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的眼前变成了一片喜庆的,无边的艳红。
采玫师姑和张前辈送我出门。
我忽然觉得住了很久的盘丝洞变的陌生了,地下洒满彩色的纸花,谷子,豆子,穿平底鞋肯定会觉得硌脚,穿高底木鞋则担心会站不稳,底下都是细碎圆滑的谷子豆子,我每一步都得当心。不过两旁有人扶着,所以踩滑了也不用当心摔倒。远处近处都是沸腾的人声,大家在说着,笑着,议论着,时不时可以听到一声叫嚷:“新娘子露露脸儿啊,让咱们瞧瞧!”
采玫师姑就会笑骂回去,但是并不着恼,一片喜气洋洋的。
我耳朵里先是被这些声音灌满,然后锁呐声,锣鼓声,敲的热火朝天,爆竹也放了起来,劈里啪啦,震的耳朵嗡嗡的,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不,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怦怦,怦怦。
我小心翼翼的看着脚下,惟恐跌倒。喜堂就布置在前厅,平时也就三五步的事,今天却觉得走了好玩,才踏上了前厅的台阶。
台阶上铺着厚密柔软的红毯,上头还绣着大朵的并蒂莲花。
我刚要迈步上台阶,忽然不知道什么东西哗啦啦从头而降,砸在身上啪啪响,掉在地下还乱弹乱蹦。
呃,金橘?
挺漂亮的,一个一个滚落在红地毯上,金红相映,好看的很。
可是这东西砸人够疼的。
这些婚俗我真是一点儿也不懂,完全不知道这个扔金橘又有什么说法,反正应该是又一项吉祥的象征。
然后到了堂前,采玫师姑笑着将我朝前轻轻一推,我差点没站稳,不过另一双手臂很快扶住我。
这双手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废话,昨晚刚握了那么久,手感太熟悉了,认不出来才怪呢。
刚才一直在喧哗声里浮动的心,一下子就静下来了。好象海上流浪已久的船,进了港了。
鞭炮声总算停了,不过鼓乐声却没停。
一拜二拜连三拜。我们拜了天地,拜了长辈,然后夫妻对拜。
旁边有人快嘴说了句:“凤王这辈子除了天地君亲师,这恐怕是头一遭膝盖点地吧?”
此言一出,满堂哄笑起来,又有一个说:“嘿,跪跪老婆有什么打紧,再说新娘子不是也跪了他嘛,扯平!”
这些人!嘿,真是……
其实我觉得蒙着盖头也挺好的,我的嘴从开始拜天地就一直咧着,合不拢。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笑啥,反正……脸都笑酸了,还在笑。
要是凤宜看到
一定囧死了
可惜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
然后还有敬酒,不过是凤宜敬,我手里也被塞了杯酒。
一敬天地,佳偶天成,天长地久。
酒泼掉了。
二敬长辈,凤宜的那杯应该是敬给了他师伯,我这杯则是递给了采玟师姑。
第三杯是交杯酒。这倒是不一样,我以前看,交杯酒是洞房里挑了盖头才喝,但是这里却是在厅上就喝的。旁边的人把酒杯递给我,酒杯上绑着红绸带,绸带另一头当然是拴在凤宜那个杯子上。
我接过杯子,看着里面颜色姜黄,一股甜香的酒液,一时倒没判断出来这是什么酒。
不过不用我想,旁边又有人起哄:“哈哈哈,松子酒,送子酒!这酒不能白喝!新娘子得加把劲儿,明年这会儿就添个大胖小子才是啊!”
“正是正是,三年抱俩!不过我说,这事儿新娘子一个也办不来,还得凤王也多多尽力相帮啊。”
咳……
我差点让酒呛着。
这酒……咳,这阵仗上辈子也不是没见过,反正这酒也是取个吉利,别人打趣就打趣吧,反正不是恶意。
我把杯里剩下的酒也一饮而尽,后头居然又有人说:“看看!新娘子多豪爽,这就等不及啦!”
我定定神,把酒杯放回托盘里。
然后凤宜也把杯子放了回去。
礼成,又是鼓乐齐奏,鞭炮炸响。厅里的宾客纷纷鼓噪叫好。
“来来来!快掀盖头,让咱们看看新娘子的容貌啊!”
