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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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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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志一凛,想到这是自己唯一脱身之际,张口欲唤,惊觉:“师父逃脱出来,本是怕惊动了别人,我一叫,岂不连累她被人现,抓回冰衍?”又兼念及沈慧薇这些天来神情态度,深深自卑:“她一早便恨我,我被人抓去,生死由天,何必求她相救?”

    随即想起妍雪,若是错过这个机会,落在那疯女人手里,可能连累华师姐一起糟殃。

    几个念头纷至沓来,乱轰轰交织成一片,眼见沈慧薇行将离去,不能再有迟疑,才想呼救,一只手陡然掐住他脖子,狠狠的叉了下去!

    吕月颖灰色的眼睛凶光毕露,毫不容情地用力死掐,雁志只挣得一挣,面红耳赤,当即晕了过去。

    吕月颖平时疯癫若狂,大喊大叫,这当口极其沉得住气,直待沈慧薇去得踪影全无,方从大石后走出。

    到了这里,她再无顾忌,先解开妍雪穴道,低声喝问:“臭丫头,说,你干嘛躲在冰衍院外头?”

    妍雪穴道方解,更不理会于她,自顾跃出石堆,径自向那个沈慧薇跪过的土堆奔去,见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土堆,说它底下埋了个人,怎样也瞧不出来。硬说有何异样的,便是在这赭石满谷的地方,这一?黄土之上,堆积了几颗雪白光滑的石子。

    吕月颖慢慢走来,向土堆拜了两拜,原本满脸乖戾凶残之色,竟也转出几分柔和。

    “唉,三姐,想不到我还能来拜你一拜。”

    妍雪身躯微微一颤,低声道:“这里面是三夫人?”

    她到清云日久,掩埋得再深再紧的往事,也禁不住透出一线风声。早就听说三夫人,和慧姨当初亲密无间,形影不离。相传三夫人是自有清云以来最为美貌的女子,这两年清云风生水起,后起之秀相继崛出,但云姝往往叹息,意思说资质上要胜过上一代慧、瑾的固然是没有,至于容貌,更没一个堪与三夫人比肩。

    三夫人的印象就此旋绕不去。她和慧姨极好,她突然故去,她身世迷离。这些,不但成为了一个谜,更成为妍雪心头重压。

    今夜听得沈慧薇亲口说出那些话来,字字句句都象指着自己而言。难道,预想果然成真?!

    吕月颖见她呆,奇道:“小丫头,怎么啦?莫非还没从树林子那的瘴气里恢复过来?”

    妍雪缓缓道:“我是在想,三夫人为什么自尽?”

    吕月颖目光中锋锐一闪,道:“我也不太清楚。一开始她是被逐出了清云的。后来大家把她救回来了,可能是对她不好吧。”

    “逐出清云?为什么?”

    月颖注视着浅浅墓穴,这一刻目光温柔,似是生怕接下来说出的话惹恼了地底下长眠的人儿,――

    “她所犯罪名是:杀害清云开派的祖师。”

    妍雪吃惊地张大双眼:“她一定是冤枉的?”

    “人证俱全,她供认不讳。”

    “那……她岂不是个大大的恶……”

    吕月颖恶狠狠打断她:“谁说的!三姐为人,一生坦荡,无愧于天地!她要是杀了那个什么祖师,那个人就一定是个大恶人!”她原不是清云出身,所以对那个开派祖师亦毫无顾忌,声音略沉,“可是,那样大一个罪名,谁肯就此放过了她。”

    妍雪怔怔的,伸出手来,抚摸着那土堆。三夫人有罪没罪,她也不怎样介怀,只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情愫,萦绕在心间。

    “你是谁?你是我的母亲么?若你是我的母亲,小妍就在这里,你能不能带给我一些讯息?哪怕是……轻轻的唤一声。”

    土堆亘古不动,白石冰凉,连得风声,也霎时静止了。

    未曾听见她心底深深的呼唤。

    妍雪好不失望。

    吕月颖颇不耐烦,心想沈慧薇既是逃了出来,这个地方就成了最容易给人搜到的所在,必须得快些离开。瞥见地下昏迷不醒的许雁志,旧怨募起,抬脚便向他踢去:“臭小子,我叫你装死!你敢在我面前装死!”

