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柳被叫醒之后； 立即蹦跳着进了快餐店。
刘一夫伸手握住准备下车的妻子的手臂； 诚恳地要求； “不管我说错了什么； 还是做错了什么； 都请你原谅。”
柳玉洁对他没头没脑的认真道歉大吃一惊； 戒备地问； “你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一路上都不高兴？” 刘一夫反问； “是因为我说错了什么； 还是做错了什么？”
柳玉洁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松了一口气。 看着丈夫认真的神态； 想想他也没什么不对的； 她松开一直皱着的眉头； “我想起了一些不大愉快的事情。” 看到刘一夫要追问的神情； 又加了一句； “和你无关； 是江妍。”
刘一夫略微知道一点江妍的情况； 他不便多评论别人的家事； 只能劝告妻子； “我们管不了人家的生活； 可是可以把握自己的生活啊。 大家出门旅行； 拜托你快乐一点好吗？”
“遵命。” 柳玉洁对着丈夫严肃的面容笑了。
看到妻子的笑脸； 刘一夫知道她的心情转晴； 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除了到麦当劳吃午餐和进休息区小憩之外； 几辆车在跨州的五号高速公路上急速奔驰。 进入加州后； 绿色的山峦树木几乎不见了； 路两旁是一片荒凉的黄色。 大家都以为是黄沙或泥土； 停车一看； 却原来是及膝高的荒草。 后来才得知； 在加州； 只有冬天雨季到来； 充沛的雨水从天而降； 这大片枯萎的荒草才会变成生机勃勃的绿色。 它们会利用短短的一季拼命生长； 传播种子； 再慢慢枯萎； 等待下一个雨季的到来。
秦伟芳站在枯黄的草丛中不可思议地大叫； “我原来以为美国西部电影里的黄色都是沙漠； 没想到是草啊！”
杨莘楠也笑着呼应；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 别人告诉我； 我怎么都不会相信。”
柳玉洁喃喃地唸着； “离离原上草； …… 春风吹又生。” 哪里知道是冬雨催又生的呵。
陈怡倩打心眼里被这大片大片似死还生的荒草所感动； 莫名地喜爱蓝天白云下； 这随着山峦起伏； 延绵不绝的苍凉景色； 感到一种悲壮的美。 她拿着摄像机不停地拍着； 完全不理会黄楚平在身后发出的嘲笑声。
第二天黄昏； 他们进入了洛杉矶地区。 在进入LA之前； 首先受到了另一种震撼。
第十一章 聚散两难（二）
美国的路标比加拿大的要大而且醒目， 他们在前几次的短途旅行中都有了亲身体会。 路标上的内容美加两国没有太大的差别， 除了美国用英哩， 加拿大用公里表示时速外， 其它全都是简短明白， 一目了然。 即使是英文水平不怎么样的 “太空人”们也能够猜出大部分的意思。 在几乎看不见人烟的荒野里疾驰， 他们看见了一个加拿大所没有的标志 – 飞机测速区。 而且也遇到过一次一架小飞机超低空沿着高速公路， 向着疾驰的汽车迎面飞来， 又从头顶呼啸着离去。 但不能断定是否就是测速的飞机。 不过原来在限速七十英哩的路上狂飙到时速一百五十公里的小车队， 自觉地把车速降到了接近限速。
进入洛杉矶地区， 一路在山间奔驰。 时近黄昏， 夕阳西下， 滚滚的车流丝毫没有减少， 反而越来越多， 大家心里明白是接近大都市了。 突然一块巨大的路标出现在路旁， 用超大的英文写着： “岩石 前方一哩”。 初次开车来到这里的刘一夫们很纳闷， 完全不懂这个标牌的意思。 柳玉洁们也如堕云雾之中， 搞不明白它的意义。 思考间， 琢磨时， 急速行驶的车辆经过一道低矮的山坡， 只见长长的山坡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石块， 均匀地分布在整个山坡上， 明显是人为安排的。 继续前进， 他们立刻明白了岩石的用途以及路标的意义： 前面全都是陡峭的下坡路和急转弯。 那些挟着风声， 发出轰隆巨响的大型车辆一旦刹车失灵， 岩石就是救自己， 也救他人的宝物。
