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姜掩嘴笑道:“我们这位神使大人倒是挺下工夫的……”一面靠近窗口,想看看神使如何“救美”。
就在她的目光刚刚触及街角的刹那,一道迅如闪电的白光划过她的视线!
包围了那女子的几步男人踉跄后退,直退到街的这面,才勉强站住,颤抖的手举到眼前——那已经不是“手”了,五根手指全都齐根切断,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团。
也许是过度震惊,过了片刻,几个人才发出惨叫声。
而其它所有的人,都怔怔地望向街的对面,那道白光的来源——
一道颀长的身影从屋檐下慢慢地步入众人的视线,垂落肩头的银色长发和他的话音一样,在阳光下透出彻骨的寒意:
“再有冒犯的——这就是下场!”
百井变 正文 第五章
章节字数:6973 更新时间:07…12…11 22:55
“我还当是谁呢,原来翼风大人到了。”酒楼上,伏在窗口的盈姜唇角依旧带着微笑,语调里却有些不明含义的意味。
“这个就是翼风啊?”罗离使劲探出身子,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他出剑可真是快。”
街角,翼风走近蓝衣女子,低头和她说了一句什么,女子微微地一颔首,举步朝着街对面的这座酒楼而来。翼风陪在她身侧,满街的人几乎是屏住呼吸,望着两人穿过街道。
“他们俩还真是般配呐!看来神使大人是没戏了。哎,他人呢?”
四处张望并没有看见穆天,两人也没有在意——翼风和流玥已经上楼了。四个人的见面,互相只有简短的问候,流玥甚至都没有开口,她的性情似乎也如雪莲一般冷淡,即使对初次见面的同伴,也只是微微躬身致意。
店小二给两人倒上茶,流玥瞥了一眼,便推到一边,从身后的包裹里取出两只青瓷小杯子,又从腰间解下一只白色水袋,倒上了两杯水。那水清澈异常,在满酒馆的酒气中,甚至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来自九天的雨水。”流玥平静地回视罗离好奇的目光,视线相交的瞬间,罗离觉得就像触到一池秋水——清宁而又淡漠,“要不要尝一尝?”
罗离望一眼她手里的水袋,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洁白如雪,又看看自己面前豁了口的杯子,笑道:“算了吧,我尝也尝不出什么来,没的糟蹋好东西。”
流玥也不再客气,将水袋收了起来。
“此地也没有必要久留,明天就启程继续往东吧。”简单问了几句各自路上的经历,翼风提起接下来的行程,语气间却是十分确定,带着不容人辩驳的意味。罗离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就是有高人一等的气度,无关种族,就好像有的神族也实在让人没办法跟高贵二字联系起来……
“待会儿我们先看看穆天手里的地图。”翼风接着说道。
罗离和盈姜互相看了一眼,诧异地问:“地图?”
“他没有说过?”翼风似乎也并不奇怪,“东荒和异界的地图——是他们神族的东西。他人呢?”
简直像是被召唤出来的,穆天应着话音,出现在楼梯口,手还捂着肚子——茶桌旁心知肚明的两人扭过脸去强忍住笑意。
“翼风啊。”穆天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坐下了,“有日子没见,你出手越来越狠了。”
“翼风救了他们。”流玥突然开口,“如果我出手的话,他们没有一个能活着。”
听着冷冷的语调,穆天似乎微微一震,像是才发觉流玥的存在似的朝她望了过去。“精族的祭师是吧?”穆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有些像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祭师不是救人的吗?”
显然还是听见了他的话,祭师神情淡淡地回答:“我用法术救人,用剑杀人。”
“用剑的祭师?如今什么世道……”穆天瞥见翼风扫过来的目光,忙用手揉了揉鼻子,顺势也掩住了话音。
翼风的目光却并非立刻移开,“穆天,地图呢?你出发时帝晏肯定交给你了吧?”
“地图……”不知为什么,穆天的神情变得异常古怪,目光在酒馆各处不停游移着,说话也变得有点吞吞吐吐,“对,地图,呃,地图……是在我这里来着,啊不,现在不在,我交给一个朋友了,他应该会给我送来的,明天,呃,也许后天。”
“朋友?”翼风靠在椅背上,悠然地盯着他,就像一个大人盯着明知道在说谎的小孩,“是苍垒杏花楼的芸香,还是番条怡香院的小春草啊?”
穆天蓦地张开嘴,动了几动,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翼风从身后抽出一个包裹,“啪”地扔在穆天面前,“我告诉你,下次你把再这东西押在妓院里,我就——”他的语气顿了顿,“我就把你也卖进去,而且绝不让任何人给你赎身!”
看着神使张口结舌的模样,罗离不无快意地想,原来翼风也是挺风趣的。
“可可可是……”穆天好不容易把打结了的舌头理顺,一面打开包裹看了看,一面问:“怎么会在你手上的?”
“你是不是让‘棘’给你送来的?——我在路上遇到它们了。”
听到这里,盈姜忽然睁大了眼睛,“棘?”
