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培培——”后座的敖游缓缓冒出头来,毛茸茸的睫毛下,一双眼睛幽深幽深,恶狠狠地盯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你故意的是不是?”
“哎哟!”王培一拍脑袋,她怎么就忘了后座还有个怪胎在呢,就他这武力值,外头再来两个也没问题。
于是一下子气儿就顺了,态度也软起来,柔声细气地讨好道:“哎呀我也不是故意的,你没撞痛吧。”
敖游不高兴地摸了摸额头,大声道:“撞到我的脑袋了。”
“来,我给揉揉。”王培忍着笑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把,小声道:“外头有人找麻烦,估计想讹钱。”
“什么!”敖游这火爆脾气,一句话就给点燃了,眉毛上都写着暴躁。手一推,把车门开了,人就已经冲了出去。
王培赶紧把车窗打下来,刚要探出头来瞧瞧,就只见面前有人影一闪。那三个大汉跟小鸡崽子似的被敖游一手一个扔出去了十几米远,躺在地上嗷嗷地叫。就这敖游还不解气,三两步走到北斗星跟前,一抬脚,硬生生地把那辆车给踹得滑走了几米远……
“老天爷,这还是人吗?”车厢里的王培都看傻了。虽说她早就知道敖游武力值很高,要不也不会几个回合就把派出所那群警察全送医院了。可想是一回事儿,亲眼见又是另一回事儿,他这短短几秒钟就跟演《功夫》似的,一般人的心理就受不了。
然后回去的路上王培就老实了。她昨天晚上冲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呢,现在想起来,怎么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车很快进了市区,王培透过后视镜瞧见敖游正睡得“呼呼”的。他要是没睡好,脾气就会很暴躁,通过这一次的事情,王培非常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所以,这会儿她居然有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挫败感。
市里温度高,太阳明晃晃的,光是看一看都能出一身汗。
王培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趟春晖园,那里有她的一套小公寓,把敖游安置好再说。车在广场转弯的时候,敖游忽然醒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先前的迷茫一扫而光。
“去哪里?”他趴在窗口看道路两边的陶瓷路灯,小声地问。
“你还睡吗?”王培问他,“你要是还没睡醒,我就送你去我屋里休息。我自个儿还有事儿呢。”
“那我跟你一起去,”他打了个哈欠,眼睛里又蒙上了一层雾,“睡好了。就是肚子饿。”天晓得,早饭他才吃了多久?
既然他要跟着,那也行。春晖园离得可远了,要真把他送过去再回来,少说也得一个多小时,可不是耽误她的事儿么。这样更好。但前提是,这娃儿得乖乖听话,别给她惹事才好。
“一会儿我去找我舅舅拿东西,拿完了我们再去吃饭。你中午想吃点什么?”
“…红烧排骨……”
得了,知道他就那点儿出息。
王培她二舅是太后的亲弟弟,太后这边的亲戚里头,王培跟二舅最亲。一方面固然是血缘最近,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二舅的脾性最像太后,都是一样的爽朗劲儿,一点也不做作。
二舅是当年太后嫁到J市后再过来投奔的,那会儿他找了个女画工当女朋友,家里不同意,就私奔到了J市,之后便在此扎了根。现在他是个瓷厂的老板,主要做茶具生意,兼着卖些艺术品,在莲社路和国贸各有间大门面,还算是小有成就了。
莲社路是单行道,王培只得把车掉回头从东门头绕过去,后座的敖游沉着脸盯着她看,好像有点生气她为什么故意绕着走。王培本来想骂他两句,忽然想起他刚才的英姿,立刻又把话吞了回去,放低了声音温柔地解释了一遍。
等说完了,她又暗自把自己骂了一通。这个欺软怕硬的软虫!
