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淮楚心想,“利苍兄是性情中人,与我相识数年情同兄弟。他愿与我同往关中,说是去看他义子,其实是看我落寞略施安慰而已。”
这坏事者自己要走,刘邦乐得放行,便笑呵呵道:“大将军也是乱搞,虽说都是些少年郎一时派不上用场,大几万预备军怎能由一个娃娃统领?浩然君,你去关中正好,我汉军预备营军马便由你负责训练成器。”
训练一帮娃娃能是什么重任?刘邦说这话也是存心不想重用利苍。
他老兄哪里想到,就是利豨的这一支预备营少年,在彭城大战汉军一溃千里之时及时杀到,胜了楚军一阵,这才有楚汉日后长期相持的局面。
吃过晚膳,韩淮楚牵着战神宝驹大步流星走出辕门,欲回阳翟收拾行装。
利苍急急跟了上来,问道:“大将军这便回城,不与军师道个别再走吗?”
韩淮楚这才忆起,来营几日,还未去张良住处与她说几句体己话。
韩淮楚暗骂自己粗心,那伊人正每日受刘邦那厮的骚扰备受煎熬,自己来大营好几日了,怎不去安慰一下她?自己这一去关中又不知何时能够回来,若是就此而去,伊人一个芳心该如何孤戚?
最担心的是,伊人在刘邦那流氓的温柔攻势下,能不能顶受得住,保住她一身清白之躯。
张良那清白之躯的滋味在他未列入纵横家门墙前韩淮楚早就品尝,对他来说,这是一块自留地。而张良隐隐约约透露出在辅佐刘邦登上帝位,韩王信能光复他韩国的宗庙社稷后便会隐退恢复女儿之身,与韩淮楚携手白头。
如今张良这块自留地有个不速的老牛闯了进来。要啃张良这块嫩草的老牛不是别人,而是韩淮楚的老板——汉王刘邦。就算他刘邦是真龙天子命中注定,韩淮楚焉能看着心爱的玉人一步步败在那刘邦的温柔攻势下,投入他人的怀抱而无动于衷?
韩淮楚在去关中之前,少不得要安排身后之事,彻底打消刘邦心中的念头。不能做到这点,他便是去看望伊人,与伊人做贼般卿卿我我一番,又于事何补?
韩淮楚漫不经心问道:“利将军提醒得是,军师那里本帅当然要去。咱俩这次同回关中,留军师一人在汉王身侧,真难预料会发生什么不测。”
利苍忧心忡忡道:“末将正是放心不下,故而汉王问有无人愿追随大将军时,没有立即应声。大将军何不去找王妃,让她设法保护军师?”
韩淮楚愕然问道:“哪个王妃?”利苍惑望韩淮楚一眼,说道:“除了王妃吕雉,还有哪个?”
“吕王妃此刻也在军营么?”韩淮楚闻言一愣。
利苍笑着道:“王妃已到军营,每日大开牌局,与诸侯王公达官贵人邀朋喝友豪赌一掷千金,现在人人都知,大将军还不知道?”
离开都城栎阳时那吕雉刚刚诞下一女婴。想不到这么快就移驾到刘邦身边来了。
想来也是,只要那刘邦能击败项羽,她吕雉就将戴上后冠成为一国之母。鹿死谁手,答案就将揭晓之前,那老处女哪还在栎阳王宫中坐得住?还不赶紧溜到她老公身边,见证这改朝换代书写辉煌的历史时刻?
只是她这番心事能否如愿达尝?这一国之母能当得成么?恐怕要成为楚军的俘虏变为项羽要挟刘邦的一张牌吧。
而汉家朝廷中好赌的文臣武将都被那吕雉收拾了个遍,不少人的俸禄家宅被她在牌桌上赢去,穷得如萧何一般,每日只吃稀饭青菜萝卜干。想必那吕雉分娩过后牌瘾复发,又找不到对手,便将这雀牌发扬光大到跨国的程度。
韩淮楚失笑道:“好,本帅这就去诣见汉王妃。”
第十章 王妃出马
吕雉的后帐,宽五丈,高三丈,规模仅逊于刘邦那顶金帐。
韩淮楚来到吕雉那顶后帐外,哗啦哗啦洗牌之声,喧嚣声传得老远,貌似那牌局还未散去。只见帐内挑着灯,烛光四射,照得帐内帐外一片通明。帐前集了不少人,都是些老朋友——各国文武大臣。汉营的却一个不见。
在此宾朋满座的时刻,要见吕雉显然不宜。韩淮楚便择了个僻静位置站着,想避人耳目等那牌局散场。
他想避开旁人,偏偏有人眼尖认出他来。
便有魏国大将柏直一脸怨气地冲过来,哇哇大叫道:“韩大将军,刚听说雀牌是你发明的。你这小子发明什么不好,偏要发明这害人的玩意,害得柏某一年的俸禄都输了个精光!”
