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项羽从曹咎之计,派了一个貌似精明之人去往荥阳,假装议和前往摸底。
听说项王要议和,汉王刘邦分外高兴,令传入幕下见礼,以上宾之礼相待。
使者尚未开口,汉王便传宴招待。那宴席摆的是什么?原来是一只香喷喷滋滋冒油的烤全羊,使用的器皿皆是宫中珍器。香味扑鼻,楚使脑中一爽,心想今日可以大快朵颐。
那刘邦笑眯眯开口问道:“亚父近日安好乎?”楚使随口答道:“老当益壮,寝食如常!”
刘邦便端起酒盅给那使者敬酒,一敬就是三盅灌肠。楚使只以为刘邦议和心切,也未疑他。
那刘邦自饮了两盅,突然端起酒盅问道:“寡人送亚父的一套编钟,亚父可曾收到?”
“汉王送上柱国编钟作甚?”楚使警惕起来,却不敢细问,只唯唯说是。
刘邦趁着酒兴,又询问几句,皆是问候那范增之意。楚使越听越是心疑。
不多时,有陈平进来,凑着刘邦耳朵小声说了几句。刘邦便起身,说道:“寡人今日酒醉,由陈中尉代为陪客。”径直去了。
这一厢陈平在一旁陪酒,私聊开始。那陈平神秘兮兮问道:“亚父可有消息来?”
楚使忍受不住,干脆说道:“外臣奉项王之命而来,未闻亚父有何叮嘱。”
陈平装作大失所望,袖子一拂,怒道:“某以为是亚父所使,原来是项王所派。”言罢便走,将那使者晾了起来。
只听陈平在外对人吩咐几句,便有侍者入内,将那全羊连盘端走,连带那些宫中珍器。不多时,又上食物,却是一粗碟盛的窝窝头与一粗碗稀粥,外加几根咸菜帮子。
那楚使确实饿了,也只有啃那窝窝头裹腹。越啃心中越气,心想为何说亚父所派就奉为上宾,说项王所派就变成了劳改犯的伙食?
使命未有完成,那使者忍气吞声在馆驿住了一夜。次日又去求见汉王,这一次吃了一个闭门羹。
“汉王无暇接见贵使。”宫人冷淡地说道。
那使者灰溜溜回到军营,将受到的委屈原原本本报告给项羽。
“刘季安敢如此怠慢!”项羽拍案大怒。
使者趁机参范增一本,说道:“亚父自以功高,常有欺凌大王之心。必是其不满大王之封,亦欲南面称孤,便合钟离昧、龙且、周殷之辈,与刘季合盟,共谋大王。”
刺激啊刺激,连自己尊为亚父的范增都有反心,这天下间还有什么人能够相信?
项羽长身而起,在帐中踱来踱去,思前想后还是不信,说道:“亚父之对朕,犹慈父之对孝子,如何会反?”那使者道:“陛下若不信,可以称欲与刘季议和迎回王妃,一试便知。若是亚父阻拦,必有奸谋。”
爱妃虞姬被囚敌都,原本换换人质就可以迎接回来。却被范增所阻。那项羽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暗暗怨恨。使者如今旧话重提,把项羽心中的积怨都勾了出来。
说曹操曹操到,使者去不多时,范增自来,催项羽攻打城池。
项羽故意道:“荥阳城高壕深,恐难攻取。不如与刘季和议,迎回爱妃。”
范增厉声呵斥道:“竖子怎能又生此心!今荥阳被围正是除去刘季的绝好机会。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若再纵其生还,胜负未可知也。”
那项羽心中正一肚子怨恨,受了范增一喝忍受不住,勃然道:“唯恐荥阳尚未取下,朕之人头已献到刘季案前!”
范增乍闻此言,顿时脸如霜打,心中一片冰凉。
“羽儿,你刚才说什么?”范增颤声问道。
“亚父做过什么,自己清楚。”项羽冷冷说道。
满腔的热诚与对项羽的希望,数年来以古稀之年辅佐项氏叔侄披肝沥胆,宵衣旰食无怨无悔,换来如此结果,范增辅佐项羽称霸天下的万丈雄心突然遭受强烈打击,全身寒透,欲言无语。呆立半响,老泪纵横说道:“今天下已定,老臣年过七旬,不堪鞍前马后为用,请大王赐老臣骸骨,以归故土!”
