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她,真的那么喜欢凤宜吗?
三百年,绝对是沧海桑田了。
却不能改变她地心情吗?
我意外的转过头来,子恒撑着一把纸伞站在我身后。
他将伞向前举。罩住我的头顶:“怎么在这里发呆?”
“嗯,舱里闷,出来透口气儿。”我指指上头:“听到她在唱歌,就停在这儿了。”
“到船头看看吧,心胸能开阔些。”
“哦。”
我低下头,跟他一起沿着船舷向前走。
子恒温和如故。
可是我耳边又响起刚才灰大毛说地话。
心里的感觉,和眼里看出去的情景,好象都不同了。
我心里莫名的发酸,发苦。
雨声延绵。单调中透出分明的层次。填补我和他之间的寂静。
船头的风大,吹着他的袍子衣摆都朝后飘。我伸手按住头发。然后慢慢的辫成一条辫子。
辫到后面,留着大概一揸长地辫梢,我想系好头发,但是发带不听话。试了两次,我想用法术,子恒低声说:“我来吧。”
我一愣,他已经把我手里的那根布带接了过去,把手里的伞递给了我。
他的手指很灵巧,一下子就系好了,还打了个飘逸的结。
“多谢……”我低着头。
“嗯。下着雨,总让人心里烦闷是不是?”他说:“我知道一套清灵诀,最能静心安神的。回来我说给你听,你记下来,没事时就练上两次,应该会舒服很多。”
他伸手来想把伞拿回去,我忽然冲动的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他的袖子撸上去。
他地手臂上,有些苍白的皮肤上面,可以看到一道一道的,弯月形的淡红伤痕。
就象……鱼儿身上的鳞片排列一样。他的皮肤上,满满的,连绵的,全是这样淡红的伤痕。
伞掉在地上,被风吹地在船头湿淋淋地舱板上滑动。雨又紧起来,打在我们身上。
“还……疼吗?”
“早就好了,这些痕迹我没刻意除去,其实只要一点雪露生肌散,擦上就可以了。这都很久了,怎么还会再疼呢。”
“我……”我拼尽全力,也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该说谢谢,还是该说抱歉?
我……好象什么都不该说。
我甚至有些惊恐地,看着他温和脸。
有什么事……不对头。
我转开头,看着远处的湖面。
雨,湖,远处的山,湖面上的雾……一切都万分熟悉。
一切却都如此陌生。
正文 七十五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我们重逢时,子恒什么也不说,也打断我的话。
有许多事,没办法说。
也说不出来。
我和子恒在船头站了多久?可能没有多久,也可能……有很长时间。
我疲倦的走回舱船舱里,灰大毛已经离开了,一叠刚做好的百果饼放在盘子里,还热乎乎的。
我拿起一块饼来,掰开,咬下去。
曾经很香甜的百果饼,现在吃起来,好象嚼蜡。
我认真的吃着,把一盘刚做好的百果饼都吃完了。
我需要些什么东西来填充自己。
在刚才,我觉得我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掏出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不知道上哪里再去找回。
真奇怪。
子恒一向只给予我地。我从来没给过他什么回报。一点儿都没有过。
可就是刚才。在船头上。我觉得我有些什么东西不属于我自己了……真奇怪。
我还是觉得饥饿。打开自己地包裹找吃地。
没吃地了。只还有几瓶酒。
我不想喝酒。
酒有的时候可以让我觉得自己身体里面有种热的感觉,在燃烧,那时候,会忽略心中的想法。
可是我现在不想喝酒。我觉得我心里很空洞,酒,不可能填满。
我又出去,顺着船舷,顺着香味儿找到厨房。不是吃饭的时候,这里没有什么饭菜,不过炉子上有个笼屉,揭开来,里面有蒸的包子。
我从来没觉得包子这么诱人,又或者说。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饿过。
我顾不上烫手,把包子从笼里拿出来,狼吞虎咽往嘴里塞。
我尝不出包子的香,品不出是什么馅,我狠狠的往嘴里塞,一笼包子很快见了底。然后我又揭起第二笼。我觉得我象是变成了饿鬼道里不得超生的鬼,拼命的吃,永远都不会饱。
我们有很多事情,不是有了法力,道行高深就能办到的。
我与李柯,我们一直在彼此错过。
我和子恒,我们都知道对方有事,却不能够诉说。
他不能迈前一步,我说不出来的话。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得暴食症。
那是一种无法消除的焦虑感,只有不停地吃,感觉自己才能够存在。才能得救。
我抱着撑的滚圆的肚子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有人抱怨说自己没东西吃了。
吃饱了果然觉得心情好多了。
其实我和子恒不可能有什么,我们只是……好朋友。
如果有什么,早该有了。我认识他比认识李柯还早呢。他和凤宜一样,他们是一类的,连站的位置都和我们不一样。
晚上船停了,因为雨更大了。
船上除了我们没有外人,唔,或者说。没有外妖。
毕竟我们都不是人。
灰大毛上岸去买东西。是的,他自己说是买。可是他经常偷偷拿走人家店铺里地货物,然后把钱放在货原来在的地方。他管这也叫买,我总觉得这和正常的买有区别……反正偷是老鼠的天性。只要他给钱了,那就算是买吧。
他每次去买东西都要去很久,灰大毛非常细心,还会给我买胭脂水粉巾帕簪环。那些东西有的我看过,有的我根本不知道,反正他喜欢买。买了就堆起来。
他喜欢囤东西,这样会给他安全感。天越冷他这个毛病越严重,不囤东西他睡不着觉。
可是这次他没去多久,就仓惶的回来了,甚至用了他很少用的草上飞的身法功夫。
“全……全死了。”
灰大毛地嘴唇直抖,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被大雨浇的。他都没想起来用个法术给自己隔水避雨,浑身都湿透了,象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地一样,他站的那块地方。迅速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我一边给他施法让他身上的水变成细碎的水珠散去消失。一边问:“什么?”