不单是她,罗离也吃了一惊,‘棘’是一种肋生双翼的上古神兽,比世间任何一种鸟飞得都要更高、更快,然而这种神兽桀骜不训,除了神族的君王,谁也不可能差遣它们。
翼风看了看他们,似乎有些奇怪他们的大惊小怪,“帝晏担心他哥哥的安危,所以派出了‘棘’,这有什么不对的?”
这句话一出口,两人的嘴又更扩大了一倍,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旁边神情散漫的神使。
“帝晏的哥哥?”
“天哪……”
穆天得意地挺了挺身子,仿佛在说:终于知道我是多么了不得的人物了吧?
“我一直以为帝晏陛下的人生是完美无缺的,真是想不到他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痛苦……”
“就是,看那家伙一向风光无限,没想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可怜的帝晏陛下啊……”
“唉……”
“喂!你们俩这是什么意思?!”
××××××××××××
那个声音,又来了。
“罗离……”
“罗离……”
遥远的呼唤,仿佛随风而来,却又清晰得如同就在耳畔。
“为什么?罗离,为什么不等我?”
那声音就像枝头将要凋零的花朵,在风中微微地颤动,虚弱而又温柔。
“你答应过我的,为什么不等我呢?”
不,不是的!
他拼了命想要解释,不是这样的!不是我不等你,是……是……可是那句话哽在喉咙里,像沉入水底的石头一样,任凭他怎么用尽力气,也无法抠出来——
“咳咳咳!”罗离翻身坐起来,手捂着脖子大声地咳嗽,喉咙里还残留着梦中被自己生生抠出的灼痛。
为什么又做了这样的梦?
罗离站起来,走到桌旁,抓起水壶对着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大半。
喉咙的灼痛似乎被凉茶冲散了,然而身体里还是有一种燃烧般的不适,仿佛在心底深处,有着无法熄灭的火焰,时刻不停地灼烤着。
……是那些记忆。
是不是因为接近异界了,所以那些记忆忽然又变得清晰起来?
他慢慢地走到窗口,一弯下弦月悬挂在镇外的山坡上,远处浓密的树林黑压压的仿佛一团团墨色的迷雾,遮断了视线。
远离了白天的喧闹,夜晚的青丘寂静得可怖,只有来自远方山林的风,带来种种诡异的声音。惨淡的月光下将对面屋顶的影子投在街道中央,如同如同一道蜿蜒的分界,将街面分为明暗两边。罗离的目光漫无目的地从空荡荡的街道滑过——街边的石阶、凌乱的垃圾、角落蜷缩的流浪汉……
忽然,他的目光像是遇到了什么障碍似的,停滞了片刻。
在街心的某处,屋顶的暗影呈现了一个怪异的突起。有人?心念一动,战士的锐利瞬间又回复到了罗离的身上,一手抄起青瑰刀,一手按在窗台上——正要纵身跃出,想了一想,他又退回来,打开房门,从走廊的顶窗掠了出去。
躲避在酒楼梯状的屋顶后面,罗离快速地朝着黑影的位置移动,终于,在一个烟囱的后面,他停下来。微微地直起身子,从现在的角度,对面屋顶的情形一览无余。
那确实是一个人。
他隐身在暗影中,很难看清容貌,然而,罗离能够感到黑暗中的目光,隐隐透出一丝阴寒,即使并未正面相接触,在望见的一瞬,罗离仍然觉得周身的温度都仿佛降低了几分。
这是个身怀强大法力的人。在青丘镇中,也不乏身怀绝技的人,但是这一个,他的力量已不在那些普通人之列。在还不能判断是敌是友的情形下,罗离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应该贸然地去接近。
但是他究竟在干什么?
罗离望着那一动不动的身影,仿佛与凝固为屋顶的一部分似的,不禁感到困惑。
是不是在看什么?
罗离转回头望了望自己方才行来的路线,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距离,那么,那个人难道是在望着……
“嗒!”
不知哪里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仿佛投入死水的石子。
罗离不由得顺着声音瞥了一眼,看见一只小兽飞快地蹿过街面。等他重新把视线转回对面的屋顶,那个人已在转瞬间消失,然而,罗离的目光捕捉到了那人消失前的一瞬,他的手挥出的淡如萤火的光轮。
“神族的法术?奇怪……”罗离用手抓了抓头皮,方才的阴寒之气随着那人的离去已经散去,然而那种冰冷的感觉仿佛仍在,堂皇如旭日一般的神族法术几时变成了这样子?
还有,他刚才到底在看着谁的房间?……是穆天,还是翼风?
××××××××××
初晨的阳光像点燃引信的火种一样,让青丘炸开似的喧闹起来。罗离从房间出来,忍不住打了大哈欠,经过夜的宁静,他觉得好像一下子到了另一个世间一样,连同昨夜所见的情形,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穆天,”他叫住路过的神使,“你们神族里面,有没有人练非常阴寒的法术?”
穆天带着一脸没睡醒的表情,懒洋洋地回答:“没有。”
“真的没有?”
