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希望她出类拔萃。” 柳玉洁看着丈夫略显疲惫的脸； 关切地说； “你要不要先上楼去洗澡？ 这里我来收拾。”
刘一夫抬手抹了一下额头； 有些倦怠地说； “我还真有点睏了。飞机上没怎么睡好；现在可能时差也上来了。”
“你快去洗澡； 睡觉。 我去帮你准备换洗的衣服； 回头再来收拾这些。” 柳玉洁说着站起身； 准备动作； 却被丈夫拉住了手臂。
“你也别管这些。 明天再慢慢收拾好了。 早点睡觉； 我要你陪我一起睡。” 刘一夫小声但清楚地说。
柳玉洁的脸红了起来； 轻轻使了点儿劲； 把丈夫从沙发上拉起来； “你先去洗澡； 我把女儿安顿好就睡觉。”
“妞； 爸爸去睡觉了。 你别玩太久； 早点睡觉； 明天还要上学呢。” 刘一夫提高声音对女儿说。
“知道了。” 刘柳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是不是这里呀？” 李正军和秦伟芳夫妇站在刘家门口小花园的栅栏外； 李正军粗声大气地问正低头查看手中字条的妻子。
“你小点声音不行吗？” 秦伟芳轻声抱怨了一句； “应该是这里了。”
两人拨开插销； 推开栅栏门； 走进短短的甬道。 身后的小门发出一声轻微的 “咔哒”； 自动扣上了。 “欸； 这挺不错的嘛。” 李正军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扇小小的木栅门。
秦伟芳正准备按门铃； 大门突然敞开了； 刘一夫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
“真的是你们。” 刘一夫热情洋溢地欢迎着来宾； “请进； 请进。”
李正军； 秦伟芳走进大门； 刘一夫一边关上门； 一边说； “我老婆说好象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 我不相信。 打开门一看； 果然是你们。 她的耳朵真灵。”
秦伟芳闻言瞥了丈夫一眼； 李正军满不在乎地耸了一下肩。
“请坐。 地方比较小； 也比较简陋。” 刘一夫嘴里谦虚着。
“地方是小了点。” 李正军在沙发上坐下； 环顾四周评论着； “但布置得很舒服。”
柳玉洁端着两杯茶走出来； 放在客人们面前。
“哎呀； 好茶！” 李正军毫不掩饰地叫出来； “我最喜欢喝绿茶了。 你们家这茶水清亮透澈； 茶香扑鼻而来； 好茶； 好茶！” 说着端起杯子； 大喝了一口。
柳玉洁被他夸张的言行逗得微微一笑； 没来由地想起 <；红楼梦>； 里妙玉关于品茶的一段话； 脸上的笑容越发加深了； “这是我同学送的。 今年的春茶； 清明前的。 我那个同学自己不喝茶； 却因为职位的关系； 经常收到全国各地的名贵茶叶； 就便宜我们了。”
“明前茶是每年最好的茶叶了。” 秦伟芳端起茶杯； 轻啜了一口清冽的茶水； “好茶。”
“看来你们都是懂茶之人啊。” 刘一夫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大口。
“我老婆除了英语没有她；” 李正军一指柳玉洁； “说得溜； 其它方面绝对可以说是个才女。” 稍停片刻； 立即补充； “哦； 不； 现在也不一定了。 上次在香港面试时； 我老婆叽哩哇啦地一通英语； 那个移民官一个劲点头说； GOOD； GOOD； VERY GOOD。”
“是嘛； 真行啊。” 刘一夫真诚地赞扬。
柳玉洁也微笑着看着秦伟芳； “你真行。”
“你们听他瞎吹。” 秦伟芳有点不好意思地微红了脸。
“哎； 哎； 我可没有吹牛。” 李正军一本正经地申明； “我当时不能完全听不懂你们说什么； 但移民官说GOOD； 我还是完全能听懂的。”
“你们已经安顿好了？” 刘一夫轻松地转移了话题。
“我们住在同学帮租的房子里； APARTMENT啦。 让我儿子先上学。” 李正军大大咧咧地说； “看一看； 准备买房子。”
“你们先买房子； 不买车？” 刘一夫不理解。
“买； 车一定要买。” 李正军毫不迟疑； “今天我朋友； 其实是我的同学了； 送我们过来的时候说； 在加拿大； 车和老婆一样； 不能借给别人。”