“镇上的人,都死光了……”
他说完就低下头哇啦哇啦吐起来。
灰大毛的接受度。是很高的。
作为老鼠,腐烂的肉他也曾经吃过,在求生地过程中,没有什么道德观,首先要活下去。
可是他居然都吐成这样……“那……”等他镇定一些之后,三七问:“你的同族呢?你有找它们打听消息吗?”
的确,一个地方的人如果都被杀,但老鼠却不会。
“没有……一个都没有,人家墙里,地下,野地里到处都空空的。”灰大毛抱着头说:“我猜它们都吓跑了。”
子恒和凤宜脸色阴沉沉的上岸去了,然后没有过多久他们也回来了,去的时候脸色铁青,回来的时候脸色惨白。
我在船边,看着有隐隐的红色,顺着雨水,从那镇子里流出来,淌进河里。
船上地仆人端来吃的东西,干掉的饼子,还有油炸花生米,上面撒了一点盐。
“船上没别的吃了的了。”
我小声解释:“那个……我昨天肚子饿,就吃的,多了点……”
“没关系,反正我们也不想吃东西。”
凤宜没好气的说,拂袖而去。
三七温柔的笑着,也站起来:“我也不饿。”
她肯定是追着凤宜去的。
我想起以前听过地话,蝴蝶在花丛中翩翩飞舞,看起来很多情。蝴蝶自己也很美,很瑰丽。
但是蝴蝶是色盲。
无论是花地美丽,还是它自己的美丽,它都看不到。
蝴蝶眼里,到底看到地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呢?
我一直以为……以为三七喜欢凤宜,一定与他出众的外表也脱不了关系。
但是现在我才想起来,三七她看不到色彩。凤宜那光彩四射的外表,在她看来也只是灰暗地黑白形象。
那她喜欢凤宜哪里呢?
我真的,想不通。
“子恒,你们到底……看到什么了?”
我不想问,可是除了问他,我也没地方打听。
灰大毛的表情那么凄惨。我再问,他说不定会晕过去。
“和那只鹿一样死法,全镇人,不分老幼……”
灰大毛忽然插了一句:“没出生的胎儿也一样。”
我立刻也受不了,觉得胃部抽搐起来。
然后灰大毛坐到桌子旁,掰着凉饼子吃着花生米,还啧啧有声:“花生米居然这么好吃。”
我实在受不了,一转头冲出船舱。
外面也可以闻到血腥气,即使雨还在下。河水在哗哗的淌,那股血腥气,象一只黏腻的手。摸到你地额头上,摸到你的脖子上,你觉得悚然,却摆脱不掉。
仿佛知道我现在的感觉,也可能,船上其他人也有这个感觉。
船开了。
缆绳无声的解开,船重新动了起来。
凤宜和敖子恒并非道行不够,但是,那个下手的魔头。跑的太快,一点气息,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凤宜的愤怒,子恒的挫败,并非是被打败了,而是空有力气和悲愤,却无着力处。
甚至不知道这个杀人的,与京城那个杀鹿地,是不是同一个。
如果不是。那问题很严重,为什么这种魔头突然涌现出了这么多?这世间要崩坏了么?
如果是……那依然很严重,为什么那魔头要跟着我们一路?它这是挑衅还是……有什么别的阴谋?
我觉得自己的心跳异样,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很奇怪地感觉……我可以确定,不是因为刚才那种焦虑又泛起了起来。
是一种……被别处的东西牵挂的感觉。
可是在这世上,谁还能让我有这样的感觉?
或许,曾经有个人,是的。曾经有那么一个人。
但是那个人。他早就死了。
“师傅?”
一嘴花生米味道的灰大毛凑过来:“你在发什么呆啊?”
