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不同意; 怎么办?” 刘一夫感到没辙。
“谁规定了一定要和老婆生啊?” 黄楚平再次凉凉地开口; “国内有的是年轻漂亮的女人。 只要你开口; 大把人愿意给你生儿子。”
刘一夫心头大震; 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正军没想到黄楚平这么直截了当; 一时也没话可说。
黄楚平有点不屑地看着刘一夫受震撼的脸; 又瞟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李正军; “喂; 明人面前不做暗事; 用不着和我装纯情吧?” 见两人还不开口; 又咄咄逼人地追问; “你们一年来温哥华几天? 有需要的时候怎么解决? 可别告诉我; 你们是忍着的。 哈哈 …。。”
刘一夫和李正军都不想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只好继续沉默。 黄楚平觉得没趣; 也闭上嘴巴; 默默地抽着烟。
“你们说;” 李正军若有所思地打破沉默; “她们怎么解决的?” 眼睛望着忙碌着过称; 付款; 把东西装上车的女士们。
“谁知道哇。” 黄楚平漫不经心地说; “也许忍着吧。 女人一般需求不强; 而且她们把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 可能没需求都说不定。”
“人家都说;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她们不可能没需求。” 刘一夫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管她们呢。” 黄楚平满不在乎地说; “一大把年纪; 拖个半大孩子; 还能翻了天去?”
三人各怀心事; 再次陷入沉默。
远处的女士们不知为什么发出一阵愉快的笑声; 她们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丈夫们在晴朗的天空下; 丰饶的果园里; 有过如此不堪的谈话。
生活中的阴影越来越大。
第十章 情何以堪
盛开了一个夏天的五彩缤纷的草本花朵渐渐稀疏; 树叶也慢慢地开始改变颜色。 在温哥华; 秋季里各种各样; 深浅不一的红叶; 黄叶; 甚至金黄的树叶绝不逊色于春天的百花齐放。 在深邃高远的蓝天下; 伴着千姿百态的白云; 呈现出截然不同; 却同样震撼人心的美丽。
在中国人的日历上; 中秋节就要到了; 紧随其后的是国庆节; 又一个黄金周长假期。 按照惯例; 这是 “太空人” 家庭团聚的日子。 很多候鸟一样的 “太空人” 陆陆续续地飞越太平洋; 回到家中。
一阵阵秋风吹过; 气温开始下降; 早晨的露水变得越发湿重了。 柳玉洁在厨房里忙着为女儿和自己准备早餐; 面对窗外晴朗的秋日和依然怒放的玫瑰; 她的心情一点都不愉快; 反倒像草尖上的露珠一样沉重到不能承受。 她知道; 是因为刘一夫一直没有确定回家的日期。 而她有很不好的预感; 就是刘一夫根本不打算回来过中秋节了。
刘柳丝毫没有察觉母亲的情绪异常; 照样吃完早餐; 愉快地去上学了。
柳玉洁心烦意乱地收拾着厨房; 几乎失手打碎她最喜欢的碟子。 她在心里嘲笑自己; 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的; 像丢了魂一样; 没出息。 可是她很快发现; 这种自嘲于事无补; 心里的压力一点都没减轻。
电话铃响了起来; 柳玉洁一反常态地不想接听; 她好像知道这个电话会带来自己不想知道的消息。 电话铃固执地响着; 在宁静的早晨显得格外刺耳; 柳玉洁后悔自己没有打开自动答录机; 只好不情愿地拿起了话筒。
“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啊? 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 电话里传出几天没有音讯的刘一夫的声音。
“嗯。” 柳玉洁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声; 心想; 我不在家你还使劲振铃。
刘一夫根本不在意她的回答; 自己接着说; “呃; 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我这边很忙; 这次过节我就不回去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 可听到他亲口说出来; 而且根本不是商量; 只是通知一下他的决定;柳玉洁的心里很不好受。 她忍了忍已经冲到嘴边的质问; 尽量语气和缓地问; “你准备月底才回来?”
