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哥陈平嗫嚅了一下嘴唇,跪下接旨道:“臣领命。”
殿上忽有一人长笑道:“上柱国何必如此费心。微臣有一计,只须动用兵丁十人,那刘季必不敢兵犯关东。”说话之人,原来是广定侯右司马桓楚。”
范增望了桓楚一眼,问道:“广定侯又有何计?且请道来!”
桓楚嘿嘿一笑,说道:“刘季家眷虽多已去汉中,但有一人年纪老迈去不得。只要将此人扣在手心,刘季纵有反心,也无反胆。”
张良闻言,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
只因桓楚口中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刘邦的老爹刘老太公。
老爹扣在项羽手中,刘邦要是兴兵反楚,项羽的屠刀可以随时落在老太公脖子上,他刘邦就要背上害死老爹的不孝之名。刘邦有这个胆量冒此恶名吗?
张良不由暗自埋怨:“沛公啊沛公,你怎做事如此不干净,留下太公独自一人在沛县老家。太公作了人质,你还敢生与项羽争夺天下之雄心吗?”
她却不知,刘邦对他老爹压根就不在乎。
一个自认为是天龙所生的流氓,对戴了绿帽子的老爹是死是活,他会在乎吗?
第六十九章 天高任飞
刘邦的老爹被西楚兵请进了彭城,供奉在霸王宫中。用项羽的话说,汉王乃朕兄长,汉王之父便是朕之父,焉能怠慢。且好生伺候,让他颐养天年。
派往河内的十万楚军已经开拔,去往诸侯的使臣陈平早就骑快马上路。做完这些,项羽认为刘邦已经无忧,便要再度兴师讨伐那不听话的田广。
而智囊人物张良此次也委任为首席军师,代替老迈的范增在项羽帐前听用。
军马钱粮已经备妥,明日便是典兵出征之时。
这一日午后,彭城大街上悠哉游哉走着一位浊世佳公子,手持折扇,正在市集中穿行。十几位军士跟在佳公子身后,不敢有丝毫懈怠。
张良虽做了西楚司徒,老头子范增却仍对她不那么放心,担心她开溜去投奔故主刘邦。派出军士日夜跟随,说是保护她的安全,其实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那些军丁的首领还是一位军侯,名叫项章。听这名字,就知道是项氏一族的子弟。那项章乃是一位青面大汉,紧紧跟着张良,寸步不敢远离。
范增给项章下了死命令:看紧张良,只要发现子房先生有叛逃之心,格杀毋论!
既是智囊人物,如不能为西楚所用,其他诸侯尤其是刘邦也休想得到。这便是老头子的心思。
明日就要随军出征,今日张良忽然起了兴致,要到市集买一点随身物品。司徒大人要购物,自然不能阻拦。与往日一样,一排军士保护大人,以免为刺客所伤。
这理由也真是怪了,刺客不去刺杀霸王项羽,去刺杀一个谋臣干什么?张良闻之,淡淡一笑,便听之任之。
一行人走了一阵,只见张良在市集上东挑挑,西捡捡,也未见她买任何东东。
忽然来到一处,只听丝竹声响,几座院落中传来男男女女欢笑之声。又听其间夹杂猜拳行令,唱曲劝酒之声。当真是歌舞升平,一片热闹景象。
张良皱眉问道:“这是何处?怎如此喧哗?”
一听这话,军丁们都哈哈笑着乐了起来。那项章讥笑道:“司徒不知什么是青楼吗?怎会问这种幼稚的问题。”
张良粉面微红,轻轻“嗯”了一声道:“原来这便是青楼。子房只耳中听闻,却从未见过,各位大哥勿怪。”
一军丁笑呵呵道:“听说司徒大人漂泊江湖,仍是孤身一人。既来到此,何不找个中意的姑娘乐上一乐,明日出征也会有精神?”
那项章猛喝道:“胡说什么!司徒大人何等身份,也会来如此地方找那些庸脂俗粉。凭大人才貌,他要想找姑娘,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
琴音淙淙,张良听着那院落中传来的阵阵琴音唱曲,猛然心弦一颤。
只听那曲中唱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曲别人从未听过,但张良听来是何等的熟悉?
在那语嫣山庄,她与信郎初会,月夜中信郎即兴弹奏了一曲琴音,正是这首婉转缠绵的《虞美人》。张良精通音律,各般名曲都了然于心,对这首《虞美人》却从未得闻。问信郎何处得来,信郎只说偶于坊中购得。
二人因这一曲琴音结识,因琴曲而情定今生,虽因乱世烽烟家国仇恨不能结成夫妻,她却成为她的信郎一生的红颜知己。
后来张良四处考证,无人能知这首《虞美人》的来历。张良因此对她的信郎身份颇为猜测。
今日乍闻这首久违的《虞美人》,焉得张良不又惊又喜?
“这曲只有信郎会弹,这院中之人一定是信郎所派。信郎,你到底还是牵挂着小妹,处心积虑要将我从这牢笼中救出。”
张良忍着心中的激动,不动声色问道:“前方院落,叫什么名?主人可是何人?”
一知情的军丁答道:“这座青楼名叫鸣玉楼,是一月前一位富商所盖。楼内的姑娘个个千娇百媚能弹会唱,开张之后,立刻将满城的青楼风头抢尽,成了我彭城最红火的青楼。”
张良暗道:原来信郎的人一个月前就到了,小妹到如今才知道。若不是今日上街偶遇于此,明日随那暴君出征,就会错过了。
她便正色道:“诸位请听那曲,曲音缠绵,意境高雅。能唱此曲者,必不是庸脂俗粉。青楼之地,亦有佳人在乎?”
