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小生今日只有无功而返了。”
天色已渐渐阴沉,韩淮楚无计可施,便欲折返回去。刚行了两步,忽听“咯吱”一声,那两扇城门竟打了开来。
只见十余辆牛车,从城中驰了出来。车中坐满着了戎装的军卒,却不携兵器,人人手中握了一柄铁锹。
韩淮楚看得奇怪,这么晚了,这帮军士还出城作甚?为何人人手提铁锹?
还没等他想个明白,那城门又轰然合上。
牛车一路飞驰,已去得远了。
韩淮楚心道:这批士卒既然出城,还要进城。管他奶奶的,先跟上他们再说,看看有没有机会混进城去。
韩淮楚遂展开轻功,蹑足追了去。
他先天真炁已练至第七重,轻功之道也随之高深。虽不能与他师傅在芒砀山时施展的“陆地飞腾”之术相比,追赶几辆装满士卒的牛车还是绰绰有余。不一会,已能看见最末一辆牛车。韩淮楚保持距离,衔尾跟去。
牛车到了一处,停了下来。举目望去,只见阡陌纵横,尽是肥沃良田。
士兵们跳下车,挥起手中铁锹,挖掘那田中沃土,往车中装去。
韩淮楚心中已明白,这些士兵原来是要往车中装土。只是他不知道,这些土装来派什么用场。
他便伏身暗处,运起玄功,凝神听那帮士兵说话。
只听一领头的校尉咒骂道:“他妈的!这么晚了,人家都在喝酒吃肉,却叫咱们弟兄来干这份苦差。”另一小卒道:“是啊,今日李将军把王宫中藏的美酒拿出来犒赏三军,却轮不到咱们,真是憋气。”
校尉道:“快点干,回去还赶得上喝酒。”那小卒郁闷道:“等咱们回去,酒坛早见底了。”校尉笑道:“那咱们就回去舔酒坛子。”小卒哼了一声:“王宫中的美酒,恐怕酒坛子也被那帮家伙舔干了。”
一人忽道:“你说那池子化}人,尽是些断头的,开膛的死尸。红红绿绿的肠子,有些都露出了肚皮。老子搬那些死尸,恐怕今晚上会做一晚的恶梦。”那校尉笑道:“老吉,你也看见了王宫中的那些美娇娘,个个长得娇滴滴望着都想啃上一口,怎么不会做春梦?”一旁士兵都哂笑起来。
那叫老吉的嘿嘿邪笑道:“那武臣已死,不知他的那些嫔妃如何发落?若能抱上一个睡上一睡,叫我死都甘心。”
那领头校尉斥道:“别做梦了,我都想捞上一个呢。可咱们这般身份,怎轮得到?还是快点干活,回头把那池子埋了,我再向山边讨点酒给弟兄们喝吧。”
韩淮楚终于听得明白,原来这帮士兵挖土,是为了填埋那被血水染红的王宫池塘。
众士兵听得有酒喝,劲头大增,挥铲格外有力。不多时,已装满了一车土。
便有人将那辆牛车牵到开处,又拉来一辆,继续挖土。
韩淮楚心中一动:小生正愁无法混入城中。就算进了城,也无法混进王宫。现在可不是天赐良机,何不藏身牛车土中,随这帮士兵进那王宫?
(读者看到这里,会不会疑惑。若藏身土中,岂不是要憋死了,怎么韩淮楚会想出这个主意?