车在店门口停下,才进门,导游小李就瞧见了,赶紧迎上来,笑着招呼道:“小王教授来了,彭总刚刚去了国贸,一会儿——”她话还没说完就瞧见了敖游,舌头都捋不直了,哆哆嗦嗦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店里正在看东西的游客也有几个转过身来,脸上顿时露出惊艳的神色。
王培一把拽着敖游使劲往里冲,“我们上楼!”
八
二楼卖的是高档手工茶具和艺术品,客人少,导购也只有一个,是王培的学生小肖,利用暑假过来打打工。瞧见王培进来,他立刻就把客人撇下,过来跟王培打招呼。
“你还是过去看着吧,怕客人有什么问题。”王培寒暄了两句后,道。
小肖撇撇嘴,小声道:“这两位客人都来了半个小时了,就光看,一句话也不问。八成就逛逛,没买的心思。对了,老板把您那套茶具放仓库了,我去给您拿吧。烧得特别好!”说着话就兴奋起来,兴冲冲地下了楼。
屋里就剩下王培跟敖游,还有两个客人。敖游还眯缝着眼,王培索性让他去休息室歇着,自己帮忙看起店来。楼上这两位客人年纪都不大,约莫二十多三十出头的样子,穿戴都讲究。这大热的天,俩人都穿着黑色的长袖长裤,头发一丝不乱。也幸好是在店里,空调开得足,要不出了房间,还不得满头大汗。
那俩人果然如小肖所说的那样,光看不说话。王培见状,也就不上去打扰了。
过了一会儿,小肖抱着茶具兴冲冲地上了楼,压抑着兴奋小声道:“到底是您的东西,老板可上心了,特意叫了老汪师傅……”他话没说完,面前一黑。抬头看,先前一直在店里闲逛的客人已经站在了面前。
“能…上上手吗?”男人还很年轻,约莫三十出头,气质却是沉稳而内敛的,像商界人士,难得的是眉目间还有淡淡的书卷味。
小肖愣着一时没会回话,王培赶紧接过话头道:“您请。”
男人朝她点头微笑,眉目垂下,从锦盒中拿出小小的茶杯,对着柜台边的小灯,仔细地察看。一会儿,低声笑起来,“老板真狡猾,这样的好东西藏着不让人看。”
小肖这会儿可算回过神来了,立刻介绍道:“这是特意定制的,全J市最好的高白泥,手工拉胚,无流釉、无黑点……”
“这个胚是哪里的师傅拉的?”男人眼睛毒,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他利索地从八个茶杯中捡了两个出来,认认真真地看,一下子就笑起来。看得出来十分满意。
小肖看了王培一眼,一时不知该怎么会话。
王培也是苦笑,那两个是王教授的手艺,就算几十年功夫的老师傅也比不上。
“这个……”
男人等了半天不见她们会话,眼中闪过了然之色,笑着放下杯子,一脸正色地朝王培道:“我听说,这里…唔…有王泽安大师的作品?”
小肖更不敢说话了。
王培笑,“大师好些年没新作品了,您可以去书画院看看,或者研究所,那里应该有一些旧作,或者贴花。”
男人正色看她,眼睛里有审视的意味。王培始终保持微笑。
两人对持间,原本在店里闲逛的另一位客人忽然指着博古架上的花瓶开口问:“这瓶子怎么卖?”
小肖赶紧上前应道:“这边架子上都是高工的作品,六十一件。”
“才六十?”那客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么大的瓶子才六十。咦,那楼底下指甲壳大小的杯子还卖五十一个呢。”
小肖顿时傻眼,王培也疑惑地看了看他,本以为是跟面前这位一起来的,也是行家里手来着。搞了半天,原来是外行。
男人扶额不起,郁闷地回头道:“别丢人了阿晨,人家说六十一件,不是六十一个。架子上最小的那个也是一百五十件的……”
那客人都傻了,嘴里喃喃地算,“一百五,六十,靠,这一个瓶子就得九千块,抢钱呐。”
王培努力地忍住不生气。小肖也好脾气地解释,“先生,我们二楼的作品是全手工的,这边架子上的都是高级工艺美术师的作品,价格当然会比较高。您如果只是想做装饰用,我建议您可以买贴花的……”
“抱歉——”斯文男人朝小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一伸手就拽着那个叫做阿晨的个人下了楼。
小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刚想抱怨两句,又听到噔噔噔上楼的声响。斯文男人复又折了回来,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客客气气地递给王培,“这是我的名片,我想…我们以后会见面的…唔…王…王老师?”说完,他的眉目微微弯起来,又礼貌又高兴的样子。
王培愣了一下,“我们认识?”