“我月底不回来。” 刘一夫的语气像是责怪柳玉洁怎么连话都听不懂。
“那你十一回来在家待不了几天了。” 柳玉洁越发不高兴了; 语气也生硬起来。
“我是说我国庆节不回去了。” 刘一夫开始不耐烦了。
柳玉洁原来只猜想过刘一夫中秋节十有八九不回家; 没想到他干脆连国庆节也不回家了; 心里一阵不舒服; 愣在当场。
“喂; 喂!” 刘一夫没听到她的回应; 不由地在电话里大叫起来。
“嗯。” 柳玉洁回过神; 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我在听。”
“你还好吧?” 刘一夫有点疑惑地问。
“我还好; 我没什么不好的。” 柳玉洁带着赌气的心情一连串地回答。
刘一夫尽管有点纳闷她的声音时高时低; 却不想在交代完事情的时候节外生枝; 便不再细究她的情绪有何不妥; 也完全没想到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原来心心相印的夫妻; 现在彼此之间的沟通出现了明显变化; 竟然还浑然不知。 时间和空间距离的力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扭曲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女儿好吗?” 刘一夫说出自己的决定; 没有遭遇激烈的反对; 心情轻松起来; 语气也颇为轻快。
“她很好。” 柳玉洁的感受截然相反; 语气更是紧绷着的。
“呵; ;” 刘一夫不加掩饰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大哈欠; “我睏了; 没什么事的话; 我就睡觉了。”
柳玉洁心里有千言万语; 好像被他的哈欠给堵住了;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喂?” 刘一夫不明白怎么又没有声音了。
柳玉洁抑制住翻滚的思绪; 不让自己的声音泄露一丝烦恼; “我没什么事情了; 你睡吧。”
放下电话; 柳玉洁静静地站在窗前; 视若无睹地望着曾令她欣喜不已的玫瑰; 脑海里翻腾着; “他不回来了。 他真的不回来了。 他五一不回; 现在中秋; 国庆也不回; 以后是不是所有的节日都不回家了?” 一连串强烈的不满使她胸口发闷; 头疼欲裂。 温哥华的女人们中的常见病 – 忧郁症的阴影悄悄逼近了她。
在城市的另一端; 秦伟芳家里的情况截然不同。
秋季的阳光和煦地照在书桌上; 网络连接器的指示灯疯狂闪烁。 秦伟芳一脸不乐意地对李正军说; “我说过好几遍了; 下周我要考试; 你不要回来凑热闹。”
李正军在大洋彼岸带点嘻皮笑脸地要求; “我不是想你们母子嘛。 又赶上中秋和国庆节这么近; 我可以和你们在一起多待几天了。”
秦伟芳心想; 什么想我们母子; 还不是想赶快再生孩子; 我才没那么傻呢。 一边考试; 一边伺候你这个大老爷。 嘴里干脆地说; “如果你实在要回来; 等我考完试再回。”
李正军的基本要求满足了; 心中暗喜; 只要我回家努力; 怀上孩子就由不得你了。 也不再纠缠; 痛快地收了线。
时间的巨轮不以人们的主观意志为转移; 依照着千万年不变的定律转动着。 中秋节在柳玉洁们没有什么盼望的时候; 如期而至。 杨莘楠得知刘一夫; 李正军和黄楚平都不回家过中秋时; 对他们的妻子儿女发出了热情的邀请。 她对柳玉洁说; “每次聚会都在你家; 让你辛苦劳累; 这次中秋到我家里来; 大家聚聚; 你也休息休息。”
中秋节的傍晚; 夕阳西下; 天空布满了绚丽的晚霞。 清澈的蓝天上; 各种形状的云朵染着深深浅浅的金与红色; 美不胜收。 一轮明月在阳光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时候已经悄悄地升上了天空; 只等夜幕降临; 即刻洒下亮丽的银白色。
杨莘楠家丰盛的中秋晚宴在祥和的气氛中接近尾声; 大家一致同意把月饼和水果搬到外面草地上; 一边赏月; 一边聊天。 孩子们早就对中秋节没了兴趣; 也不喜欢吃月饼。 他们只是趁这大人们聚会; 无暇顾及他们的行为的时候; 大玩特玩平时被严格控制的电脑游戏。 周妈妈谢绝了一切要帮忙的请求; 自己在屋内慢慢清洗着锅碗瓢盆。
周刚和杨莘楠克尽主人之职称热情地为每个人端茶倒水; 忙碌不停。 柳玉洁看不下去; 叫他们坐下来; 大家一起说说话。
面对皎洁的明月; 大家一时间竟个个满怀心事; 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周刚看看周围坐着的人们; 笑着说; “今天可真是阴盛阳衰啊; 只有我和小赵两个男人。” 说着还轻轻碰了一下身边的赵立阳; “是吧?”
