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地上的银屑飞扬起来,旋转飞舞。
狂风卷起漫天的银屑,打身上疼痛难当,尤其是凌渡宇全身赤裸,难受可想而知。
他把眼睛眯成一线,住回路走去,他打消了细察这死城的念头,想重回河里,继续旅程。
狂风里不时带来彻骨的冰寒,幸好凌渡宇少年时,会受过雪地裸卧的苦行瑜珈训练,这时他运起意念,把全身的毛孔收缩起来,防止体温外散,一步一步远离死城,虽然是在目不能见的银屑迷阵里,但他的方向感非常好,同河水的方向逐步接近。
风势愈趋疾劲,他行两步倒退一步地推进,前方传来流水的声音。
真是奇怪,刚还火般的热,现在又寒冷得使人震抖。
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他座驾舟空心树干处,幸好他这刻回来,原来狂风把树干刮离了岩石,只剩一小截还卡在岩石缝隙处,随时漂浮而去,这也省了他不少工夫,连忙重施故技,缩入温暖的树房内,继续末竟的旅程。
河水变得温暖,使他冰冷僵冻的身体热呼呼地,非常舒服。
河水的温度居然随环境的改动而变化,像是有灵性的活物。
他刚透支了极多的体力,这一刻回到树心里,就那样躺,闭上双目,把呼吸调至慢长细,精神守在灵台方寸间,进入了禅静的境界。
灵智逐渐凝聚,忽尔间感觉不到身体的束缚和区限,成为纯意识的存在。
一切是那样平静。
在这至静至极的刹那,异变突起,他的心灵不受约束地注进河水里,顺水流延伸,不断地旅航,越过广阔的异域。
一个庞大无匹的心灵,磁石般把他的思感吸引过去。
凌渡宇心灵的小流注进了另一个心灵的大海内。
他终于接触到“独一的彼”,接触到圣者口中的它。但却在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之后,其实他早应从圣者和沈翎处学晓,这是唯一和它联络的方法。
8
沉重、缓慢的声音在凌渡宇的心灵内响起道:“你终于懂得了!”
凌渡宇在心灵内叫道:“我不懂得,什么也不懂得,你究竟是谁?你在那里?这里是甚么地方?为什么一切都趋向死亡和毁灭?”
“独一的彼”深沉的声音道:“不要问这么多问题,你现在在我身体内遥不可及的地方,你一定要来到我栖息的这个小空间,我才能解决你的问题。”
凌渡宇道:“我怎样到你那里?”
“独一的彼”道:“血脉的尽处是我栖身之所,时间无多了,我和肉身的死亡已对抗了很长的日子,现在到了放弃的时刻了。”
凌渡宇道:“血脉尽处在那里?”
“独一的彼”道:“你现在是在我的血脉内流动,尽处便是我还能保持末死亡的地方了。”
凌渡宇狂喊道:“不!:你不能这样就放弃死掉,你可以教哓人类很多想像亦难及的事物。”
“独一的彼”静默了下来,深沉地道:“我原本也有这个想法,这想法亦杀害了我。我恨疲惫,我对宇宙内所有生物都感到极度的疲惫。不要害怕死亡,任何生命都是不会被杀死的,只是暂时沉默下来,有一天宇宙想起他们,他们又可以活过来,比从前更优胜百倍。我怎会真正死亡呢?即管你眼前所见的一切全部毁去,我仍然存在这虚广浩瀚的宇宙某处,存在于另一个我们看不见的遥远时空里。”
凌渡宇在心灵内询问道:“但你确是死亡了。”
“独一的彼”答道:“如果你认为我死,我便是死了;如果你认为我存在,我便存在。死亡只是件的问题。”
凌渡宇感到“独一的彼”松开了对他心灵的吸引,使他的思感迅速缩回,最后重回到他身体内。
凌渡宇猛地睁开双目,看到面前数寸虚的树心内部。
也终于接触到“独一昀彼”,它说了很多他不明白的话,但肯定的是,它正在死亡,他一定要在它死前赶到它那里。
目的地就是水流的尽头。
无论怎样艰难,他立誓赶到里。
河水逐渐温热起来。
河水外的空气却逐渐转、寒冷河水因应外在的环境,产生出不同的变化,例如刚才在充斥灼热红微子的世界里,而水清凉冷润,现在天气转寒,竟变得温热起来。刚巧平衡了外在的天气变异。
凌渡宇从禅静中醒过来,他试再和“独一的彼”建立心灵的联系,但它却默默地不作反应。
他探头往树外,立时看呆了眼。
两岸白皑皑一片,整个空间变成冰雪般的世界,昏暗的光线,从宇宙飞船的内部透射下来,无力地照耀整个空间。这些冰雪很奇怪,'奇*书*网…整*理*提*供'带种奇异的银光,并不透明。
他由至热的区域旅游到至寒的地方。究竟抵达了“血脉尽处”没有?