男人不说话,笑着下了楼。
等他走远了,王培这才仔细看手里的名片,浅灰色的纸张,上头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周锡君”,头衔是上海博古轩画廊的总经理。
这个画廊她知道,这几年常有J市的艺术家通过他们组织画展,似乎也从事艺术品拍卖的生意。但是周锡君,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中午是王培二舅彭湖请客,就在西路口找了家私房菜馆。这家的排骨做得好,敖游吃得很满意。
吃饭的时候王培就跟彭湖说起今天的事儿,又疑惑地问:“二舅认识这个人吗?他怎么好像认识我?”
彭湖哈哈大笑,“他要在咱们J市做艺术品生意,要是连你们王家人都不认识,那还做个屁。哎,对了,我听说你爸的作品在保利评价不错啊,大伙儿都说估计不下百万呢。真有你的。”
王培苦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哪天我一瓶子能卖到上百万了,你再夸我吧。”现在她的作品,不说比不上她爷爷和老爸的零头,连太后的零头都比不上。虽说年纪还轻,可这整天被人拿着比来比去的,她也挺沮丧的。
“哎呀,你爸的钱还不就是你的。那更好,省得自己日画夜画,脸都画瘦了。要我看呐,女孩子就不要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你爷爷跟你爸,赚得钱都够你花到下辈子了,何必还拼死拼活地工作……”彭湖语重心长地劝她。他稍稍有点大男子主义,觉得女孩子就应该好好地在家里头养尊处优,就像他姐姐彭蠡,年轻时候那么拼命,到后来还不是说放下就放下。
王培就抱着啤酒瓶儿喝,不说话。
一旁的敖游终于发现不对劲了,一把把瓶儿给抢了过来,有些生气地道:“王培培,你够阴险啊,喝了酒不开车了,逼着我开是吧。”
“哎呀你这小伙子怎么说话呢?”彭湖立刻不乐意了。他一见敖游的面就有些不喜欢,哪有男孩子长这么漂亮的,简直是妖孽了。更要命的是,他还老缠着王培,一副什么都不懂让人伺候的大老爷模样。
男人不能这样。
“小伙子,你出来——”彭湖好些天没见到自己侄女,小喝了几杯,脸上有些红。
敖游皱着眉头看他,不大高兴的样子。
王培顿时就醒酒了,赶紧站起身把她二舅给拉住了,“二舅你醉了,要不咱今天就到这里,我让舅妈来接你哈。”说完,也不管彭湖怎么反对,直接掏出电话来给她舅妈挂电话。
敖游见彭湖不再找他麻烦,也就不再和他计较,埋头喝了一大口茶。
回去的路上敖游开的车,王培在后座睡得呼呼的。其实她喝得不多,脑袋还清醒着,就是趁机偷个懒罢了。
回了家,屋里就剩她们两个,王培忽然觉得有些不习惯。晚上连饭都不愿意做,打电话随便叫了个外卖送过来。虽然也有排骨,可味道不大好,敖游吃得很不满意。
晚上王培照旧画画画得很晚,大早上就被敖游给拍醒了。大老爷气鼓鼓地瞪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你怎么没做早饭?”
王培本来就没睡好,被他生生地吵醒了心里头正不爽快,一听他说这话当时就来了气,什么也顾不上了,也不怕他扔小鸡崽似的扔自己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要吃饭自个儿做去,我可不欠你的。”说完“啪——”地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敖游愣愣地在门口站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气得脸都变了色。又是跺脚又是咬牙,只恨不得立刻冲进屋去把她给拽出来——唔,最好一口吞了她!
