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你给弄的?”王培又气又急,脑子里一乱,就记不起他先前生气时那可怕的眼神了,大声地叱责道。
敖游一点也不否认,高兴地笑,“谁让他跟你凑那么近。”
他居然就这么高兴地承认了!
王培气得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恨恨地道:“行,敖游,你有本事。我惹不起你总躲得起。”说完,抓了抽屉里的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敖游还在身后高声地问:“哎你去哪里呀?”
王培理都懒得理他,把门一摔就走了。
十一
刚出门,瞬间风云变幻。刚刚还是晴空高照,几秒钟的工夫立刻乌云密布。几声响雷过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直砸下来。王培稍稍步伐慢了些,身上就湿了一大半。
小镇有多少年没有下过这样的大雨了,仿佛天河瞬间倾泻,密密地将整个小镇全都织进这一大块布料中。
青石路上顿时没了人影,幸好汽车走的是另一条公路,路上车少,王培眯起眼睛慢慢地开,但还是觉得心惊胆颤。
周柏婷她们的车停在几公里之外,先前她们过去只用了约莫十分钟的工夫,可王培却足足开了有半个小时,才总算瞧见了他们的车。开了喇叭,那边车里也使劲地摇雨刷,王培高声喊了一句,周柏婷也扯着嗓子应,可就是相互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
两人都傻,居然没想到用电话,最后还是周锡君提醒,她们才通了电话。
这么大的雨,王培也没那个胆子送他们回J市,索性接了他们回去。路上还担心一会儿敖游见了他们又要闹别扭,可进了屋,才发现他根本就不在家。
楼上没有人,王培调出通话记录给他打电话也没有人接。这个孩子,居然一句话不说就出门了!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外头这么大的雨,一会儿就得把他给浇醒了,看他还回不回。她才不担心他呢。
她去厨房烧水周家兄妹泡茶喝,打开冰箱,发现了一大盆排骨,全是子排,手指头长短,又新鲜又漂亮。冰箱里还有他不喜欢吃的黄瓜和冬瓜,鲜嫩欲滴地摆在冰箱最上面那一格,王培“啪——”地一声就把冰箱门儿给关上了。
一会儿他保管回来。
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他没有回来;两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王培有些坐不住了,她借口上了好几次楼给敖游拨电话,起初是没有人接,到后来索性就关机了。
他这算什么?离家出走吗?就为了那么点儿事儿?她还没怎么说他呢!
吃晚饭的时候总该回来吧。
晚上王培亲自下厨,红烧排骨做得又软又香,颜色也诱人,她还特意把黄瓜切成条放在锅里炖,一大盘端出来,周柏婷馋得口水都快出来了。
周锡君似乎很惊讶王培会做饭,更惊讶还能做得这么好吃,“我以为——”他想了想,好像在犹豫不绝到底用什么词语,“我以为画家…会比较不食人间烟火……”
王培还没回话呢,一旁的周柏婷就哈哈大笑起来,“不食人间烟火!得了吧,王培培她就是个吃货。你可不知道她对吃的有多讲究!”
她才不是,敖游那样的才叫吃货!
可是,排骨都吃完了,敖游还是没有回来。
外头的雨一直下得很大,王培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瑶河的水涨了有半米。再这么下下去,只怕今儿晚上就得发洪水。她家地势高也就罢了,坡底下的几十户老房子怕是要遭殃。还有敖游——那小子到底去了哪里?
王培在他的房间里找了半天,行李什么都在,应该不是就此告别,可是,他居然连钱包都没带。这会儿也不知道吃上饭没有?他不会气得晚上还不回来睡觉吧!
因为外头一直下雨,王培就留了周家兄妹在家里住。周柏婷和她住一屋,又另收拾了一间许久没有住过人的客房把周锡君安置进去。
天快黑的时候周锡君忽然问她,“那个敖游是不是生气跑出去了?我们要不要去找他回来。”
王培摇头,外头又是风又是雨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滑倒,真这么冒冒失失地出去找人,人找不回来不说,到时候反倒另折进去。
她上楼给老铁打电话,给刘二妹打电话,给风景管理处打电话,甚至给小镇上的酒店客栈打电话,可是大家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根本就没瞧见他的人影。他这么一个大活人,能去哪里呢?
