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下了喉间的笑意,幸村轻轻地咳了咳,“这是我母亲让我带来送给你的礼物,祝贺你重获新生。”
“礼物?”千忆看着古色古香、精致非常的木盒,光是用装的就是用这样的木盒,那礼物该有多贵重?
想到这里,千忆连忙摆了摆手,“幸村阿姨真是太客气了,这礼物这么贵重,我不能收。”
“只是一套茶具而已。”幸村温和地说道。
然后,他把那个木盒从柜子上拿下来,然后轻轻地推开了木盒的盖子。里面果然是一套看上去无论是造型还是用色都很古朴的茶具。衬着盒内用来减震防震的一堆软紫色丝绸,整套茶具都透着一种神秘的沉淀感。
千忆虽说还没有开始细学过茶道,但茶道好歹在日本也非常普及,无论大人小孩老人,都多多少少会一点。所以她一看,还用不着猜测,就知道,这套茶具价值不菲。
“谢谢你,幸村君。”千忆看着幸村精市,很认真地说道,“不过,我真的不能收。虽然这样说很失礼,但是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地收受这么珍贵的礼物,我会觉得不安。”
“事物的珍贵不珍贵,在于旁人怎样看待它。”幸村精市看着千忆,轻描淡写地说道,“就像这套茶具一样,如果送给不知珍惜的人,那它就和普通的杯子没什么不同,如果送给能够好好使用它的人,那么,就算是万金也比不上。”
“况且……”幸村精市的话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露出个笑容,“这个杯子是我母亲亲手画的,并且一再叮嘱我一定要送到你手上,希望你日后在茶道上能有所成就,这份心意,不是比这套茶具更重么?”
千忆看着幸村精市半晌,“这套茶具是幸村阿姨做的?”她还以为这是什么有历史有价值的古物……真是吓了一跳。
幸村精市看着千忆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便再也忍不住地轻笑出声。
“矢花君……”幸村精市笑着看向千忆,“抱歉,我可以叫你千忆吗?”
千忆点了点头,却被幸村精市脸上的笑容搞得有些茫然。
“好吧,千忆。”幸村精市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但看向千忆的眼底却仍然有丝丝笑意,“你之前没有接触过茶道?”
千忆觉得自己在幸村精市面前变成了一个笨蛋。有些颓然地摇头。
幸村精市嘴角微微上翘,“如果你没有接触过茶道的话,可能就不清楚了。反正现在我们都没有事情可做,那么就由我给大概地给你讲解一下茶道的历史和变迁以及各种流派吧。”
半个小时后。
“……所以说,我母亲是千家十职里面的涂师一职的家元,中村哲哉是涂师一职家元代代会继承的称号。”幸村精市结束了对茶道大概的讲解。
千忆总算是明白了茶道的历史演变和利休流各派的一些情况。
低头想了想,千忆才抬起头,看向幸村,“原来是这样。”
“伊久家处境没有那么差。”幸村精市看着脸上写着“担忧”两字的千忆,安慰道,“虽然也有流派继承人的因素在里面,但更多的是因为伊久爷爷为人处世低调的原因。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伊久爷爷可是被人称为宗匠的人啊。”
千忆摇摇头,“我不是担心的这个。虽然各茶道世家流派都有互相倾轧、勾心斗角的情况出现,但我觉得如果真的太在意名和利,反而在茶道上不会有太大的成就,所谓的道,不就是讲究的淡泊名利、心无旁骛,不断突破自我,追求更高的精神境界的一个过程么?”
