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去就是庭院;这时种满了金黄的菊花;很有意恩的风格;见出了主家的审美情趣。
一路上几个仆婢在作洒扫;见他们经过时都屈身行礼;恭顺而自然;气氛祥和;路途中;陆明想起些;问着:“解元家中无恙否?”
“幸赖大人援兵;族人用命;未伤基本。”叶青感激中透着恭谨;以示点滴都记在心。
“这就好;只要元气不伤;休养几年;家族反会更进一步……”陆明意有所指说着;却又一笑:“今次一举中得解元;接下来也是准备休养三年?”
叶青摇摇头;手指这满院金菊:“一年一凋零;人生几个三年?自是一鼓而上;时不我待。”
陆明在堂下稍稍驻足看着;神情微微恍惚;片刻回望叶青一眼:“你这想法很好;也是朝廷之幸……只是这样一来;明年二年就应考;怕是难以中得进士;这长生之望;就不惋惜?”
前面有一座客厅;叶青微微一笑;躬了躬身不作回答;只跟着他进入客厅;一进去;立觉得温气融融;却是生了一只熏笼。
“也罢;你们年轻人都有自己想法……”宾主落座;没有谈事情;点了茶水;又聊了一会儿。
叶青应付得体;不发表尖锐意见;只喝完一杯茶;陆明主动将话题延伸到本县银钱兑换时;叶青就知道戏肉来了;当下心念电转;洗耳恭听。
“本县银钱兑换;一两银兑八百多文;据查是从十年前开始;三任知县试过平复;短期内都见得成效;但过不到半年又是复萌;甚至反跌一些;这前车之鉴不能不防;解元世居于此;有何看法?”陆明微笑问着。
叶青认真说着:“这话题太大;一时半会可说不清楚。”
陆明摆摆手:“没关系;我们现在算是闲聊;不需要太详细;解元无需多虑;捡些精要的讲讲。”
“是”叶青于脆应了;到自己眼下这地步;对外一言一行都可说是代表着叶家利益与趋向;闲聊不闲聊区别不大;当不会将这场面话当真。
不过前世对这知县施政成败的印象深刻;这时就在脑海里放过;整理着是否有损害之处。
“慢慢说;不急;以你之才也不用谦虚。”陆明只是赞赏地含笑看着;长者和知县的双重身份拿捏得很到位。
十息后;叶青就已考虑清楚;坦然陈述:“明府欲行三事;银钱;修路;贼仓;三事实是一事。”
“哦?”陆明有点意外;这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真正来了兴趣:“你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好;我就听你怎么说。”
“只是一点浅见;请明府指正。”叶青谦虚一句;坐得端正一些;语气中却隐隐有金石之声:“目前我县的情况是:首先地处北邙山麓;这在战时对于大军是天险;太平时却有不少暗路勾连北魏;岗哨也难以一一监督;就使暗探贼匪有了藏身空间;屡次逃避过官府打击;又卷土重来;这是百年顽疾、病根。”
“其次道路不靖;平寿原本是一乡;升乡到县不久;时间尚短;修建官道尚未完善;并且道路穿山过野;处处艰难;大患就在山中匪民”
“几个人;十几个人一伙的山民;也不泛滥;也不杀人;甚至不管普通行人;有的打劫完就把贼衣一脱回山上种田;难以分辨民匪。”
“这上不了州郡发兵围剿档次;但这样恶民就对商货影响很大;过关过卡又被剥上几层;原本陆路成本就高;这时只能销售加价;直到抵不过水路远到而来的米船货船;就使商业萧条。”
“当然;也有人说还有水路;但是不巧清水支流汇入大河;过太平县;再下就是平河郡;这是另一个经济圈;别的米粮杂货也就罢了;以输入为主;但输出产品呢?难道拿我们主产山货入别郡竞争;当地官府会高看我们两眼?”