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她就把他狠狠骂一通,然后再绑起来。这混蛋小子,还真当自己是大爷了,才说了他两句,就学人家玩离家出走。等回来了,看她不好好教训他一顿。王培又气又怒地想。
一晚上她都基本上没怎么睡,好几次听到外头风吹得树枝响了,就以为是敖游回来了,赶紧披了衣服下楼去看,院子里却只有风和雨,还有打落的香榧树的树叶,落了一地的绿。
第二天早上,雨总算小了,但还是淅淅沥沥的,天也依旧沉着,好像心情很不好的小孩子。
小镇的石板路被水给淹了,好在淹得不算深,刚没过脚,水尚未渗进岸边居民的家里头,有惊无险的样子。
镇上的孩子们倒是开心,光着脚丫子欢快地跑来跑去。瑶河里的鱼都浮上来了,有手脚利索的小孩子靠在门槛上一抓就能捞到一条。年轻人们索性折了树枝将捞来的鱼全都窜起来,就在水里头拖着走……
周柏婷的老公陈夔过来接他们,从上头的卧龙潭宾馆过来,再从后门进的屋。吃了早饭后,他们几个人就一起回了J市。
等他们一走,王培就赶紧换了拖鞋短裤出来找人。
突然的大雨使得许多游客滞留在镇上,酒店和客栈都住得满满的。王培找了好几家,都说没有这个人,她连菜市场都去问过了,可大家伙儿只记得他昨天上午过来买过菜。这个敖游,就好像忽然消失了一般。
他还能去哪里呢?
王培狠狠地灌了一大口水,抹了把脸,决定去卧龙潭碰碰运气。
那么大的风和雨,他总不至于一直待在那鬼地方吧。
可是,等她艰难地走到瑶河上游,居然还真瞧见了他的人影。他没有穿昨天那件高档衬衣,就套了件白色的T恤,□是条宽大的短裤,光着脚,身上湿哒哒的,头发都贴在头皮上,脸却红红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不知对着水里在自言自语什么。
“敖游!”王培隔着水潭高声地唤他的名字。
他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来,嘴扁了扁,眼睛里顿时蒙上了一层水汽,很委屈的样子。
王培的心顿时就软了,其实——何必跟他这么个孩子气的人生气呢。“你过来。”她声音不由自主地柔和起来,轻轻地朝他招手,“我们回去。”
这回敖游一点也没矫情,三两步就跳了过来,笔直地站在她面前。离得这么近,王培这才发现他好像有些不对劲,他的脸上有两处伤痕,虽然没见血,但却刮得红红的,看起来有些吓人。脸色有些不自然红,鼻尖也是红红的,眼神迷迷糊糊的样子。
王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烫得怕人。
“哎呀你这小祖宗,发烧了知不知道。”
她半扛着他一起回去,敖游死沉死沉的,整个身子都往她身上倒,还时不时地发出像是痛苦又像是撒娇的呻吟。可不管这么多了,先把人弄回去再说。
到了家,进了屋,先把他身上湿哒哒的衣服给扒了。T恤、短裤,扒到内裤的时候王培就停手了。虽说她也不是没见过,可真要她下手给个成年男人脱内裤,她还真下不了手。只得从他衣柜里翻了条内裤出来,柔声细气地求他自己换。
敖游不肯,跟个滚筒洗衣机似的在穿上滚来滚去,一会儿撒娇说头疼,一会儿又嚷嚷着肚子饿。
不会是从昨儿下午跑出去就一直没吃东西吧。
王培听得心里怪难受的,把内裤朝他脸上一扔,道:“你自己换了衣服睡会儿,我去给你熬点粥。”
等她在端着粥上来的时候,敖游已经换好了衣服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睡着的样子特别好看,很乖巧的男孩子,睫毛长长的全盖在眼睑上,嘴巴又粉又肉,皮肤那么白,一点也不别扭了。
王培坐了一会儿他就醒来,半眯着眼睛看她,缓缓地伸手过来拉她的手,虚弱又小声地喊:“王培培。”
王培“嗯”了一声,问他,“你喝点粥吧。”
敖游不高兴地道:“我都好几顿没吃了,你就让我喝粥啊。我买的排骨呢。”
