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厢那赵军主帅陈余吐血两次,有伙头军送来一碗燕窝粥为他进补。
忽有军士来报,汉军阵中有一骑驰来,不知为何。问是不是要放箭射杀。
陈余道:“单人独骑,怕他怎的。定是吾师弟派出的使者。且容他过来,看他有何话说。”
那傅宽见了陈余,大刺刺行了一礼,说道:“末将奉我家大将军之命,说与师兄多久未尝谋面,念及同门之谊,请成安君共下一盘象棋。”
现在两军交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谁还有闲心下什么棋?陈余知道韩淮楚必有弦外之意,故意说道:“你家大将军武功高强,本帅如何敢近他身去被他挟持。不知这棋是在你阵中下,还是在我阵中下?”傅宽笑道:“阵中下棋如何能使得。就让士卒传谱便是。”
陈余还是不动声色,问道:“不知这棋如何个下法?可有彩头?”傅宽把头一昂,说道:“我家大将军棋艺高超,知成安君不是对手,愿让一马一炮。若是输了,我汉军这便退回榆关。若是侥幸得胜,请成安君退出土门让我军驻兵。”
那陈余闻言大笑道:“尔汉狗侵我国土杀掠我赵国军民,就算把你们挫骨扬灰亦不解恨。如今背水而战想退回榆关都是不能,却妄想占我土门,岂有这个道理?这棋不下也罢。汝这厮回去阵中,告诉吾师弟,今日在此地不分出个胜负,本帅绝不罢手!”
师兄弟这棋下不成,那傅宽上马而去。
赵军众将齐问:“大帅先头要退兵,方才为何又说要在此分个胜负?”
陈余“嗨”了一声:说道:“吾师弟哪是要与本帅下棋?战场如棋,这是借下棋来讥本帅吃他败仗也。”
吃了败仗只怪自己兵法没有学好,还有什么好想。众将便问:“此地作战于我大军不利,如何能胜得汉狗?”
陈余冷笑一声:“诸君且稍安勿躁。汉狗虽一时得意,本帅方才想出一策,叫那汉狗个个将死无葬身之地。”众将奇问:“大帅有何妙计破敌?”陈余笑道:“本帅只须调拨战船至那上游娘子关,预计明日黄昏可以赶到。只要那战船一到,凭汉军那些木筏如何是我水师敌手?我们来个前后夹击,汉军焉能不败?”
若是赵军战船赶到这里,先摧毁河面上汉军的木筏,再从水上隔远了一波乱箭,背靠绵蔓水的汉军就只有挨打不能还手的份了。
众将闻言精神一振,齐称高明。
只听陈余说道:“传本帅军令,令那戚奉领两万精兵,带两百面橹盾,火速赶来此地。只待战船一到,就全歼汉军。
于是陈余改变主意,那赵军就地驻扎,既不攻也不退,与汉军玩起熬时间来了。
却说那傅宽回到汉军正中,将事情经过对韩淮楚一说,韩淮楚笑道:“陈余师兄太过心高气傲,多年还是这副脾气。今日这脾气,却要将他赵国葬送也。”
傅宽又道:“末将见那成安君,只见他面色惨白,便是坐着也要人扶持,案上放了一碗燕窝粥,疑他有重病在身。
韩淮楚闻言一愣,呆立良久,长叹道:“吾纵横家师兄弟,又有一人要丧在本帅手中矣。”
师兄弟兵戎相见,以命相搏。战死者饮恨魂归天国,战胜者沙场扬威。无情的战场,就是这般冷酷。
赵军在熬时间,想打汉军一个夹心饼干;汉军同样在熬时间,想抄赵军的老家。各有各的算计,为的都是一口将对手吞吃。
夜色降临,赵军想签一个阵前停战协议让将士轮番睡觉,可汉军这边不肯答应。
汉军从昨夜亥时传餐,今夜子时渡河,又与赵军激战数场,一直未得睡眠,难道精力比赵军还旺盛吗?明日若是蒯通的奇兵得手,还有歼灭赵军的大战。如休整得不好,一个个疲惫不堪,如何去战场玩命?
汉军这边都在轮番睡觉,却不会让对手好好睡觉。让你疲惫不堪,而我养足了精神体力恢复,明天再好好收拾你丫的。
汉军采取了骚扰战术,让就地躺下睡觉的赵军是彻夜不宁,一刻也别想合眼。
骚扰也是一门学问,既能让人家打不着你,又要你能打着人家。赵军有十余万大军,你要去骚扰人家,可别把自己给做掉了?
