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擒龙这一出手,韩淮楚已经断定,他绝没有真正练成霸王神功,只是徒具声势而已。
暗伏在树上准备突袭,看到猎物已至,却发出一声喘息,等于发出警讯。若是绝顶高手,定是不露半点声响。
在那万载谷群英荟萃,天下多少豪杰入过钜子莫庄那双锐眼,莫庄却只相中荆力一人。只因只有天生神力者方能练那霸王神功。后来项羽练成霸王神功,得缘于莫庄替他换了一条荆力的手臂。
韩淮楚原本就在怀疑,那藏擒龙非天生神力之人,强行练那霸王神功只会反噬自身导致走火入魔,如何能将霸王神功练成?方才那一声喘息,就是内腹受伤之症,正印证了藏擒龙已经走火入魔。
那霸王神功有多厉害?韩淮楚与项羽在京索大战前交手过早已知道。项羽一戟刺出,全身气机都被他霸王神功锁闭,那种感觉是极其窒息。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藏擒龙那杆钢叉就要刺到韩淮楚后脑,只见韩淮楚揉身一滚,以一种 看似不可能的动作避了开去。藏擒龙一招落空,钢叉刺在地上,直贯半尺!
这送信的韩将竟能躲过自己方才那一击,大出藏擒龙意料之外。
就见韩淮楚依然在滚,滚到那倒地的战马旁边。等他翻身而起之时,气定神闲间,左手已握了一面盾牌,右手已操起一杆长矛。
“韩军中有哪些大将,大单于已打探得清清楚楚,如何有这一位将佐?”藏擒龙狐疑地忘了韩淮楚一眼,一声呼哨,从暗处呼啦围上九名武士,深目高鼻,皮肤粗糙,一看就是匈奴汉子。
“兀那韩将,尔是去长安求援么?莫非不知藏某在此?还要硬闯!”藏擒龙劈面暴喝一声。
韩淮楚冷笑一声:“叛国逆贼,兵败亡国卖身投靠番邦苟延性命也就罢了,还要引狼入室犯我大汉羞也不羞?”
藏擒龙大怒,喊一声:“杀!”只见匈奴武士跳向两旁各踩一角,刀枪并举,斧钺轰鸣,九般兵器交织成一片疾风暴雨,齐齐向韩淮楚招呼过来。
这九名武士都是匈奴国一等一的高手,乃是那大单于冒顿御前侍卫。九人前后左右一起出手,一下子将韩淮楚去路悉数封死。是退无可退。
只见韩淮楚不慌不忙,左足踮起右脚尖支撑,右足踮起左脚尖支撑,双足轮换,将身隐藏在那一面厚重的盾牌之中,就那么如纺车般一旋。
“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韩淮楚手中长矛吞吐闪烁,借旋转之势频频出手,已使出“矛盾三招”中的第一招“千旋万转”。一轮战过,四名武士兵器被韩淮楚以长矛隔开。五名武士兵器落在韩淮楚盾牌之上。兵器交错之下,个个武士震得虎口发麻险些把握不住。
以一人之力力敌九名高手犹占上风,那藏擒龙何曾见过如此精妙的招数?看得目瞪口呆。
“都下去吧。”藏擒龙面色冷峻喊了一声。
那九名武士满以为能联手将这韩将一举击毙,方才与韩淮楚各自对了一招,方知对手武功深不可测远在自己之上。正惊惧不知是否继续出手,听那藏擒龙一喊,知他要亲自出手,皆收了兵器,退到藏擒龙身后。
“刷!”藏擒龙对着韩淮楚提手中宫就是一叉,用尽他全身的功力。
耳边只听韩淮楚嗤声冷笑:“霸王神功,难道就是这般?”笑声中只见韩淮楚索性将那盾牌抛在地上,双手提起长矛由下而上一挑。那招式极其简单,乃是一个崩字诀,江湖中使矛使枪的几乎人人会用,比的是双方的内力。但藏擒龙的钢叉是从上往下压,韩淮楚长矛这一挑是从下往上,貌似极其吃亏。江湖中不是内力强过对手甚多者,绝不敢轻用。
火花一溅,金铁交鸣。就见乌影一闪,不仅藏擒龙那钢叉被震飞,而且他那偌大的身躯也震退一丈开外。
“哇”的一声,藏擒龙一口淤血喷出,面如金纸。
“尔练这霸王神功已经走火入魔,你应该心里清楚,为何还要强练?莫非嫌你这命长,想死得快么?”韩淮楚嗤笑声更甚。
藏擒龙闻言面色大变:“阁下究竟是谁,怎从未听说韩军中有你这号人物?”