王培挺不好意思的咧嘴,“被我们吃完了。”见敖游嘴一撇又要不高兴了,她赶紧哄道:“等你病好了,我给你买五斤,一次性吃个够。你现在生病呢,得吃点清淡的。要不,晚上我熬个排骨粥给你。”
敖游没有再任性了,想了想,又道:“那你喂我。”
这小子,还真是会得寸进尺。
王培没跟他讨价还价,用小勺子舀了给他送到嘴边。敖游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一口接着一口地,吃得很开心。
他好像挺累的,吃了东西没过一会儿就开始瞌睡,眼睛一闭一闭的,却拽着王培的手不肯放,睁着雾蒙蒙的眼睛,低声下气地求她,“王培培,你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王培道:“我不是一直陪着你么。”
敖游的身体像条蛇似的往床的里面挪了挪,很快腾出小半边床来,他高兴地伸手在床上拍了拍,看着她笑,“你睡这里。”
王培:“……”
十二
敖游又是撒娇又是哀求,可最后王培还是没有答应他。虽然敖游的心理这样幼稚,可是生理绝对成熟。关于这一点,王培不用试都知道。
然后敖游就生气了,把被子一拱,人就钻了进去,任凭王培怎么唤他也不肯出来。
中午王培熬了排骨粥,先用大米把粥熬得稠稠的,然后再放排骨和作料,又香又鲜,可敖游还是挑剔得很,一直叨念着昨天没有迟到嘴的红烧排骨。
外头天气已经好了,太阳明晃晃的,温度一下子就升了上来,到了下午都得开空调了。敖游吃了就睡,王培就搬了个小桌子在他床边画画。这一次画的是下雨天,有院子里的葡萄藤,屋檐下躲雨的小鸟儿,小小的茉莉花儿……都被打得七零八落的,看起来却很有生气。
因为有灵感,所以画得顺利,时间也过得快,一不留神外头天都快黑了。抬起头,就见敖游半躺在床上看她,头发有些乱,有两缕总喜欢贴在额前,眼睛却是亮亮的,很精神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醒了多久了?
“你醒了多久了?”王培放下笔,尽情地撑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怎么不叫我?”
敖游却不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然后……忽然凑过来,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等王培反应过来要打人,他已经抱着夏被大笑着跑进洗手间了,还死不要脸地在里头高声喊:“王培培,你要进来看不?”
王培顿时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们吃了晚饭后去瑶河边散步,路上有游客,三三两两的经过,肆无忌惮地卿卿我我。晚上天黑,虽然有路灯,可还是看不清人的样子,敖游可算是安安静静地散了一回步。
有人在河里放河灯,敖游见了,也非要跟着玩儿,王培就掏了十块钱给他,让他买灯去,自个儿则坐在河边的小茶馆里看来来往往的客人。
J市的游客极少会留在这里过夜,所以往来的多是外地人,说话的口音各种各样,王培就偷偷地猜他们的来历。亲亲热热挽在一起的情侣,抱着小孩的一家子,还有附近学校来写生的年轻学生们……
王培正兴致勃勃地四下张望,忽然觉得不远处的男人面孔有些眼熟,仔细瞄了两眼,不由得一怔。她的眼神好使,记性也好,那个男人虽然只见过几次,却很清晰地记得他的名字和相貌特征。那是她同事许雯雯的男朋友陈鹏,上半学期结束前还说婚期将近,可是——他现在却牵着另一个女孩子的手。
那个女孩子挺年轻,看起来好像还是个大学生,挽着陈鹏的手,那个亲热劲儿,要说他们俩是纯洁的朋友关系,谁也不会信。
王培觉得心里头跟吞了只苍蝇般恶心,要不是她跟许雯雯早闹翻了,这会儿肯定冲上前去质问了。男人——全都是混蛋!