呃,我没参加过这时代的婚礼,这盖头也是在喜堂就揭么。
不过,我的视野里,出现一只手。
凤宜的手,挺好看的,手指白皙修长,指甲圆润整齐。
现在的关键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手握住了盖头的边缘,然后,缓缓的掀起。
眼睛看久了那片喜庆的红色,红色一被撩开,视野中出现了别的颜色时,反而让我觉得有些晕眩。
凤宜的身形出现在我的眼里。
他穿着一件红色的袍子,很久没看到他穿这个颜色了。宽袍大袖,更显的他身姿挺拔,态拟若仙。
然后,看到他的脸。
他的脸庞带着一层融融的光晕……其实我知道,这是因为眼睛看了半天红色,然后再看到不同的颜色才会如此。
但是……凤宜真是……很美。
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这句话突然就从我脑子里冒出来,忘记是在哪里看到的,但是觉得形容此时我眼中的凤宜,份外妥帖。
凤宜握着我的手,微微一笑。
突然旁边有人冒出一句:“嗯,新娘子是宜男相,将来一定子嗣绵长!”
噗——我差点吐血。
“嘿嘿,我看也是……”
得,我就当自己是聋子好了。
周围的人纷纷打趣,凤宜倒是一反他平时的脾气,全盘欣然笑纳了。虽然他没象我刚才似的傻笑不停,可是也能看得出,这做新郎果然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
我紧紧抿着嘴,不让自己再喜笑颜开,以免给别人留下“这个新娘子乐傻了”或是“这个新娘子很花痴”又或是“这新娘子很……”
大厅里这就开了席了,人头涌涌,一眼望去也不知道今天来了多少贺客,凤宜说了几句道谢之辞,无非是多谢今天各位宾朋前来道贺,招待十分简慢不周,请大家多多包涵之类。
然后我们朝满厅宾客敬杯酒,就退出后堂了。
新房就布置在这边,挂红结彩,红烛高照。一些宾客嘻嘻哈哈的跟着过来,结果被采玫师姑几个拦阻喝斥都赶出屋去,凤宜把门一掩,长长的松了口气。
我忍不住说:“看你挺轻松的,原来也要顶不住了啊。”
凤宜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一抹笑……
呃,那抹笑怎么看起来有点不怀好意呢?
“好,来来,让你看看是不是顶不住了。”
我吓的朝后一跳:“喂,你想干嘛?”
凤宜不紧不慢,先把头顶的飞翼绕云冠解下来,说:“你猜呢?”
“呃,你……”怎么看起来象个流氓似的。
他的手伸过来,我本能的一缩头,又绕过了桌子。
“满头都是钗子你不累吗?等下再出去见客要换吉服的,你可以先脱了这件松快松快。”
对哦。
采玫师姑说过,今天要换好几身吉服。
不过这件是最重的,剩下的都要轻省不少。
我的手放在领口的扣绊上,正要解开,忽然脸一热,抬头对他说:“你转过头去,不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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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不会写婚礼这种场面啦。。。
好在总算是成了。。
一七三 成亲二
凤宜背对着我,倒是顺口说了句:“那双鞋我看你穿着也是很不惯的,另换一双吧。”
“我也想换啊,可是……”采玫师姑她们只给我准备了替换的吉服,却没有给我准备其他鞋子。
凤宜说:“那你先换衣服吧。”
我动作极快把自己拾掇好,小声说:“好了。”
头上的那些沉重的发钗和珠饰被我取了下来,两鬓的头发微微有点松,我拿子理了两下。
凤宜把我换下的那双高底鞋拿起来,手指轻弹,那又硬又高的木底就这么眨眼间让他给弹没了。
呃,好厉害的弹指神通……
“那个,你也得换吧?”我和他的衣服应该是配套的,刚才那套都是大红金绣的,现在我换了一套樱桃色的,而且柜子里就在我的吉服旁边也叠放着一套同色的男款的礼服。
“嗯。”
他伸手解开腰间系带,我愣了一下,他抬头看我一眼,表情似笑非笑,我硬生生把脸扭到一边去。
“没关系,我们已经成了亲了,你可以随便看,我不介意。”
“谁……谁稀罕看你似地。”
其实我是挺想。咳。瞅这么两眼地。怎么说呢。买样东西回家还得好好检查试用一下。看有没有瑕疵。功能齐全不齐全呢。
“好了。”
“这么快……呃。”我差点咬着舌头。转过头去看他。
这种娇艳地颜色。穿上凤宜地身上一点也不显地俗气轻浮。人英俊。就是披麻袋也好看。
前面喧闹。但是门窗都关着。听起来。那些声音都很遥远。
我心里静了静,忽然想起来我忘了什么事。刚才外面吵的太凶,我一直惦记,可是却又想不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前几天我就想着他们怎么还没有到,总觉得也许是有事耽搁,无论如何今天是会来的。
但是刚才在外面也没有看到他们啊。
“子恒和三六,都没有来吗?”