    华妍雪惊叫一声,怒道:“吕……阿姨,你做什么?”

    她剑已丢失,就算长剑在手,也明知决非此人对手,仍旧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挡在雁志前面,朗声道:“不准你伤害我师弟!”

    吕月颖目中射出凶光,一张光滑惨白的脸渐作狰狞:“你定要和我作对,是吗?”

    妍雪昂然不惧,说道:“你身为清云前辈,如此迫害一个未满师的小弟子,羞也不羞?”

    吕月颖为之语塞,恼羞成怒。她从前就性情暴燥易怒,对敌下手心狠手辣,若非如此,也不至于那么轻易的被人陷害。这些年受尽不可想象的折磨,暴戾之中,更添几分凶残,虽说对华妍雪有几分好感,始终手下留情,但狂怒之下,杀机涌现:

    “臭丫头不知好歹,哼,我还没问你在洞里编辞诳骗我之罪呢!你既要寻死,那就一起来吧!”

正文 第九章 天际征鸿千骑沙

    出清云禁地,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越过后山,便走上与期颐仳邻的另一座大城:朔州。另外一条路则延续连云岭主脉,通向莽莽苍苍无边无继的原始森林。沈慧薇走的是第一条路。

    禁地有黑河水之毒,以及外围木荆疫气两重障碍,加之地点偏僻,附近并未设防。一旦进入后山,清云严防隐匿在树丛山角,随处可见,并有一队队巡逻弟子隔时经过。

    沈慧薇走得很谨慎,她挑断足筋的脚,这时隐隐作痛起来。自从双足残后,她从未尝试走这么多的路,未曾接续完好的筋脉,当然是吃不消了。

    从后山翻出连云岭外围,说近不近,还有两座山头。以她现在的脚程,想在黎明之前进入朔州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假如她没有千辛万苦私入禁地,倒是赶得及在天明之前跑出连云岭。

    可是,到瑾郎墓前一祭,是她愿意去用生命去换取的代价,又怎么肯放弃这难得的机会?

    手腕上少了几年来不离不弃之物,少了那铮铮作响的铃音,居然有些不习惯,常下意识握向右腕,自然是摸了个空。

    她心里一痛,想着那铃音,随时随地给她带来侮辱的响声,使她羞惭无地。她在瑾郎坟前所说,决不弃世厌生,是否仅仅是说给她一听的呢?内心深处,倒底是没有想开啊,跪在那?浅浅黄土之前,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竟还是就想永远的留在那里。

    累,一种疲累侵骨蚀心,脚下的路辽远悠长,永远走不完。这人生似流星似长风转瞬即逝,为什么偏要这样累、这样苦的一日日煎熬下去?

    她募地站住,前方罅口,闪起两排明昧不定的火光。

    ※※※※※※※※

    强劲的剑风在地上直击出一道深痕,妍雪倒跃出去,脸颊上拂过剑锋冰冷的锋锐,但听“叮”的一声轻响,什么物事掉落于地,不及细看。

    十四岁的少女脸色苍白,兀自傲立挡在雁志之前,那般倔傲,使得杀气腾腾的吕月颖也为之一呆。

    “且慢。”

    安安静静的声音在她后面响起,雁志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妍雪一惊,叫道:“雁志,你快跑,这人要杀你!”

    雁志在那阵剑风划过的破空之声中惊醒,恰好见到妍雪为他挡过那式惊险之极的必杀一击。他一生从无人待他好过,更没想到妍雪为他生死相扑,心潮激荡不已,缓缓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前辈,你要杀我,便请动手,雁志死后,请你放过――”

    清云园武功庞杂,单从其所露的武功身法,决计瞧不出对方身份,因此他始终不知这夜袭冰衍之人的来历,现她一路上待妍雪并无恶意,罪魁祸还是自己。

    但觉手上一暖,妍雪不容他说完,抓起了他的手,冷笑道:“清云沈慧薇门下弟子,一同在吕夫人手下受死。”

    雁志急道:“师、师姐……你不能?!”