陆明抚着三缕长须;听得神色沉重;别的官府哪会高看;直接排斥——宁作自家狗粮;也好过让外郡人赚取。
叶青见着就不再阐发;继续说着:“最后银钱兑贱;标准是一两兑千文;实际成色、钱庄食利;能兑九百五十文就是不错;次一点九百文也在容忍;因这银并不在人民日常所用。”
“原本要是官道方便;商贸繁荣;银钱兑换并不会和别的县郡相差很大;但平寿县封闭;更有人趁机操纵兑换比例;就使钱愈贵;银就愈贱;影响更多的是商业;不愿在本县兑钱;这就使购货覆盖面局限;影响了贸易。”
“这便是所谓银钱;修路;贼仓;三事一体;后学冒昧言此;大人海涵。”
陆明颌首;十分佩服叶青的精细;思索一会抚须而叹:“你说的很好了;三事一体;说到了我心坎上;我也研究过前几任县令施政;基本先自银钱入手;开始也是欢欣支持;毕是促进经济之事;后来成效不好就不再拥护;商人、钱庄、税丁都是叫苦;尤其税丁背后是各家;明暗反对下政令就不了了之;这是教训丨”
叶青心中暗笑;这话当能说到陆明心坎上;本来就是前世此人宣政之言;不过自己那会尚未中举;只是会场下一个不起眼的秀才;现在却是能面对面交流;甚至能针对性调节三件顺序;埋进私货。
陆明并不知被看透了心思;叹息:“也有试图先自修路入手;这就不是一纸政令所能解决;役力还可征发;管事骨于也可以按公道、能于这两点择取;但县里典型的山地农业经济;因开垦山田的自然反噬;粮米常年要预备着山洪过后赈灾、复垦;筹钱筹料之事更是难为。”
这意味深长一句;就拿眼睛看过来;又重重一叹:“这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叶青哪听不出这是打秋风意思;这时对自己试探;过后不久说不定就按数目摊派到各家。
能于成就活跃了一县经济;还能卖得知县情分;出个几千两襄助;叶青自忖也不在话下;可明明知道这事最后失败;自己岂能出这冤枉钱?
自己都已暗示的这样清楚了;陆明却绝口不提先进行兴兵剿匪事宜;或许是出于政治影响;毕竟绞杀民匪一体的山民;很容易惹出大乱子;这算是老成持重之道了;但在自己眼光中;还沿着前世失败道路而行。
这平寿县的问题;实是县内家族和山匪勾结;形成一县之铁桶;只有雷厉风行打击了山匪;这些家族就失了最重要的手段;大可从容收拾;现在反过来先搞县内大户的话;只会使他们指使山匪作乱;然后功垂败成
“这样同进士;都是有自身一套执政理念;哪是自己轻易能动摇得了?”这样想着;当下就暗自一叹:“算了;本来看在此人做实事的份上;劝谏之;真不采纳也只有遗憾了。”
这时瞬间转了念;想着自己刚好有备而来;就是一笑:“明府要是用钱;三十万两如何?”
第一卷 第一百零九章 忽悠
陆明身子一颤;几以为是听错;不由瞪大了眼:“三十万两?”
“对;三十万两”叶青矜持一笑;神色笃定;又淡淡说了一句:“不过这三十万;不是捐送;而是田资。”
陆明再无法维持淡定;他是个稳沉持重的官;多少乡绅在面前都是局促;见着叶青这样狂言;脸上掠过一丝不快
但陆明毕竟城府甚深;端坐着;将这不快神态收回;不动声色说着:“解元公说笑了;就算是向官府买田的资费;也要出的起现银;平寿县十五万人;一年农粮商税收不过七万两;大半都要解交郡州;你叶家一家有这样多现银?
“你叶家就算卖光了田庄产业也不过这个数吧;看不出解元公还是一个毁家纾难之士。”
这话就有了点怒意;他对叶青在这种时说笑大感失望;心中冷笑:“就算我家郡望大族;营生遍及两州;总资产不过百万。”
“这叶家积蓄再厚不过是县域小族;说的好听些是耕读世家;说得寒碜些就是乡下土财主;能有十万两现银子已是顶天;就这数目还是考虑到叶家酒坊最近崛起郡内;有着油水可榨……”
“县尊大概觉得我妄言了罢”叶青身子一倾;正容说着:“大人;您这就小瞧了我;我堂堂一州解元;岂会这样轻狂;到您面前放这妄言?”
