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城王宫后花园内,百花齐放,一片葱茏。一座一丈余高的假山,玲珑剔透。假山旁一波小池,涟漪泛碧,浮光跃金。
黄罗伞盖下,张楚王陈胜正穿着一件衮龙便袍,坐在棋桌旁,和棋待诏虞芷雅对奕。
自从墨家弟子引众来投后,众儿郎均被派上了战场。墨侠者精通攻守战械者不乏其人,烽火战场正是他们的用武之地。虞芷雅的兄长虞子期,也随葛婴部去了九江。
独有这旷世佳人虞芷雅,陈胜却别有用心地留在了陈城,美其名曰:战场厮杀是男儿之事,虞姑娘一介女流,怎好抛头露面,在那战场血拼。
他又称颂虞芷雅棋艺高超,云寡人欲向虞姑娘学习棋艺,便降旨封虞芷雅为“棋待诏”之职,随时入宫来为他教棋。
对于这个旷世美殊,陈胜早已垂涎三尺,恨不能立即纳她入宫为妃,据有这身出尘脱俗涎玉沫珠般的娇体。可虞芷雅云:暴秦未除,安知陈王能不能成就大业?待攻下咸阳,伸大利于天下,再作论处。
食色性也。陈胜自幼吃苦,尚未立室。自从立国封王之后,对于美色的渔猎,几近疯狂。后宫之内,短短数月,已纳美人三十余名,每夜纵情欢娱,通宵达旦,只想将这几十年来未享受的艳福,好好补偿。
但这些庸脂俗粉,又怎及眼前这位佳人?
他欲纳虞芷雅为妃,奈何这美人出言婉拒,令他无计可施。
纵能强得美人之身,而不能收美人之心,又有何趣?
待到右将军周文攻下函谷,直捣咸阳,也不怕她推托了。到时水到渠成,美人身心俱归于寡人,一何快哉!
于是他便借口向虞芷雅学棋,隔三岔五宣她进宫对奕,只为一睹美人殊色,赏心悦目。
一宫女呈上一盘糕点,色作杏黄,莹润如脂,陈胜道:“这是膳房特做的菊花粟子酥,虞姑娘且品尝之。”
虞芷雅欠身道:“芷雅乃墨家子弟,食居简朴,多谢陈王美意,芷雅此刻不觉饥饿,暂不欲食。”
对于陈胜的一番心思,虞芷雅早已了然于心。入到宫来,她便处处提防,茶水瓜点,滴口不沾,惟恐陈胜在其中动了手脚。
她奉师傅钜子之命,来相助陈胜,铲除暴秦。不料陈胜竟垂涎她的美色,叫她好生为难。
那陈胜的品貌,对比如人中龙凤的韩信是差得太多,嫁于此人为妃,非她所愿。
但陈胜已手握数十万大军,拓地千里,成为一方霸主,西征大军,剑锋直指函谷关,眼看便可拿下此关,攻占咸阳。
不知这陈胜,是否真能铲取暴秦,伸大利于天下,成为盖世英雄?如真是那样,自己以身相许,也不委屈了。
陈胜见虞芷雅拒食美食,心中悻悻。“你对寡人倒是处处提防,早晚有一天,叫你心甘情愿投怀送抱。”
正自暗想,忽有内侍来报,云上柱国蔡畅求见,陈胜便宣,“传他进来。”
上柱国蔡畅,本上蔡名士,深怀韬略,因秦二世不仁,辞官避乱于陈县乡下。陈胜攻占陈城之后,免不了招贤纳士,网罗人才,闻得蔡畅贤名,便登门相请。蔡畅初不欲出,陈胜拜请与语道:“公若助我,如齐桓公得仲父也。”蔡畅感恩,便出山相助,陈胜赐号房君,封上柱国,官同丞相。那战无不胜的右将军周文,便是蔡畅引荐。
蔡畅入内,陈胜停下奕棋,问道:“蔡爱卿入宫有何事启奏?”
蔡畅奏曰,“老臣此来,实为禀奏前线战报。”陈胜对于前线战事,甚是关心,便道:“快快说来。”蔡畅道:“前线战事,实是一喜一忧。”陈胜问道:“何喜何忧?”
