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总额12500块!”芬格尔跳上桌子,竖起食指指天大喝,“还剩多少时间?要在结束前忽然注入资金,不能让人看出我们是在黑箱操作!”
“倒计时34秒!我已经同步到系统时间了!”校园高利贷团伙的精英分子打开笔记本上的倒计时软件,以科学家的严谨给出了答案。
“提前三到四秒钟,盘口已经锁死,最后几秒该是注资最集中的时间,网络可能会有点卡。”有人提醒。
“ID已经登录上去了么?”
“使用的是‘Jumanji’,已经登录。”
“赌路明非不能通过的金额加速上升了……破了7万块……赌他能通过的也有2000块了,有人想投机啊。”
“没事,不必担心,我们的12500块注进去之后,我们就是庄家!我们会赢80%的钱!”芬格尔带着强烈的鼓舞说。
两侧的赌注都在高速翻动,看来每秒钟都有新的赌注加上去,而封盘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所有人都如股票交易所的交易员那样心跳加速。
“10,9,8,7,6,5,4,”倒计时者舔着略略发干的嘴唇,“资金注入!”
“成功了!封盘!”芬格尔在看到“注入成功”的窗口跳出来之后,高跳起来挥舞双手,乱糟糟的胡子头发在空中飘舞起来,让他的脑袋看起来如同一朵即将飞散的蒲公英。
“赌他通不过的金额突破100000块!卡塞尔博彩会有史以来最大的赌博!我们……”高利贷团的大哥收到了芬格尔的鼓舞,也攥紧了拳头大呼,可他忽然愣住了。
看着屏幕的人们都安静下来,在那边蹦来跳去的芬格尔也感受到了休息厅里异样的沉默。
“怎么了?”他扭头问。
“下注在路明非身上的金额是……39400块,最后一秒钟,有人加注20000块……”有人的声音在颤抖。
“什么人在搅局?什么人也有内部消息?想从我这穷狗的嘴里抢饭?”芬格尔发怒了,“登录我的管理员ID,查他是谁!”
一分钟之后芬格尔愣在了笔记本前,屏幕上清楚地显示着加注人的ID,用的是真名,坦坦荡荡,没有丝毫掩饰——格尔德·鲁道夫·曼施坦因。后面还有头衔:“教授”。
“风纪委员会主席也来下注么……他不是主抓作弊么?”芬格尔觉得头顶直冒冷汗。
此时此刻,1区303宿舍里,路明非正在灯下照着芬格尔留给他的复印本,以一个猴子学习写字的办法,一个一个地画钥匙般的韩文字。芬格尔说不想打搅他努力,带着满脸诡异的笑容出去了,空荡荡的宿舍里只剩下他。
他完全不懂韩文,忍不住就要咒骂这些看起来都像钥匙扣的字母。可他没时间骂娘,距离天亮之后不到4个小时了,4小时里他必须把八道题全部记在脑海里。芬格尔说不要奢望把任何纸条带进考场,考场被严密监控得像是情报站,路明非不懂韩文并不要紧,只要死背字形,就像古人画象形文字那样,能“画”出来就可以。
可疲倦如涨潮般慢慢地上来了,路明非的视线里那些韩文字母长得越来越相似,好比孪生兄弟。
他想为什么在中国时婶婶看韩剧他没有跟着蹭两集呢?好吧,韩剧其实也是没有韩文字幕的。
也许这份价值2500美元的答卷根本就是假的?是啊,他凭什么相信那个有时候哲学家般白痴有时候小商人般狡诈的芬格尔呢?根本从头到尾芬格尔都在占他的便宜。
过了明天的考试又怎么样呢?在一个满是爬行类血统的天才学院里,他能活着爬出去么?
爬出去又如何?此时此刻在遥远的中国该是早晨,那个白裙子的陈雯雯是否和她的新男友拉着手走在去一所平民大学的路上。
该死!为什么要屠龙?龙又没有惹你们……
“为什么不用中文拼音注音啊!”路明非终于受不了了,对着打开的窗口大喊,“难道龙也是韩国的?”
