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韩淮楚顶着盔贯着甲,那马上还有一位女子,匈奴人哪会将他当成是寻常商旅?
“是那汉狗!查干巴拉将军就死在他手!”从韩淮楚身后响起一声怒喝,他立即知道不妙。
果然,就听马蹄踏着雪地之声,身后一拨匈奴骑士愤怒地追来。而马上载着两人,那速度根本比不过匈奴人的战马,压根就逃不脱。
既然逃不了,索性就不逃。韩淮楚将项追腰际一环,带着她跃下马来。
“要想活命,你就在这里站着,不要乱跑!”韩淮楚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对项追喝道。
被这淫贼劫走至多不过受他一人凌辱,被一对匈奴军抢走那就是生不如死。项追更加惧怕,只有希望这武功高强的淫贼能将那对匈奴骑兵杀退,果然就站在坡上一动不动。
匈奴兵追来渐近,共有二十余骑。对韩淮楚来说,料理这二十余匈奴并非难事,难的是如何走出这句注山。
他已听到附近有大队的人马喧嚣之声,这句注山绝不止这二十来人。若是他独身一人,凭他那无上的轻身功夫穿山越岭混出去不难。而带了项追,一个毫无武功的女子,那困难便要大得多。
“这不是咱们敖登公主么?那汉狗如何会与公主在一起?”就见那对匈奴骑兵突然不前,向着那站在雪地中的项追指指点点,互相议论起来。
“你没看错吗?这妇人穿着如此富贵,分明是汉朝显赫人家的夫人。敖登公主如何会这般打扮?看样子公主是被那汉狗劫持,公主怎会落入他的手中?”有人不信道。
“错不了。我在王庭曾见过敖登公主,这容貌哪会有错?”那先头出声之人肯定地说道。
“大单于正在到处找公主。这汉狗武功高强连右大将也丧命在他手下。咱们几个上去上去还不是白白送命。不如去禀告大单于,派大军来擒杀这汉狗,救回公主。”有人出主意道。
“说的是。咱们速去禀报大单于。”呼喇一下,众骑士又从原地退了回去。
想不惹麻烦,如今是更加麻烦。自己杀死那匈奴右大将,匈奴人是必要将擒杀为那查干巴拉报仇。项追是那冒顿的结义妹子匈奴的敖登公主,那冒顿听说项追被自己劫持,那还不全力来救?
四处是千军万马,硬闯是不行。韩淮楚想的是找个能避风雪的山洞,暂避一时。于是把那马一撇,拉着项追向上坡上行去。
刚走了几步,韩淮楚又停了下来。
项追没他那份踏雪无痕的轻功,鹿皮靴在积雪上一踩,留下一串脚印。
“要是这般,就算找到藏身之地,匈奴人也会循着这脚印搜来。”韩淮楚对项追说道。
他虽然背得动项追,却不能做到一个人行走雪地上不留痕迹。略一思索,将裹在战甲外面的战袍解了下来。到附近一个雪堆旁,把那战袍摊在地上,用手捧起地上积雪赶到战袍中,包了这么一大包。
“可以走了。”韩淮楚对项追轻松一笑。
从韩淮楚劫走项追开始一直到现在,项追始终是不发一言。韩淮楚叫她走就走,叫她停就停,叫她上马就上马。此时听韩淮楚这么一说,望了自己在雪地上留下的一串脚印,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
“是这样的。我包了这包雪,撒在你留下的脚印上,匈奴人就查不到咱们往哪个方向去了。”韩淮楚耐心地解释道。
项追听了,咬了咬被冻得发紫的嘴唇,犹豫一下,突然出声问道:“那些匈奴人说的敖登公主是谁?”