幸村先是一怔,然后便轻声说道:“茶道本身就包括了一种精神主义,讲究的是清、静、和、寂。与其说是茶道,不如说是‘心道’。历史上有很多重名的人,为求‘心之道’,花费了一生的时间,而现在的社会也一样,有人追求到了他所要的,但更多的人是在追求的过程中迷失了自我与方向。所以我很佩服伊久爷爷,他在茶道上的造诣以及他对心道的追求,担得起‘宗匠’这两个字。”
“我曾经很好奇,茶道有什么样的魅力,可以让人用穷尽一生的时间去热爱,去追求,去探索。”千忆微微顿了顿,脑海里想起了自己初见外公时,他那在茶香袅袅背后的端正的身影,“时至今日,我仍然不明白为什么要去追求所谓的道,又要怎么去追求,这些对于我来说都太飘渺。但是,中国有句话叫做‘爱屋及乌’,外公是我唯一的亲人,他所喜欢的、他所追求的,对于我来说,是一种亲情的寄托,让我想要去探寻去追求,哪怕是花上一辈子的时间,经历再多艰难与挫折,也不愿意放弃,仅此而已。”
幸村看着千忆,没有再说话,脸上的表情却是若有所思。
用最单纯的心去看待事物,然后执着于这样的事物,也会是一种强大的生命的力量吧。
之后,俩人又聊了些其它的事情,幸村惊讶于千忆对于很多事物的看法,不是特立独行,而是觉得,千忆真的是一个很孤独却又很简单的人,她不是不会将生活复杂化,可她却只愿意选择这样的一种生活方式。
虽然说来容易,但想要真正做到像她这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又有几人?
聊到后来,千忆的外公伊久千势来了,幸村精市便起身告辞。
走到病房外面,伊久千势笑眯眯地看着幸村精市,“精市,怎么样,我这个外孙女不不错吧?”
幸村精市看向伊久千势的神色中带着尊敬,“千忆她是个挺好的女孩子。”
“我看你和她聊了不短的时间就知道了。”伊久千势左手捋着白色的胡子,面显得色,“以前你和玲奈子来家里拜访的时候,看见那些女生可是礼貌而话少啊。”
幸村精市面色从容淡定,“我们聊了些茶道的知识,我了解茶道,她想要了解茶道,有话题可聊,自然就说得多了。”
“你这小子。”伊久千势摇了摇头,心中暗叹后生可谓,这话,可是说得滴水不漏哇,“时间不早了,你快点回家吧,帮我代问你母亲好,还有谢谢她费心送了千忆这么一样珍贵的礼物。”
幸村精市点头应是。
正准备离开,却又停下脚步,回身看向伊久千势,“千忆她……很适合学茶道。虽然我不敢保证她会在茶道上有惊人的成就,但她一定会是一个出色的茶道传承人。”
说完,幸村精市向伊久千势微微鞠躬行礼,“那么,伊久爷爷,我告辞了。”
“一定会是一个出色的传承人吗?”伊久千势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幸村精市坚定笔直的背影,喃喃叨念道。
出了会儿神,却又笑道,“这小子,居然这么认真地给我说这事儿。虽然他的眼光一向很准,不过……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这些老人管不了那么多喽。”
说完,摇摇头,伊久千势转身回了千忆病房。
Chapter 32
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千忆才得到主治医师可以外出活动的许可。
本来就性格外向活泼的千代宫夜得知了这一消息,自然是在电话里嚷嚷着要让千忆出来聚会。
千忆虽然本身是一个喜静、甚至可以说有点宅的人,但是,在医院里呆久了,千忆觉得再不出去走走,她会被医院一片寂静肃穆的气氛给闷出些心理问题来。
还好,东京的最炎热的夏日已经过去了,现在的天气虽然仍是有着不小的太阳,但却不若夏天的阳光般灸人,空气里也带着属于秋天的凉爽与丝丝萧瑟。
于是,千忆便戴着一顶帽子,遮住只长出短短发茬的头,便出了医院,往青学而去。
由于出医院的时候,千忆注意好了时间,所以当她到达青学校门口的时候,青学的人大多结束了一天的课程,陆陆续续地相互谈笑着出了校门。
时间掐得刚刚好。
千忆在校门口没等上几秒钟,千代宫夜便从校门内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一看见千忆,便朝她作夸张状,猛挥手,再加上她那身似乎永远不变的不良少女打扮,倒是引得来来往往的学生侧目而视。
不过,千代宫夜本身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又怎么可能在意旁人的眼光。当然,也不排除,千代宫夜是抱着十分恶劣想要逗弄那些想看热闹的人的目的,故意做给他们看的。
于是,一阵小跑后,千代宫夜冲到千忆身旁,一个大力拥抱,将千忆抱住。
“千忆~~我真是想死我了啊~有句中国话怎么说来着,一日不见,如隔三春?那我们都隔了好几十个春天不见了。”
由于代千宫夜个子比千忆要高的原因,所以千忆的头正好被按在了千代宫夜的肩膀上,被她这么一抱,整个人的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放……先放开我。”千忆顾不得这里是在校门口,拼命挣扎,总算摆脱了千代宫夜的“大力拥抱”。
挣脱了拥抱后的千忆,深呼吸一口气,平息了一下紊乱的呼吸,然后看向千代宫夜,认真地纠正,“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春。”
“管她春还是秋呢。”千代宫夜一副大剌剌的表情,伸手揽过千忆的肩膀,“走,我们去吃饭去,吃了饭去K歌?”