答案是韩淮楚的先天真炁,是用胎息大法练成。那胎息大法不用口鼻嘘吸,只须伏其气于脐下,守其神于身内,神气相合而生玄胎,便可呼吸绵绵,生生不绝。
藏身土中而不死,天底下恐怕只有韩淮楚能做到,读者千万不要去学啰。)
韩淮楚拿定主意,悄悄潜到那辆装满土的牛车前。此时夜幕降临,众士卒均在挖掘,谁也没留意到还有他这么一个人。韩淮楚将身一纵,已跃到牛车之上。
他将身平躺下来,用手扒拉泥土,将全身盖住。遂抱元守一,按平日练就的胎息大法,行起功来。
很快韩淮楚进入“空灵”境界,涌泉”,“百会”两端大穴开启,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放荡聚灵之气不断被吸纳涌入,灵台内一片澄明。
此时众兵丁挥锹铲土之声,伴随着田垄上传来的阵阵蛙鸣,韩淮楚听得是格外清晰。
他的耳力,若在正常之时,可透达方圆五里之地。此时埋身土中,虽打了折扣,一里之内的风吹草动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忽听一人道:“你说今天之事岂不奇怪,我们李大将军怎会答应拥立那姓姬的小子为天子?”又一人道:“我看这事透着邪门。我们李大将军本来看样子是想与那小子干上一场,谁知那小子拿出个红幡,就那么一挥,李大将军就改变了主意,跪地叩头,呼那小子为主人。”
韩淮楚心中一震:果然是姬风!他竟要做天子!这魔君要就不做,一做就一鸣惊人。怪不得李良未派人与三师兄联络。
随即又想,不知姬风用了什么方法,让那连赵王武臣都敢杀的骁将李良听他的摆布。
只听先头那人道:“我看那幡有点古怪,竟能发出火来。而且那火不是红火,好像是坟头鬼火发出的那般颜色。”后者道:“是啊,那姓姬的小子来历有点蹊跷,我看就不是什么好路子。”先头那人又道:“可他自称是什么周王室的后人,要复兴他周朝的江山社稷。”后者道:“我们李大将军是不是疯了?死去的张楚王那么多兵马都没坐上天子,以咱们这点人马,想去立一个亡国公子做皇帝,去攻打天下诸侯,这不让咱们死得快吗?”
只听那校尉声音高声呵斥道:“休再胡言乱语,专心做事!”后者却仍在絮絮叨叨:“头,我一想到这事就心里发虚。”那校尉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来:“咱们当兵的,只管按上峰命令行事。这些国家大事不要多想。”后者“嗯”了一声,又道:“我想过了,只要派我去攻打别路诸侯,我便做逃兵,大不了不吃这碗行伍饭了。”
众兵丁中不少人也有同样的想法。一时大家各怀心事,谁也不再说话。
过了半个时辰,十余辆牛车均已装满。那校尉喊一声:“回城!”众兵丁跳上牛车,打道返回邯郸城。
此时韩淮楚身上至少有四个屁股,八只脚压在上面,他心中连声叫惨,却又做声不得。
马车一路颠簸,到了城门前。守城卫士也不多问,打开城门,放众人进来。
进了邯郸,道路平坦,牛车已不似先头那么颠来颠去。韩淮楚只听道路上一片寂静,想是宵禁的缘故,路上已无行人。
牛车拐来拐去,终于停下。只听一人问道:“你们土挖好了?”那校尉答道:“这些车子都装满了,不知填不填得满宫中那口池塘。”
又听“咯吱”之声,想是宫门打开。牛车继续前行,到了一处,又行停下。
校尉高喊一声:“掀土!”众兵丁齐声应是。只听“嗨”“嗨”之声,想是众人一起吆喝发力,掀起牛车,将土填入池塘。
如此过了五六番,这次轮到韩淮楚藏身的那辆。只听“哗啦”一声,在众兵丁的吆喝声中,韩淮楚连人带土一起倒入了池塘中。
韩淮楚一入池塘,已不能保持平躺姿势,却是头下脚上倒立起来。他乘着沙砾扬尘,一个翻滚,迅速调整成坐姿。随即眼前一黑,几方土石倾泼下来,将他全身盖住。
随后又是几车土倒下,韩淮楚已埋入土中一人之高。
众兵丁将那土倒完,却不及池塘的一半。那校尉道:“总算这腥气被盖住了。明日咱们再去运土,把那池塘填满。”
于是众人拉了牛车撤去,只留下形同活埋的咱们男猪脚韩淮楚。
第六章 近在咫尺
韩淮楚身埋池塘,依旧运起胎息大法,呼吸绵绵,层生不穷。
他此时要破土而出,也不是难事。只须伸掌一划,便可将压在他身上的土石推开。只是这么一来,动作太大。韩淮楚不知周身情况,不敢轻举妄动。
他便凝注心神,听那宫中动静。
只听宫中一队队脚步之声,想是侍卫正在巡逻。左面一处约十丈外声音最是吵杂,有人攻喧谩骂,声音尖厉。那人斥道:“邵骚,你这个见风使舵的无耻之徒,怎能答允立那姬风为帝?”