声音随着夜风而去,在空荡荡的校园里回荡。路明非不知道自己是在对谁呼喊,好像只是有什么东西积郁在心底里,让他想要大声说点什么。
他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对自己低声说出了很想说的一句话,“诺诺我很想见到你。”
非关美色,也不是感情,只是上一次在他觉得走投无路的时候,通往未知之路的门在他面前打开,那个像是公主又像是魔女的姑娘穿着套裙和高跟鞋美得凌厉凶狠,走到他的面前来,把一切都摆平了。
他想要有个人帮他,现在,可是在这里他大声呼喊,无人应答。
第五幕
路明非顶着俩黑眼圈儿,一头撞进图书馆二楼的教室,第一眼看到的是讲桌边晃悠的一双穿牛仔裤的长腿,穿了双似曾见过的十厘米高跟的玛丽珍鞋。
“你来晚了。”坐在讲桌上的诺诺面无表情地说。
路明非抓头,“我走错了么?我是来考试的。。。”
“你没走错,我是这场考试的监考学生,监考老师是风纪委员会的曼施坦因教授。”诺诺指着下面,“所有人都在等你。”
一身黑色西装的曼施坦因教授从门背后闪现,透过圆片眼镜冷冷地扫了路明非一眼,低低的说,“不要有瑕疵,作为'S'级雪深,你有迟到七分钟的特权,但是如果你在这场考试中降级,你就会失去这项特权,我这是在警告你。”
他看了一眼腕表,“全部人到齐,现在宣布考试纪律!”
“作弊是绝对禁止的,违反者会被取消一切资格!我以风纪委员会主席的名义确保,卡塞尔学院的学习气氛是轻松的,但是纪律却是最严格的,不要试图偷看别人的试卷,摄像头覆盖了整个教室,没有任何死角!也不要试图携带什么小电子设备,无线电波在教室里也是被监控的!我知道你们都是天才,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比你们更加天才的人也曾在这个教室里考试,你们现在能想到的作弊手段,都有人尝试过。比如一个来自美国的心声研制过一种特殊的无线电波调制设备,借助这种设备,他把通讯电波伪装成太阳黑子爆发导致的无线电乱流,但他失败了,诺玛轻易地解密了他的信号。当我们出示证据的时候,他无话可说。。。”曼施坦因教授扫视一众新生,侃侃而谈,如同久经沙场的将军教训一批新兵蛋子。
路明非抓紧这个机会闪进自己的座位里,每个人的座位前都有名牌,他的座位前清楚地写着“李嘉图。M。路”。
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路明非愣了一下,他意识到这个名字是在说他,但是又有什么地方不对。他抬头扫视整个教室,看见诺诺双手抱在怀里侧头去眺望窗外,忽然明白了。
名牌是诺诺设的,这个世界上她是第一个叫他“李嘉图”的人,这个让人联想起某个著名经济学家的名字是诺诺随便帮他起的。
“该死!”他在心里嘀咕,却觉得心里有个小人扭扭捏捏地舞蹈起来。
他忽然发觉今天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云层上平铺着的阳光洒下,照在诺诺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在胡桃木的课桌上投下窗户的影子,整个教室里有一抹淡淡的绯色。他的心情忽然好起来,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也许事情没有昨晚想的那么糟糕,从他给诺诺买那个冰激凌,到他在赛百味遭遇芬格尔,一切麻烦他都闯过来了,居然能和这帮留着龙血的家伙一起坐在这间教室里考试!
他想像一个地道的赌棍那样拍拍手说“幸运女神在我这边!”