“吾乃长沙韩淮楚,游历到此。却逢匈奴侵我边城。身为大汉子民,焉能坐视?藏将军本是汉人,请听韩某一言。匈奴人非我族类,助胡人侵尔父母家邦虽能得一时富贵,但必贻羞万年留恶名于青史之上。且将军已经身负强练霸王神功,不可与人动武,宜早觅地疗伤,望将军三思。”韩淮楚谆谆说道。
韩淮楚说的“不可与人动武”,意思是不可与他自己这般的绝顶高手动武。刚才他只与藏擒龙略微比拼了一下内力,还未出全力,就诱发了藏擒龙身上的隐伤。若是再拼几招,藏擒龙气血逆转一定会筋脉震断而亡。
“哈哈哈哈,藏某身负国破之仇家亡之恨,焉能不报?汉天子杀我全家,汉国就是我的仇敌,谈什么父母家邦?藏某宁愿留恶名于青史,宁愿练这霸王神功走火而亡,此生誓要灭掉汉国!”藏擒龙那喷血的脸变得格外狰狞,声音犹如枭叫。
“你这又是何苦。大汉泱泱大国国祚绵长,岂是匈奴能灭?再说汉天子讨伐你燕国,是因燕王谋反,你藏氏咎由自取,怨得谁来?”韩淮楚说道。
“谁说我父王谋反?我父王何其无辜也!”藏擒龙大叫一声,激愤不已。
“莫非是场冤案?藏荼并未造反?”韩淮楚心中嘀咕。
“听市井传言,燕王树旗造反,莫非有假?”韩淮楚问道。
“市井传言如何能信?想我父王兴兵为汉天子灭楚,封为一镇藩王,有何理由谋反?错只错在不该得到那本《霸王神功》秘笈也。”藏擒龙悲愤道。
“这是怎么回事?”韩淮楚问道。
藏擒龙力辩道:“我父王从楚将李述手中得到项羽留下的秘笈,被汉天子知晓,向我父王索要。我父王诈称不知。汉天子恼怒之下,以此为据,污蔑我父王谋反,兴兵伐燕。而我燕军在南线根本未曾布防,仓促应战焉有不败之理。若是我父王存心造反,定会整兵备战,又岂会门户洞开任汉军攻来?”
“刘邦锄灭异姓王之心早已存在,那霸王神功被藏荼所得,他担心藏荼又成一个项羽,故而以此为口实歼灭燕国。那藏荼只因贪图一本武功秘笈,就身死国灭,还落下一个谋反的罪名,这真是一场不白之冤!”
韩淮楚沉默一阵,问道:“你父王可曾练过那霸王神功?”
藏擒龙摇头道:“霸王神功非天生神力者不能练,练霸王神功者人性灭绝,我父王如何肯去练这邪门武功?若非藏某为报亡国之仇,也不会练这灭绝人性的霸王神功。”
“将军练这霸王神功将绝育也。你藏家还有何人,将军可有子嗣?”韩淮楚又问。
“我臧家满门被诛杀,只有吾一小女逃亡民间,藏某亦不知她如今沦落何方。”藏擒龙噙泪道。
“世间悲欢离合,何时才是尽头?”韩淮楚长叹一声,踩蹬上马,拱手道:“韩某去也,将军好自为之。”一扬马鞭,绝尘向西而去。
一溜橘色的烟火直冲蓝天。
长安与咸阳同在关中平原渭河之滨,相隔只有今天的半个西安市。从空中鸟瞰下去,一边是秦京一片废墟,一边是汉都崭新而巍峨的宫殿拔地而起,迥然两异。
那长安的建成不是一年半载。韩淮楚抵达长安城时,还有宫殿正在修建。
但凡藩国使者,先落足驿馆,韩淮楚也不例外。接待他的只是驿馆一寻常典客。本来那刘邦带着美人戚姬去骊山离宫泡温泉去了,韩淮楚还不知道要等待多少天才能见到他老兄的面。哪里知道那典客将边塞烽火这么向上一报,惊动了刘邦,竟连夜下山而来。
那典客告曰,明日早朝就去进见天子,叫韩淮楚提早至午门等候。
“好久未见到良妹了。明日朝堂上是否能看见她的芳容?”韩淮楚一想到此,由来激动。
第十章 枯井无波
高帝七年,长乐宫已经竣工。比较刘邦后世子孙修建的那些奢华的宫殿来说,算是比较简朴,只是初步满足帝后起居及朝政需要。而那比长乐宫更加浩大的未央宫宫殿群正刚刚破土动工,直到惠帝即位时方始建成。这时帝后均居长乐宫。至刘邦死后,惠帝刘盈迁至未央宫,将长乐宫留给母后吕雉,从而形成了“人主皆居未央,而长乐常奉母后”的格局。由于长乐宫在未央宫之东,故又称为“东宫”。
