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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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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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了眼。

正文 第十一章 凝恨(2)

    然而,没有想象中刀兵割体的剧痛,反而是一连串清脆密集的声响,以及黑衣人接连不断的怒叫大吼。

    “谁?谁!”

    “什么人?!”

    “啊……怎么回事!”

    宗华大讶,忍不住张开了眼睛。——月光下,一道美丽得令人侧目的蓝色身影,纤细,柔弱,却又意气风发·剑交于左手,她伸手抚了抚被风丝吹乱的头发,仿佛身边散落的无数断刃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透出纯净的笑靥,向着宗华点了点头:

    “宗世兄,小妹是叆叇帮沈……”

    沈什么?她突然愣了愣,就此噎住了下半句。宗华却已明白过来,欢然道:“啊,你是沈慧薇、沈师妹?”

    一解退重重围困,这样的能力,只可能是母亲向她提过的沈慧薇才有吧?然而,那个美丽少女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他当然不知道,她一直在为自己的名字憋着气。始终固执的管自己叫沈岚,可是,“沈慧薇”三字渐已风起云涌。

    黑衣人才从震惊里清醒过来,为首之人的声音尤其愤怒:“臭丫头,你找死!敢来坏我们大事!”

    一声呼叱,所有人再度冲了上来。

    刚才是因为明知道宗华已将油尽灯枯,大家没有使出全力,这一次,却是全力搏上。

    蓝衣少女原地一转,水色的剑光微微舒展开来。无数黑影之中,有一袭蓝衣袂影飘然,若电惊鸿,若影缠绕,那么多人,无一人看得清她如何出剑,变幻万方的剑势不知攻向何方。与那道水一般柔和的剑相交的兵刃,纷纷断裂、粉碎。

    为首黑衣人瞳孔凛凛收缩,这个少女,不但拥有奇绝的剑法与身法,手中那柄光华蕴涵的剑,更是不逊倚天的神兵。

    如果不能尽快拿下这个中途杀出来的少女,让叆叇其他救援赶到的话,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黑衣人口内发出奇特的音符,霎那间身形交错,组成三前四后的合围形式。

    忽然之间,于对方的威胁大大加重。对方这个组合,看似杂乱无章,但自己无论冲向哪里,都随时有三四个人合力阻挡。这七名黑衣人原本除了为首之人外,其他都不算是最一流的好手,但是一旦组成这个阵形,每个人的功力都仿佛陡然强上了三四倍。

    宗华在树下观战,见沈慧薇受制,朗声说道:“四象阵法,前阖后启,天地之间,阴阳生克。”

    四象阵法!那四个字入耳,沈慧薇不由一凛,宗家以“财力之巨、阵法之奇、宝剑之利”的三宝名扬天下,其中,四象阵法向来只授嫡系血亲,绝不外传,纵然跟随宗家出生入死数十载的家臣,也是不会。地宫之中各家各派武林秘学浩如烟海,对这四象阵法也只是提及其名,注明根据易经八八六十四卦变化而来。

    ——这样的不传之秘,却在这七个黑衣人手下使出。那么这些人岂非是……?!

    宗华继续说道:“前方后尖,左三,右四,天圆地方,上五,下六……”

    沈慧薇眼睛微微一亮,按照他所说的步法方位出剑,四象阵霎时有所混乱。那个黑衣人大怒,喝道:“你们都是死人了么?还等什么,快杀了他!”

    在他们激烈交战之际,后面那排弓箭始终张弦以待,只是,由于打在一起,敌我难分,一直不敢贸然出箭,反而看得呆了。听得黑衣人一声狂吼,弓弦猛张,飞弩利箭犹如疾雨般向着宗华射了出去!

    宗华沉着地拔剑,毕竟是身负重伤,长剑和强弩相击的那一刻,肘部的伤口再度裂开,鲜血汩汩流出。他微一皱眉,击飞数枝长箭,却无法抵挡来得最快速最凶猛的一箭,生生刺入肩胛。

    “啊!”那个小姑娘一直乖乖地躲在草丛里不动,突然在月下看见这一幕,忍不住脱口而呼。

    梦幻般的惊呼虽低,霎时惊扰了在场所有人。沈慧薇脸色一变。

    黑衣人大笑:“救人还带了个小姑娘出来?……好家伙,原来你是路过。”

    他一旦确定沈慧薇后面并没援兵,底气更足,叫嚣:“连那小姑娘,一起射杀!这三个人,一个也不留!”