她一转身就给周柏婷打电话,把这事儿跟她一说,周柏婷立刻就在电话那头嚷嚷开了,“你可千万别跟许雯雯说,要不,以她那性子……”她说到这里就没再继续往下了。王培心里却清楚得很。
当时她们几个同一年进单位,虽然在不同系,可难免还是有好事者拿她们做比较。周柏婷高挑漂亮,王培出身名门,相比起来,许雯雯就显得不大起眼了。可她偏偏却是好强的人,什么事情都爱争个第一,于是,有些事情就悲剧了……
王培跟许雯雯闹翻脸是因为许雯雯的前男友,十足十的一个贱人。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王培都已经不大记得了,就知道是附近某个国家单位的,长得人模狗样,还整天喜欢以有文化的知识分子自称。因为碍着许雯雯的面子,王培和周柏婷虽然不大喜欢他,可都尽量地客气。
周柏婷长得漂亮,从念大学的时候追她的就能组个足球队。那个贱男人一见到她就酥了骨头,三天两头地献殷勤,让周柏婷烦不胜烦。不过她聪明,不动声色地让陈夔把那个男人狠狠教训了一通,这才消停了。
可王培那会儿还是个直性子。贱男人在周柏婷那里没走通,又听说了王培的家世,立刻就把目标转到了她身上,结果可想而知。反正许雯雯就恨上了王培,话里话外讽刺她抢人男朋友。
王培那脾气又怎么忍得下这口气,当下就跟许雯雯翻脸了。她遗传王教授的毒舌,绝不骂脏话,但话说得要多气人就有多气人,生生地气得许雯雯半个月没来上班。后来上班后就再也没跟王培说过话了。
不过王培一点也不介意,她跟许雯雯关系本来就不算好,实在没心思再去修复这段关系。其实她心里头更高兴呢,可不用以后穿件漂亮衣服都得小心翼翼不要刺激到人家脆弱的心灵了。
“算了,我就当没看到。”王培叹了一口气,放下电话,又忍不住感慨,这个许雯雯也真倒霉,好不容易送走个贱骨头,结果又来了个贱男人。幸好她们不是朋友,要不,她得多糙心。
茶楼底下传来敖游大呼小叫的声音,王培探出脑袋去,就见他仰着头,使劲挥着手里的花灯喊,“王培培,你快下来。”灯光下,他的五官线条是那么的清晰,脸上和眼睛里都是干干净净的,一点杂质都没有。
这样干净纯粹的男孩子,现在可真少见——唔,除了有点爱撒娇之外。
他们俩在河里放了花灯,又回到茶馆里吃了刨冰,肚子鼓鼓地回了家。睡觉前敖游朝王培道:“明天,我们出去玩儿吧。”
……
第二天天没亮敖游就起了,擂鼓一般地敲王培的门,硬生生地把她从美梦里拖了出来。
敖游说出去玩儿,其实就是骑着自行车在附近逛荡。
小镇远离城市,一路往北都是山,山与山之间的洼地里有农田,有些地里是金灿灿的稻谷,更多的是绿油油的茶树。
自从小镇被开发做景点后,这边的路就修好了,连田边小径都是水泥路,又平整又干净。
王培特意从主路上岔开,挑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路的一边是山岭砌成的梯田,上头全种着茶树,密密麻麻,郁郁葱葱;路的另一边是小水沟,再往下又稻田,偶尔还有农民沤肥的池子,散发着浓烈的臭味。每次从旁边经过的时候,敖游总会使劲踩几脚单车,迅速地逃开。
他们骑了一路,敖游就提议比赛,“我们看谁先骑到前面的路牌口,谁要是迟到了,谁就亲对方一口。”他笑嘻嘻的说,眼睛里全是得意。
“啊?”王培愣了一下,迅速地反应过来,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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