树木永无休止地漂浮。
“天顶”的颜色亦在不断变化,从灰暗的白色变成粉红色,再转为灿烂的银白色时,两岸再不是皑皑的白雪,而是银晶晶的巨大坚冰了。
凌渡宇的脑筋冰冷得不想思想,幸而河水的温度不断增加,抵消了大部份无情的寒冷。
凌渡宇听自己的心脏缓慢地跳动,流水就像命运一样,带不由自主的他进军往茫无所知的未来。
他的身体一动不动,有若垂死的人,但他的意志仍刚如铁石,继续在这异域里作史无前例的奋斗、追寻。
永不屈服。
温热的水浸他的背部,露在水外的部份却是奇寒无比。
一股明悟涌上心头,他忽然知道了这条奇怪的河以外飞船内的世界,都已死亡,或是像那巨大红岩洞内的人类,苟延残喘。
这天地是用那种沈翎拥有一块的奇怪物质组成,这种物质像地球的泥土,厚德载物,赋予了飞船内这世界所有的生命,但现在这物质已在腐朽,一些在灼热的红微子无情的照射下,逐渐转化成坚硬的红岩石,使所有植物枯死。一些却在不断剥落,化成银屑,把整个城市埋葬。
一些却变成寒冻之极的坚冰,把这个世界化成冰天雪地。
只有这条河,这道“彼一”的血脉,在默默对抗这把极寒极热两个极端共冶于一炉的世界。但据“彼一”的暗示,这血脉也在步进死亡。
那将是什么情景?
在印度的史前时期,一定发生了某一种意外,做成了死丘灾难,也令这艘飞船来到这地底里。
这宇宙飞船内广阔的天地,像地球上居住不同的种族,也居住不同的文明和生物,包括了人在内。
究竟这是为了什么目的?
假设飞船没有意外发生,她会载这多元化的生命和文明到那里去?
这空间内不见任何设备或装置。这飞船究竟靠什么动力来作那慢无涯岸的宇宙飞航?是否设备都安放到看不到的地方?又或那是人类不能梦想的飞航方式?
想到这里……
“哗啦!”一阵水警,一条满口利牙的怪鱼从水中跳了起来。
“蓬!”一声,怪鱼爆开,化成片片碎粉。
河水的激荡把树干涌得连连打转,凌渡宇也给带得打了十多个转,那种滋味真不好受。
这是什么一回事?