“没事。”
真是不知道该不该嫉妒一下灰大毛,他神经坚韧的太吓人。刚刚因为看到了那种场面拼命呕吐过,又吃一肚子花生米。
在压抑的气氛中,我们的船继续前行。
我原来不知道原来走水路可以一直回到蜘蛛洞,虽然比走陆路稍微多绕了些地方。
但我们毕竟还是回来了。
再看到伽会山地时候,我觉得浑身的力气一下子都松泄了。
终于回来了。
这口气一松,顿时觉得连爬回盘丝洞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我们一行人也都不赶时间,打着伞缓缓上山,遇到陡峭的地方就跳过去,遇到深渊就飞过去。
子恒说:“你这里真是不一样了,整治的……象个迷宫一样。”
“呵呵,”灰大毛傻笑着说:“我师傅说,安全第安全第一。
这最重要。
活着,才有一切。
死了,什么都没有。
盘曲的道路,诡异的陷阱,甚至到最后,一个设计好的石板问答题都出来了,答出题才能通过这道关。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地……呃,怎么说呢。
连凤宜的嘴角都挂上了似笑非笑,又象讥讽的神情。不过他看起来挺愉快的。
我和灰大毛这种蜘蛛与老鼠所具有的,小动物的自我保护意识,让这位神鸟非常愉快。
好吧好吧,至少愉快总比不愉快好。
写在石板的问题很简单,三七凑过去读出来:
“大小二妖分别从甲乙两地出发,大妖要走三天可以到乙地,小妖要走四天到甲地。两妖若同时出发,会在何时相遇?相遇时各自离目的地还有多久路程?”
这题目,真的很简单。
可是三七,凤宜,还有子恒,他们都开始迷惘了。
正文 七十六
那道题难住了凤宜子恒还有美女三七,虽然他们答不上来,我也不能就把他们关在门外吧。看他们三个苦思,冥想……我在肚里笑个够,最后还是放了水,让他们过关了。
他们谁也没答上问题来。
我理解,他们没上过小学,没学过算术。
快到洞口的时候,灰大毛突然放声唱起山歌来。
他的嗓音并没三七那么优美,不过他唱的很投入,声音洪亮,在山间来回激荡。
大毛也高兴啊,我们终于是回来了。
外面就算再好也不是家。
何况,现在世道这样乱,就是妖也不安全。
我们走过一段平坦的草坪,因为连日下雨的关系,这里的草坪绿油油的十分茂盛,抬起头就可以看到一株很大的树。
“唔,我来猜猜,这个地方,恐怕是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打开的吧?”子恒温和的说:“我之前离开时,在这里设的是只能从里面打开的一道门户,显然你改动了。”
“嗯……”
我改动地还不小呢。
我冲着那树叫:“芝麻开门。”
在几位……客人们很地神情中。树后面出现了一个很敞亮地石门。门地上方三个盘曲地字:盘丝洞。
“那个。大家请进吧。我地盘丝洞绝不象从前看地那部电影里地盘丝洞一样。阴森。原始。呃……连家具也没几样。我用自己过剩地精力把这里收拾打扮地。呃……非常能见人。非常适宜居住。非常地……哪怕想宅在这里一辈子也没有关系。
我不会设计庭院。但是没关系。灰大毛骗了一个很有名气地园林造设地大才子来。给他吃了一点迷幻地药。让他在这里干了三个月地苦工。他设计。灰大毛用飞来飞去地法术打下手。那些墙。要人来砌得十天半个月。灰大毛自己个儿一个时辰搞定。那些假山。一块要有几吨重。要是用人来堆。别说堆几次试看效果了。一次堆完恐怕就很难再挪动。可灰大毛堆它们象是小孩子搭积木。想怎么挪就怎么挪。
还有那边地花草。是我用六阳丹泡水催长地……好吧。用六阳丹当化肥是有点浪费。可是谁让我本事不到家。没办法在洞里借阳光来呢?没阳光植物就不长。所以只好用六阳丹来催长了。
绕过竹枝扎的一道矮墙。子恒赞了一句:“这正厅的字是你自己题上去地么?倒是大有长进了。”
我笑:“怎么可能啊,是我们拐来替我们规划整治庭院的才子题的。嗯,虽然那人说话很酸。不过这一笔字真是挺好看。凤宜哼一声,满是不屑。
也不知道他是不屑这个才子写的字,还是不屑我这种自己不行只能请人替写的臭水平。反正他从来就没看我上眼过。
厅里没象别家的大厅那样陈设庄重对称,摆在那里的是我做的布艺沙发,没弹簧海绵都可以施个小法术来替代,粉黄碎花的布艺沙发,浅绿色棉布地抱枕靠垫,还有堆在一旁的毛绒玩具,淡雅的滚绣地窗帘。连桌上的杯垫上也镶着精致花边。墙上挂着的也不是水墨山水,而是两幅草编画,虽然图案不算“咦,师妹,你可真是挺会过日子的啊,瞧这洞府收拾的……虽说挺古怪,可是看着让人喜欢可挺喜欢的。”
好在盘丝洞地方大,当时规划时也留了客房客院。于是分派住处。给凤宜当然不能小门小院,把最大的一所客居分给他。那里院门题的是仙客来。凤宜又哼一声“俗气”,不过倒是没对这安排提什么反对意见。
给子恒安排的院子靠凤宜地左隔壁,说是院子,其实就是一个大洞套无数小洞,不过装修出了院子和房间的样子,这边叫沉水居,也挺适合子恒。
三七自己选了一间,不是凤宜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