    一张弓对准了沈亦媚,不疾不徐的拉开。张满的弓,射出的箭,宛如乘风。

    沈慧薇骇然,一个不留神,弯刀擦着她的衣襟而过。

    宗华猛地向前跃出,挡在飞箭之前,抱住了那个惊呆了的女孩,在地下急滚而出,七八枝长箭同时钉到了他肩背之上。

    剑光横空而起,疏影剑的光芒前所未有的亮丽夺目,困在阵中的少女身形纵起,上行,下击,剑式如雨般洒开,凌厉万分。沈慧薇眼中有惊人的雪亮,俯击众人,手腕划过,抢下三柄长刀,然后,转手飞出。三把弯刀在空中斜击相刺,分别割断一张弓弦,余意未尽,竟在空中自行转折,向着另外的弓弦激射而去。

    退敌,夺刀,挥洒,断弓,只是在一眨眼之间。

    宗华说的只是几个方位,然而,即使立即领悟过来,要根据这个方位破阵也需以实力配合才行。可是,四象阵不破而破。甚至,连怎么样破的,居然没有一个人看清楚!

    一袭飘然绰约,不时何时已出阵外,从后面伸出长剑,架在为首黑衣人颈中,手腕微微一动。然而,被射得象只刺猬的宗华忽然叫了出来:

    “不要杀!”

    沈慧薇一怔,停剑回顾。

    刚才出力太过,身上无数伤口一齐裂开,连同新中的多处箭伤,浑身已如个血人儿。然而宗华的神色却是无庸置疑,又说一次,“不要杀。”

    沈慧薇想到这帮黑衣人可能是宗家的人,微微点头:“把他们扣下来?”

    “不必了。”宗华放开怀中抱着的小姑娘,艰难的站了起来,目视黑衣人,低声唤道,

    “三叔……”

    黑衣人一震,骂道:“老子敢反你,早就做好最坏打算。要杀便杀,何需废话!”

    宗华眼中闪过一抹黯然,欲言又止,淡淡地说:“沈师妹,请你把他们放了。”

    “那……”沈慧薇本来想问白帮主的下落,但见了宗华的眼神,便收起了长剑,默默退后。

    黑衣人死里逃生,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真放我走?”

    宗华叹了口气,他本来还一手抓着沈亦媚,似乎忽然耗尽了力气,手一松,向后倒了下去。幸亏沈慧薇眼明手快,一把托住了他,使之免于长箭穿心而死。少年脸色惨白,已经昏迷了过去。沈亦媚着急地问:“姐姐,他不会有事吧?”

    沈慧薇皱着眉头把宗华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愁眉苦脸:“好象很严重的样子啊。”伸手想把他背上的箭扯出来,然而那箭刺得很深,更是牢牢留在肩胛骨中,如果莽撞拔了出来,那种痛苦难以想象。她不由得微微犹豫,找了一根射得最浅的箭,轻轻一拔。

    “啊!”随着箭头和鲜血一齐溅出,宗华痛呼而醒。而沈亦媚的惊叫也适时响起。

    “你这小丫头!”宗华的叫在意料之中,沈慧薇倒是被她妹妹的叫吓了一跳,笑了起来:“又不是你痛,叫什么呀?”

    宗华清醒过来,微弱的说:“没什么。请继续。”

    一边,黑衣人在悄悄退去。沈慧薇虽然察觉到了,但宗华既说放他们走人,也就不闻不问。只是愁眉苦脸的看着那些箭,想着如何下手,手势缓慢轻微。

    宗华看着她,忽然笑笑,低声说:“你剑术那样神奇,心却这么软,见一点血都怕。难道打架,从来没有伤过人?”

