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 周妈妈在她身边； 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看她偌大的年纪气成那样； 恻隐之心油然而生； “小孩子们嘴没遮拦； 别理他们。”
“我才懒得和这些没教养的家伙计较呢。” 黄老太太嘴巴很硬。
“这些女孩子们至少都有硕士学位呢。” 周妈妈没头没脑而且闲闲地冒了一句； 便慢慢踱开了。
柳玉洁和秦伟芳站在花园深处； 没有注意到刚才发生的小插曲； 而是交换着怎么教育孩子的信息； 同时谈到刘一夫和李正军 “五一” 都没有回家的情况； 两人的心情截然不同。 柳玉洁感叹现在就开始黄金周都不回家了； 以后可能会愈演愈烈； 家不成家了。 秦伟芳却说； “不回来更好。 他回来帮不了什么忙； 打乱我们的生活规律不说； 我还要多伺候一个人。”
柳玉洁心里想着魏晓霜曾经说过几乎完全一样的话； 可今天早晨她那惶惑的神情难以言喻。 心中的隐忧又开始兴风作浪。
第九章 夏季阴影（三）
暑假来临； “太空人” 家庭团聚的日子又到了。 每家同样面临着回国或留下的两种选择。 有些人迫不及待地早早订好机票； 收拾好行装； 只等孩子们一放假； 甚至还没有放假就飞回国去； 有些人则以孩子为中心； 在当地安排了一系列的活动； 从暑假学校到出国旅游； 应有尽有； 还有的人把时间分成两半； 在太平洋两岸各度过一个月的假期。 总之； 孩子们这长达两个多月的暑假； 对聚少离多的家庭来说； 是改换环境和心情的大好时机。
柳玉洁等几家不约而同地决定暑假的前半段时间留在加拿大； 享受当地的蓝天白云； 清新空气； 秀美风景； 湖光山色； 丰硕果实。 后半段的时间则根据各家的情况各有安排。 而暑假的第一个 “集体活动” 就是去OKANAGAN 峡谷摘樱桃。
超市里早就有樱桃出售了； 而且价格也在慢慢降低。 但是去果园亲手采摘新鲜果实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而且还可以顺便去游览一下BC省的美丽风光。 所以几家人无异议地一致通过采摘樱桃的活动方案。
六月底； 一个晴朗的清晨。 天色照例在四五点钟就开始放亮； 太阳没有升起来的时候； 大地笼罩在一层轻柔的薄雾中。 随着一轮红日冉冉升高； 如纱幕般的薄雾渐渐散去； 街道上； 公园里开始出现晨练以及遛狗的人们。
七点半； 柳玉洁的家门口陆续停了几辆汽车。 刘一夫抵挡不住刘柳的一再催促也打开车库的卷闸门； 把自家的车开了出来； 停在家门口。 走下车； 和李正军一起点燃香烟； 喷云吐雾。 柳玉洁仔细检查了一下要携带的物品； 又检查了一遍家里的各种开关； 然后设好报警器； 锁上了大门。
秦伟芳焦虑地从自家的车里走出来； 一直走到柳玉洁身边； 看着附近空旷的马路； 忍不住抱怨； “我住的最远都按时到了； 陈怡倩家离这里比较近； 怎么还没来呀？”
柳玉洁安慰她； “我刚给她家打了电话； 没人接； 应该是已经出来了。”
杨莘楠坐在自家车里； 伸出一张笑脸； “路途不太远； 不用太着急。”
“可我们还要往班芙赶呢。” 秦伟芳心里加了一句； “不像你们采完樱桃就直接回家； 当然不急了。”
一阵引擎轰鸣； 一辆红色的奔驰从街角冲出来； 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刘一夫的车后。 黄楚平放下车窗； 冲着众人喊； “人到齐了没有？ 走吧？”
李正军熄灭手中的烟头； 一边走回自家的汽车； 一边大声说； “早到了； 就差你们了。”
黄楚平丝毫没感到不好意思； “那就走吧； 还磨蹭什么？” 说着轰了一脚油门； 又加了一句； “大家一起上高速公路就好了； 还跑到这里来集合； 浪费时间。”
全体人员为他的话面面相觑； 连李正军都打心眼里佩服他的脸皮够厚； 或者是不知难为情的德性； 闭上嘴巴； 开车上路。
几辆汽车形成一个小型车队； 在高速公路风驰电掣般地前进。 几个来自中国的司机更是把路况良好的高速公路当作了赛场； 不停地超越同方向的车辆； 满足于快速行驶的刺激。 循规蹈矩的周刚慢慢落后了； 后视镜里都看不到他们车的影子了。 一直提心吊胆的柳玉洁终于忍不住了； 冲着刘一夫说； “你知不知道自己超速多少啊？ 你当这高速公路是赛车场啊？”