“我就算是解元;可是得罪了您;只怕我的家族也难以在这平寿县有着安生的衣食;您认为我会这样不智?”
陆明听了;却是一怔;微微一欠身:“是我莽浪了;解元公;请说。”
“要在往年;叶家是没有这样多现银;但最近酒业扩张;郡中不少热心士族却跑来参股;我家就想;这生意最忌吃着独食;就出卖了股权;在这三天就卖出二十五股了”叶青侃侃则谈。
陆明脸色一凝;原本闪过的不快已消失;这事还没有听说过;就问着:“买者何人;多少银子一股?”
“本县是周家;郡内是李家、钱家、张家、何家……每股作价一万两;每家都有几股”叶青淡淡的说着;把一万五千两变成一万两;但就是这价格;这几个名字;顿时使陆明渗出了冷汗来。
二十五股;每股一万两;就有着二十五万两。
这些家族都只能算是县级大户;单独一个;陆明都不在意;但联合起来;别说是陆明;就是太守也不敢随意妄动;叶家有这样多家族参股;力量顿时起了质变。
想到这里;陆明就立刻去了些小心思;心里有些恍然。
不过对于“热心士族”鬼话;他是半分不信——没亲眼见到偌大利润哪个会掏真金白银?
听说这酒法是叶青自古籍中启发;而后作为家传之秘;不想赚到了这样多利润;真让人羡慕。
看来叶家是要在叶青这代扩张了;并且这是在自己治下;涉及朝廷对土地控制;以及凭绩考核的重要一项……
注视着叶青;陆明的语气不由慎肃起来:“解元公意欲要哪一块?既问县里买地;那肯定是官地。”
“价值三十万两的官地;城东那块整地你想也别想;别的好地都相对分割;但也算是成片的三倍价;可卖给你六千亩;合上你家七千亩;总有着一万三千亩。”
顿了顿;陆明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却是越过了万亩红线;贵家红宅家格怕是要提升了”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叶青心中微微一晒;毫不意外。
万亩是什么概念?
单论一年亩息;这世道法于涉天气、地气;使田亩作物效益、质量都得提升;可就单纯产量而言远不如前世机耕、肥料、杂交;休养轮耕。
一亩良田平均能有4石大米就不错了;也就是40斗;或者说400斤;官方合价是4两银子。
“万亩;就是四万两银子。”
但叶青不可能一个人种万亩;还是要租出去;五五收租;折二万两银子;或许还多些;因可以去外县兑钱;操作打点与人工消耗;能有个二万二千两。
这点钱不算多;要二十五年才能回本;回报率低得让人发指;却抵不过在普遍的风调雨顺情形下;无需担忧工匠衰退;商业风波;种种税费与明暗打点;这是子孙流传的资源泉流;挺过二十五年;一代人时间;就夯实了基业。
这相当于是长线基础投资;大成本大回报不足为奇;更值得看重的是人口;万亩田需要上千成年男丁耕种;按中口之家;一户五口两男丁来算;就是五百多农户;三千人口;再以此基础;几乎能支撑起一倍的人口。
“万亩;就是将六千人。”这实际上就突破了了五千口的家格。
而叶家本来就有三千亩地;族人与家生子合计三千人;已算是深厚的红宅世家;在这基础上再增六千;相当于再造两个叶家;就意味着有极大空缺、选择、实践机会等着叶家这代人;必能锻炼出许多精英;吸引许多外来人才;而成为中兴的一代。
对于家格来说;相对浮在外表的利润;人的附集才是质的突变
事实上;若非乱世弓马勋业;大多数郡望世家都是自这万亩突变开启;无论陆明还是叶青都饱读史书;对此都很清楚;侥幸想着欺骗、误导;都是不可能。
叶青也不屑为此