“敖登公主就是追儿自己。追儿被奸人迷心术所害,不解开那迷心术,如何能将这事情原委向她说个清楚?”韩淮楚看了她一眼,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那战袍只那么大,包不得多少雪,少不得撒完还要重包。韩淮楚周而复始地做着这事,心中回忆起在特种部队时的情景。
那是部队大规模的军事演习,也是在冬天的雪地之中。为迷惑对手,韩淮楚这个纵队也是这般在脚印撒雪,神不知鬼不觉插到对方指挥中心,发射了一颗手提导弹——
如今故技重施,不是在未来军旅生涯中,而是在两千年前的汉朝,迷惑的对象竟是那匈奴士兵,韩淮楚恍如梦中一般。
雪撒在脚印上,一路延伸。凭着在特种部队学会的野外求生探查洞穴的本领,韩淮楚终于找到一处山洞。那洞口在荒木掩盖之中,外面是一株雪松,极难察觉。
到那洞中一看,居然颇大有三十多平方米,有木床木椅,锅碗瓢盆与土灶,还有一口大水缸,看得出曾经有人在此长时间居住过。
“茫茫大山,塞外苦寒之地,谁会在此住下?”韩淮楚分外奇怪。
匈奴是马背上的民族,逐草而居,住的是能移动的帐篷,不会住在山洞之中。若是山中猎人,这里没有半点猎具,除非那猎人走时将打猎的家当全部搬走。
就在那木床下面,韩淮楚发现一桶狼粪。
臭烘烘的狼粪,居然要放在床下,还要嫌白天熏得不够,夜里睡中再熏么?
“原来是秦军长城兵团在句注山设下的哨所。”韩淮楚顿时明白了。
那大秦帝国的虎狼雄师可不像今日的汉军这般疲弱,大将军蒙恬将匈奴赶到句注山以北。蒙恬军团虽将军营设在长城一线,但是将触角伸到了句注山这个秦匈必经之地。设下秘密哨所监视匈奴人动静,一旦胡人有异动有异动,就点燃狼烟向长城兵团通风报讯。这比在长城一线设下的烽火台更加靠前。
“要是那大秦帝国传到公子扶苏手中,有蒙恬这等军事强人辅佐,何至于会亡国?”遥想在漠北一战,那蒙恬创下的丰功伟绩,韩淮楚不由肃然起敬。
这狼粪是再也闻不得,韩淮楚把那桶扔到洞外藏好。木床上是厚厚的积灰,床褥已经霉烂,墙上蛛网遍布,还不是住人的景象。
韩淮楚就忙碌开来,来个彻底大扫除,将那水缸清洗堆满积雪。项追就默默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看着他忙。这一忙就是半天。
“左骨都侯,这里只有这一条路,那汉狗究竟将我那妹子掳到哪里去了?”日到黄昏,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洞外传出了对话之声。
这是那匈奴大单于冒顿的声音,爽朗豪迈,韩淮楚曾经在巨鹿一战与冒顿见过面,故识得他的声音。
“为臣以为,那汉狗有踏雪无痕的无上轻功,乃极为罕见的绝世高手,修为还在为臣之上。雪地上找不到他留下的脚印。只是为臣不解,难道大单于的义妹也具无上轻功能做到踏雪无痕么?怎四处也看不到她的脚印。”一人答冒顿的话道。
那声音一起,韩淮楚就知道是谁,原来是那前不久在马邑城外遭遇过的藏擒龙,想不到冒顿竟封了他一个左骨都侯,可见冒顿对他的器重。
就听冒顿焦急说道:“我那宝儿王弟惨死,只剩下这么个妹子。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左骨都侯,我看那汉狗一定是藏在暗处。你就坐镇这句注山要道,每日带兵搜查,就算将这座山峰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敖登公主与那汉狗,为查干巴拉将军报仇雪恨。”
韩淮楚听了,心中只叫一声苦也。要是匈奴军长期驻扎这里,还不知何时能逃出这句注山。
藏擒龙答声喏。冒顿又叮嘱道:“本王还要赶往马邑问那赵利之罪,这边不能久待。句注山北路通往王庭,乃紧要之地,切不可失去汉军之手。”
“这冒顿也是太慎重了。那刘邦经过白登山之挫,就算天大的胆也不敢再与冒顿一较高下,更别说打匈奴王庭的主意。”韩淮楚心中窃笑。
战场上太过谨慎,有时候会失去良机。但不谨慎,有时候就会遭灭顶之灾。冒顿白登山放走刘邦,便是因他谨慎的性格。
而韩淮楚用兵就是个赌命狂徒,吞魏并赵灭齐哪一战不是如履破冰,这与冒顿的风格大异。
而冒顿早年用兵,也曾奔袭千里攻灭东胡,怎如今变得这般谨慎?韩淮楚对此也能理解。如今的冒顿已经统一草原,那身家一厚,就不愿冒险。
冒顿走后,匈奴军驻扎在这山头。韩淮楚当晚就遇到难题。
饿了还有韩淮楚随身带的干粮与肉脯,渴了有积雪化成的水。
没有被褥,塞外的冬天奇冷,又不敢点火取暖。以韩淮楚的武功,自然能够抗住这寒冷。而项追只穿了一件狐裘,没有被盖与床褥,如何能抵御这塞外奇寒?