凌渡宇探头出去,恰好看到电光一闪,一道青白的强光照在河面,立时跳起另一条怪鱼,爆炸而已。
凌渡宇心中一廪,这是超时代的杀人利器,忍不住攀身出去,迅速扭头向水流向的地方望了一眼,又迅速缩了回来。他已看到了即将来临的命运。
一座巨大布满圆孔的半圆形物体,像翻转的碗一样倒放在河面上,河水从它底部的中央穿流过去,死亡之光不断从它的小圆孔射出来,击杀想从河水通过它下面的任何生命。假设它安装有侦察生命的超级装置,他凌渡宇便休想有命渡过它下面的流道。
这可恶的物体截断了通往“独一的彼”的通道。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迅速进入禅静的冥想层次,这次他集中精神,把所有的意志和思感,包括每个毛孔,都往内里收藏,不让有一点漏往外方。
假设真有能侦察生命的装置,凭借的极其可能就是生命发出的能量和热力,所以凌渡宇现在就利用本身的独特才能,把生命的力量凝聚起来,以避对方的耳目,逃过死光杀身的大祸。
树木缓缓漂前。水流声忽地加重,隆隆响叫。
凌渡宇心中欢呼,他已避过难关,进入了物体的底部处,再过片刻,就会穿流过去。欢喜末过,蓦地腾空而起,升离了水面。
凌渡宇吓了一跳,难道给发现了。他向外望去。
圆形物体横跨二十多米河面的庞大底部下,布满了长达十米的机械手,把河面的植物钳了起来,放进底部正中的一个十多米宽的孔洞内。整个物体都是由银白不知名矿体造成,银光流转,照明四周。
念头还未完,“轰”一声,凌渡宇连人带树,给提起他的机械手抛进了圆形物体的“腹”内。
树木和内中的凌渡宇没有停下来,给掉到银白色的运送带上,把他们带动。凌渡宇正不知如何是好,耳中刚好捕捉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从前面的植物传来。
凌渡宇立时从树干中窜了出来,一个翻身,从输送带跳下到光滑的银白地面上。
他与之相依为命的大树,继续前进,到了一个方孔时,一道齿轮压了下来,把它压个粉碎。碎片进入方孔后,立时化成青白的银光,产生出温热的能量,把内里保持温暖。
凌渡宇打量身处的空间,数千尺见方,左边正中虚有一条通道,不知通往那里,心中暗暗叫苦,没有了树木的屏障,教他怎样继续旅程,去与“独一的彼”会合。况且只要他一跳往水里,怕立时给那些机械手活活抓死。
他走过通道。立时愕然,这是一个更庞大的空间,足有上千方米,呈长形,高度达二十多米,是个大堂。
大重的两旁放满各式各样的机械物,用与半圆形物体的同一物质造成,不过看来所有机械都向残破和朽壤的方向发展。他们并非整齐地排列,而是东歪西侧,残件散布地上。
大堂的右方有一道门户,门户高十尺宽六尺,若照这比例,居于此的生物体积一定相当庞大。
门忽渐向上升起,沉重的脚步和喘息声从门内传来,一股异味弥漫在整个空间内。
凌渡牢一生人从未试过这样紧张,尤其是现在亦要裸体,更不宜以这个野兽面貌去会见“外人”。
他一下子缩回刚的走廊内,待要退回把树木转化为热能的地方时,发现了廊道旁有个一方米大小的方孔,热气从内里透出来。
凌渡宇估计这应是热能流通的气口,照理应该可以到达建物内每一个空间,心中一动,爬了进去。
他在通气道摸索前行,建成这建物的物质非常奇怪,放射出一种银光,把附近照个通明。
每逢有出口的地方,他总爬过去一看,不过见到的一是空无一物的房间,一是堆满奇形怪状机械的处所,像个废物堆,不是位心中要找寻的地方。
最后凌渡宇爬上一道斜上的气道,气道尽处是个出口。
。凌渡宇探头一看,几乎兴奋得跳了起来,急忙腿了出去,眼前是一块十米宽、八米高的仪器板,难以形容的光色不断闪动,板上有一束束幼小的线,树藤般在板上游走。凌渡宇终于来到控制整个操作的神经中枢。
凌渡宇扑上前去,拼命扯断板上的幼线,彩色缤纷的电光随断线冒了出来,原先仪器板上流动的美丽色光不断减少。
“蓬!”整块仪器板冒起了强光,大力把凌渡宇抛开,背脊撞在墙壁上,肉体虽然疼痛,心中却是喜欢无限,因为他知道,终于破坏了这远比人类进步的操作系统。
异味涌进鼻内,按是野狼般的喘息声和脚步声。
凌渡宇跳了起来,缩回通气道内,拼命向前爬,爬……
他从最初入口处爬出来,全力往底部的出口奔去。
喘息声和脚步声从身后追来。
出口在望。
凌渡宇狂奔到出口处,想也不想,一跳而起,直插往十多米下奔流的河水里,圆形物体底部的百多只机械手全部软垂下来,停止了操作。
凌渡宇在温热的河水中畅泳,很快便把圆形物体抛在背后。
他死命往前游,他感到愈来愈接近“独一的彼”,时间失去了意义,他用尽全力在河水中前进,没有任何其他生物,只有他。
忽然间,河水没有了。
他已到了血脉的尽头,“独一的彼”凄息的空间。
他发觉自己来到广阔无边的草原上,抬头上望时,天空俪下银白和青由约奇异光芒,皎洁的月亮高挂天上,明亮有如黄昏的夕照。
难道我已重回地面?