他气了一阵,最后终究还是没干出什么傻事来。肚子又饿得厉害,只得悻悻地下了楼,出门下坡去小镇上买早餐。
路上越想越气,忍不住就给老朋友仲恒联系,把王培摔他门儿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仲恒在那头听了老半天,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敖游气鼓鼓地道:“我恨不得一口吃了她,居然敢给我脸色看。我…我…天上地下,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谁敢给我脸色。她…她就是……”他说着说着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仲恒叹了口气,又道:“那你索性吞了她算了。”
“那可怎么行!”敖游立刻警觉,上回吞了紫云仙子,害得他下凡修行了三百年,这回可是特意下来报恩的。要是把恩人给吞了……他喉咙一阵咕噜,又怕仲恒笑话他没胆子,赶紧把话题转走,道:“哎呀,我肚子饿了。一会儿是吃包子呢,还是吃油条。”
到了买早餐的地方,他把包子和油条全买了,一边走一边大口地吃,还嘟嘟囔囔地跟仲恒说话,“她…一点也不好…就是排骨做得好吃…又不漂亮…唔,你说她是喜欢吃包子呢,还是喜欢油条?”
仲恒“啪——”地就把千里镜给关了!
九
王培睡到十点钟起床,洗了脸打开门,发现敖游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个MP4悠悠闲闲地看着书呢。桌上居然放着两个大碟子,一碟包子一碟油条,旁边还有盒牛奶并一小碟子大头菜。
王培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还记得刚刚朝敖游甩脸子的事儿呢。本来以为他会大发雷霆,或者拿着那委屈的小眼神儿给她看的,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自己去买了早餐。自己吃了也就算了,还给她带。
想了想,王培的心里怪过意不去的,陪着笑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边去,讨好地道:“一会儿我去买排骨,你一起去不?”
敖游头也不抬,果断地道:“不去,我在看小说呢。”
“看什么呀?”王培感兴趣地凑过去看,瞄了几眼就傻了。“哎呀,你知道这是写什么的不?”
敖游皱皱眉头,“不就言情小说嘛,写得还行,正正经经的谈恋爱呢,就是那作者有点簇新,老把女她写成男他,害得我以为那女主角是个男的。”
那分明就是个男的!
天晓得这敖游从哪里下的耽美小说在看呢。虽说王培自己也看,可是,她是有着强烈自我意识的成熟女青年,而敖游——这个傻乎乎的二小子,要是他看得心痒痒也跟着去学了怎么办?要是他从此被启发由直变弯怎么办?虽说王培能接受别人的性取向,可是换了敖游,似乎就不大好了。
这么英俊的男人要是也去搞基,女人们还活不活?
王培赶紧把他手里的MP4抢了过来,迅速地将这篇小说删掉,然后又快速浏览了一下文件夹里的所有内容——她都快哭了。
“这个…你就不能看点正常的……种马、NP,靠,居然还有女尊。你都从哪儿下的?”王培迅速地将小说删了个干净,就留了个唐诗三百首在里头。这个好歹不会教坏小朋友。
敖游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我看着排行榜下的。”停了两秒,又委屈地道:“看了老半天,就这本还成。其余的,要么就是冒出来一大堆男人,从一到十几阿哥,看得我头都晕。要么就是还没说两句话呢,就直接握住……”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灼灼地盯着王培,小声地继续,“……一点可操作性都没有……”
“握什么?”王培有些狐疑,看着他,严肃而郑重的。敖游把脑袋都别过去了,“嘿嘿”地笑,“我不说了,说了你一会儿保管要打我。”
看他这样子就晓得肯定没什么好话,王培嘴角抽了抽,索性不去追问。艰难地把MP4收了回来,“回头我给你找几本名著,《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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