项追对他这个淫贼依然不大言语,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那木床上,牙齿切得咯咯响也不叫冷。韩淮楚盘膝运功,听着那声音如锥心般难受。
“我原本只想保护追儿安全,却一时冲动将她劫到这里。她原本可以在那长乐宫中养尊处优贵为皇妃,还有小皇子膝下承欢,如今却累得陪我受苦。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将她劫走从头到尾是大错特错?”
韩淮楚一抬眼,望着项追,犹豫一下,唤声:“辛妃。”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颇多忌讳。你这淫贼,有什么话请讲。”项追很冷漠地说道。
“一旦有机会,我将送你回汉宫。不知你愿不愿意?”韩淮楚沙哑着嗓子说道。
沉默之后,木床上就听一阵啜泣。
“你这淫贼将我劫走,天下皆知。便有瓜田李下之嫌。就算没有被你身染,还以为本宫能回汉宫么?”项追幽怨地说道。
韩淮楚闻言一呆。
就没想到这一层。项追的清白名声已彻彻底底被自己这淫贼所毁,如何能回到刘邦身边?
“本宫现在最担心的是我那恒儿,现在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我这母亲不在,谁来疼我那孩儿?”耳边只听项追泣语,仿佛在数落韩淮楚犯下的罪责。
韩淮楚忍受不住,一挺身,向那洞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身后项追急问。韩淮楚回头一看,只见项追眼中充满恐惧。
“在这荒山野岭,她能依赖的也只有我这个淫贼。原来她以为我要撇下她不管。”韩淮楚心想。
“我去匈奴人帐篷里偷一床被褥来给你御寒,说不定还能偷点酒菜。”韩淮楚笑了一笑,推开塞在洞口的一堆荒木,一跃而去。
第十八章 掌教师尊
飞雪簌簌。夜色之中,韩淮楚左手提着一壶酒,右手拿着一大块熟牛肉,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袱,兴匆匆向山洞回来。
昔日叱咤风云的战神,如今冒着风雪鬼鬼祟祟作那小偷行径,却为哪般?只为窃来被盖与酒菜,为他心爱的人儿裹腹驱寒。
他平生以来,还是第二次做这小偷。第一次是在那高陵,为了那旷世佳人的生日,韩淮楚甘冒奇险从楚军营中窃来酒菜相贺。
今天的偷窃极为顺利。也是白登山一战匈奴人大为扬眉吐气,留在这句注山的匈奴将士极为兴奋,都走出帐篷围成一堆升起篝火饮酒庆贺。韩淮楚到时,匈奴人正开着联欢会,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帐篷里几乎都是空无一人。
原想还要用点穴手法将匈奴士兵点昏才能行窃到手,这一次是随便他拿。韩淮楚便挑了一个匈奴千户长的帐篷,将那全是纯正羊毛的被褥用他在部队学的手法打了个行军包,再把他盘子里未吃完的酒菜顺手牵羊拿走,神不知鬼不觉溜出那营寨直往回赶。
“这马奶酒味道酸酸的,难以入口。追儿喝惯了汉宫的玉露琼浆,喝这马奶酒能不能习惯。”韩淮楚边走边想。
回到那山洞入口,韩淮楚将那掩盖在洞口的一堆荒木扒拉开,正要入内。突然心中一怔。
在那附近的雪地上留下一行淡淡的脚印。那脚印陷入雪中只有两分,又有雪花飘在上面几乎就要被雪淹没。若不细看,极易被疏忽过去。
韩淮楚的轻功造诣已到踏雪无痕的境地,这脚印当然不是他自己留下。而项追毫无武功,就算她一时兴起走出洞外,脚印也不会只留下两分,而是深深陷下一道道坑。
“是何方高人莅临于此?”韩淮楚只觉一阵诡异,背脊处突然机伶伶起了一丝寒战。
“是谁?”韩淮楚暴喝一声,扭头向后一看。
武功练到他这份境地,自然而然有超乎寻常的警觉。方才韩淮楚凭他那异于常人的感觉觉察到暗处有一双厉眼在窥视着自己。