“子恒来了,不过他在外面帮忙张罗,刚才没到喜堂去,等下你应该能见着他。三六却是没有来。”
“啊?”我疑惑:“难道贴子没有送到么?”
“或许。”凤宜的话说的模棱两可。
不对,凤宜那个帖子天南地北的亲朋友旧都请了来,三六不会没收到。
那……也许是她不想来?
还是有什么急事不能来?
“还要去敬酒吗?”
“我一个人去就行,师姑她们等下必定来陪你的,恐怕还有来闹……”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房门被拍的砰砰响,凤宜打开门,有好几个孩子凑头凑脑的往屋里看,七嘴八舌的说着贺喜的话,其中一个蹬蹬跑到我跟前来,大声说:“恭喜恭喜,恭喜新人百年好合,快快,给我们糖果糕饼吃!”
我觉得这孩子有点面熟,仔细一想,得,这孩子不是在梅山见过的么?叫小什么来着?我记得他好象是个人参精。
凤宜说:“小苍,你能吃那些甜腻腻的东西吗?小心吃完了肚子疼。”
哦对,他叫小苍。
真的很可爱了,红兜兜,头上扎着小辫,小胖胳膊小胖腿儿,不笑的时候眼睛又大又亮,一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不过幸好我有准备,荷包里塞了些糖果之类的。我塞这些本来是预备要是今天忙晕了头吃不上东西好给自己垫肚子用的,这会儿倒派上用场了。
小苍接过我给的糖,笑嘻嘻的说:“多谢新娘子。”
我也跟着嘿嘿笑两声,这种场面没经历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反正笑笑最安全,省的说错话被人笑话。
又一个孩子挤过来讨糖吃,我打开抽屉拿糖果给他们。他们拿了糖还不肯走,被凤宜一个一个揪着耳朵赶。其中一个脆脆的招呼:“敖前辈。”
敖?我起抬头,一个人缓步走进来,他穿着一件色袍子,看起来暖暖的,头上束着青白浮云纹的玉环。
“子恒!”我兴奋的朝他招手:“我还以为你没有来呢!”
“那怎么会。”他走到近前,微笑说:“我怎么会不来?天塌了也是要来的。”
“刚才在喜堂没有看到你,所以我以为……”
“今天宾客极多,所以恐怕会有什么小乱子,又或是宾客之间有什么旧恩怨,所以我在外面布了两重阵,打发走几位不速之客,眼下是没什么事了,所以进来找杯热酒喝。”子恒夸张的搓了搓手:“外头又下起雪来了,北风可真冷。”
“还有人来婚礼捣乱?”我转头看看凤宜——那肯定是冲他来的。
“也不是什么大麻烦。”
子恒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一些,虽然穿着一件颜色柔和鲜亮的衣裳,整个人却越发显的沉静。
我倒从壶里倒热茶给他,子恒接过杯子,却没有喝,他的目光显的温和而专注,轻声说:“恭喜你。”
“谢谢。”
他微微一笑,正想说什么,可是门却砰一声又被大力推开,以采玫师姑为首,一众宾客一起涌进屋来,笑闹声快把屋顶都掀翻了。子恒被推挤到一旁去。
“新人躲在这里不出去,说什么悄悄话呢?来来来,说给我们大家都听听,沾沾喜气啊!”
“人家新人说的私房话,就能白便宜了你吗?是吧新郎倌?哟,衣裳都换过啦……”
“新娘子好福气啊,嫁了一个才貌双才的相公。来来,和咱们说说,你怎么认识的凤王啊?又是什么时候互生情愫的啊?咱们千里迢迢的来了,总不能揣着个疑惑再回去是不?怎么着今天也得弄个明明白白的,这酒才能喝的舒心啊!”