项羽铁青着脸拂袖入了内帐,一句挽留的话也未出口。
只要项羽有一句挽留的话,范增还会无怨无悔留在他身边,发出最后的光与热为这个羽儿指引明路。偏偏听到的只有他自己那泪水滴落颈间之声。
心已碎,心已寒。范增拄着拐杖,迈着蹒跚的脚步,一路凄凉地离开项羽那熟悉的中军大帐。这中军大帐再不需要他这号人,他再也不能在此指点江山,做西楚国的掌舵之人。
范增草草敛装,黯然离开楚营,向那隐居之地陶花园方向而去。
还未走到陶花园,范增嗟叹生疾,毒疮病发,倒在路途之中,死于陈平的连环毒计之下。
“亚父,羽儿中敌人奸计也!”项羽听着范增的随从报来的死讯,如中雷殛,跪倒在地是泪眼滂沱。
终于醒悟中了反间计的项羽把一腔愤怒发泄到疯狂地进攻中。楚军的战刀高高举起,一浪接一浪的进攻排山倒海而来。大地在震颤,粮草无继的荥阳城在呻吟,在楚军强悍的冲击波下,眼看那城墙摇摇欲坠。
四万金已经抛光,那项羽再也不会相信谣言。这一日,汉军主脑济济一堂,汉王刘邦决定连夜突围。
城外的楚军早已擦亮了屠刀,就等着擒杀刘邦这条大鱼,要想突围谈何容易。
又是那纪信,自告奋勇挺身而出。
“今事急也,臣请出东门诳楚,以使大王乘机出城。”忠心耿耿的小弟纪信说道。
这不是鸿门宴,扮成刘邦不会被项羽咔嚓。这是两军交战,一旦那项羽知道这个刘邦是个假货,冒充刘邦者会有什么结局?
刘邦危急之时连妻子都能推下车,又怎会在乎一个小弟?他的眼睛一亮,仿佛黑暗中见到了一线曙光。
演戏!必须演戏!要感人肺腑地表演!要不然今后谁还会为他老兄卖命。
那刘邦假惺惺道:“此事万万不可。将军要假冒寡人,必会害了将军性命。”
纪信毅然道:“天下可无为臣,岂可无大王乎!”那刘邦还在惺惺作态,纪信长剑出鞘,横于颈下道:“今大王不依臣言,臣请自刎于大王眼前!”
戏份还不够!刘邦的演技就是到奥斯卡去也能捧回一个大奖来,眼泪说流就流。当即抱住纪信大哭道:“将军之忠心可鉴天日也,将军可有父母乎?”纪信答道:“老母尚在堂。”刘邦道:“将军之老母即刘季之母也,寡人侍之。有妻室乎?”纪信答道:“有妻。”刘邦道:“将军之妻即刘季之嫂也,寡人养之。有子女乎?”纪信答道:“有一子,尚幼。”刘邦道:“即吾子,寡人抚育之。”
将军的后事俺刘季来解决,你就安心地上路吧。
于是纪信的诈降计被采纳,汉王刘邦写下一封降书,送到楚营。
狗日的刘邦若是降了,天下可定。那项羽得书大喜,问道:“何时刘季来降?”使者回答:“今日戌时出东门献城投降。”项羽不疑有诈,欣然在降书上批下两个字——准降,交由使者带回。
项羽的打算,是等那狗日的刘季一露面,立马碎尸万段方解亚父范增含冤而死之恨。只是没去想那戌时是晚上九点钟。若那亚父范增尚在,焉能同意夜间受降?陈平的反间计,效果立竿见影。故后人兴叹,亚父范增不亡,西楚不灭也。
天大的喜讯!汉王刘邦将要投降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楚营,楚军战士一片欢腾,吃过了晚饭就争先恐后奔出大营来观礼,生恐错过了见证这个大场面的机会。
左等右等,不见那刘邦出城。好不容易挨到戌时,那荥阳城的东门轰的一声大开,先走出的不是弃械投降的汉军,而是一群花枝招展的娘们。浩浩荡荡,川流不息,足有两千人之多,队伍排起来竟长达一里。
不会吧?刘邦打仗也要带这么多娘们陪王伴驾,搞出这么大的依仗?
看到刘邦的依仗如此庞大,身为天下霸主而依仗只及刘邦十分之一的项羽也不由汗颜。
只看那些娘们穿着平日最浓艳的衣裳,踱着盈盈碎步,一步一颤走得慢慢吞吞,都雍集在东门,莺莺燕燕娇声媚唤波涛汹涌那是大饱眼球。楚营将士,都乐呵呵从各处防区争来观看,一时间纷纷扰扰,秩序一片混乱。
终于等到这批娘们走完,一驾大车驰出,前呼后拥云幡宝盖,赫然便是那刘邦专用的王车。
只听车内传出一声:“城中粮秣已绝,汉王降楚!”