“怎么说？” 刘一夫挺感兴趣。 柳玉洁也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聚精会神地等待下文。
“因为涉及到保险什么的； 如果出了意外非常麻烦。” 李正军把自己刚听到的信息现买现卖； “这里凡涉及到人的事情； 都要小心； 弄不好要你倾家荡产。”
刘一夫和柳玉洁同时想起买车时； 保险经纪的百般叮咛； 不约而同点头表示理解。
“想请你们和我们一起去看看车； 怎么样？” 李正军毫不客气地提出请求。
“没问题； 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情。” 刘一夫一口答应下来； 才想起什么似的； 看了妻子一眼； “你没有什么事吧？”
柳玉洁想到落地之初； 王雨彬； 魏晓霜夫妇给予的帮助； 也爽快的说； “我就是星期二； 四上午有课； 其它时间都没问题。”
“你上什么课？” 秦伟芳有点好奇。
“高中英语。”
“你还要学英语？” 李正军几乎怪叫起来。
“当然要学。” 柳玉洁坦然自若； “我们在国内学的英语； 和这里有很大不同。 越学越觉得自己不行。”
“你要是不行； 我们怎么办？” 李正军挠挠头。
柳玉洁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 有点好笑地思忖； 不知他在公司员工面前会是怎么个样子？ 却听到自己的丈夫说； “所以我选择放弃。”
“放弃什么？” 秦伟芳一时没会意。
“放弃学英语呀。” 刘一夫满不在乎地说； “我老婆那么好的水平都说不行； 我还瞎费什么劲儿。 有那工夫多挣些钱给老婆孩子是真的。”
“你就找借口吧。” 柳玉洁不满地嗔了丈夫一句。
谁也没想到； 刘一夫果真就此放弃学习英语； 以至几年后； 其他人都能凭不同程度的英语顺利过关； 进入加拿大时； 他仍不能用英语通过移民局和海关； 造成不少麻烦。 这是后话。
“你们这房子一个月租金多少哇？” 秦伟芳打量着室内问道。
“1450。” 柳玉洁简洁地回答。
“这么贵呀？” 秦伟芳很惊讶。
“因为是全新的TOWNHOUSE； 而且楼上有三间房； 所以比较不便宜。” 柳玉洁解释。
“你们为什么不买房子？ 听说现在是房地产低谷； 付了首期； 1450可以供一栋不错的房子了。” 李正军收起说笑的态度； 颇认真地说； “而且是自己的房产。”
“我们倒没想到这一点。” 刘一夫思索着； “也许应该考虑买房子？” 眼睛看着身边的柳玉洁； “昨天女儿还说想住自己的家呢。”
“她不好好走路； 上楼下楼都是又跑又跳的； 邻居有意见； 经理来说过几次了。 我说她也不改。 有时候晚上弹琴也有人不满； 所以她想住 ‘自己的家’了。” 柳玉洁有点无奈。
“那就买一栋房子嘛。” 李正军极力怂恿； “你们又不缺钱； 而且说不定是一项很好的投资呢。”
“我看可以考虑一下。” 刘一夫真正动心了； “我喜欢花园大一点的； 房子稍小一些都可以； 反正我们家平时就两个人住。”
“买房子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先帮人家看车吧。” 柳玉洁没有反对； 但提出另外一个建议； “没车会很不方便的。”
“那是。” 刘一夫赞成。
“我说； 捡日不如撞日； 我们今天就去看车； 怎么样？” 李正军即兴提议。
“好啊。” 刘一夫立即表示同意； “我们这儿里AUTOMALL很近； 马上就可以过去。”
“那还等什么？ 走吧。” 李正军说着站了起来。
蔚蓝的天空上； 艳阳高照。 RICHMOND的每个挂着U…PICK 牌子的蓝莓农场门前都停满了各种型号的汽车。 人们拎着大大小小的塑料桶； 散布在茂密的树丛中。 虽然彼此之间被重重枝条隔开； 几乎不能看到对方； 但欢声笑语仍然在有些闷热的空气里飞扬； 各种各样的语言充满硕果累累的果园。 人们享受着收获的喜悦； 品尝着甜美的果实； 毫不顾忌嘴唇染上了深深的蓝色。
凡事总有例外。
李正军顾不得地上的杂草； 泥土混杂； 一屁股坐在地上； 抹抹头上的汗珠； 嘴里发着牢骚； “这叫什么呀？ 简直是折磨人嘛。” 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 只见刘一夫满脸通红地拨开身边伸出的枝条； 步履迟缓地向自己走来。
“喂； 刘一夫。” 李正军挥手招呼着。