一年迈声音想是那右丞相邵骚辩解道:“司马将军何出此言?我赵国子民均是周室臣子,今有东周公后裔在此,立他为帝也是名正言顺。”
随即一人“呸”了一声,斥道:“丞相莫非是老糊涂了。我赵国自武灵王以来,自雄天下,有哪代君王把那羸弱不堪一击的周室放在眼中。那周朝已成过去,丞相怎能同意这嚼古蠢事?”又一人应声附言:“树大招风。如今放眼天下,哪路诸侯敢自言称帝?若立天子,岂不是将我邯郸数十万军民陷入天下豪杰围攻之地?”
那邵骚想必是被驳斥得无话说,期期艾艾道:“程大夫说得未免危言耸听了吧。”
那司马将军喝道:“丞相可知我邯郸城有多少兵马?想对抗天下诸侯,莫非白日做梦?”
程大夫接着说出更尖酸的话:“我早知你这老匹夫是个墙头草,变节最快。昔日陈王派你来做护军,你却与武王一路,背叛陈王有负陈王所托。如今武王尸骨未寒,你不思报仇,却倒向那叛臣李良一边,真是一个无耻小人。”
原来那呵斥邵骚的三人,均是赵国显臣。一位是卫戍长司马卬,掌管都城邯郸的防卫;一位是太史冯简;另一位是中大夫程及。
那叛将李良奉姬风之令,陈兵朝堂,召集擒来的群臣于大殿议事。而姬风却未露面,只等李良议事成功,被赵国大臣推坐上帝位,光复他姬周的江山社稷。
这帮大臣聚在一起,见了李良,劈面便问他为何弑君叛乱,捕杀众臣。李良原想拥立赵歇,本理直气壮。却被姬风所控,要扶立周室。这理由连他自己也觉得荒唐。
李良话一出口,殿上立刻炸了锅,群臣骂声一片,无一人附和。
李良尝过火魂幡的滋味,是铁了心要立姬风为天子。被群臣一阵谩骂,恼羞成怒,当下令人将那骂声最凶的司徒邓夕推出斩首。那邓夕也不待李良手下动手,大骂一通,自个撞柱而死。
这事闹到血溅朝堂,群臣领教了李良的凶残一面,无不噤若寒蝉!
这时,那老奸巨猾的右丞相邵骚忽然大出众人意外,竟出声附议,赞同拥立姬风为帝。还厚着脸皮阿谀奉承,称颂李良兴复姬周宗庙社稷,功绩直可与兴周灭纣的太公望吕尚相比。
李良闻言大喜,当下说道:“既邵相国也同意兴复周室,这事就这么定了。明日便是黄道吉日,待登坛祭过天地,便举行登基大典。”也不待群臣多说,兴冲冲自个离去给主子姬风报喜,也不放众人回府,只把一干大臣留在殿上。
而殿上的兵士也未撤下,一个个虎视眈眈,防止众人有所异动。于是群臣个个干瞪眼,便这么呆着,与软禁无异。
到了晚间,那李良也不管饭,只把这帮大臣谅了三个时辰,饿得前胸贴着后背。看那架势,似乎这一夜便要耗在这里了。便有人席地而坐,也不管这是不是朝堂了。
还是那厚脸皮的邵骚向看守的兵丁询问,可否让大家用膳。便有人向李良请示。李良这才记起,这帮国中栋梁还没有进食。若明日周天子登基大典上,群臣一个个饿得有气没力,那才大煞光景。于是传话,引众人到偏殿用膳。
群臣到了偏殿,便有宴饮准备在那。而那些兵士也未跟进来,只在殿外守护。
没有了李良手下看守,群臣对邵骚的激愤一时爆发,便有了韩淮楚听到的那场闹剧。
韩淮楚身在土中,只听群臣越骂越凶,越骂越难听,连邵骚的祖宗八百代也骂了出来。
忽听那司马卬骂到兴起,大喝一声:“老匹夫,且吃我一拳!”