然后,千忆发誓,她在千代宫夜眼里,看见了一抹狡黠的笑意。
知道千代宫夜本性并不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没心没肺,反而善于观察人心,心思敏捷,思想特立独行,喜欢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所以对于千代宫夜对自己开的一些无伤大雅的近似于捉弄的小玩笑,千忆倒也不以为意。
“K歌?”千忆那颜色过浅的眉毛纠结了起来,“我不喜欢太吵,可不可以换种玩法?”
“你啊你啊……”千代宫夜听了千忆的话,干脆伸手捏了千忆红潮未退的脸,“怎么才十六岁,就搞得跟上了岁数的欧巴桑一样呢?知道年轻是什么么?年纪就是多尝试,过过不一样的生活,不过老了过后,回想自己的一生,发现自己晚年的生活和年轻时没什么不同,过得完全一样,不是很吃亏么?”
千忆的眉皱得更深,这话,怎么想怎么跟歪理差不多呢?
“我还是没兴趣。”千忆虽然是个性子淡然的人,不过不代表她没底线,反而是个非常坚持的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在她脑海里都有个明确的标准,或许她不会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但她绝不会勉强自己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就好比,她一直坚信与身体力行的一个人身道理一样:所谓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千代宫夜能够和性格淡然、甚至或许称得上淡漠的千忆成为朋友,也不得不说个性是非常“古怪”的。
听了千忆直接而不婉转的拒绝,竟然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的,连眼睛里都满是愉悦和满足的神情。
“那好吧~不去就不去,我们先去吃饭吧,先吃饭再说,我肚子好饿。”
至于千代宫夜为什么不生气,反而感到高兴?那是因为她还算了解千忆的个性,千忆的性子很冷淡,但却绝对称得上是教养很好的标准典范,对在她看来算是不熟的人或者陌生人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礼仪周全的态度,反而被她认可了的人,说话才会直来直去,毫不留情地。她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被千忆所认可,成了朋友,能不高兴么?
千忆并不知道千代宫夜在兴奋些什么,只觉得她的情绪一下便亢奋了起来。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于千代宫夜态度的转变,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吧。
任由千代宫夜挽住自己的手,朝公车站台走去,一边有些疑惑地问:“我们吃什么?不会是吃乌冬面吧?”