这思量的片刻;就有婢女上来换了茶水;姿态柔顺而美丽;却没有引得两人留意半分。
陆明也不急着催促;慢慢端起喝了一口;神情似笑非笑;饶有兴致注视着思索中的叶青;等待他的回答。
所幸他没等多久。
“明府大人;后学从无意欺瞒;要的就是突破这万亩。”叶青正色望向陆明;看出他没有生气;也不敢拿捏什么;直接揭露谜底:“但要的不是良田;而是我家北处南廉山五里内的万亩贫田。”
“等等……解元不会以为;这万亩能转化成良田吧?”陆明神情微变;放下茶杯;目光看着叶青。
想了想;出于某种考量;陆明还是好意解释:“这可不是寻常开辟山田;县志玉牒也供秀才以上查阅;当知五百年来;眼红这块小平原;不信邪的不少;但买下这万亩贫田改造;熟耕、水利、道法……最后所有尝试都是失败;方得这恶地之名;气有正邪;地有善恶;只要地下灵脉不移;什么尝试都是白费;反面消耗了家族元气。”
“多谢大人提醒;可我这不是种田……我自是很清楚;这南廉山五里内的万亩贫田;五百年内不知有多少人试着改善;结果都失败了;我何德何能;能使之变成良田?”
“但是您也知道;我家酿酒原材料是山薯;虽不花一文;但山里哪有这样多野山薯可挖?”
“种在平原上;加以照料;亩产量可增三倍;南廉山五里内都是荒芜;也只能种这些了;还请县尊体谅”
“等等”陆明伸手拦着;心中有道明光闪过;却一时捕捉不及;皱着眉凝思:“我知这是你家新酒原料;种着山薯确实不需要肥沃的土地;也支持不起太多人口;但这不就得不偿失了么?”
田业的意义就在于稳定形成丰收;并且繁衍人口;花费重金;种点山薯;虚而不实的万亩;却只得这些?
陆明虽没有明说这个意思;但相信叶青能听得出来。
叶青慢慢喝了口茶;心下一沉吟;大劫转化福地是绝密;但隐去这实质目地;要寻合理根由的话;也不是无可解释。
必须是堂堂正正之言;方可打动之
想了下就颌首:“此田疲乏;纯粹山薯支撑不起人口;但也意味着产出;意味着大地上根基。”
又稍作解释:“山薯作酿酒原料;万亩已经足以支持酒业扩张到全郡;甚至一州之用;这就是集气;工业……工坊的效果;不同于农事可以慢慢积累;酒业是骤然暴发;我家人才势力都不足以支撑;是以卖出小半股分来统合同业;其中关键的不在于我家有多少人口;而在于我家能驱动多少人力;这时就足以弥补万亩人气。”
陆明笑了笑;不置可否;其实不用解释他也听得懂;这种仗着一时之势、一时之技;试图绕道来突破家格的做法;在他这层次多有看见;但没几个侥幸成功;重则反噬而家破;轻则打回原形;下场都不太好。
叶青目光郑重;面不改色:“当然;或有人认为何必买这田自己种;直接出资收购山薯;岂不是更方便而有利周转?但说实在;叶青不以为这酒坊技术能垄断多久;而在品牌、销售面与各家一齐共拓的情形下;就必须尽力独自拓展生产面;为此投三十万两;万亩田产量足以对全郡山薯形成价格垄断;对全州也有龙头议价优势;这就保障了酒坊在失去垄断后的继续发展。”
陆明神色已严肃起来;这听起来有一定可行性;能保证延续;就至少能将失败风险降低大半。
叶青瞧得分明;心里暗笑;自己所言借鉴了地球时产业链对上下游的渗透习惯——越往下游就越是普及;衍生出巨大的利润效益;而越往产业上游就越是基础;可能会产品利薄;却蕴藏着巨大的社会能量。
但是从根本上说;还是忽悠;三十万两银子买这荒地来种山薯;连他自己都不信
第一卷 第一百十章 成功
不过;真假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