史书记载,这一年刘邦从外还京,见丞相萧何正指挥营建未央宫。刘邦抬眼见工程相当浩大,不禁忧道:“天下匈匈苦战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萧何回答:“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宫室。且夫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今后世有以加也。”刘邦听后默然。
当皇帝要上早朝,时间是寅时,也就是早上五点钟。
那刘邦是个享乐派,把那朝政都给丞相萧何打理,绝对不会日日早起受那份罪。三日一听政,五日一上朝,其他时间都是玩乐。比起后代那些懒惰的昏君来,已经算是“勤政”的了。
那上朝的宫殿就在前殿的宣室殿。
做臣子的自然要比皇帝起得更早,通常都是提前半个时辰到那宣室殿等候。天还未亮,立在午门外的韩淮楚就见一个个大臣鱼贯而来。
都说“文官坐轿,武将骑马。”其实在先秦时期那坐轿的官很少,只有朝廷大员才配坐轿。普通一点的小官,只能坐车。而那时马匹奇缺,连刘邦那乘龙辇都找不到毛色一样的四匹马来拉,故而出现了只有西汉初年才有的“以牛拉车”的特有现象。
官员们到了午门外,都要下车或是下马,而后步行进内。韩淮楚直愣愣地看了大半个时辰,看到一张张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孔,一直等到那寅时将近,依然不见那伊人张良到来。
“会不会良妹先我到来,故而没有见到?”韩淮楚暗中猜测。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群臣朝拜!”有一高嗓子的礼宾官在高喊领礼。
原来韩淮楚朝见刘邦,只叩首一次也就罢了。而今这大汉朝堂,群臣朝见天子需要叩首三次。昨日那典客生恐韩淮楚从边塞来不懂礼节,专门培训了一阵。听说这是那老夫子叔孙通为刘邦制定的礼节。
又听到那宣室殿上山呼万岁之声,显是权臣正在朝拜天子。未过一刻,便有黄门内侍来宣,命韩国骑将韩淮楚觐见天子。
踏过那条长长的丹墀,迎着众位臣子的目光,韩淮楚小踏步“趋”进那宣室殿。只见群臣个个挺立得笔直,殿上一片肃静,静得连一颗针掉下来都能听得清楚。
“果然那叔孙通有一套。这些平日没有规矩的家伙,往日那栎阳宫中一个个站得东倒西歪,抠鼻孔的抠鼻孔,剔牙的剔牙,叉着腿抱着手踮着脚的那是稀松平常,嬉笑怒骂更是常见,怎么居然一个都没看到。”韩淮楚暗想。
走得越前,那官阶越大。韩淮楚用眼角余光瞥向那文官的一列,依然没有看见张良那副熟悉的面容。
“良妹身为柱国大臣,居然不来上朝,真是奇也怪哉!”
奇怪的事情不容他分想,韩淮楚已经趋到刘邦那皇帝宝座前。纯金的龙椅上,坐着那老朋友刘邦。
那担惊受怕的战争日子已经远去,养尊处优的刘邦一年不见,开始发福,那面孔也变得白皙。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韩国骑将韩淮楚,觐见天子。”韩淮楚按照那典客所教的礼节,对刘邦行三叩礼。
韩淮楚的身份是个藩国骑将,在如今的刘邦眼中,显然是个不起眼的角色。他连正眼都没仔细打量韩淮楚长得什么样子,只问道:“韩王告急的书信,将军可曾带来?”
韩淮楚双手捧起那韩王信的求援书。有黄门内侍接过,递给刘邦。
刘邦展卷一看,拍案大怒:“匈奴贼子实在可恶!这一年来我大汉子民频频受他们袭扰,掠走人畜无数。如今那冒顿小儿,竟领十万铁骑攻我马邑。韩王上书求援,诸位爱卿有何主意?”