韩淮楚两手一摊,神色自若道:“愿赌服输。柏将军自己要去赌,怪得谁来?”
那柏直被韩淮楚这么一说,只有自认晦气。哪知他向韩淮楚这么一喊,立马韩淮楚暴露在众人面前,“刷”地一下,他身边围上了七八个人。
“韩大将军,这牌局是你发明的,想必你赌术精湛。申某这里还有点碎银,不如你拿了去与那婆娘较量一番替我翻本。”说话之人,原来是河南王的内弟申偍。
“那婆娘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在牌上作了手脚,每一场都是她赢。韩大将军,只要你能替咱们出下这口怨气,大伙砸锅卖铁也要凑点本钱让你上场,煞一煞那婆娘的威风。”这次说话的,却是殷相国阎泽赤。
更有一人意想不到也在其中,居然便是那韩军主帅朱进。那朱进扯着韩淮楚袖子直喊:“韩大将军来得正好!快进去一显身手,教训一下那嚣张的婆娘。”
看来吕雉没有做上一国之母前,各路诸侯对她不是那么敬畏,个个不尊称她汉王妃,只呼她为婆娘。
这个头韩淮楚能出吗?搞不好教训老处女不成,大伙砸锅卖铁换来的一点本钱又给他拿去输了个精光。
韩淮楚连连拱手,苦笑道:“雀牌是韩某发明不假,但韩某也只知道规则,赌术并不精。各位的希望,恕韩某不能做到。”
这么一说,大家更加来气。柏直重重在韩淮楚肩上砸了一拳,怒道:“你不精通雀牌,发明这玩意作甚?”
韩淮楚也只有笑着受这一拳,讪讪地立在一边。
忽听门内一声呼喊:“是大将军韩信在外面么?”说话之人,竟然是汉王王妃吕雉。
韩淮楚朗声答道:“正是为臣。为臣明日将远赴关中,临行前特来向王妃拜别。”
大将军亲自来找王妃,当然不是只为了拜别这么简单。
“呼啦”一声,却是吕雉推倒牌局。只听吕雉道:“大将军有事来找娥姁,这牌局就此算了吧。”
一婉柔的女声随即问道:“王妃推倒牌局,可这一局我家大王扣了一手好牌,这局该怎么算?”那吕雉笑着说道:“娥姁已赢了不少,这局我全包输便是。大将军,快快请进。”
韩淮楚大踏步走进帐内,只见大帐内明烛高悬,支起一张牌桌,桌上赌牌的都是老朋友。吕雉坐在正东,东首的是殷王司马卬,西首的是河南王申阳,北面的是西魏王魏豹。那魏豹正在桌子上拢钱,一位宫装美姬拿着袋子帮他收钱。
也是那美姬长得容貌出众,韩淮楚不由多看了两眼。只见她云鬓高耸,兰偑低缀。云鬟拥翠,娇如杨柳迎风;粉颊喷红,艳似荷花映日;眉如轻烟,口似樱桃,直有倾国倾城之色,沉鱼落雁之美。一看之下,令人眼中一亮。
刘邦的几位宠妃韩淮楚都曾见识过,其中以戚姬最为殊色。而魏豹的这位嫔妃,容貌之俪与那戚姬相比不遑多让。
貌似韩淮楚的大名那美姬听说过,一边用春笋般地纤手收钱,一边用如烟如雾的美眸向韩淮楚投来。
人家的妃子,韩淮楚不好多看。再说他心中装的是旷世佳人,就算是天香国色,也难在他心中泛起一丝涟漪。他便将眼光转向吕雉,向吕雉叩拜问安。
吕雉笑盈盈道:“大将军何须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韩淮楚立起身。那魏豹银钱收好,众人对吕雉纷纷拱手,说道:“汉王妃,今日你有事在身无法尽兴,约定明日再战。”吕雉一边浅笑,一边将众人送出。
只听门外脚步细碎,却是众人渐行渐远。一声问道:“薄姬,今日寡人输了多少?”那婉柔的声音又起:“大王今日输得不多,大概五千两银子吧。”
“五千两银子还不算多!如此一掷千金,在这些诸侯眼里,到底有没有那些倍受战火饥寒煎熬的黎民百姓?”韩淮楚听来由来愤慨。
他心中忽然一愣。
“薄姬,难道刚才那美姬就是魏豹曾对自己提及过的薄姬?”