蔡畅道:“喜的是假王已用参将韩信之计,攻下了荥阳。”
虞芷雅一听“韩信”二字,妙目骤睁,凝神细听。
韩信已去荥阳战场月余,未有任何音讯,此番忽然传来他的消息,虞芷雅是又惊又喜。
陈胜便追问情由。蔡畅说道:“假王纳韩信之计,让韩信入城取得李由手迹,伪造李由和我军私通的文书,入咸阳行反间之计,那奸臣赵高便唆掇秦帝胡亥,将李斯腰斩于市。李由闻讯,弃城而逃。部将献城归降,我军兵不血刃,得了荥阳。”
陈胜喜道:“那韩信果然胸有韬略,不错!确实是难得的帅才,寡人必当重用之。”
虞芷雅闻言,芳心暗喜。
陈胜又突然面现忧色:“这么说来,假王得了荥阳数万守军,手握军力岂不更盛?”
原来陈胜对于一起揭竿造反的吴广一直心怀芥蒂。那吴广虽然看上去忠诚恭敬,可是礼贤下士,在军中威望极高。大泽乡起义的一帮老臣,很多是冲吴广而造反的。
陈胜当初便只派给吴广三万军卒,让他去啃荥阳这块硬骨头,对付秦国名将李由。不料吴广军队,如滚雪球般一路壮大,到了荥阳,已聚有十万大军。
陈胜原想吴广纵能拿下荥阳,和李由一番血拼后,也会元气大伤,兵力折损,可如今吴广竟兵不刃血地就占领了荥阳,还平添了数万荥阳守军。
而此时,义军精锐尽派往战场,陈城守军已所剩无几。若吴广心有异心,忽然挥戈杀回陈城,如何能敌?到时自己为吴广所杀,以他在义军中的声威,定可取而代之。
纵然他念及义气,不来攻打陈城,只须凭手中的十余万大军,便可拓地称王,到时如何能制?
当初派吴广攻打荥阳原是上柱国蔡畅的主意,他们二人君臣一心。蔡畅看到陈胜脸色,已知他心忧何事,乃道:“吾王可是担心假王尾大不掉?”陈胜点头道:“爱卿有何办法牵制假王?”
蔡畅便道:“假王帐下诸将,可有吾王心腹?”陈胜想了一想,说道:“那田藏是我老乡,与我私交甚好。”蔡畅道:“可修书一封,让他密切注意假王动向。若有异心,当可奉吾王诏令,杀而代之。”
陈胜悦道:“爱卿所言甚善,卿且替寡人拟一密诏,派往荥阳。”
他顿了一顿,问道:“喜事已奏,不知忧从何来?”
蔡畅奏道:“前线裨战召平密报,前将军葛婴经略九江,攻克新阳,派署部将吕臣镇守,自个引军溯江而下,一路告捷。”
陈胜不禁惑道:“这是好事,怎会有忧?”蔡畅望了陈胜一眼,犹豫一下,接着奏道:“前将军兵至东城,和楚王后裔襄疆相遇,二人曾是旧识,葛婴一见心喜,便立襄疆为楚王。”
陈胜闻言大怒,手一挥,将那枰上棋子掀翻在地,“匹夫竟敢叛我!”
那葛婴原是符离人,身长八尺,面如古铜,素以勇力名闻山东,因犯秦刑逃难蕲地,闻陈胜举兵,遂来相投。陈胜见他相貌堂堂,武艺高强,便封他为将军,委以重兵。
不料他竟背叛自己,立了楚王!陈胜一闻之下,不由雷霆震怒。
蔡畅便奏道:“吾王稍怒,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吾王还须拿定对策,除去葛婴,收回军权要紧。”
陈胜问道:“爱卿有何良策?”蔡畅道:“葛婴帐下邓宗将军乃是吾王心腹,可密诏他暗中下手,诛杀葛婴,提襄疆人头来陈城,若有召平相助,大事可成。事毕许他加官进爵,统领葛婴部曲,他自当尽心竭力,以报吾王。”
陈胜颔首道:“卿言甚善,就依爱卿之见。”
蔡畅又奏道:“还有一事,为臣不知当讲不讲?”陈胜道:“爱卿但讲无妨。”蔡畅便说道:“臣闻有吾王乡邻故人来投,被吾王委以官职,授以厚禄,可有此事?”
陈胜满不在乎说道:“确有此事,这些人皆是我亲朋好友,寡人如今富贵了,提携提携他们,也是平常,爱卿何以提起此事?”