“万岁万岁万万岁!”兴奋到了极点的楚军将士一起欢呼,那山呼之声良久不息。
乌骓马上项羽将手一摆,止住楚军欢呼,高声问道:“既已投降,刘季何不下车?”
车帘一掀,探出一个头来,不是那汉王刘邦,却是成侯纪信。
那纪信不慌不忙说道:“汉王早已出城去也。”
原来又是那纵横家弟子陈平施展手段,用城中妇人吸引楚军眼球脱离防区,换来刘邦趁乱逃走。
三十万大军围城,居然走脱了刘邦!被人当猴耍,居然耍了一次又一次!
杀!不杀不足泄心头之怒!那项羽雷霆震怒魔性大发,毫不犹豫令甲士从车中拖出纪信,当场点了一把火将纪信推入火堆中。瞬间烈焰熊熊,烟火之中可怜纪信大骂不绝被活活烧死。
那刘邦依靠纪信诳楚诈降脱难,过后便把报恩的许诺忘到九霄云外。开国之时功劳簿上竟然无纪信之名,大封诸侯将士论功行赏之时根本就没提起过纪信。直到刘邦称帝高祖八年之时,太子刘盈提及此事,刘邦这才追诣纪信为忠义侯,封纪信之子纪通为襄平侯,世代承袭。
而在纪信的故里西充县紫岩乡九寨坪山,百姓自发为纪信修建的“纪公庙”早就建成。正殿的堂内,矗立着四根六尺围圆的大木柱,中间大柱上镌刻着一副对联:
骑白马以扶刘见危致命汉室功臣居第一;
驾黄车而诳楚替王身死果州义士勇无双。
那刘邦自个逃走,剩下的汉军将士由御史大夫周苛、将军纵公率领,继续英勇不屈地守卫城池。城中掘井取水,杀马为食,又挺立两月不失。
其中发生故魏王豹企图阴谋叛乱作为楚军内应献城投降之事,被周苛果断处决。此是题外话,也不细说。
却说刘邦逃出荥阳,一溜烟来到成皋。
那成皋是英布的防区,有三万汉军驻守,并有刘邦的族弟刘贾为将。
汉军尽弃在荥阳,那荥阳风雨飘摇,凭英布这点兵马成皋也别想安稳。刘邦干脆卷起英布的三万军马,一口气逃回老家栎阳,留给楚军一座空城。
暂时的失利并没有湮灭刘邦那颗争霸天下的青云之志。受帐下谋士辕生点拨,经过两个月休整,召回驻守在长城的樊哙四万大军,联合中山,林胡,楼烦亡国残余,经过四下招兵买马与整合,刘邦又率领十万汉军,兵出武关,直扑南阳治所宛城!楚汉争霸的各路英豪,开始如走马灯般乾坤大挪移。
那淮南王英布果然好本事,杀得镇守在南阳的楚将项声大败而逃。汉军夺取宛城,打出旗号,要再度抄项羽的老家——彭城。
项羽还在围攻荥阳,听见狗日的刘邦又敢出来惹事,正好招打。于是乎分兵来战宛城。刘邦一听霸王亲来,哪敢接招,引军龟缩在宛城坚守。
宛城有汉军十万,硬攻是攻不下来。那项羽便引西楚大军将宛城团团围住,准备困死刘邦。突听身后狼烟大起,却是那阴魂不散的彭越又来攻打大梁。
这一次彭越的对手是那英布的手下败将项声。项声被老游击彭越几招游击战法搞得晕头转向,只一两个回合就败走彭城。
彭越被刘邦封了一个梁王,这王字大旗一举,就聚集了五万大军,革命已经闹得小有气候。于是趁楚国空虚,去偷袭项羽的老家彭城,以解刘邦之围。那彭城守将项声闻报,急遣快使来请项羽回援。
项羽听说大惊,召集众将问道:“彭城围急,今夜便当疾行回军。我军去后,汉军必来夺取成皋。何人敢镇守成皋,力保城池不失?”便有一将钟公应声领命。
于是项羽继续分兵,派钟公北上防守成皋,自个引军东向来战彭越。
项羽前脚刚走,后脚刘邦就来攻打成皋。也是钟离昧等大将无端调离,那钟公只是楚营中一个二流货色,简简单单就被那妙虚宫宫主英布一剑砍下头颅。
那汉王刘邦收复成皋,就要来营救久困荥阳的汉军将士。里应外合之下,楚将曹咎不敌,败往东走。
这下孤城得救,各路楚军败走,汉军该弹冠相庆了吧?哪知一夜之间,趁着荥阳城中军民无备,楚军铁骑骤然而至,却是那驱走彭越的西楚霸王项羽杀了个回马枪。
楚军破城而去,其势势不可挡。一夜之间汉军红旗换成了霸王王旗。并擒到汉军主脑三人,两人便是原镇守荥阳的周苛,枞公,一人便是押运粮草而来的韩王信。
周苛与枞公不愿投降,一被投入油镬烹死,一被当场斩首。至死二人神色不变,忠义之名最后留传青史。
与之强烈对比的是,那韩王信立马变节,投降项羽。只可叹张良苦心孤诣复立韩国,却立了一个变色龙。
项羽攻克荥阳,马不停蹄兵锋直指成皋。而成皋只有英布的两万人镇守,其余汉军皆分散在宛城,叶城各地。那汉王刘邦又如何迎敌?