夜幕降临， 两个方向的车灯隔着看不清的山谷， 汇成滚滚不息的光的河流， 遥相呼应， 使夜空里的星星月亮黯然失色。 车辆急速行驶着， 天越来越黑， 除了车灯什么也看不见了。 冲上一道山岗， 远处出现一片耀眼的灯海。 “到了！” “到了！” 对讲机里传送着一片欢欣。 两天奔驰近两千公里， 大家都很高兴目的地近在眼前。
进入洛杉矶， 才知道艰苦的行程还没有结束。
高速公路在进入LA时， 根本没有减速的标志， 所有的车辆仍然以七十英哩的速度在单向八车道的路上疾驶。 虽然从两英哩起， 每隔半英哩， 直到四分之一英哩都有明显的路标指示每个出口， 可是要从川流不息， 高速行驶的车流中穿越而过， 驶向出口， 并不如想象当中的那么容易。
几辆车用对讲机呼应着， 并互相配合着逐一变线， 向着出口靠近。
一辆挂着加州车牌的车突然插在刘一夫的车前， 他避让的刹那间， 其它几辆车已经换到其它道上去了。
柳玉洁忍不住低声提醒， “他们已经变线了。”
刘一夫沉声回答， “我知道。 不要和我说话。”
柳玉洁诧异地把目光从前方路面转向身旁， 发现一向把开车当消遣的刘一夫双手紧握着方向盘， 两眼直瞪着前方， 一付新手上路的样子， 心里明白他很紧张， 乖乖地闭上嘴巴， 把视线转回马路上。
事后， 一向对自己的驾驶技术颇自信的刘一夫承认， 当时是头一次在市区开车感到紧张， “我手心都出汗了。”
好不容易靠近了预定下去的出口， 几辆车也顺利地出了快速道， 可是转了一个弯以后， 在第二个弯之前， 李正军的车子提前转弯， 脱离了队伍。
秦伟芳在对讲机里大叫， “我们转错了。 怎么办？”
经过一番呼叫， 决定到预订的饭店门口集合。 结果李正军的车率先到达目的地， 其他人因为迷失方向， 深夜时分， 在洛杉矶街头， 借着不怎么明亮的街灯查地图， 看路牌， 颇费了一番工夫才到达住处。
在南加州炽热的阳光下， 他们带着猎奇的心情探访比华利山， 又兴致勃勃地到好莱坞， 环球片场游玩。 参观拍电影的场景， 甚至进入对公众开放的地方， 亲身体验电影中的一些场面。 当模拟的地震场面突然出现， 尽管知道是假的， 但情景太过逼真， 人们都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
当天晚上， 他们赶到迪斯尼所在地住下， 准备让孩子们玩个痛快。
进入青春期的孩子们对迪斯尼的游乐场兴趣不大， 普遍认为是 “小孩子” 们的游戏。 到迪斯尼大约只是为了圆心里儿时的梦想。 他们真正感兴趣的是加州探险公园。 大人们很惊讶， 孩子们居然很了解加州探险公园， 心里有明确的目标， 全都是拜互联网所赐。
在一个个大型机动游戏的门口无一例外的排着长长的人龙。 兴奋的孩子们在父亲的陪伴下， 尝试着一项又一项惊险刺激的设施。 母亲们除了看守随身携带的物品之外， 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提前到下一个项目去排队。
杨莘楠大病未痊愈， 被大家派为看守物品的主力。 她选了一个居中的地段， 把较大件的背包之类堆在一起， 自己在园中少见的树荫下坐了下来。 秦伟芳， 柳玉洁和陈怡倩轮流顶着似火的骄阳去排队。
遇到不是非常刺激的游乐项目， 女士们也会上场去尝试一下。 每个人的承受能力不同， 除了有病在身的杨莘楠， 柳玉洁大概是最胆小， 怯懦的了。 刘一夫不断地鼓动妻子尝试一些游乐项目， 但基本都被坚决地拒绝了。
一行人笑着， 玩着， 来到了一个外观像个被镂空了的橙色大桔子的设施前。 里面是会上下起伏的旋转秋千， 男女老少坐在上面尖叫， 欢笑。 因为一次可以上比较多的人， 刺激程度也不是太高， 排队的人数明显少许多。