第十四章 对天赏月
原来陈胜少时受佣他人,衣不蔽体,食不裹暖。一日耕作于垄上,怅然甚久,和同伴道:“我若一朝得志,拥享富贵,当与诸位分享,不致相忘。”同伴便笑道:“你一个佣人,何谈拥享富贵?”陈胜便嗟叹出一句千古名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那日他车仗驰出宫门,便见有一群人拦在车前,一望之下,原来是赵霸天、张三娃子、小李子等一帮故人。
陈胜惊问他们何以在此,便有他在狱中睡一个通铺,天天爆菊花的小李子哭诉道:“吾等听闻涉哥富贵了,特来投你。想你原曾说过富贵不想忘,原指望能沾你一点富贵,得个官做。不料被守宫军士呵斥,还将我们擒住关于牢房,好不容易才放了出来。我们天天在此守候涉哥,等了半个多月,今日始见。”
陈胜念及旧情,便用车马载众故友入到宫中,好吃好喝,又下令将那守宫军士责罚鞭笞。
这帮故友入了王宫,见王宫之华丽,不由心羡:“涉哥,原来你混得这般神气,真令人羡慕。”
陈胜便善待这些故友,将他们一一封官,倒也不失前言。
今番上柱国蔡畅忽然提起这事,陈胜不知何故。
蔡畅忧道:“吾王这般故友,和朝中大臣混得熟了,口不遮拦,可说了不少吾王旧时之事,胡言乱语,十分难听呢。”
陈胜闻言,脸上立刻笼上一层寒霜:“竟有这等之事?”他想不到这帮粗俗的旧友,靠自己得了富贵,竟向群臣揭自己老底,宣扬自己不愿为人知晓的往事。
蔡畅道:“这帮人愚钝无知,肆意诽谤吾王,破坏吾王声誉。为了吾王威严,饶他们不得。”
陈胜腾地一下立起,手一挥,说道:“明日早朝,统统抓起来,砍了!”
虞芷雅在一旁听了,心中念头直转。
想不到陈胜竟是这般冷酷无情之人!看他对付吴广、葛婴、旧友的手段恁般毒辣,哪里是芷雅理想中的伸大利于天下的夫君。这种人若坐上龙椅,又怎能体恤天下百姓?罢了,此地留不得,芷雅只得离去了。
这盘棋已被陈胜拂乱,再也无法续奕。虞芷雅便起身告辞,回到自己居处。
陈胜对于这旷世美人,极为慷慨,为她拔了一座雅致的小院,作为她的府邸。
虞芷雅来到府前,只见一人正候在自己门前,风姿俊雅,可不是那如人中龙凤,对自己倾心爱慕的韩信。
韩淮楚一入那陈城,便打探墨家子弟动向,闻得虞子期已上前线,而虞芷雅被封了棋待诏,正入宫陪陈胜奕棋。
他深为忧虑,寻到虞芷雅官邸,在此苦苦守候,已等了两个多时辰。
虞芷雅一见韩淮楚,惊喜道:“韩公子,是你!”韩淮楚微笑道:“是我,虞姑娘,这些时日,你可好?”
虞芷雅将韩淮楚领回府中,让侍女奉茶,和他畅述别情。
谈及荥阳战况,虞芷雅展颜道:“芷雅不会看错,韩公子妙计一出,假王便兵不刃血地夺下荥阳。”
韩淮楚谦虚几句,问起虞芷雅被封棋待诏,为那陈胜教棋之事。虞芷雅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那陈胜缠我甚紧,芷雅无法推脱。不知公子对此,可有什么主意?”
韩淮楚酸溜溜道:“那陈王若得了天下,就会坐上龙椅,当上皇帝,虞姑娘不是想嫁个盖世英雄么?便嫁他为妃,遂了你的心愿。”
虞芷雅恼道:“芷雅的心思,难道公子还不明白?我只愿你能在这乱世之中,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创出自己的辉煌。”
韩淮楚听得心中轰的一震。
“原来虞芷雅是指望自己能够有所作为,托未来于小生。”
他又想到书上说韩信要想有所作为,还须等到到了汉中投靠刘邦之后,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虞芷雅妙目凝视着韩淮楚,幽幽道:“能再见韩公子一面,芷雅已心满意足。可能明日芷雅便会离开陈城,返回万载谷。”
韩淮楚奇道:“你在此为官不好好的吗,那陈胜暂且也不敢动你,怎会想到要离去呢?”