    沈慧薇收徒不很正规,妍雪虽从艺而呼慧姨,雁志口称师父,可没行过拜师礼。门下三人往常仅以名字互称,妍雪从慧姨既在先,她又大大咧咧爱充老大,许雁志也习惯了,这时惊急之下,脱口叫出“师姐”。

    妍雪热烈的看着他,鼓励道:“师弟,别老是想着死啊活的,你听到慧姨的话了么?死谓轻,生谓重,为人在世,不应学着放弃。”

    雁志热血上涌,重重地点了点头。

    妍雪回头冲着吕月颖,笑道:“吕夫人,以我俩的本事,远非你对手。不过,你要是想很容易的杀死我们,只怕也办不到,得付出一些代价来才是。”

    吕月颖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她费尽心思,方擒得仇人之子,正是想慢慢体验报仇的滋味,其实一点儿也不希望这么轻易就干掉了这小子。狂怒之下一仅击,此时杀气却在一分分收敛,暗暗提醒自己:“别冲动,别冲动,你等了十几二十年,难道就图这一挥剑的痛快吗?”

    她本想此地荒芜而充满疫气,人迹不至,就算偶然有人找到,也是极容易躲避,但眼下情势大不相同,沈慧薇既逃出冰衍,这个地方每多留一刻,就多一分被人现的危险。

    不过身边多了华妍雪这么个古灵精鬼的丫头,实在危险得很,不知她随时随地会生出什么样的事来,毕竟还在清云范辖内,别弄得不巧,八十老娘倒绷孩儿,大大不妙。

    她野兽般的目光冰冷的在两个少年身上转来转去,直瞧得二人毛骨凛凛。只是两人再没想到,她这时想杀的,是华妍雪。

    ※※※※※※※※

    火光的数量不断壮观起来,数以百计的清云弟子,有些是原来分散在后山各处防守的,有些却是新近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向着罅口――那从禁地出连云岭的唯一出口拥集而去。

    沈慧薇缩身在隐蔽之处,有点怔忡,这个出口,由于其区域的特殊性,一向并没有那么严密的守卫,决无半夜三更大动干戈之理。

    唯一的可能,就是事,清云调集人手卡住各个可能出入的关口,这个罅口自是最受关注重点之一。

    一队弟子自左边擦身而过,为一名弟子高举火把,几乎把沈慧薇的影子映了出来。这一队约有十余人,因为半夜突然起动的缘故,又兼绕过山头跑来,队伍显得有些混乱。

    其他队伍纷纷赶来,中途会合,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各人都在打听:“这么突然,生什么事了?”

    “听说有人跑掉了?”

    “我听说前两天咱们和黑山五岳和白道上的朋友同时结了怨,敢情对方攻园?”

    沈慧薇不禁皱了皱眉头,清云园十几年来韬光养晦,或是隐于深山养得太过散漫了,似乎一般弟子连起码的警戒意识都已散失了,紧急集合,怎容许如此窃窃私语,暗中议论?换了瑾郎在生,见到这种状况,必然生气。

    这些弟子大多灰衣箭袖,是帮中属于“无名”的最低一级弟子,只有几个分组小组长身份略高一些。但为大批无名弟子所湮没,显得毫不突出。

    沈慧薇为了夜行方便,装束正与无名相同,略一思忖,便有了主意。

    山风卷起,队伍后方火把摇曳几下,扑的熄灭。

    队伍迤逦转过山角,没有谁注意到,最后方悄没声息的添出了一条人影。

    她穿着和所有无名弟子一模一样的灰色衣裳,行动又绝无声息,在她前面的人毫无所察,其他队伍看到了,只当是这队弟子中的一员。

    这一着行得极险,但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队伍赶至罅口附近,与其他防守弟子集合起来,有人低低出一连串指令:“翼火十二组、十五组,心月二组十组,在两边埋伏;其他各自排好队伍,蛇阵列开,守住罅口!从现在起,连云岭后山封闭,不许任何人出入!”