“啊?” 心不在焉的赵立阳吃了一惊; “你说什么?” 又有点抱歉地摸摸头; “我刚刚走神了; 没听见。”
江妍闻言低声抱怨; “老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也不知道想什么。” 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咄咄逼人地大声指责; 因为她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不像从前一样了。 究竟怎么不一样; 她说不出来。 但夫妻之间的微妙变化是不用语言就能感受的。
周刚又提起话题; 谈到外国的月亮是不是比中国圆的问题; 经过一番讨论; 大家一致认为; 因为污染比较少; 纬度比较高; 相对而言; 温哥华的月亮看起来是比国内; 起码比深圳的要大一些; 圆不圆就不一定了。
一阵悠扬悦耳的声音响起来; 赵立阳掏出一个新款手机; 向大家抱歉地笑笑; 离开座位轻声讲起电话来。
柳玉洁轻声问起江妍近期的情况; 因为她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江妍神情落寞地说; “我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平淡; 疏远; 好像两个不相干的人住在一起似的。 就是同学; 朋友之间可能都会比我们之间的相处有温度。”
柳玉洁不能也不想介入她们的感情生活; 只好问她关于工作和学习的情况。
江妍脸上的表情生动起来; “超市收银员的工作真辛苦。 尤其是华人超市。” 看到柳玉洁不解的目光; 她举例说明; “比如; 夏天的时候西瓜特价; 每个来结帐的人都至少会买上一个大西瓜。 收银员要把西瓜过秤; 装进袋子里; 再交给顾客。 别看这几个简单的动作; 一天下来; 胳膊都要断了。” 她举起纤细的手; “每天这样干八小时; 我的手指关节都变大了。”
柳玉洁满怀同情地看着她; 却无话可说。
江妍没有注意柳玉洁的神情; 自顾自地说着; “每天站那么久; 我想我要得静脉曲张了。”
赵立阳从一旁走过来; 对着江妍急促地说; “我有事; 先走了。 你等下自己回去吧; 晚上不用等我了。”
细心敏感的柳玉洁注意到; 他连一声称呼都没有; 直接把话扔出来。
江妍没有问他原因; 倒是女主人杨莘楠开口了; “什么事儿啊? 这么急着走; 月饼和水果都还没吃呢。”
“呃; 哦;” 赵立阳吱唔了一下说; “同事有事找我帮忙。”
“什么事中秋节要办; 又不是生孩子等不及了。” 周刚在旁边开着玩笑。
“就是同事的老婆要生孩子; 要我帮忙。” 赵立阳边说边向门口走去; “我先走了; 不好意思; 谢谢了。”
周刚站起来送他出去。 剩下的几位女士对赵立阳的理由感到满不是那么回事儿; 看看一脸淡漠的江妍; 没有人开口说话。
片刻之后; 江妍略带悲凉的感觉笑了; “他都不想想我怎么回去。”
柳玉洁马上安慰她; “我送你回去。”
秦伟芳也立刻说; “我们谁不能送你一下呀; 不管他了; 我们吃水果。” 说着拿起一块插着牙签的水果递给江妍。
一直没有吭声的陈怡倩幽幽地叹道; “男人是靠不住的。”
感觉到她话里有话; 几个人都回过头来看着她; 只见月光下; 原本就美丽无比的脸庞显得更加妩媚; 娇艳; 对应时节和情景; 给人嫦娥来到人间的幻觉。 不相衬的是; 洁白无瑕的柔嫩脸颊上挂着夜露般的晶莹泪珠。
虽然陈怡倩一直比较内向; 寡言; 但和在座的几位经过较长时间的交往; 彼此之间建立了某种在国内不可能有的情谊。 她也一向以平静淡漠的态度处世; 很少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波动; 像这样在众人面前流泪的情况是大家认识以来的第一次。 也许是美人泪更能打动人心吧; 每个人都被震动了; 一时间又是寂静无声。
“怡倩; 怎么了?” 杨莘楠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 “出什么事儿了?”