那一年还是巨鹿之战前,韩淮楚奉命随季布去助魏豹复国。魏豹听说韩淮楚之才,动了挖角的心思,把他堵在茅坑。那魏豹神色殷殷,欲请韩淮楚过槽,韩淮楚不答应。魏豹又说自己新得一美人还未临幸,只要韩淮楚为他效命。那美人就送给韩淮楚为妻。
结果魏豹当然碰了一鼻子灰。那美人的名字韩淮楚依稀记得,便是叫做薄姬。
“想不到今日居然与那薄姬再次邂逅。哈哈!要是小生当初答应了那魏豹,那薄姬便不会成为魏王爱妃,而成为韩将军夫人了。”
韩淮楚想得有趣,脸上不由洋溢起一丝笑意。
正想着昔日往事,那吕雉发声问道:“大将军,你明日将远赴关中么?”
韩淮楚点头道:“章邯贼心不死蠢蠢欲动。为臣奉汉王之命,今番要攻下废丘收拾那老章鱼。”
吕雉轻轻一叹:“刘季也真是的,仗都要打到项羽的老家了,你这文韬武略的大将军居然去攻打什么废丘。他也是想树立自己的威信,打一场胜仗给大家瞧瞧,还望大将军不要见怪。”
“做臣子的自然要恪守君臣之道,为臣明白。”韩淮楚恭谨地说道。
“不知娥姁送大将军的那袭战袍,大将军可曾带在身边?”
没想到吕雉会突然问起这档事,韩淮楚闻言一呆。
吕雉送给他的那件狐皮战袍,韩淮楚曾穿过一阵,后来天气转暖不能加身,他便将战袍存放在栎阳自己的府邸。
“明知道现在正值盛夏,那战袍不会穿,吕雉为何有此一问?”
韩淮楚心中一想便明白了,老处女提及这事是为了笼络人心。
韩淮楚便积极配合那吕雉,高声说道:“王妃送为臣的战袍,为臣视如珍宝,收藏在府邸之中。每每见之,饮水思源,便忆起王妃当日举荐为臣之德。”
吕雉满意一笑:“大将军还记得你这帅位是怎么得来的,也算难得。不知大将军今日来找娥姁,尚有何事?”
韩淮楚折腰道:“为臣来找王妃,实是为子房军师而来。”
“子房先生好端端的,会有什么事?”吕雉漫不经心问道。
韩淮楚眼光向四下一扫,说道:“请王妃屏退左右。”
“绝不能让刘季的鬼心思得逞!”吕雉柳眉倒竖,一只手重重砸在牌桌上。
寡人好色,那刘邦自打做上汉王之后,后宫中新纳的嫔妃一个接一个。对此,吕雉都能忍受下来。
为什么呢?只因为这些狐媚子虽美,却都是波大无脑之人,威胁不到吕雉的地位。尤其是那最受刘邦宠幸的爱妃戚懿,对那刘邦柔柔顺顺半点也不敢拂他老兄之意。一看便是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大风大浪,以吕雉内心的狠毒,早晚要将这花朵掐死。
刘邦曾经信誓旦旦,待做上天子之后,吕雉的皇后之位逃不掉,她的儿子刘盈也会立为太子。于是吕雉也就对刘邦的风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今横空楚世杀出一匹黑马,那便是足智多谋的子房先生张良。谁曾想到,为汉军攻克关中立下卓越功勋,手摇折扇运筹帷幄的张良,竟然是个女嘀!
试想刘邦若纳张良为妃,以张良之智,今后又会立下多少功劳?而刘邦本就对张良言听计从,只会越来越宠幸与她。在三军上下,满朝文武之中,张良的威信谁能攀比?
一个集智慧美貌于一身的黑马,足以撼动吕雉那正牌王妃的地位。到那时候,刘邦只要说一声废,没人会为她这个糟糠之妻抱屈道半个不字。
这是一个多么不敢设想的结局!