他老兄只敢对付楚军中的二流角色,听说项羽亲来,吓得魂不附体。与那御用车夫夏侯婴换穿便服,两个人悄悄出城,鞋底抹油,溜了。留下英布一个人对付强大的楚军,气得那英布干瞪眼,干脆弃了成皋,领军出逃。
那刘邦会溜到哪里?原来是渡过黄河,找大将军韩淮楚再度搬兵。
天下汉军都姓刘,你的兵马就是俺刘季的兵马。寡人被那项羽逼迫得如此狼狈,你却不来相助,成何道理?
枪杆子就是道理。如今大将军督领河北十郡,地盘比他刘邦还大。大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手下精兵十万,个个如狼似虎。就算把刘邦做掉自立为王,也是稀松平常。
欲知刘邦搬兵的结果,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三十章 修武夺军
那刘邦走在通往修武汉军军营的路上,心情十分忐忑。
“大将军连战连捷,平定魏代赵燕,俺却屡战屡败,会不会被那小子看扁?”
“现在不似往日,那小子军营中多是招的赵人为将,自己的小弟只是少数派,那小子会不会翻脸不认俺这个汉王,甚至下毒手加害?”
田臧杀死假王吴广,秦嘉杀死楚王景驹,项羽杀死义帝熊心,这些往事一件连着一件。想到这里,刘邦不由直打哆嗦。
“滕公,你说那韩信已经今非昔比,会不会心生异志?”刘邦有点心神不安问夏侯婴道。
“很难说。”夏侯婴的回答叫他心中更加没底。
没有底跑去搬兵,岂不是自找死路。刘邦开始打退堂鼓。
“我看咱们还是别去修武了,回宛城去吧。”刘邦以征询的语气对夏侯婴说道。
“大哥已走到这里,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现在成皋估计已被楚军所占,就算想回宛城恐怕也不得也。”夏侯婴摇头道。
“可咱俩这么两手空空去他军营,万一那韩信起了歹心,岂不是羊入虎口?”刘邦焦虑地说道。
“大哥休虑,俺有一计,可不惧那小子翻脸。”夏侯婴所说让刘邦眼前一亮。
读者会不会奇怪,韩淮楚不是坐镇襄国吗,怎会来到修武?
原来是那昔日殷相国阎泽赤起兵造反,勾结陈余余党贲郝占据了河内治所朝歌。韩淮楚与赵王张耳剿灭乱党之后,心忧颍川战局,又恐楚军大将钟离昧渡河北上,索性屯兵修武,以随时应对局势变化。
只可惜韩淮楚一番好心,却被刘邦以小人之心度之。
那夏侯婴说出的计谋,是要窃取他的那颗大将军印信,也就是兵符。
一颗兵符有那么大的作用吗?古时候士兵认符不认人,只看那窃符救赵的故事就能明白。
刘邦与夏侯婴商量偷兵符的时间定在寅时。为何要定在寅时,只因卯时军营要点卯,寅时士兵最是困倦,可以浑水摸鱼。
这一天天尚未明,两匹马绝尘而来,直奔修武汉军大营。
到辕门外,穿戴整齐的刘邦夏侯婴早被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