刘邦还是那脾气,但凡遇到难题,主意都是别人拿。
只听朝堂内一片嘘声。以往匈奴袭扰只是小打小闹,这一次匈奴大军犯境且是单于亲来,显然惊慑了殿上群臣。
只见一前排文官持笏出列,奏道:“化外之帮何足惧之。为臣保奏曲成侯领十万军救援雁门,定能拒敌于国门之外。”说话之人,原来是周吕侯吕泽。
那曲成侯便是将军虫达,本是吕泽家将,自刘邦沛县起事便跟随他闹革命,本是一名偏将。在刘邦彭城大败之后,在刘邦最危难的时候因镇守荥阳接驾有功,升为大将,后来也立下不少功劳。刘邦立国之后,看在吕家人份上,竟将虫达圈点到十八元功功臣榜内。
“那虫达带一两万人马已经勉为其难,这吕泽竟保奏他去PK冒顿,用意在为心腹争捞兵权。”韩淮楚心中好笑。
刘邦虽然事事听手下人的,可也要看手下人给他出什么主意。显然对他大舅子的主意不甚满意,给他来个一票否决,一摆手道:“虫达之能,朕深知也。爱卿不用再提。诸位爱卿,可有别的主张?”
那吕泽羞红了脸讪讪退下,就有丞相王陵保奏太尉樊哙领军,抗击匈奴。
“舞阳侯曾戍守长城,与匈奴人打过交道。若是舞阳侯领军出征,必能克敌制胜!”那老王陵颤巍巍说道。
刘邦将目光投向樊哙,问道:“舞阳侯,王丞相保奏你去抗击匈奴,不知爱卿敢当此任否?”
那樊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急忙摆手道:“惭愧惭愧,为臣不敢担此重任,请陛下另选他人。”
刘邦怒道:“尔为一国太尉,临战岂能推诿?可是怕死乎?”
“为臣非怕死也,而是怕误了国之大事。”一年不见,那老大粗樊哙说话也变得文绉绉,看来那老夫子叔孙通制礼之后,在这大汉的朝堂上不学斯文不行。
“如何派尔领军,就误了国之大事?”刘邦的面色缓和下来。
“为臣在九原时,曾亲眼见识过几个匈奴人的骑射功夫。且匈奴战马精良,非我大汉步卒能敌。若派为臣领十万军马对抗匈奴十万铁骑,为臣有自知之明,绝不敢贪功而令将士尸骨无归也。”樊哙高声奏道。
朝堂上顿时一片大哗。刘邦一摆手,肃静下来。刘邦问道:“那么依爱卿之见,朕给多少兵马,尔才能对付得了匈奴十万骑兵?”
樊哙刚刚伸出五根手指头,犹豫一下又缩回去两根:“少于三十万,臣绝不敢冒然领命。”
韩淮楚听得暗中点头。
樊哙这么一说,哗然更盛。周勃道:“三十万军马可是我大汉倾国之兵。将士们刚刚征伐燕国,疲惫不堪,如何凑齐三十万大军?”丞相萧何道:“我大汉立国才一年,就南征临江北伐燕蓟,未央宫尚在兴建耗资无数。舞阳侯一张口便是三十万大军,试问一下钱粮何处筹措?”
刚才被刘邦驳得一鼻子灰的吕泽突然变得神气活现,对那樊哙嘲讽道:“雁门太原两郡有韩军不下五万,加上我救援的十万军马就有十五万以上,又那雁门地势险峻,如何不能制敌?舞阳侯将匈奴骑兵说得这般厉害,是否夸大其词?”
“韩将军从马邑来,你以为舞阳侯之言是否属实?”刘邦听了吕泽之言,将目光转向韩淮楚。
“舞阳侯之言乃实情也。匈奴骑兵之战力可与昔日西楚铁骑相比。以三十万军马抗敌只是保留数字。”韩淮楚说道。
刘邦长叹一声:“我大汉立国以来,内忧外患国库空空。三十万大军远赴雁门,如何能办到?”
“若是三十万军马征调不了,为臣请陛下启用一人随军同往,十万军马也去得。”樊哙看刘邦叹气,说了这么一句。
“爱卿要保奏何人,该不是淮阴侯吧?”刘邦脸色立变。
在刘邦御驾亲征灭燕之前,群臣纷纷劝说他不要亲往,只派一个大将去就行了。刘邦认为朝中大将难是那臧荼敌手,定要亲自统兵。那老大粗樊哙就傻兮兮保奏被软禁的淮阴侯韩信挂帅出征,也被那刘邦一票否决。现在樊哙又要保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