只听韩淮楚说道:“军师本一介弱女,为报国仇家恨,不得已女扮男装混迹须眉之中。今身份被汉王觑破,对她屡加调戏。为臣将远赴关中,心中着实放心不下。求王妃赐以援手,设法保全军师清白。”
吕雉目光紧盯着韩淮楚,笑如春风问道:“大将军为何对军师如此紧张?哦,听说大将军与军师多年相识关系密切,莫非你二人是一对爱侣?”
连张良是女嘀都招了,这当口不招也不行。韩淮楚点头道:“被王妃猜到,军师与为臣本是一对恋人。只因乱世纷争,军师执意要复她韩国,无法走到一起成为夫妻。”
吕雉咯咯笑道:“怪不得大将军一直不肯娶妻,原来早就看上了咱们军师。你真有眼光,像军师这样秀外慧中,大美女加大才女的,天下又有几人?”她话语一顿,又道:“军师忒也太傻,放着如人中龙凤的大将军不嫁,偏要去过这戎马生涯。打仗是他们男人的事情,一个弱女子操这心作甚?我看不如将此事公之于众,让张姑娘恢复女儿之身,与大将军配作一双,好好做一对恩爱夫妻。”
要是张良肯与韩淮楚做一对恩爱夫妻,他还有什么担忧?
韩淮楚忙道:“不可!军师乃巾帼奇女,只她一人便可抵十万雄兵。我朝不需要一个大将军的夫人,而需要一个能安邦定国的子房先生。若军师嫁给为臣,只有埋没了她一身所学。”
“这真是一对冤家,一个不愿娶,一个不想嫁,偏偏都深爱着对方。”
吕雉叹了口气道:“若不如此,放着军师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在刘季身边,以他的秉性,他还能不偷腥?大将军要娥姁如何保全军师清白,可有什么好主意?”
这事还真难办。那刘邦一个诸侯王,吕雉总不能阻扰他纳妃吧。
韩淮楚想了想道:“只有请王妃代为传话,让军师刨白心志,方能绝了汉王的念头。”
吕雉闻言一喜,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刘季想打军师的心思,还要看张姑娘愿不愿意。大将军,不如咱们这便去看望军师。”
且说情郎即将出征关中,张良独处空帐,正满腹惆怅。
忽听帐外一声高喊:“军师在吗?”那声音雄厚带着磁性,不是她心中想念的信郎是谁?
张良喜上眉梢,站起身嗔骂一句:“来此几日,就没想着到我这里坐坐,真没良心!”一边说,一边掀开门帘。
却见韩淮楚人是来了,身后还站着一人,竟然是王妃吕雉。
这次轮到张良诧异了,“明日信郎就要天各一方,他来此不卿卿我我慰藉一下小妹的相思之苦,却带着王妃作甚?”
张良反应够快,将身一让,说道:“原来王妃大驾光临,这边请!”
韩淮楚与吕雉刚刚坐下,吕雉便捧腹笑道:“想当年我夫君被周市大军围困沛县坐以待毙,军师从天而降,以三寸不烂之舌斥退魏国大军。又想我夫君兴兵西向灭秦,兵阻河北。军师一到,大军改道南阳,一路高歌猛进直捣秦都咸阳。何曾想到,这位大智大慧,连他们男人都自愧不如的子房先生,竟是个俏生生的大美人!”
张良责怪地盯看韩淮楚一眼,粉面含羞,垂首道:“张珢世代皆韩国重臣,肩负国仇家恨,弟弟惨死家无男丁,为复兴我故国只好女扮男装。个中无奈,还望王妃见谅。”
吕雉笑盈盈道:“军师言重,娥姁怎敢不谅解军师?若非军师女扮男装,我夫君难能有今日天地?你与大将军之间的感情,娥姁已知晓。我夫君对你的非分之想,刚刚听大将军说起。唉!这个刘季,天下美貌女子何其多,动什么人心思不好,偏偏要动大将军的心上人!”
张良顿时明白,是韩淮楚为了保护她,用心良苦请来了王妃吕雉。
便听韩淮楚说道:“良妹,要想汉王打消念头,只有你表白心志。有王妃作保,从此汉王不敢动你一分一毫。”
张良沉思一阵,伸出春笋般玉手,咬破指尖,在一帧黄绫上蘸血写就:
子房沥血敬问汉王,欲图张良之貌还是用张良之才?若图吾之貌,张良非倾城之色,天下女子美过张良者枚不胜数;若用吾之才,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