    沈慧薇脸一红,嗔道:“人家在帮你拔箭,你坐享其成不算,还笑我。”真是被他说中了——这实在是她第二次出剑。第一次在龙华会。在雪域地宫的日子,七百多个日日夜夜,她虽潜心于武学,可却是从来没有一个真实的对手和她打过。刚才把剑架在那个黑衣人眼里,也只是气极了做做样子而已,是不是敢下那一剑,决无把握。

    宗华又是微笑。淡然而带着一丝怅惘的眼光漂向远处,低声:“他们去了。”

    “嗯。”沈慧薇随口应着,“是因为白帮主在他们手上,你才包容他们罢?”

    出乎意料,宗华摇头否认:“不全是这个缘故。而且,母亲多半不在他们那里……”

    小女孩蹲在一边,捧着腮帮子,好奇地看着沈慧薇渐渐拔箭封伤的手势开始熟练:

    “宗哥哥,那个黑衣人刚才要你交什么呢?”

    沈慧薇白了妹子一眼,说:“她不懂事。你别听她的。”

    宗华却回答了:“是索取宗家钱庄的密码。”

    “噢……”沈亦媚还要说什么,被她姐姐轻敲一下。

    “宗世兄,令堂大人……不在那些人手中的话,她去向何处?”

    宗华沉默有顷,清秀得有些女气的眼里转过一抹黯黯怆然。

    “说来汗颜,家丑外扬,容身无地。因我父亲长年病榻缠绵,相应的,族中分权的呼声与日俱增。我父在时尚无人敢当面非议,但他故去,族中若干近支旁系,竟然赶到送灵队伍之前,不许我们前往京都,要求灵柩直接转道故乡,同时交出掌管大权。理由是……我多半也会和父亲生一样的病,不堪重任。——你刚才所见,就是我的一位堂叔。”

    原来如此。沈慧薇虽已猜到,直到他亲口证实,方才彻底解了心头那个疑惑。——也因此,虽然宗家知交满天下,但在争权的当口,天下知交都在观望,谁也不会轻易出手,唯一可靠的盟友,只有叆叇帮。

    “连日来,扶灵的队伍走得极慢,一直没有走出期颐下辖七省的范围。而三天前,更是被拦住了不得前行。却不知,这是几位堂叔和徐夫人串谋,里应外合,把娘亲及对我母子忠心耿耿的一干亲信都用***迷倒了。我那天晚上因为遇到意外的事情而临时外出,却不想以此幸免。”

    “徐夫人?”

    “是。”宗华苦笑道,“若无徐夫人暗中相助,以我那些堂叔的胆色和能力,还是不敢这样下手的。”

    沈慧薇皱眉问道:“帮主现在徐夫人那里?”

    宗华才点了点头,猛然的眉峰双皱,几乎没跳了起来。——沈慧薇手一颤,一枝长箭不退反进,更刺入了两分。她犹未察觉,忽匆匆地说:

    “宗世兄,我们必须立即回总舵!”

正文 第十二章 哀毁

    “怎么,她还是不进食?”

    看着接连三天原封不动送还过来的饭和菜,黄龚亭遏制不住怒气,“一群废物!连让她进食都做不到!”

    面对喜怒无常的主人,所有下人噤若寒蝉,害怕因为一句不够周到的言辞,而性命不保。

    开始几天,黄龚亭还担心她会趁机逃走,现在却不能不为她生命而耽忧。黄龚亭如同困兽般在房内走了一阵,猛地冲出房去。

    拐角处,钱婉若扶着山子石,目光哀愁的远远注视着他。

    他脚步顿了顿,没有滞留的过去了。

    白石砌成的独立石屋以内。

    怡瑾木然坐着,几天以来她都是这样,不眠不休,不说,不动,水米不沾唇。甚至连她的眼睛,都没有闪动的痕迹。抱着那只小小的青花白瓷的骨灰坛子,仿佛是她的一切,她的所有。

    好象在她师父离开的同时,她的心也随之死去,留在这个世界的,只是一个无知的躯壳。

    没有牵挂,没有同门,没有帮主,更没有诛杀血婴、报仇血恨的决心,她只要她的师父。

    十几年的生命里,她受过苦,挨过穷,尝尽一生的辛酸与坎坷。父亲去世的时候,欠下重债的母亲不得已将之卖入叆叇,如果不是容颜出色,那么她在帮里的身份不是普通弟子,而会是低微的奴仆。

    她在短短的时间里经受了人生另一种折磨。那就是勾心斗角,互相倾轧。只因她过于出色,谁带上了她无疑会成为莫大荣耀,她被几名堂主当货物一样争来抢去,久久定不下名份,可其他的师姊妹们就为此莫名妒她,恨她,欺她——若不是师父及时出现,她不知她宿命的河流将载她去往何方?