只听“咔”的一声,似乎那邵骚受了一记重击。韩淮楚心道:骂得还不够,开打了。
随即听见邵骚“啊”的一声惨叫,貌似经不起司马卬那武夫的铁拳。便有人惊呼:“不好,丞相被司马将军打死了!”那司马卬道声:“打死了活该。”
韩淮楚心中跟着道声:打死了活该。
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过,一人喝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司马卬也不惧怕,从容道:“去报告那叛臣李良,就说邵骚那老匹夫被我司马卬打死了。”
那些看守的兵士似乎也不知如何处置,急忙退出,去向李良禀告这场突来变故。
于是偏殿内安静下来,韩淮楚只听众人咀嚼之声。
过不了多久,韩淮楚的右面传来一阵脚步之声。那步伐沉重,虎虎生风。到了离池塘三丈之处,停了下来。
接着传来叩门之声。一个声音传到韩淮楚耳中:“是谁?”
那声音韩淮楚再熟悉不过,正是在芒砀山与自己一同斩蛇的魔君姬风!
韩淮楚直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这魔君便近在三丈!
三丈距离,对于姬风这等高手,不啻近在咫尺。以姬风的耳力之聪,只要韩淮楚一个细微的鼻息,他便可听得清清楚楚。
韩淮楚心想幸亏自己是用了胎息大法,又埋身土中不能动弹,否则行藏早已被这魔君识破了去。
于是他专心致志听那边的对话。
来人正是李良。他接到了邵骚被司马卬打死的消息,赶忙来向姬风请示如何处置。而姬风下榻的寝宫,便在此间。
李良禀报道:“主人,是我。”姬风“哦”了一声,说道:“李将军,以后你会为我大周丞相,请记住咱们在人前要以君臣相待,可别再称我为主人。”
李良大喜,又说了一句:“多谢主人。”姬风恼道:“你怎这般没有记性?”李良嘿嘿笑道:“我一时高兴,忘了改口。今后我就称主人为陛下吧。”
韩淮楚在土中听着忍俊不禁:这李良真没记性,又说了一个主人。
姬风便问:“李将军有何事启奏?”李良便将邵骚被打死一事禀告姬风,问道:“陛下,是否该将那肇事的司马卬拿下治罪?”
姬风淡淡道:“不必了。”李良惑问:“那司马卬分明是对立陛下为帝之事不满,这才打死邵骚。对这等逆臣,为何陛下不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姬风微微一笑:“这个你就不懂了。朕还未即帝位,正欲收拢人心。那邵骚乃是一个贪生怕死,见风使舵的无耻小人,死不足惜。而司马卬乃耿直之人,朕的大周江山今后正缺此等忠勇之士。若能放他一马,他必感恩戴德,从此为我所用。”
李良恍然道:“陛下英明,微臣受教了。”
姬风又道:“朕忽想起一事,你可派人去办理。”李良便问何事。姬风道:“你去将这邯郸境内臣民的生辰八字统统录来,送入宫中,不可疏漏一个。”李良又不解道:“陛下要这生辰八字作甚?”姬风不耐道:“朕自有用场,休要多问。”
韩淮楚听着也是不解,不知这魔君要生辰八字派什么用场。
李良堆笑道声是,又献媚道:“陛下孤身一人独守寝宫,是否太过冷清?微臣今日得获那武臣嫔妃十余人,陛下可有兴致招之一二临幸。”
姬风眉头一皱,说道:“便是今日在园中见过的那几位吗?”李良点头道:“正是。”姬风不耐道:“就那等庸脂俗粉,怎堪侍奉于朕。还是留给你自用吧。”
李良咋舌不迭。那些后宫嫔妃,个个是万里挑一的绝色佳丽,只把李良一介武夫看得欲火高炽。他早存了纳为己有之念,只是没得姬风许可,不敢自享这些尤物。那姬风居然称这些美人为庸脂俗粉!这眼界也太高了吧。
他哪知道,姬风得那亘古便存在于天地之间的混沌天魔感召,将成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魔帝,眼高过顶,这些赵宫美人,他还没有一个瞧得上眼的。
是不是姬风不会动情?否也。姬风原从赤松子修练仙道,清净无欲,本不会动情色之念。只是他的神识与剑魔管中邪合而为一,又入了魔道,脑中各种欲念便应运而生,这情色便是其中之一。
在云梦山中,姬风见到了风华绝代的大才女纪嫣然,那时他心内只想找项少龙报仇,用的是剑魔管中邪的神识,故此起了淫欲之念。
以姬风的高傲,想让这魔君动情,以那韶华逝去,青春不再的纪嫣然是绝不可能的。
既然姬风不纳,李良乐得将今日得获的美人收入私房。他心中乐开了花,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