    改换队形,重占地位,免不了一阵骚动,沈慧薇几次闪身,已然躲到了队伍的最后方,火光再也射不到她脸上来。

    放眼望去,队列初成,罅口弟子蛇仗而列,两翼分散开去,暗中不知隐伏了多少弟子。

    除了起初的那阵忙乱,倘若沈慧薇稍迟一步,当真难以从这趁黑夜之影撒下的天罗地网中顺利逃脱。

    她心头疑惑,这种阵势,队伍聚合、伏击之快,仿佛事前早就有所准备,倒似是未卜先知,已经料定了变故陡生。

    但若料到她要走这一条路,这时才开始行动,时间上却也稍迟了一点。

    ――吕月颖如果在此,就会明白,一定是冰衍院外魔蛊之术被破,从而导致沈慧薇潜逃真相提前败露。

    深夜里大举出动,实行地毯式搜捕严防,手段之决绝,沈慧薇知道,她和清云,已然势同冰火。

    ※※※※※※※※

    在妍雪眼里,那个巫婆,时而疯狂时而清醒的半疯女子,此时无异于一头嗜血的野兽。灰色的眼睛,灼烧通红,周身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燃起熊熊烈火。

    “丫头,明年此时,便是你的忌日。转世投胎,牢牢记着,万事不要强出头!”

    妍雪急遽向后反跃,脚下踢出一片尘砂。吕月颖冷笑了一声,募地闪起一片白光,砂石在空中如齑粉绞碎,不论妍雪闪得有多快,那道白光总是不离其面门二三寸处。

    伴随着白光如影随形,空中响起剑尖鼓荡的尖啸。

    雁志大急,他双手空空如也,眼见妍雪无暇回击,搬起地上一块块石头,不管是大是小,是方是圆,只要双手摸到的,拼命的向吕月颖扔过去。

    他因体质先天虚弱,一向注重练的是内功心法,以调养身体为主,至于拿所学招式与人比试,那是从未有过之事。这时急切之下,只管使出全身的力道,起先搬起的一两块石头,还嫌吃力,石头扔出去毫无章法,到得后来,体内仿佛真气流动,手上力道渐渐重了起来,投掷方向亦越来越准。

    奇怪的是,吕月颖对这个恨之入骨的少年的攻击,反倒是不闻不问,只顾专心对付华妍雪。石头飞至背后,她头也不回的反手一拨,尽管如此,身法还是稍受阻滞。

    片刻之间,妍雪身上衣衫被剑气所及割裂多处,乌如云,丝丝飘散开来,狼狈不堪。

    清丽无双的脸上忽现决绝之色,伫立于当地,再不肯后退半步,两手微张,成合抱之势。

    吕月颖看得出来,她竟已做了两败俱伤之势。

    虽然这小丫头的武功在她眼里还不值一晒,却也不欲正面摄其锋芒,而且,她那个姿势,那么熟悉。

    华妍雪是认得这一剑的,她守定的方位,已是算到了接下来吕月颖长剑指向的任何一处,而她可以从其间隙里穿过,这样,即使是自己一剑刺伤了这小丫头,也不免为她所伤。

    “她练过了我的剑谱!”

    一个念头犹如长空急电,划破了她狂乱心绪的沉沉黑夜,突如其来的异样清醒。

    “她练过了我的剑谱……”

    再想一遍,浓重的杀机以内,不期然添出几分温柔,感动,甚至是狂喜。

    总不能亲手杀了自己这一生仅有的武功承传之人。

    尽管这小丫头倔傲不逊,说不定还不把自己一生心血放在心上。

    就在微一迟疑的霎那,一个身子似满弓之箭,弹入她怀抱,紧紧抱住她的腰,大叫:“师姐你快走快走!”

    吕月颖一个疏忽,竟被这少年拿住腰间穴道,不禁勃然大怒,骂道:“小畜牲!”

    猛吸一口气,硬生生把神阙穴位置移开两分,手肘向后撞出,雁志受到重击,登时向后飞出。

    剑风扬起的砂尘,在这个静寂了数十年的清云禁地内咆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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