刘一夫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还得意洋洋地对妻子炫耀； “这么好的路况； 这么好的车； 不跑快点怎么行呢？”
“出门在外； 安全第一； 你开那么快干什么？” 柳玉洁神情严肃地提醒丈夫。
“我的驾驶技术没问题； 保证安全。” 刘一夫一点儿也听不进去； 想想又加了一句； “我们这些中国司机跑这样的路小菜一碟。”
“我们安全驾驶教育课的老师说； 以为不会出事故的人； 往往容易出事故。” 在后排座位上昏昏欲睡的刘柳突然插了一句。
柳玉洁听了女儿的插话； 心想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 带着妻子女儿出门； 还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飙车； 甚至不如女儿懂事。 她平息了一下不满的情绪； 平静地告诉刘一夫； “杨莘楠他们被甩掉了； 影子都看不见了。”
刘一夫仔细瞄了一眼后视镜； “是哦； 我们等等他们吧。” 同时松开油门； 让车子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与此同时； 秦伟芳也在向李正军发难； “你疯了？ 限速100公里的地段你开到140！”
李正军还没开口； 李骏雄在后排座位上大叫起来； “过瘾啊！ 爸爸； 加油！”
李正军得意地瞟了妻子一眼； 一副 “怎么样； 儿子支持我”的神态。
秦伟芳先回头喝斥了一声儿子； “你瞎起什么哄？ 想让你爸爸被警察抓起来呀？”
李骏雄假装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却也闭上了嘴巴。
秦伟芳又对李正军说； “你知道高速公路上超速罚款多少吗？ 如果被警察抓住； 不仅是罚款； 恐怕也没时间去摘樱桃了。”
李正军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你不能全怪我呀。 黄楚平在前面跑； 刘一夫在后面跟； 我总不能挡人家的路； 或者是跟丢了吧。”
说到刘一夫； 秦伟芳看了一下后视镜； 突然大叫起来； “他们都减速了！”
李正军吓了一跳； 车似乎都摆了一下。 他急忙稳住方向盘； 心有余悸地说； “老婆； 不要这样突然尖叫； 会出事的。” 然后看了一眼后视镜； “他们是减速了； 我们也慢点儿。 你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回事儿。 也打个电话告诉前面的黄家； 别走散了。”
秦伟芳刚掏出手机； 振铃声就响了。 柳玉洁告诉她； 杨莘楠他们落后太多的情况； 并约好在前面休息区会合； 而且已经打电话告诉了最前面的黄家。
在休息区会合之后； 经过周刚的劝说和女士们的坚持； “太空人”司机们只好听从安排； 由周刚的车开头； 保证不超速太多 （在警察默许的范围内）。 刘一夫押后； 保证车队不走散。 因为出了希望镇就要进入山路了。
途中见到一个巨大的牌子上； 用粗黑的英文大字写着； “准备去见上帝！” 大家心里都有点颇不是滋味。 而看到警车鸣笛拦截超速车辆之后； 几个司机都暗自庆幸被追赶的不是自己； 脚下的油门也不由自主地松了一些。
三号公路在崇山峻岭中逶迤蜿蜒。 路两旁青山叠翠； 碧水奔流。 头顶上的蓝天飘浮着几朵形状各异的洁白云彩； 眼前的路虽然狭窄； 却绝没有坑坑洼洼。 清新的空气随着山风拂面而来； 带着一丝丝森林特有的气息。 几辆车急驰在起伏弯曲的山路上； 打开天窗； 尽情享受着清凉的山风和新鲜的空气。
时间已是中午； 一行人决定在下一个有野餐桌的地方停下； 休息； 吃午饭。 很快在一个路标的提示下； 周刚率先把车驶进野餐区； 后面几辆车也随之鱼贯而入。 停好车； 每家都打开后尾箱； 搬出冷藏箱； 聚集在一张大大的木头野餐桌旁。