“不可能练——我们的体质就那样,练阴寒的法术不出三天就把自己练成僵尸了,除非用血咒脱成魔族或者精族,不过他们也难得有人练,那种法术练起来累死累活的,还动不动就会反噬。”
“那会不会有练那种法术,又同时也习了神族法术的人?”
“嗤!你见过把水火塞在一个瓶子里的吗?——我说,你问来问去的,莫非你想练?”穆天上下打量他,喉咙里滚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罗离懒得再说,扭头走下楼梯。
但是对穆天的回答,他倒并未怀疑。那么,难道昨夜是看错了吗?罗离心头的疑惑像初春水面的浮冰一样飘荡不定。
当他走到酒馆门口的时候,看见盈姜正在和翼风说话,而流玥独自站在稍远的地方,从她身边经过的男人无不偷偷地多瞧一眼,却也无不立刻转过去,因此她所在的一方天地便显得格外安静,喧闹中,蓝衣身影清宁得恍若秋日天空下的湖水。罗离恍惚地记起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另一个精族祭师,她的容貌早已在漫长的岁月里淡忘成一个模糊的影子,但,那温婉而安静的印象却深深地刻在记忆中。相隔千年的两个身影奇异地交叠,然而,不过一瞬间已经分开——两个人实在太不一样了,正如和煦的春风与孤峰的冷雪,没办法放在一起。
“那当然好喽!”人族药师轻快的声音穿过嘈杂的人声传了过来,“不过那很贵吧?”
“又不花我的钱……”
翼风无所谓地回答,后面的半句话被不远处人群突然爆出的笑声淹没了。他转过头朝人群看了一眼,又对盈姜说了句什么。
人族药师似乎微微一怔,随即捂着嘴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哎呀,真想立刻看到神使大人的表情。”
罗离忍不住好奇,走过去问:“怎么了?”
盈姜没有立刻回答,目光绕过他,望向后面的那个人,“穆天大人……早!”
穆天抬起有些浮肿的眼皮,瞥了一眼她脸上怪异的笑容,他的神情有些憔悴,就像一夜都没怎么睡似的。“你们……”他打了个哈欠,“在说什么?”
“我买了六只嚣狪。”翼风回答他,“这样,如果顺利的话,十天后我们就能到达神碑。”
“为什么是六只?”
“我找了个向导,说好了他带我们穿过东荒,嚣狪就送给他当报酬。”
“噢,你倒大方。”穆天无动于衷地应了一句,但是随即他就睁大了眼睛。
“这是花剩下的钱。”翼风抛过一只黑色绣金的钱袋。
“这,这是……”
“你那个体贴的兄弟让‘棘’给你带来的钱。”
“你你,你也太过分了吧?!”
翼风嘴角微微勾起,目光冷冷地扫过咬牙切齿的神使,“过分?别忘了我是为什么来的。”
抛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银发剑客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向独自站在一旁的祭师。穆天的脸就像咬了满口黄连似的拧着,然而,却没有还口。
××××××××××
从外表看,嚣狪滚圆的身子倒是更像一头猪,但是比猪多了两只鹿一般的角和满口利牙,这种食肉的猛兽一旦被驯服,却是世间跑得最快的兽。只是它们躲在泰山的密林中,凶狠的生性和几乎令人难以想像的迅捷,最好的猎手也常常对它们束手无措,使得它们价格不匪,尤其在东荒,更是身价逾万。
穆天铁青的脸色,直到将青丘抛到百里之外,才渐渐地缓和过来。
但是他的话还是比以前少了许多,甚至让罗离觉得有点儿不习惯。走在最后的翼风和流玥两人似乎也极少说话,罗离偶尔回头,只看见并辔而行的两人同样淡漠的表情,然而明显有一种特别的默契存在于两人之间,令他们的坐骑都保持着一模一样的和谐步伐。
只有走在最前面的向导,一个名叫小狸的少年,保持着始终不变的兴致,不停地和旁边的盈姜说着话。
“看见那边像韭菜一样的叶子吗?那就是祝余草,吃几根下去几天都不饿,我们身边都带着一把。”
“咦?我还以为只有西海招摇山才有祝余呢。”
“我们这儿哪里来的人都有,也许谁把种子带来了吧。还有白杦,喏,就是那个,红色的那个,也能充饥,味道比祝余更好。”
“小狸对这里很熟哦。”
“那当然,我生下来就在这里了。”
“小狸……这是真名吗?”
“嗯,我妈妈是狸妖,所以就叫我小狸。”
“那么,小狸是妖族人喽?”
“谁知道,我妈妈早死了,我从来没见过爸爸,鬼知道他是神是魔,也许是恶灵都说不定。”
“恶灵?小狸见过恶灵吗?”
“见过一次,就在前几天——差点就把我给吃了,吓死我了。”
“恶灵……什么样子?”
“听说什么样子的都有,不过我见到的那个,居然是个女人,还挺漂亮的。不过比姐姐你就差得太远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