虞芷雅道:“那陈胜封我一个棋待诏,实是另有所图,哪里是为了学棋。他那棋艺,跟我学了一月,还是老样没一点长进。”韩淮楚心道:原来陈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明是想泡妞,却装B说要学棋。他口中却道:“或许陈王因为公务繁重,无心学棋。”
虞芷雅叹道:“你不知芷雅每次面对他那刺人的目光,是多么的难受。,我已下定决心,弃了这棋待诏的官,回我们万载谷。”
虞芷雅今日认清陈胜的为人,料他非她终身托付之人,便不愿在此久留,和陈胜虚与委蛇了。
她忽然挽起韩淮楚,说道:“芷雅心已紊乱,公子可愿和芷雅出去走上一遭?”
有佳人相邀,韩淮楚自是乐得奉陪。
他握着虞芷雅的纤纤柔荑,走出府邸,二人一路散步,出了城门。
一轮皎月,挂于天际,照得天空一片银辉。繁星点点,构作一幅壮丽的银河画卷。
韩淮楚嗅着身边虞芷雅娇躯散出的阵阵幽香,握着她那柔若无骨的纤手,只觉肌理细腻。他从来未有似今夜这般与虞芷雅亲近,不由心花怒放。
秦时男女关系十分开放,似他俩这般牵手散步,路上相遇之人也不觉有异。只是这一对璧人,男的丰神如玉,女的清逸出尘,只羡煞路上一干行人。
出城走了一柱香的工夫,路上已无行人。
韩淮楚对此清风明月,良辰美景,忽兴致大发,放开歌喉,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睛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那曲律优美,辞句孤高旷远,让虞芷雅为之侧目细细聆听,再加上韩淮楚那系乐队成员的浑厚充满磁性的歌喉,更将虞芷雅引入到如梦如幻的意境。
虞芷雅将妙目凝睇着韩淮楚,仿佛痴了,“公子何处学来这等美妙的曲子?”韩淮楚心想,小生会的曲子还多着呢,口里却道:“这是我偶然听来的。”
虞芷雅喃喃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写得真美!芷雅只愿与公子天长地久,共婵娟一生。”
一席话说得韩淮楚心神一荡,便伸出手去,欲揽起虞芷雅的蜂腰。
忽然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自己真能和她一生共对婵娟么?
他脑中似乎闪过项羽在垓下被围,虞芷雅拨剑自刎,香消玉殒的惨景,不由泪眼朦胧,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虞芷雅本来见他伸手,满脸希冀,又见他将手缩了回去,不禁有些失望。忽见他眼中泪光闪烁,奇道:“韩公子你怎么流泪了?”
她此时情意绵绵,又哪里知道韩淮楚的心思。
韩淮楚支吾道:“今夜听虞姑娘吐露心声,如聆妙语,我一时激动,情不自禁,故而流泪。”
虞芷雅抬头望天,“对此良辰美景,皓月当空,只愿岁岁年年,如似这般。”
韩淮楚随着她那目光,举目望去。忽然讶道:“奇怪!怎么月亮变红了?”
只见刚才还如冰轮的满月,此时已逐渐泛红。渐渐血红越来越浓,竟尔变得鲜红欲滴,照得天空一片桔红。
虞芷雅也奇道:“天显异象,会不会有奇怪的变故发生?”
韩淮楚道:“我也不知。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回去吧。”
虞芷雅“嗯”了一声,拉起韩淮楚,走回府中。
她便让侍女辟了一间厢房,让韩淮楚安寝。
次日清晨,韩淮楚到陈城皇宫复命。
朝堂之上,众臣咸集。韩淮楚忽见了几张新面孔,却是那日在宫门和守卫争吵的赵霸天、张三娃子、小李子等一干陈胜的旧友,人个峨冠博带,手持牙笏,神色得意。
众臣均等在阶下,静等张楚王上殿。
忽从侧室走出一黄门内侍,抖动拂尘,高喝一声,“大王到!”
众臣忙跪倒在地,三呼:“大王千岁,千千岁!”
那陈胜头戴通天冠,身着绛纱冕袍,足踏赤舄,神态威仪,走上王座。
陈胜突然将手一挥,即有武士上前,将赵霸天一干旧友扯将出来。
那帮人刚才还个个神采飞扬,忽然被金瓜武士如拧小鸡般拖出列中,又惊又惑,惶恐道:“大王这是何故?”
陈胜不容他们分辩,道一声,“拖下去,金瓜击死。”那群武士便一人一个,拖着陈胜旧友走出殿外。
众旧友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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