桌旁的参天大树遮住了正午的阳光； 山坡下流淌的小溪带来阵阵凉风。 小溪旁有许多大人孩子在戏水； 几个白人趴在地上晒太阳； 有两个人甚至搬了两张折叠椅在溪水边看起书来。 刘柳和李骏雄欢呼着冲到水边； 甩掉鞋子就踏进水里。 刘柳几乎立刻跳了起来； “好凉的水呀。” 回头见李骏雄满不在乎地在水中走着； 又咬着牙踏进了水里。 SIMON和父亲一起把冷藏箱放好； 故意慢吞吞地走到溪水边； 脱掉鞋子； 赤脚拨起水来。 黄永辉帮着母亲把冷藏箱抬到餐桌旁； 看看在水里玩耍的伙伴； 又看看母亲； 踌躇不前。
“你也去玩吧。” 陈怡倩看着懂事的儿子； 轻声说； “吃饭的时候叫你们。”
黄永辉高兴地跑到溪水边去了。
刘一夫架好了便携式煤气炉； 和带水龙头的； 容量为25加仑的蓄水瓶； 冲柳玉洁示意可以开始操作了。
柳玉洁早已拿出了锅； 方便面； 鸡蛋和蔬菜。 见刘一夫准备就绪； 立即点火； 煮泡面。
杨莘楠拿出一大盒卤菜； 茶叶蛋和烙饼； 笑着介绍； “都是我们家奶奶的手艺； 我可做不出来这么好的味道。”
秦伟芳准备了一大盒烤鸡翅和烤排骨。
陈怡倩拿出一大盒凉拌菜和一盒蛋糕； 有点羞怯地笑着说； “我不会做菜。 只学着拌了个凉菜； 烤了一些蛋糕。”
杨莘楠笑着说； “已经很好了。”
秦伟芳也说； “我们主要的目的不是吃； 是玩儿啊。”
刘一夫听说有蛋糕； 立即凑过来； 笑嘻嘻地问； “我有点饿了； 可不可以先吃一块蛋糕啊？”
在炉子旁忙碌着的柳玉洁笑着揭穿他； “你哪里是饿了； 就是想吃甜食。”
“想吃甜食又不是什么错误。” 刘一夫满不在乎地反驳； 同时接过陈怡倩递来的蛋糕大咬了一口； “嗯； 好吃。 老婆你也应该学学烤蛋糕。”
柳玉洁心里想； 为什么我就该学这些？ 嘴里却回到；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手里还忙着搅动锅里的面条。
直到每人手里都捧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柳玉洁才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她端起自己那碗面条； 轻松地环顾四周； 发现野餐区里充分体现了加拿大的多元文化并存的现象： 左边一桌是一群兴高采烈的东欧人； 在用便携式的BBQ炉子烤肉； 老老小小大声用自己的语言说笑着； 一股股烤肉的香味随风飘过来； 馋得几个男孩子不停地看着他们的烤炉； 右边是几个韩国男子； 他们也是用便携式的煤气炉煮泡面； 用韩语低声交谈着； 还拎着一个泡菜坛子； 身后有一对白人夫妇； 看上去已经不很年轻了； 他们从冷藏箱里拿出的是三明治； 苹果和果汁； 一边吃； 一边愉快地用英语聊天； 稍远一点； 一群印度人占据了两张餐桌； 他们索性搬来了一个大烧烤炉在烤肉； 他们烤肉的味道里有浓浓的咖喱的特殊味道。
柳玉洁暗自在心里笑着； 韩国人和我们的饮食习惯很相近呵； 都吃泡面； 而且都用筷子。 同时示意身边的杨莘楠； “你看那些韩国人； 出门还带着泡菜坛子。”
杨莘楠定睛一看； 笑了起来； “都说韩国人离了泡菜就活不下去； 现在我相信了。 几个大男人出门都带泡菜； 可见泡菜对他们的重要。”
周刚听到一串 “泡菜”； 赶紧凑过来； “哪儿有泡菜？ 谁带了泡菜？ 我最爱吃泡菜了。”
杨莘楠笑着向右边的桌子一仰脸； “他们带了； 你找他们去吧。”
周刚一看； 泄了气； “他们啊； 没戏。”
说笑间； 简单而丰盛的午餐结束了。 大家一起动手把垃圾收拾干净； 丢进特制的大垃圾桶； 把剩下的食物装回冷藏箱； 重新上路了。
进入OKANAGAN峡谷； 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果园。 各种尚未成熟的果实挂满了枝头； 一派丰收在望的景象。 几辆车沿着公路一直往前行驶； 路边的水果店越来越多； 小巧玲珑的住宅也由稀疏到渐渐密集起来； 车队来到一个小小的村镇。 路旁的电线杆上出现了大大的简易标志： 自采樱桃； 还写有地址和大大的指示箭头。 一行人兴奋起来； 随着箭头指引； 开进了简易的乡村泥路。 路的尽头是呈L型的两栋平房； 房子后面有着大片果园。