现在赵军想做掉那些来骚扰的汉军也是不能,原因还是汉军那些不畏利箭的藤甲兵。
那些藤甲兵扛着弩机不时从山道上呼啸而至冲到赵军阵地前缘,一到劲弩的射程之内就放跳下马乱放一波弩箭。赵军吃亏在橹盾稀少,一波箭下去必有死伤。藤甲兵不怕你射箭,要对付这些藤甲兵也只有用骑兵来驱赶。待到怒气冲冲的赵军骑兵从阵中驰出,那些藤甲兵跨上马就往回跑。赵军骑兵也不敢追上去喂汉军的利箭,只好撤兵了事。等到一轮骚扰刚刚结束想合一下眼小眯一阵,汉军的下一轮骚扰又开始上演。
像这样一幕的镜头一晚上只要发生一起,那赵军将士就得提心吊胆时刻防着汉军来偷袭喂了冷箭。何况是一晚上发生了七八次?
要问汉军的藤甲兵精力为什么这么旺盛?他们不必休息吗?这个很简单,脱下藤甲来换一批人上就行了。
结果一晚上赵军被弄得神经兮兮,个个脸上长了眼袋精神恹恹的。而汉军却神完气足站起来又是好汉一条。
那赵军主帅陈余吐血两次,若是能休整一下也好,偏偏汉军如此可恶不让他有丝毫安宁。陈余经夜咯血不停,只靠着一股信念在强撑——明日战船一到,汉军就玩完。
他的对手,汉军主帅韩淮楚也是一宿未眠,只因被蒯通带走的信鸽还没有飞回。
这信鸽不回来,就不知道汉军的奇兵走到那抱犊寨没有,也不知道赵军大营的军马是否已经调出。心中记挂着这关系战场胜负的关键,在这个节骨眼上,韩淮楚哪里能够睡得着。
藤甲兵的骚扰还在继续。水声涛涛,河滩上一堆篝火旁边,韩淮楚正在与一群轮值的汉军将士大摆龙门阵,讲的是那英雄辈出的三国时代。
韩淮楚总是这般,在闲暇时候给将士们将一些古今战场上的战例,启发大家的思维。
他的身边围满了人,有将军也有士兵,正饶有兴趣地听着他抑扬顿挫地讲那魏蜀大战的经过。
韩淮楚还是以某朝某代开头,说道:“话说那曹阿瞒派出大将徐晃过汉水而来要来击蜀,摆下背水一阵,对副将言道:‘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并派出军马来蜀营挑战。哪知蜀军大将黄忠赵云并不为之所动,从早晨到晚上任那徐晃如何叫骂,一直按兵不动。待到那魏军骂得口也干人也困马也乏。正要向回撤退之时,黄忠赵云各领一军从两翼突然杀出,左右夹击,魏军大败,士卒被挤入汉水,死亡无数。”
“这一日,又是那蜀国丞相诸葛孔明兵出岐山伐魏,派那参军马谡镇守街亭。那马谡战前立下军令状,云若失街亭乞斩全家。不料到了街亭,那马谡欲屯兵山上不在当道下寨。那山乃是兵书所说绝地,只要魏军断其汲水之道,蜀军只有困死。有人谏那马谡,马谡却说置之死地而后生,若魏军断我水道,士卒自会死战,足能以一当百。过后魏国大军杀至,果然就断了蜀军水道。山中无水,军不得饮,寨中大乱。为魏军一举击溃,夺了街亭。”
他这两个故事一讲完,周围鸦雀无声。众将士都在沉思。
小鬼头利豨也没睡,眨着小眼睛问道:“那徐晃也是像我军摆下背水阵,为何会遭惨败?”
韩淮楚笑道:“军陷绝地,若是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蜀军避其锐气不与予战,待魏军懈怠再行攻击,那魏军身后有浮桥,还有魏国大军隔河压阵,有退路就不肯拼命,魏军焉有不败之理。”
利苍问道:“那马谡也是将军马布在绝地,为何蜀军不能拼死一战?”