他总是这样没心没肺,即使在心情最低落的时候,也会因为一点儿屁大的事情开心起来,以前这些屁大的事情往往是陈雯越过几排课桌过来问他晚上扫除谁负责擦黑板。他是个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的类型,如今觉得就算现在这儿有条巨龙在他面前,他也少不得抓起狙击步枪瞄上一瞄,决不至于临阵泄气儿。到了这地界,看起来不当英雄是混不过去了。
“嘿!兄弟!路?是你么?他们都说你很棒!〃前排一个黑人学生小心地回过头来对路明非竖起大拇指,压低了声音,灿烂地笑着露出一嘴白牙。
路明非的内心正式意气风发的时候。。。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意气风发。。。于是慨然地竖起大拇指回应。
“布拉德雷。”黑人学生自我介绍。
“路明非”路明非试图越过一道课桌去和他握手。
这个名字爆出来,像是在教室里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曼施坦因教授光可鉴人的脑门上赚到了路明非的脸上,几十个新生同时吸气,“呵”地一声后,整个教室沉默了。曼施坦因教授停下来训导,露出不悦的神色。
一个男生忽然站起身来鼓掌,掌声震耳,路明非怀疑他有一双橡皮巴掌,拍起来就丝毫不疼,跟着是那个黑人学生布拉德雷,其他新生原本还在互相递着眼神,此刻都兴奋地起身,跟打了鸡血似的使劲鼓掌,掌声震耳欲聋。
路明非懵了,他再次成了目光焦点,成了架在太阳灶上的热水壶,他受宠若惊地站起来,又觉得自己若是坦然地接受这些掌声看起来太倨傲了,于是也跟着噼里啪啦的鼓掌,向所有人点头,仿佛一个新开业的牛肉面馆小老板,还向曼施坦因教授送去了灿烂的秋波。
曼施坦因被这种不受控制的集体行为气得鼻子差点儿歪了。诺诺耸耸肩,无聊地继续眺望窗外。
路明非向着四面点头致意的时候,注意到还有一个人没有鼓掌。那是个娇小的女孩儿,坐在角落里,背对着路明非,一身白色的T恤,一头颜色淡得近乎纯白的金发编成辫子,又在头顶扎成发髻,露出修长的脖子,肌肤白得有种“寒洌”的感觉。在这种喧闹的场合,她越发显得像是一尊与世隔绝的冰雕。
路明非心里一跳,有种挥之不去的、奇怪的感觉。可当他试图揣摩那种感觉的时候,它又消失了。第一个鼓掌的男生过来和他握手,那个男生看起来是个印度人,有一张极英俊的脸,漆黑的卷发和黑白分明的眼睛,T恤下一身精悍的肌肉,像是宝莱坞歌舞片里的男星,带着自然而然的亲切,自我介绍说“奇兰,新生联谊会主席,路明非,你是我们的偶像。”
路明非在手上加了把劲儿,脸上带着不知所谓的亲切笑容,似乎是和失散十年的老友聚会。
“好了先生们,现在不是社团活动的时间,是3E考试,如果你们通不过这场考试,等待你们的不会是卡塞尔学院世界第一流的教育,而是被取消资格。”曼施坦因教授切入打断了这场忽然出现的欢迎仪式,“3分钟之后考试正式开始,现在关闭手机,和学生证一起放在你们的桌角上。”
他点了点腕表,黑色的幕墙无声地从雕花木窗的夹层中一出来,所有窗口被严密地封闭起来。同时教室里的壁灯跳闪着亮了起来,诺诺沿着走到给每个新生一张A4纸大小的试卷和一支削好的铅笔。学生们分别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关机,只有路明非没事可做,他没有手机。他左顾右盼,看见那个冰雕般沉默的女孩伸出了一只近乎透明的手,把一台昂贵的Vertu手机推到桌边。他有点乡巴佬进城的尴尬,忽然想到那张十万美金额度的学生证来,他瞥了一眼自己桌角上的学生证,意识到那确实是个会改变他生活的东西,就算别的干不了,至少他可以去买世界上任何一部手机。
手机是个小东西,但是路明非想要一部想了好些年,如今这些触手可得,只要他通过这次考试。
他再次下了决心,深吸一口气审视那张试卷——
一片空白。
一片吸气的声音,这张匪夷所思的试卷显然震惊到了这里所有人。这份试卷只是一张雪白的水印纸,上面没有印任何一个字。
“没有任何问题,试卷已经分发完毕,我和监考学生以及医疗组都在教室外,这间教室由诺玛监控,你们可以聊天或者睡一觉,只是不要抄袭别人的答案。”曼施坦因教授露出冷漠的笑,“你们无法抄袭,因为你们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会相同!”
