了周刚， 从此销声匿迹， 没有了踪影。
周刚以为朋友对自己突然回来， “赶走”了他的情人 （周刚已经能够完全确定那女人是其情人）而不高兴， 没有太在意。 只是想着忙完这两天， 请朋友吃饭， 好好解释一番。
天有不测风云。
周刚卖房子的事情进展顺利， 主要是因为他并不想通过卖这房子挣多少钱， 出的价格合理， 房子的地点不错， 很快就达成协议， 并进行了检验房屋等过程。
在进行检验房屋的时候， 周刚才明白自己回来之初感到不对劲的原因： 家里能搬走的东西几乎都不见了， 非常空旷。 从厨房的小用具， 到厅里的小摆设， 甚至几件小型家具都不见了。 这几年， 房子的钥匙一直在那朋友手中， 东西谁拿走的， 不言自明。 他在心里摇头叹息， 没有多少钱的东西， 为什么要这样？ 转念一想， 就算这些年他帮助自己所要的回报吧。 这样一来， 周刚反倒觉得自己是否亏待了朋友？ 心里真有点疑虑。
卖房交易到了国土局， 周刚豁然发现， 那个多年的好友竟然在法院申请了禁止令， 不允许他卖房子！ 理由是前几年周刚请他带为汇款时， 他把从股市里取出的钱， 用自己的名字汇给周刚， 当时的说法是为了汇款方便。 现在却说是他借钱给周刚， 要求偿还， 否则以房产作为抵押品。
老实温和的周刚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 他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急忙跑去证劵公司， 不幸地发现预感成为现实： 那个所谓的朋友转走了他户口里所有的资金， 甚至销掉了周刚的帐户！ 因为他销别人的帐户， 不怎么符合手续， 他还找了周刚的老关系， 专门请老总签字， 并写下保证书， 表明若此帐户发生任何法律纠纷， 一切与证劵公司无关。
周刚追到银行， 那人用周刚的身份证开了个临时帐户， 把证劵公司转出来的钱转进去之后， 迅速地转走了， 眼下已经下落不明。
周刚欲哭无泪！ 十几年的友情， 多年来自己一直心存感激的朋友， 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回到空荡荡的家， 法院的传票已经到了。
周刚静下心来， 仔细清点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