韩淮楚解释道:“兵陷绝地必要有望,或是有援军赶到,或是有奇计破敌。那蜀军既无援兵又不能克敌制胜,久困之下军心自然就乱了。”
将士们闻言貌似茅塞顿开,笑道:“原来大将军布下这背水阵,就是逼咱们拼命。而军师他们的奇兵就是破敌之策。”
韩淮楚作总结性的发言,笑道:“兵法是死教条,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他说完之后,转过头悠悠望着那东面天空,喃喃自语:“不知军师他们,现在到了哪里?”
卯时时分,晨曦透过那高山斜射而下,新的一天悄悄地来临。
一只白色的羽鸽,带着汉军的希望,从天边破空而来。汉军将士仰望着这羽鸽,发出一阵激动地欢呼声。
那羽鸽扑棱棱飞到韩淮楚肩膀上。韩淮楚取下绑在它腿上的薄绢,展开一看,喜忧参半。
喜的是蒯通他们一路披荆斩棘,终于按期到了那抱犊寨。忧的是经侦查镇守土门关的军马虽然调出了若干军马,但营内的赵兵还是很多。
那蒯通在信中写到,队伍到了那抱犊寨后,埋伏在山中,派人爬上高处居高临下观察,赵军的营盘内,约有三百面小旗,大旗数十面。
要点军马人数,看小旗便是。一个百将设一面小旗,三百面小旗就是三万赵军。就算灌水,至少也有接近两万人驻扎在那土门关。而韩淮楚与蒯通的约定是等关内只剩下一万军马再开打。
以五千精锐汉军,若是在对等的条件下,吞掉二万那战力疲软的赵军或许有可能。但如今难的是赵军有个大营可以拒守。汉军若是强攻,还没攻进那营盘,估计被赵军一阵乱箭射来,已经折损了一半。
故而那蒯通举棋不定,不知如何是好,用信鸽传来书信,征询一下韩淮楚的意见。
韩淮楚拿着这信,同样也是举棋不定,只把那些写什么“二千奇兵夺了赵军营寨”的文人骚客在心中统统诅咒了一千遍。
用下棋让子刺激那陈余没有退兵,估计中的土门关军马也如愿而来。可是那陈余依然留住了最后底线,并没有倾巢而出。
同样是纵横家弟子的师兄蒯通也犯难,可见那营寨并不容易攻打。事关汉军将士的生命与整个战局的胜负,绝不能草率作出决定。
正在这时,那阵前瞭望的哨兵来报,赵军又有军马增来。
随着土门关军马的赶到,那赵军的队伍是越来越庞大。十余万赵军,从上往下一看,乌压压有一股令人晕眩的感觉。
新加盟的赵军不似被汉军骚扰战术折腾了一夜的那些弟兄,走了一夜的山路还处在兴奋状态。个个看上去生龙活虎。
那赵将戚奉又把赵军最后一批橹盾带来,一共有两百面,就立在那阵势前面,防止汉军的藤甲兵来放冷箭。
按理说这支生力军一到,现在太阳也出来了,赵军就该发动下一波攻势。可只见那赵军一个个东倒西歪,就靠着新来的弟兄替他们把风,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一点也没有要打大仗的迹象。
“没有道理!陈余师兄究竟在等待什么?”韩淮楚一念顿生。
韩淮楚也没有长一个神仙脑袋,陈余在想什么他也猜不到。可是从赵军那悠闲的样子,他隐隐约约猜出来,他的陈余师兄又要祭出杀招。
“战场上机会稍纵即逝,必须在赵军出杀招之前拿下土门关!”韩淮楚断然做出决定,拿出朱笔,在一张白绢上写下八字:先攻萆山,以虎驱羊。
萆山赵营几乎是个空寨,寨里为数不多的赵兵就是那羔羊。猛虎下山一般的汉军奇兵跟着这群羔羊一路追杀,把他们撵到土门关辕门前做挡箭牌。
这一招在临沂一战韩淮楚就曾经用过,驱赶着一批秦军俘虏夺了那秦将蒙起的大营。
以师兄蒯通的素质,一定能看懂这八个字的含义。如何去用,就看蒯通的本事。
那羽鸽带着韩淮楚的八字军令与这里两万余汉军将士的殷切希望,又向着抱犊寨飞去。韩淮楚望着那白鸽在天空逐渐消失的身影,心中那如履薄冰的感觉愈发浓厚。
欲知韩淮楚如何走完这步步凶险的井陉之路,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二十五章 天道不爽
却说那赵军主帅陈余一夜咯血,又被汉军骚扰,身体早已虚弱不堪。到早间戚奉带兵把风,原想汉军射不了冷箭可以睡上一阵将养一下,哪知汉军的骚扰战术又变了花样。
汉军在唱歌,唱的是他们的军歌《大风歌》。千军万马一起唱,那真是震动山岳响遏行云。
汉军的军歌汉军自己听来是慷慨激昂振奋人心,可赵军听来完全就不是那回事,那个滋味就像在体育赛场看见对手升国旗奏国歌一样,恨不能把耳朵捂上。
那歌本来也是很好听的,可那歌词翻来覆去就那么三句。再好听的歌反反复复听上一百次,耳朵也会磨出茧。
汉军不停地唱那歌,会不会嗓子唱干?