陈怡倩想控制自己的情绪; 摇摇头; 却摇下一大串闪闪发光的泪珠。
“怡倩; 有啥事说出来; 别闷在心里。” 柳玉洁也字斟句酌地开导着; “大家一起帮想办法; 自己把身体闷坏了不值得。”
“是啊; 有啥事说嘛。” 秦伟芳看不得别人流泪; 声音都不稳了; 恨不能陪着一起哭。
“你说啊。” 性格直爽的江妍把自己的烦恼丢到一边; 真诚地劝着到温哥华才认识的美丽女友; “天塌下来我们和你一起顶着。’
面对一双双真诚的眼睛; 陈怡倩被感动了; 擦干泪水; 准备敞开心扉; 诉说内心的痛苦。
“这么安静啊;” 送走赵立阳的周刚回来了; 感到气氛不大对劲; “你们在干什么呢? 讨论什么重大国策啊? 让我也参与参与。”
杨莘楠马上站起来; 对他使了个眼色; “你进去看看你妈妈要不要帮忙; 我们都在外面; 让她老人家一个人忙; 不太好。”
周刚接收到妻子的暗示; 乖乖地回头往屋里走去; “我去看看了。”
杨莘楠在他身后又补了一句; “你再看看孩子们在干什么。”
周刚答应了一声; “知道了。” 心想不就是要赶我走嘛; 派那么些活给我干什么。
陈怡倩感激地看着杨莘楠; 嘴里却说; “你不必赶他走的。”
杨莘楠体贴地说; “我们女同胞在一起说话方便一些。”
陈怡倩叹了口气; “我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妩媚动人的大眼睛从身边的一张张脸庞扫过; 受到诚挚目光的鼓励; 长舒了一口气; 缓缓说出郁积心中许久的痛。
她庆幸自己结识了这一帮知书达礼; 善解人意的朋友; 能够有机会倾吐心中越来越多的痛苦。 她觉得与她们相处; 是参加教会活动之外; 唯一让她觉得无负担而愉快的时光。 她不知道的是; 自己倾吐痛苦的时机似乎有点太迟了。
第十章 情何以堪(二)
秋风阵阵; 落叶飘零。 寒意越来越深; 越来越浓了。
小孩子们最喜欢的万圣节随着秋天渐行渐远的脚步; 蹦蹦跳跳地来了。 超市里早就挂满了奇形怪状的人造蜘蛛网; 阴森恐怖的骷髅头; 丑陋怪异的魔鬼; 女巫和小丑的面具; 还有必不可少的南瓜灯。 各种各样的化妆服饰和道具琳琅满目; 许多孩子和家长们兴高采烈地挑选着自己属意的装饰; 准备在一年一度的节日里; 一起疯狂一次。
中国人对鬼节的概念与西方国家完全不同; 自然也不会像西方国家的人们把这样一个节日过得如此兴奋和快乐; 成为仅次于圣诞节的老少皆宜的欢乐时光。 但是移民到了人家的土地上; 入乡随俗; 尤其是孩子们很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活动; 做母亲的不能也不忍心剥夺孩子们的快乐。 多数有孩子; 尤其是有小孩子的家庭; 免不了要买糖果; 准备装饰; 迎接HALLOWEEN的到来。
进入少年时期的孩子们; 自认为已经长大了。 除非同学们一起成群结队出动; 否则会故意做出不屑于和小孩子们一起去讨糖果的态度。 他们更喜欢的是学校的舞会; 和三五知己放焰火; 甚至搞点小小的恶作剧; 比如把鞭炮放进人家门口的南瓜灯里; 看一声爆响之后南瓜灯破碎不堪的惨状。
所有的孩子; 不论大小; 都怀着不同的心情期待着一年一度的狂欢。
刘柳早早地就在家里宣布; 自己要参加学校的舞会; 而且要进行 “人生最后一次” 讨糖果活动。
看着女儿煞有介事的脸蛋儿; 柳玉洁心里暗暗好笑; 去年不知道是谁宣布自己已经长大了; 那是最后一次TRICK OR TREAT了。 今年又宣布 “人生最后一次”; 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呀。 她笑着同意了女儿的说法; 并保证像以往一样去采购糖果和南瓜; 准备做南瓜灯和散发糖果给每个来按门铃的孩子。
李骏雄对母亲说; 同学家里会举行盛大的PARTY; 已经邀请他参加; 所以自己不会去讨糖果; 家里也不用准备糖果; 到时候关灯睡觉好了。
秦伟芳很不理解儿子的说法; 你去PARTY; 可以。 可是你让妈妈六点半就睡觉; 睡得着吗? 她的潜台词是; 你不回家我能睡得着吗?
进入青春期的少年根本体会不到母亲的心思; 李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