“嘿； 你坐在地上干什么？” 刘一夫略加快步伐走了过来。
“太辛苦了。 休息一下。”
刘一夫把手上拎的小塑料桶重重地放在地上； 自己也重重地坐在李正军的身边； 掏出香烟递到他面前； “抽支烟吧。”
李正军拿过一支烟； 一边点火； 一边说； “这里可以抽吗？”
“怎么不可以？” 刘一夫理直气壮； “这里是室外。 简直可以说是野外。 农场嘛。”
“说的对。” 李正军无条件赞成。
“不过我们小心把烟头掐灭就是了。” 刘一夫补充一句。 两人都不说话； 静静享受着喷云吐雾的乐趣。
“你们俩在干什么？” 一个惊讶的声音在他们头顶上方响起来。
两人吃了一惊； 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看见张玫琳汗津津的脸悬在头顶； 感觉很奇怪； 不由自主地一起跳起来； “休息一下。” “抽支烟。” 连回答都一起脱口而出。
“你们才摘了这么点儿啊？” 张玫琳惊呼。
刘； 李二人低头看看自己脚边的小塑料桶； 大小不一的蓝莓只装了三分之一桶； 里面还掺杂着半蓝带绿的未成熟果实； 再看看挎在张玫琳胳膊上的小桶： 又大又均匀； 深蓝的果皮带着清晰的白霜； 如一粒粒算盘珠的蓝莓几乎要漫出小桶的边缘。
“嗬； 你可真能干！” “你怎么做到的？ 完全是专业水平嘛！” 两人同时惊叹； 倒把开朗； 豪爽的张玫琳弄得不好意思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呢？” 柳玉洁拎着小桶顺着他们的声音走了过来。
杨莘楠和秦伟芳从另外一个方向也走了过来； “你们在这里集合呀？” “你们干嘛呢？” 两人不约而同地发问。
几个人把小桶都放在地上； 收获的情况一目了然： 张玫琳采摘的果子最大； 最均匀； 杨莘楠略为逊色； 但仍不失为上品； 柳玉洁和秦伟芳采摘的果实虽然不是很大； 但比较均匀；而且也基本上装满了一桶。
杨莘楠的丈夫周刚和张玫琳的丈夫齐卫星拎着小桶循声而来； 他们也基本采摘满了一小桶蓝莓。
“看来我们两个是最差劲的了。” 李正军不怎么认真地对刘一夫自嘲。
“这东西吃起来挺不错的； 据说营养也很好； 就是摘起来太麻烦。” 刘一夫感到无力。
“其实在超市买也贵不了多少吧？” 李正军随口问。
“是贵不了多少。” 杨莘楠诚实地回答。
“但超市买的大小不一； 而且酸的甜的都混在一起； 不好吃。 再说也不如自己采的新鲜。” 张玫琳进一步说明； “在加拿大； 亲手采摘水果； 是生活的一大乐趣。”
“乐趣？” 李正军不能同意； “我看是磨难还差不多。 又闷又热不算； 这树枝还扎人。” 说着挥手拨了一下身边的枝条； “哎哟！” 他的手臂上出现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立即夸张地呲牙咧嘴地大动作抚摸着； “看看； 我说的没错吧。”
大家都被他的样子逗得笑起来。 周刚好心地问； “怎么样？ 严重吗？”
“没事儿； 逗你们玩儿的。” 李正军恢复正常。
齐卫星安慰李正军和刘一夫； “摘蓝莓； 我们是不如她们。 不过摘樱桃； 她们可就不如我们了。”
“摘樱桃？” 刘一夫来了精神； “就是超市卖的那种很甜的大樱桃？”
“是啊。” 齐卫星回答； “樱桃有很多品种； 不过我们当然要挑又大又甜的品种摘了。”
“为什么摘樱桃她们就不行了？” 刘一夫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位女子； 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是她们的对手； 至少在采摘什么东西方面。
“摘樱桃要架梯子； 爬到树上去。” 周刚为他解开疑惑。
“我比较喜欢吃樱桃。 过瘾。” 李正军也加入谈话。 “什么地方可以摘樱桃？”
“要到OKANAGAN那边。 那里是BC省的水果基地。” 齐卫星解释； “离温哥华有几百公里。 现在已经过季节了。 要七月初去。”
“几百公里？” 李正军不理解； “汽油钱都不够吧？”
“都说了主要是一种生活乐趣。” 张玫琳有点受不了地插话； “在这里； 钓鱼捞蟹； 上山打猎； 采摘各种水果； 还有去农场掰玉米； 采蚕豆； 等等； 一方面是为了吃到最新鲜的东西； 也比较便宜。 另一方面则是享受生活； ENJOY LIFE。”