在刘一夫的鼓动下， 看着杨莘楠早就笑着坐了上去， 而且一些白发族也兴致勃勃地准备一试， 柳玉洁终于下决心试试。
在刘一夫的帮助下， 坐好， 听到扩音器里传出提醒大家把小件物品收好， 以免在游戏过程中飞出， 柳玉洁才惊觉自己为了图舒服， 穿的是拖鞋式的凉鞋。 她赶紧脱下鞋子， 让坐在外围的刘一夫给扔到墙脚去， 等会儿下来再穿。
刘一夫接过她的鞋子， 没有吭声， 游戏几乎立即就开始了。
一圈圈地旋转， 起伏， 柳玉洁觉得刺激又好玩， 也和其他人一样， 兴奋地欢笑与大叫。
机器停了， 人们纷纷离开， 柳玉洁准备跳到地面时， 想起自己的鞋子。 她回头问丈夫， “你把我的鞋子丢到哪儿啦？”
刘一夫举起双手， 一边一只握着妻子的鞋， “这儿。”
柳玉洁难以置信， “你一直拿着我的鞋？”
“是啊。” 刘一夫若无其事地看着妻子把鞋穿好， 顺手扶她一把， “我们不一定会停在启动的地方， 丢下去找起来挺麻烦的。 总不能让你光脚走过去吧。”
“你没有用手抓住栏杆？” 柳玉洁失声惊呼， “很危险的呀。”
“我这样，” 刘一夫做了个用两条胳膊夹住栏杆的动作， “更牢固。”
柳玉洁心里一阵温暖， 感觉回到了没移民之前。
跟在他们身后的陈怡倩把这一幕默默地看在眼里， 不由心头一阵酸楚。 当刘一夫大声招呼并努力追赶跑向另一个游乐设施的刘柳时， 她略微加快脚步， 走到柳玉洁身边感叹， “我真羡慕你。” 自从中秋夜敞开心扉之后， 她不再刻意掩饰自己， 而是变得很容易在几位好友面前展现内心世界。
柳玉洁一愣， 随即明白她的意思， “我根本没想到他会一直帮我拿着鞋。” 目光追随着刘一夫的身影， 嘴角露出甜蜜的微笑。
“你要珍惜呵。” 陈怡倩诚恳地提醒。
“谢谢你， 我会的。” 柳玉洁把目光转向身边的人儿， 忽然觉得不对劲： 在烈日地暴晒下， 人人的脸庞都是红彤彤的， 陈怡倩的脸色却不同寻常的苍白。 她关心地问， “你还好吧？ 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陈怡倩感受到她的关心， 露出美丽的笑容， 轻声说， “我还好。 就是有点头昏， 可能是刚才转了太多圈的缘故吧。”
“你和LISA一起看东西吧， 不要再去排队了。” 柳玉洁关切地说， “我和秦伟芳两人足够了。 你休息一下。”
几个女士碰头时， 柳玉洁说出自己的安排， 获得一致通过。 杨莘楠让出自己带的坐垫， 非要陈怡倩坐下； 秦伟芳特地跑去买了一瓶果汁， 让陈怡倩补充一点 “糖份和体力”； 柳玉洁不声不响地走进大太阳底下， 去帮孩子们排队了。 陈怡倩心头的酸楚在朋友们的关心之下， 化成一股暖流， 使她觉得身体也舒服一些了。
午餐时间到了。 先生和孩子们挥汗如雨， 叫嚷着 “渴死了！” “饿死了！” 地回到女士们身边。 游乐场的快餐点人山人海， 大排长龙。 因为语言能力的问题， 除了周刚， 先生们一概不能承担购买食物的职责。
黄楚平大叫着， “我最讨厌美式的垃圾食品。” 宣布自己不想吃什么东西， 一再叮嘱陈怡倩， “你少买一点啊。 买多了吃不完， 你自己负责吃下去。”
柳玉洁细心地问陈怡倩是否需要帮忙， 她摇摇头， 表示自己可以去买食物。 为了不再看到黄楚平那副令人反感的样子， 柳玉洁叫上不怎么情愿离开座位的刘柳， 径自去排队了。
和女儿一起端着买来的食物和饮料走回餐桌旁， 柳玉洁就听见黄楚平对杨莘楠说， “这几家女性里面， 就属陈怡倩的英语最差。”
杨莘楠正想说话， 同样端着一盘食物走过来的秦伟芳抢先表示不同意， “谁说的？ 起码怡倩的英语就比我好。 我们在一起学了三个月， 连外教都说她发音和用词准确呢。” 说着把托盘往李正军面前重重的一放， “你就会等着吃现成的。” 被无辜殃及的李正军看看妻子不悦的神态， 没有吭声。
刘一夫早就机灵地站起来， 接过妻子手中的托盘， 近乎讨好地说， “老婆辛苦了。”
柳玉洁脸上也没什么笑容， 冷冷地说， “我不辛苦。” 眼睛关切地注视着端着托盘， 脸色越发苍白的陈怡倩。 刘一夫有点莫名其妙， 顺着妻子的眼光看到陈怡倩灰暗的神色， 知道黄楚平犯了众怒， 醒目地闭上了嘴。