孩子们率先下了车； 一起奔向前方硕果累累的樱桃树林。 可是没跑出几步； 两只像小牛犊一样巨大的狗 “呼” 地一声出现在眼前； 正正挡住了去路。 刘柳吓得尖叫起来； 一向酷酷的李骏雄胆怯地往后退缩； 连身材高大的SIMON 也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只有内向； 寡言的黄永辉神态自若； 继续往前走着； 丝毫不在意前面巨型的犬只。
“HANSON； 小心大狗啊！” 刘柳声音颤抖地提醒着伙伴。
“我不怕狗。” 黄永辉英俊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嘿； 别害怕； 别害怕； 它们很乖的。” 一个穿着背带牛仔裤的白发老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大声用英语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安慰着受到惊吓的孩子们； 顺手拍了拍在他身边绕圈子的大狗们。 人们这才看清楚； 狗们用铁链拴着； 活动的范围不到两米。
女士们七嘴八舌地说明来意； 老人笑眯眯地把大家带到樱桃树下； 随手一挥； “你们尽情采吧。”
杨莘楠走到树下仔细一看； 不由惊喜地叫起来； “哟； 是 ‘冰’ 呢。”
老人笑着点头； “这些都是 ‘冰’。”
柳玉洁； 秦伟芳和陈怡倩都趋前察看； 然后面露喜色； “真的都是 ‘冰’ 呢。” “还让我们给撞上了。” “太好了。”
男士们除了周刚； 都莫名其妙； 不知道自己的老婆在高兴什么。 李正军忍不住问； “什么冰呀雪的； 她们乐啥呢？”
周刚笑着为他们解惑； “冰是樱桃的一个品种。 果实个大； 汁多而且很甜。”
“嘿； 她们连樱桃的品种都能区分； 也够厉害的啦。” 李正军感叹。
“冰长的比较特殊； 有点带方形的样子。” 周刚进一步解释； 然后朝树下走去； “我们赶紧去摘吧。”
每家人占据着一棵高大的樱桃树； 架起老人提供的长梯； 爬到高高的树上； 拎着果园备好的铁桶； 在碧绿枝叶的掩映下； 向红得发紫的成串樱桃发起了攻击。 周家父子义不容辞地在树上努力采摘； 杨莘楠忙着给大家拍照片； 周妈妈在树下尽量采摘比较低处的果实； 刘家和李家三口都不示弱； 纷纷爬到树上； 你追我赶地采摘； 黄家年轻的一对母子都爬到树上摘着； 年老的一对母子却是另一番形态。 黄楚平开始还感到挺新鲜； 爬到树上采了一阵子。 其母亲黄老太太不动声色地把他叫下来； 拿起大把的果实； 一起大吃起来。
在谈笑风生中； 时间悄悄流逝； 而一个个铁桶里也盛满了鲜艳夺目； 令人馋涎欲滴的果实。 每家人都收获不小； 只是黄家的成果明显逊色； 黄老太太竟然大言不惭地说； “我们吃的比你们多。” 秦伟芳心里嘀咕了一句； 幸好那老头听不懂中文。
李正军洗完手； 随便擦干水； 走到树下说； “抽支烟吧。” 刘一夫和黄楚平立即响应。 周刚笑笑说； “我不抽烟； 帮她们把桶子提过去称重量了。”
三个人在树下席地而坐； 点起香烟； 抽了起来。 李正军抹了一把额头； 笑着说； “这比采篮莓过瘾多了。 又快又好。”
刘一夫深有同感； “今天我是我们家劳动模范； 产量第一。”
李正军和他开玩笑； “你们家都是娘子军； 你算不了什么。”
刘一夫看着远处与男孩子们一块儿笑闹的刘柳； 不服气地辩驳； “我女儿不比男孩差。”
“但毕竟还是女孩子。” 黄楚平在一旁打趣。
看到刘一夫张了张嘴； 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李正军正儿八经地问他； “你怎么不再生个儿子啊？”
刘一夫有点不爽； “我是想啊； 可我老婆坚决不生。”
“做工作呀。 加拿大环境这么好； 她们闲着也是闲着； 生一个两个； 反正又不是养不起。” 李正军兴致勃勃地动员着。
“你怎么不生啊？” 刘一夫反问。
“谁说我不生？ 我随时准备再生至少一个； 不论男女皆可以。” 李正军得意地吐出一个圆圆的烟圈。
“我老婆不同意； 怎么办？” 刘一夫感到没辙。
“谁规定了一定要和老婆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