凤宜也被人半推半扯的按到我旁边坐下,屋里屋外都是人,有人端了酒过来,起哄让我和凤宜互相喂对方喝酒。还有的则说要新郎做两首诗来,满屋的人闹哄哄的,这时候真是笑也不是,恼也不是。甭管是过去还是未来,这新人总得过这么一关。我再抬头时已经看不见子恒的身影了。
采玫师姑指挥着小蜘蛛们端着一盘盘的花生,红枣桂圆和栗子,兜头兜脸的朝我们撒下来,嘴里说着吉利话。这些东西个头儿大,砸身上份量十足。后来再撒的稻、黍、麦那些就细碎多了,我低下头眯起眼,怕麦会进眼里。还有元宝糕,金钱饼,长寿面那些东西端过来,我和凤宜也只能乖乖的吃下去。长寿面不能咬断,只能吸吸溜溜的一长根全吸进去,我吸的嘴唇发酸,结果等我和凤宜很狼狈的把面条往里吸啊吸,吸的差不多了——呃……
我们也变成面对面的姿势了。
乖乖,原来这么大碗,里面的面条只有这一根啊!
我和凤宜含着面条,你瞅我我瞅你,我的脸现在肯定红的象猴**一样。屋里的人拼命叫好起哄,喊着“快啊快啊”“面条可不许断啊”这些话,尤其是采玫师姑喊的最起劲!
凤宜忽然抬起袖来,他的袍子袖子宽,将我们两个的脸庞都遮住了。趁这功夫他把剩下的面条都吸了进去,嘴唇不可避免的蹭到了我的唇,我一紧张,那根面条就咬断了,一下子全滑进了喉咙。
“啊!好狡猾!”
“不算不算,再来一回!”
凤宜放下袖子,笑的很无辜很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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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节反而比平时忙的多……好累。
咳,这章字数少了一点。。。
撑不住了,爬去睡。
一七四 洞房花烛
整整折腾了一天,我就在奇怪我怎么还没散架。
后来我也看明白了,那些人层出不穷的,刁钻古怪地整人要求,基本都是冲着凤宜去的。
大概他平时样子太高傲,积怨颇多,大家伙儿攒足了劲儿趁今天整他,理由再简单不过了,新郎倌今天就得任人灌任人整,就算对方要求非常过分也不能翻脸打人。不过,他们就算想整,也得能整到啊。比如有个起哄让我一条腿踩板凳让凤宜从我裙子下面钻过去的……咳,那人还没刚吆喝出声,被凤宜一个眼色过去,立刻噤声不语。还有让他表演一下得意剑法的,这个倒没有被凤宜瞪,周围的人先反对,说是这大喜的日子不宜动刀剑。
总之,乱糟糟的,让人晕头转向的一天啊……
我感觉这一天,特别的漫长。
夜色渐浓,今天特地打开了洞顶的琉璃窗,白昼已经过去,雪安静的飘落,前堂后院到处张灯结彩,将洞里照的有如白昼。大部分宾客已经告辞,还有一些是和凤宜关系亲近的留下来,比如师伯,师姑他们,还有子恒,还有那个胖乎乎的讨糖吃的小苍……
中午宴会没吃成,不过也没饿着我,乱七八糟的花生红枣面条的塞了一肚子,晚上倒是不用拘束,都是自己人,我一天换了六身儿吉服,现在穿的是一件最简单的水红色的裙子,质料柔软,特别舒服。
摆了两桌酒,男女分开,凤宜子恒还有师伯他们在外面那屋,我和师姑还有张前辈在屋里,小苍和另外两个小孩子跑来跑去,灰大毛满面红光的里外张罗,他穿着件枣红的褂子,腰里系着红绸带,乍一看比新郎倌还显的喜气盈人。
“咦?怎么不吃啊,”师姑给我的夹了一块笋。
“啊,我不太饿。”我就觉得很累,真想敢紧把头发拆了,踢掉鞋子,先泡个热水澡再往床上一倒,好好睡上一觉。
结婚真是件累人的事情,按凤宜的说法,这已经是一切从简了。这已经要把人折腾的脱层皮了,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