不会的。汉军有两万多人,分开唱,你唱个十分钟,我唱个十分钟,唱完来就歇着。你丫的想睡,偏不叫你睡。
陈余听着那《大风歌》气得是直翻白眼。按道理他这身体现在早该送进医院打吊瓶了,可当时没有点滴,只让军中医官煎了一副药暂时吊着那口命,身体更见恶化。
当师弟的咋这般心狠手辣,不把他师兄整死绝不罢休?
纵横家弟子都是如此,见了师兄弟个个往死里整。这次不整死你,留着下次你整死我,不给你那个机会。
那陈余躺在行军床上是气息奄奄,心中直记挂着赵军战船,不时起身看那沙漏。
赵军的战船黄昏才到,可到正午时分已经出了大事。
只见山道上一匹快马飞奔而来。一赵骑浑身浴血慌慌张张冲到阵中。
“大将军,大事不好,萆山大营被汉军偷袭。”那赵骑惊惶禀报。
陈余是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汉军如何杀到了身后。翻身就从行军床上坐起,急问:“汉军如何能到萆山?”
那赵骑答道:“汉军从城山寨秘径而来,神不知鬼不觉。我萆山大营空虚无人,被汉军轻易所占。”
那陈余一拍大腿,大叫一声:“不好,汉军会袭我土门关!”
萆山只是土门关的前哨并无什么实际价值,而土门关才是汉军目标之所在。更恐怖的是,都城襄国离井陉口的距离也就是三百里,汉军夺了土门关,骑兵半日之内就可杀到襄国城下。而襄国城中只有五千老弱病残,实不足挡住汉军兵锋。
陈余瞬时就明白了汉军突袭萆山的目的,只是为了撵着一群羊做挡箭牌。不过他还是心存侥幸,问那赵骑:“汉军袭营,你们营中弟兄情况如何?”
那赵骑的回答让他心中顿时一沉:“营中弟兄大部分战死,一小部分向这边逃来,其余的皆去了土门关。”
陈余又问:“汉军来了多少人马?”那赵骑答道:“汉军旌旗招展,好像人马众多,实数不知有多少。”
陈余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众将不解道:“汉军插到我军身后,大将军为何发笑?”陈余冷笑道:“汉军主力皆在这里,又能有多少兵马?他们纵是夺了土门关,我大军一到,还不是束手就擒。众将皆称有理,问道:“大将军将如何应付?”
陈余看了汉军那偃月大阵一眼,说道:“咱们兵分两路,一半坚守此阵地,一半随本帅去夺回土门关。等剿灭了土门关汉狗,本帅再杀回来收拾那韩信。”
那赵将戚奉道:“大将军身体如此衰弱,怎能来回奔波?不如大将军在此坚守,夺回营寨的事由末将代劳。”陈余摇头道:“兹事关系都城安危,本帅不亲自去怎能放心?”执意要去井陉口一战。
于是陈余即刻点兵,将那能征战者悉数带走,包括那戚奉的精锐部队,只留下一半老弱病残由赵将薛礼在阵中坚守。
薛礼问道:“我军精锐尽走,若是汉军趁机来攻,如何应付?”陈余斥道:“你有八万军马,岂惧汉军来攻?”薛礼唯唯不敢多言。
(这里要说一下赵军的兵力分布,前前后后共有十七万军马到此,因攻打汉军那怪阵先后战死一万,其余十六万也只是号称。薛礼分得八万军马,实数在五万左右。)
有马夫牵来陈余的坐骑白龙马,陈余勉强上了坐骑,却坐不稳险些摔倒。只好找来一架马车将他载走。
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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