李正军还想说什么； 悄悄走到他身边的秦伟芳已经拿起地上的小桶； 塞到他手里； “走吧。” 同时瞪了他一眼； 他只好闭上了嘴巴。
一行人沿着农场的土路三三两两地慢慢走向出口。 李正军问与自己并肩走着的刘一夫； “你们买房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刘一夫皱着眉头说； “朋友介绍了一个经纪； 也看了几栋。 但没有满意的。”
走在他们前面的周刚回过头； “买房子可不能太仓促； 一定要考虑周全。”
“是啊。” 刘一夫深有同感。
“我准备让我老婆全权负责了。” 李正军说出自己的看法； “反正主要是他们母子住的时间多； 他们喜欢； 就行了。 大不了到时候再飞过来看一下。”
“这倒是个办法。” 刘一夫很赞同。 “这样一来我可以先回国去了。”
“我就是这么想的。” 李正军老实招认。
“你们打算飞多久啊？” 周刚放慢脚步； 与他们并行。
“？” 两双眼睛带着明显的问号看着周刚圆润的脸庞。
“我的意思是；” 周刚解释着； “你们打算一直这样两边飞来飞去吗？”
“这样不好吗？” 李正军不理解。
“我飞了两年； 最后还是放弃了国内的公司。 老婆孩子都不愿意全家人老是分离。” 周刚老老实实地告知自己的情况； “老是分离； 会有很多麻烦的。 最起码； 家不成家。”
李正军心里颇不以为然； 暗自思忖； 是你在国内的公司也不怎么样吧？ 要不怎么可以说舍就舍得掉呢？ 嘴上却客气着； “你伟大； 为了家庭放弃自己的事业。 我暂时做不到。 说不定什么时候想通了； 也会向你学习的。”
周刚望着走在前面的女人们的身影说； “真正伟大的是她们。 她们每个人在国内都是独当一面； 风光； 亮丽的高级白领； 女老板； 女强人。 现在为了家庭； 放弃一切； 做全职家庭妇女； 真是不容易。”
刘一夫则认真地说； “我还要为家里挣钱； 让老婆孩子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钱是挣不完的。” 周刚语重心长； “孩子的成长过程不会重演。 错过就错过了。”
此时的刘一夫和李正军并不能体会到他话里的含意； 心里只想着快点回国； 回到工作中去。
第六章 风起萍末
一
狂风呼啸； 大片大片的乌云在大风地推动下； 奔腾翻滚； 遮住了天空； 预示着风雨将至。 路旁的落叶在风中飘荡； 飞旋。 本来就行人稀少的街头； 更是 “万径人踪灭”了。
柳玉洁气愤地驾车往家里赶着。 她脑海里翻腾着白人女老师皮肤松弛； 苍老无色的脸上那不屑的表情和充满轻视的话语； 直觉得气血翻涌； 脸上一阵阵发烫； 双手紧紧捏住方向盘； 脚下不自觉地一直踩住油门； 汽车飞速地奔驰。 直到一个路口突然出现红灯； 柳玉洁下意识地踩下刹车； 轮胎磨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尖叫声传进密闭良好的BMW之内； 她才从激愤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发现自己严重超速； 而且行驶了颇长的一段路。 所幸没有突发情况； 也庆幸没有遇到警察。 她利用等红灯的时间尽量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努力不去想自己生气的原因； 小心把车开回家里。
柳玉洁把车在车库停好； 刚走进家门； 就听到门铃响。 她打开门一看； 金发的白人女经理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你们要提前退租； 我们必须安排新租户来看房子。” 女经理没有任何寒喧； 开口直奔主题。
柳玉洁本来就心情欠佳； 看到女经理不友善的态度； 更是无名火起。 可是想到是自己违约在先； 没有按合同租满一年就买房子搬家； 给人家增加了额外的工作量； 便忍住不愉快的情绪； 尽可能语气平缓地说； “没问题。 你可以带人来看房子。”
“今天晚上就有人要来看房子。” 女经理的态度略为缓和了一些。
“可以。 晚上我会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