低头圣地,脚下嫩绿的小草,像柔软的地毯延伸无尽。
眼前忽地爆闪奇异迷人的色彩,色彩逐渐凝聚,最后现出了穿雪白长袍的兰特纳圣者。
凌渡牢一阵激动,同圣者跑过去,一下子穿过了圣者的身体。
凌渡宇愕然回首,圣者没有实质的影像,在身后栩栩如生,但他却清楚知道圣者的肉身已死了,现在只是能量的凝聚,造成一个虚假的幻象。
即管是幻象,在这里见到圣者,便像见到故乡来的亲人那样令人激动。
月亮孤悬在深黑的夜空中,又圆又远。
凌渡宇道:“这是什么地方?‘彼一’在那里?这是什么一回事?”到最后那个问话,他是声嘶力竭地叫出来,胸口不断强烈地起伏。
兰特纳圣者微笑道:“你眼前看到的是”彼一”从它记忆细胞释放出来的记忆影像那是千多年前的一个晚上,地点是印度河旁的摩亨佐达罗城,那天晚上,‘彼一’正要启程离开地球时,最致命的事发生在它的身上。”
凌渡宇呆了起来,细细地察看眼前的原野、起伏的丘凌和天上的穹苍,但他知道这只是一种幻象,“彼一”让他看到的幻象,一种“三度空间的立体电影”,“彼一”既然有这种惊人的神力,还有什么可予它致命的打击?
兰特纳圣者道:“要说明那次意外,不得不从”彼一”说起,它是宇宙内最伟大的生命之一,这不单是说它伟大无可匹敌的力量,尤其是指它‘自我牺牲’的感人心胸。
”
凌渡宇呆道:“自我牺牲?”
兰特纳圣者道:“‘彼一’在这宇宙已存在了以亿计的悠久年月,在这段人类不能想像的岁月里,它不断沉思和搜探,终于感知道在这宇宙的至深处,存在一个地方,那将是所有这宇宙内生物进化的最极尽处,只有在那里,生命才能有真正的自由。”
凌渡宇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人类实在太渺小了,这类事情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思域,欲想无从。
兰特纳圣者道:“于是‘彼一’决定动裎前往那还未有任何生物曾到达的地方去,它同时也作出了另一个决定,一个令它致命的决定。”
“它觉得自己不能独享其成,于是决心在这个无岸无涯的宇宙里,找寻其他有灵智的生物,让他们在它的保护下,一同前往该神圣的处所……”
凌渡宇喃喃道:“那究竟是什么处所?”
“彼一”这个做法,便像为躲避洪水的诺亚,建成了巨大的力冉,把世上的动物各选一对,便能共乘一舟,避过危难。当然,“彼一”是要赴某一地方,使所有生命同时得到“真正的自由”,那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兰特纳圣者道:“我也曾向‘彼一’问过同样的问题,它说那不是人类可以明白的事,若强要加一个名称,便说那地方叫作‘彼岸’吧!”
凌渡宇感到双腿一阵软弱,他忽渐有点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佛教所提倡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正是述说只有在“彼岸”处,才能有真正的解脱和自由,可是佛教说的却是一种精神境界,而非一种实质的地方。
兰特纳圣者看穿了他的思想。微笑道:“‘彼岸’并非某一处‘地方’,而是要‘彼一’以巨大无匹的神力,打破时空的限制,贯穿无数宇宙才能到达的一个‘境地’和存在‘层次’。”
“于是‘彼一’化身作一艘广大无匹的宇宙飞船,以它的肉身,作为飞船的外壳,以它的血脉作为河流,把拣选到的生命,收进了它的身体内,以它强大的异力,制造出每种生命都能安居的环境,在宇宙中作那无有尽极的飞行。他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