懂事的黄永辉放下自己手里的托盘， 又立即接过母亲手里的食物， 并把稍微阴凉一点的座位留给母亲。
毫无自觉或者压根不在乎的黄楚平突然大声嚷着， “怎么没有我的吸管？ 这么热的天我也要喝点冰饮料。”
陈怡倩习惯性地站起来， 准备去取吸管。
黄永辉伸手制止了母亲， “妈妈， 你吃饭。 我去。” 说罢站起来， 走开了。
黄楚平尝了尝儿子面前的食物， “味道不错嘛。” 把整盘端到自己面前， 大吃起来。
黄永辉回到座位， 发现自己的食物被父亲捧着大吃着， 母亲的食物放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看向母亲美丽而毫无光彩的脸， “妈妈？” 眼睛里都是问号。
“你吃吧， 妈妈再去买。” 陈怡倩的声音里满是疲惫， 身体也没有任何行动。
“妈妈， 你给我点钱， 我自己去买好了。” 黄永辉颇为不满地看了正埋头大吃的父亲一眼。
陈怡倩同意了， “也好。 你想吃什么就买一些吧。”
杨莘楠故意大声地夸奖， “还是HANSON 懂事， 知道体贴妈妈。”
在一旁大嚼薯条的SIMON 不乐意了， “我又怎么不好了？”
周刚悄悄捅了一下儿子， “快吃饭。” 同时使了个眼色， 让他不要说话。
柳玉洁则接过好友的话题， “HANSON 比我家女儿都知道心疼妈妈呢。”
鬼灵精怪的刘柳知道妈妈是借题发挥， 假装没听见， 继续啃自己手里的鸡翅。
李骏雄正在心里偷着乐， “只有我妈妈没贬低我。” 就听见秦伟芳直接感叹， “有HANSON这样的儿子是福气啊。” 李骏雄的脸立即拉长了， 心里嘀咕着， “不和这些女人一般见识。” 一边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热狗。
刘一夫和李正军面面相觑， 觉得气氛很诡异。 不知道太太们为什么这么同仇敌忾地对待黄楚平？ 他们并不认为黄楚平说了多么出格的话。 但为了明哲保身， 他们聪明地选择了 “食不言” 的策略。
次日清晨， 大家准备出发前往圣地亚哥。 每家的先生们都在往车上搬东西， 检查车况， 只有黄楚平不见踪影。
柳玉洁检查完房间， 拿着一些零碎的小件物品， 走出房间， 来到长廊上。 她看见黄家住的房间门开了， 脸色苍白的陈怡倩费劲地搬着COOLER走出来。 脚下一滑， 几乎摔倒。
“怡倩！” 柳玉洁惊呼着跑过去， 扶住摇摇欲坠的纤弱身躯， “快放下来！”
陈怡倩放下手中的重物， 虚弱地笑着， “也不知怎么了， 差点摔一跤。”
柳玉洁的呼声惊动了在楼下整装待发的人们， 大家一齐抬头， 看到了这一幕。
黄永辉把两个大包甩进后尾箱， 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 急切地询问， “妈妈， 你没事吧？”
“我没事。” 陈怡倩努力对儿子展现轻松的笑容。
英俊的少年心疼地埋怨， “叫你不要着急， 我放好背包就会来搬， 你非要自己来。 要是摔伤了怎么办呐？”
柳玉洁忍不住问， “你爸爸呢？”
“厕所里。” 少年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 “每到要出发的时候， 他就要上厕所。 我们都准备好了， 他才出来。”
楼上楼下的人都在心里说， 难怪每次都是你们母子在忙碌。 周刚走上楼， 把黄家的COOLER给搬上了车。
陈怡倩连 “谢谢” 都没来得及说， 柳玉洁和跑上楼的秦伟芳已经一起把黄家的零碎物品拿到了车上。
全体人员都上了车， 刘一夫和李正军站在一旁抽烟， 黄楚平出现在房间门口， “今天动作挺快的嘛。” 不知他在说谁， 大家都没吭声。 他也不理会有没有反应， 一边走向自家的汽车， 一边继续若无其事地问， “刚才陈怡倩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