夜幕垂下,背后那山峦处是一片昏暗,韩淮楚用他那锐眼一番搜索,并没有看到什么。
“莫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韩淮楚狐疑不定,一猫腰,走进山洞之中。
“壮士回来了。”坐在木床上的项追一改方才的冷漠,起身迎了上来,那眼神中竟含着从韩淮楚劫走她起就一直未见过的笑意。
被改了个称呼不被叫成淫贼,韩淮楚听来只觉顺耳得多。
想来也是,在这句注山还不知要待多久。项追如今能依赖的只有自己,若被她一口一声的淫贼叫着,那以后的日子别提有多别扭。
“是啊!东西都到手了。”韩淮楚将手中的酒菜往桌子上一放,卸下身后的包袱置于床上。
“呀,这可是纯正的羊毛啊!壮士真的了不起!这羊毛被不是一般的人能用得起呢,你哪里得到的?”项追解开那包袱,有点欢喜说道,边说边将被褥往床上铺起。
有了这羊毛被褥,这塞外奇寒就不再难熬。
“只可惜这里生不得火。这酒菜尚温,你先趁热吃了吧,这铺床的事等会再做不迟。”韩淮楚劝说道。
“本宫不甚饥饿。不如壮士自个吃了吧。”项追将身子一别,避开韩淮楚那温柔的目光,继续铺床。
“真是奇怪也。日里我见她干粮肉脯也只吃了那么一点点,边吃边皱眉头,怎会不饿?”韩淮楚疑惑地盯了项追一眼。
“这里方才有人来吗?”韩淮楚凝视着墙角下一根羊腿骨,不露声色地问道。
项追闻言,铺床的手突然一停,娇靥上现出一丝慌乱。
“壮士在说什么?这山洞如此隐秘,怎会有人发觉?”项追那脸又复平静,淡定地说道。
“差点忘了,她已不是那个恨不得将心都交给自己,对自己毫无保留的追儿,而是被奸人已迷心术所害,现在是那婆罗门的圣女!”听着项追说着谎言,韩淮楚心中一片悲凉。
那墙根下的羊腿骨油渍滑亮,分明是项追刚才吃下。那洞口的脚印,分明是有一位高人来过。
自己杀了那金刚智的师姐索玛婆,婆罗门岂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来寻自己报仇。想必这些时日那婆罗门已派出大批弟子,在天南地北四处搜寻自己的行踪。而白登山自己劫走项追逃往句注山的消息,正为他们提供了线索。
这山洞虽然隐秘,但逃不过婆罗门冥想搜索大法的追踪。自己已在婆罗门的猎杀计划之中!
自己行踪已明,来人为何还不现身?只有一个原因:功力不济,在等待帮手。
那洞口留下脚印,只说明他轻功还未臻绝顶。但与自己也只是相差一线而已。
婆罗门中韩淮楚见过的高手也只有金刚智与索玛婆二人。那索玛婆武功在自己之下,在牛渚矶绝壁上自己与她遭遇,只战二十来招她就夺路而逃。若是她一味逃命自己也做她不掉,幸得自己身边有一把手枪将她了结。而那金刚智在井陉大战之时与自己功力在伯仲之间,而现在自己武功又有长足进展,若是他来自己也不惧怕。
韩淮楚唯一惧怕的就是金刚智那位神秘的师傅,那个用迷心术将项追害得如此凄惨的妖道。
“若是那妖道找来,自己能对付她的恐怕只有这把手枪吧。”韩淮楚下意识摸了一下揣在胸前的那口百宝囊。
夜深人静之中,被那羊毛被包裹得紧紧的项追睡意浓浓。韩淮楚伏在桌子上,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木床上一阵窸窣的声响过后,一个人影来到韩淮楚身后。
“天这般冷,壮士这般熟睡,不怕冻坏么?”项追用温婉的声音轻声问道。
鼾声依旧,韩淮楚没有回答。
就听到一声叹息,一袭狐裘落在了韩淮楚的身上。
一股暖流从韩淮楚心中洋溢而起,韩淮楚险些滴下泪来。
这狐裘本搭在那羊毛被上,项追将狐裘给他挡风御寒,就要自己多遭一份寒冷。
以韩淮楚的功力如今已是寒暑不侵,披不披这狐裘也没关系。韩淮楚正要站起将那狐裘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