千代宫夜投给千忆一个“赞赏”的眼神,“BINGO,答对了。”
千忆看见千代宫夜的样子,嘴角便微微的勾了起来,眼里闪烁的,全部都是满满的笑意。于是,本来一张平凡普通至极、一眼看过绝不会让人留下任何印象的脸,便变得生动起来,就连五官,也好象化开来,变得柔和至极。
千代宫夜看着这样的千忆,看得便有些傻眼,直愣愣地看着千忆的脸,直至千忆脸上的笑容消息,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你在看什么?”千忆问道。
千代宫夜回过神,脑海里浮现出刚刚千忆的样子,再看看现在又恢复成平凡普通无奇少女一枚的千忆,叹了口气,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千忆啊,你刚刚笑起来时候和平时完全判若两人,很漂亮呐。所以,你以后一定要多笑笑~”
“我以前也有经常笑啊。”千忆对于千代宫夜的话不以为意。
“我说的是真心的笑容,没有任何负担的,只是因为内心想笑所以才笑的那种最单纯的笑容。”千代宫夜强调地说道。
千忆看了千代宫夜几眼后,也不再多说话,便径直朝前走。
“真是的~”千代宫夜看着千忆的背影,摇摇头,“居然不理我了~”看着千忆的身影越走越远,千代宫夜便连忙大呼,“等等我~”
然后快步追上了千忆的身影,重新挽住千忆后,一起朝站台前走去。
Chapter 33
这日本,有一种东西叫做美食杂志。每期杂志上,都会推荐日本各地的一些美味的食物。里面,会有著名的豪华餐厅酒店,也会有名不见经传的小食店,总之,从刺身等国民奢华大餐再到章鱼丸子等街边小吃,应有尽有。
而这样的杂志,除了会让普通人在想吃到物美价廉的食物以外,也能让一些喜欢吃、对吃很讲究的老饕有参考的对象。
而千代宫夜,就是一个老饕。
虽然千忆之前,也知道千代宫夜不仅喜欢吃、而且也很讲究吃,从上次与光一哥一起去吃过乌冬面就知道了,光是一碗乌冬面,千代宫夜便能边吃边挑剔出这样那样口感啊、用料啊之类的不足和缺点,让千忆颇为惊讶,不过,也只是惊讶而已。
但是今天,千忆总算了解了,当一个人对于吃过分执著的话,会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原因就在于,千代宫夜坐在公车上,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一本美食杂志出来,对身旁的千忆头头是道地说起了上面哪些介绍的餐厅的食物好吃哪些餐厅是徒有虚名~说到最后,终于说到了这次的重点——一家位于横滨的专卖乌冬面的小店,杂志上有介绍,这家店虽小,但却很有历史,在横滨很有名气,最后,附送推荐值,五颗星。
千忆对吃一向不太讲究。她父母从小就没有为她做过一餐饭,反而是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自己做饭吃了。她不是什么饮食天才,所以做出来的饭菜也只是普通能吃而已,绝对算不上美味。最常做的是饭团,因为很简单,做起来不费事,而且符合她口味清淡的特点。
也是因为如此,所以千忆对千代宫夜这种好似不计代价的追求吃的举动和想法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不可思议归不可思议,这样偶尔为吃大费周章一次,千忆虽不感兴趣,但却也并不反感。所以,即使是对千代宫夜对吃的执着劲头感到有些头疼,千忆还是陪着千代宫夜专门坐车跑到横滨去吃乌冬面。这对于她来说,也算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经过一番乘车转车后,总算是在横滨一条并不怎么繁华的街道上找到了那家据说很有历史的小店。
很突兀的,在并不热闹的小街上,竟然有很多人安静地排着一条长队。
千代宫夜二话不说,拉着千忆便投身队伍中站定。
“看来这家店人气果然不错。”说着,千代宫夜左手托住右手的手肘,右手在下巴上摸了摸,微微眯起眼睛,作出一副深沉状,“希望不要辜负我对它的期待才好。”
千忆看了正在装模作样的千代宫夜一眼,随即又转开目光,看向不时地从小店里出来的人和安静排队的人,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美食”对于许多人的吸引力。
千忆是一个很有耐性的人,而千代宫夜看样子为了美食也能忍受枯燥无味的等待。
终于,在近一个小时之后,两人终于进到了店面内,找到了空位。
“两碗狐狸乌冬面。”刚坐下来,千代宫夜便迫不及待地点了餐。
对于千代宫夜的决定,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