    在他温暖宽大的羽翼之下,她长大,学艺,成熟。师父,师父……徒儿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武功,才智,甚至不畏艰险的勇气和信心,可是你把一切都给了我,却就这样去了?

    在我眼前,慢慢抽离眷恋的生命,慢慢阖上微笑的眼睛,你在我眼前,告诉我,生命之不可长久。师父!师父!

    师父,师父呵……我愿意用一生的艰难险阻,换你笑靥。

    外面的铜锁一响,黄龚亭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仿佛已是熟极如流的唤她,

    “怡瑾。”

    白衣少女没有被惊动,甚至连眼波也不曾稍有游移。只是抱着那个青花坛子,凝视着它,眼神温柔,而切实有物,如同那个人依然存在着生命。

    黄龚亭看着她清丽出尘的脸,即使在那样大的打击以后,形容间难掩失神的憔悴,她仍然美得不可方物,仿佛在真实和虚幻之间。他确然感受到她冷漠的气息,却无法触摸不到她焕发夺目光华的脸庞。

    “怡瑾,怡瑾啊。”

    他沉醉似的低低叫了两声,起手搭在她肩头,“我自从见到你……”

    她冷冷说:“拿开,你的脏手。”

    “呵……”他笑起来,看到手背上那道仍然鲜红明晰的伤痕,是被她当日指风所划,“还是那样凶。可是今非昔比了呀。”

    他募地止住了口。她眼中是深不见底的讥嘲,却觑得他困兽也似,窘迫怒恼,他难以掩盖那巨大的难堪,募然起立,冷笑道:“早知这样,我就该扣押着她们,等到你足够乖为止。”

    “我知道你在转龌龊的脑筋。但是不必。”绝美的少女忽然静静地说,“纵然你杀尽天下人,那是你一生难以洗净的罪孽。这和我无关。自由虽然不是我的,但生命取舍在于我。”

    “取舍在于你?”黄龚亭窘极咆哮,“可笑!你可在我手里!我随时可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无论他如何咆哮,暴跳如雷,仿佛是该说的话都已说完,经脉被封住的少女一句话也不说。

    但是那样凶悍、狂暴的男子,处于疯狂边缘的发着脾气,把石屋以内的陈设猛踢猛打,却是不敢加诸她一指。

    他眼睛红得如要滴出血来,心内疯狂叫着,“不要怕她!不要怕她!她一点能力也没有了,能做什么!不过是吓吓你!”

    最终,却还是只能垂头丧气的走出来。

    婉若依在花侧,把一盆千叶石榴的叶子揉得粉碎,见了他,便笑了一笑。黄龚亭怒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婉若淡淡道:“你的声音,足以震动上天。还怕人看吗?”

    黄龚亭哼了声,盯着她道:“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小丫头,我警告你,那天晚上的错,你只能犯一次,若还敢不知好歹,休怪我不念恩情。”

    “恩情?”昔日腼腆温柔的少女淡漠而悲伤的微微笑起,“还有吗?春日已逝,我只觉得寒冷,冬天快到了。”

    “嗯?”黄龚亭冷静了下,注视她哀愁的眼神,“你还清醒吗?”

    婉若的泪水顺颊流了下来,道:“比十八年来的哪一刻都清醒。”

    黄龚亭心里动了一下,就这样软下来,走过去握着她手道:“别这样。我对天起誓,得到了她,我拥有你们两姊妹,于愿已足。我会遣散任何人,再也不看别人一眼。只要你和她。你说好不好?”

    婉若含泪笑道:“只要我和她么?那自然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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