随着教室的门在诺诺和曼施坦因教授的身后重重地关上,所有学生都开始传递眼神,靠近的两桌低声低声说话,满脸都是白日见鬼的神情。确实,他们无法作弊,因为他们甚至不知道试题是什么?摄像头在屋顶无声地凝视着乱成一窝蜂的学生们,这个该死的时候,居然想起来悠扬的轻音乐。
“他们在玩什么游戏么?也许我应该拿斯坦福的录取通知书的。。。他们给了我一份半奖。”布拉德雷抓着自己满头的小卷发,显然沮丧到了极点,“听说那里不考试。”
“如果我是你我就去斯坦福。”路明非耸耸肩,“我有斯坦福的录取我还来这儿?”
“可是你难道不渴望和世界上真正一流的人聚集在一起么?”布拉德雷很困惑地回过头来,“假设我去了斯坦福我就无法和你这样的人见面。”
“我这样的人?”路明非一面竖着耳朵听那音乐背后某种风一样的流转的微声,一面和布拉德雷搭腔,“我是什么样的人?〃
“缔造新世界?”路明非想这事儿跟他能扯上关系么?他摆摆手,“这事儿归奥巴马,真的,他刚刚得到诺贝尔和平奖,我看新闻说的。”
“奇兰这么说的。”布拉德雷凑近路明非,“奇兰从不说错话,他的言灵是‘先知’。”
“先知?言灵?”这是路明非第二次听到这个概念,芬格尔说过这是龙族语言的一种能力,在小范围内强行施加一个规则,但是路明非对此有些怀疑,这个能力如果真的存在简直就是一个BUG,好比机器猫那个超时空口袋里的神奇道具,如果某人的言灵是“有财”,岂不是每次吃饭只要说一句“我是最有钱的人,哪里吃饭都挂账免单”就可以不带钱了?
“他从不说错话,也从不推崇任何一个人,但他推崇你。”布拉德雷低声说,“他是我从小的好朋友,每次他预言的事情都会应验,有人很畏惧他,以为他是疯子,把他送去了精神病院,他一度很苦闷,只有我陪着他。”
路明非不由得抬眼看了奇兰的方向,那个英俊的印度学生如同真的预知了这次注视似的,回头跟路明非打了个招呼。
“新生联谊会都支持你,”布拉德雷很诚恳的说,“狮心会和学生会很早就在新生里拉拢人,想壮大他们自己,但是奇兰告诉我们我们不应该分散,我们应该等待,会有领导我们的人出现。我们开始都怀疑,知道听说他们找到了‘S’级新生,就是你啊!”
布拉德雷沉默了一会儿,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两肘撑在课桌上,无声地流下泪来。
路明非吓了一跳“妈的,他哭什么?我是救世主么?看见我那么感动?。。。对了对了他说他一直陪着那个什么奇兰,是在精神病院里吧?这些人都是脑子短路吧?”
“节哀啊。。。伤心也不是个办法。。。”路明非试图劝慰布拉德雷,但是这件事有点棘手,似乎布拉德雷毫无悲伤的理由。
布拉德雷把沾满泪水的双手平放在课桌上,露出满是泪水的脸,眼睛里透着沉重的、穿透时间的悲哀。。。然后他不再管路明非,开始低头在白纸上书写。
“妈的。。。他不是感动于见到了我。。。是考试开始了!”路明非警觉起来。
芬格尔的嘱咐回荡在他的脑海里:“无论其他考生有什么异样,你都不要分神,要全力听音乐掩盖下的一个接近水声的低音,那就是龙文咒文,对于有共鸣的人来说,那咒文会直接进入思维深处,就像有人在脑海里说话一样。你没有共鸣不要紧,凭着耳朵也能听见那些细微的声音,你把音符规律记下来,照着我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