项章讶道:“大人莫非动了春心,要去此间会一会佳人?”张良螓首微点:“品酒奏琴,亦无不可。”
一听名满天下的司徒大人居然要逛窑子,众军士立马来了劲。一人笑嘻嘻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听说这家青楼的姑娘个个才貌出众,非大把的银子不能上。说不定大人与那佳人一看便对上了眼,牵手步入楼上春闺来个鸳鸯共枕也难说。”
张良微微一笑:“看看再说。诸位大哥保护吾辛苦,且进去喝盅水酒,听听小曲。”
“风流少年”张良果然与鸣玉楼的姑娘对上了眼。一起喝了几盅花酒,听一位名叫小琳的绝色少女弹了一曲什么“野有死麇,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的靡靡之音,就急色不过,扔下一大把银子,抱着那小琳双双步入春闺,你欢我爱去了。
众军士大跌眼镜,心想这天下名士子房先生竟是如此一个色中饿鬼,连一刻也等不得。
那项章奉命看紧张良,但总不能跟到春闺当个强力电灯泡。只好在大厅里坐着等张良干完事。好在那青楼只有一个出口,只要看紧大门,也不怕张良开溜。
项章对此还是非常小心,派了一个手下到姑娘的闺房窗外看守,以防张良来个“窗遁。”做完这些,项章自觉满意,就据在桌前同手下弟兄一起畅饮起来。
司徒大人看来战斗力惊人,与那小琳在绣榻上干了一个时辰还不见出来。
那鸣玉楼果然是彭城挂头牌的青楼,在这一个时辰内,达官富亨出来不少。内中有不少人那项章也曾识得。他们听说那子房先生居然也来嫖,都是大跌眼镜。貌似他们此刻连嫖的兴趣都没了,一个个都等在楼下,看看子房先生何时出来,司徒大人的战斗力能维持多久。
结果那鸣玉楼是进来的多,出去的少。短短一个时辰,楼下就聚满了人。
项章的眼睛紧盯着大门,深恐张良不知什么时候混了出去交不了差。其间只有寥寥几个嫖客出外,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鸣玉楼的丫头出外,满脸灰扑扑生得貌不起眼,穿着一套婢女的衣裳,拧着一个酱油壶,看来是要去打酱油。
又过了半个时辰,司徒大人还不见下楼。此刻已到傍晚,那项章已等不耐烦,便登上楼去敲那春闺的门,催促张良出来。
哪知这门一敲,竟无人应声。
难道屋内无人!项章猛然一惊,急用脚大力一踹。
大门被踢开,屋内空空如也,不仅张良不见了,连那名叫小琳的姑娘影子也见不到半分!
有安邦定国之才的张良逃了!不用说,一定是要去追随他的故主——汉王刘邦。
西楚国上柱国范增听到这个消息,暴跳如雷,将那项章重重鞭笞一顿,令人将鸣玉楼诸人押来审问。方知那鸣玉楼月前方始建成,主人操着齐地口音,也不知是何方高人。
问不出结果,范增令人将鸣玉楼查封。同时派出兵丁向西追索,并发文沿途州府,云若见到张良立即斩首,无须多问。
军马早已备妥,征讨田广之战不得不发。而张良逃之夭夭,军中缺了一个军师。本想清闲一把的范增,无奈下下,只好拖着风烛残年的身躯,又随项羽去往齐地征战沙场。也不知这一番厮杀下来,自己还能不能归来颐养天年。
一个文韬武略的韩信已经让他忧心忡忡,如今再加上一个有济世之才张良。素有吞天之志的刘邦得了这两人相助,那还不龙飞九天,成为威胁到羽儿这颗霸王星命运的那颗帝星?范增对此,深为忧虑。
一驾马车晃悠悠在彭城大街上缓缓而行。赶车的是一个年轻的健汉,穿着一件直布短袄,戴着一顶范阳斗笠。
若是细看,会发现那赶车的汉子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车夫。只见他眉分八彩,面似银盘,若是拿下那遮盖面孔的斗笠,换一身行头,立马会变成一个气度非凡的英俊青年。
那马车一路慢驰,出了彭城城门,又行片刻,到了一偏僻之地。只见那汉子一扔马鞭,跳下车来,向着车内高声唤道:“先生姑娘,出来吧!”
这称呼好生古怪,又是先生,又是姑娘,有没有搞错?
汉国浩然君利苍绝不会搞错。自从他跟随张良去了一趟沛县去投奔刘邦,朝夕与女扮男装的张良相处,对张良的女儿家身份早就产生了怀疑。后来与韩淮楚去泸州行刺巴天虎,把自己怀疑对韩淮楚一说。韩淮楚虽没有明里证实张良是个女儿家,却从话里透了出来。
韩淮楚做了汉国大将军后,派利苍秘密潜往彭城,伺机搭救被困楚营的张良。临行前给了利苍一曲琴谱,便是张良先头听到的《虞美人》。韩淮楚对利苍道:“利兄去了彭城,或许见不到先生。但只要找人在彭城喧闹之处弹奏此曲,先生听说,一定会想方设法来找利兄。”
老头子范增对张良盯得死死。利苍来到彭城,果然见不到张良。于是利苍按韩淮楚所教办法盖了一家青楼,买下几个绝色姑娘,每日叫那几个姑娘在鸣玉楼内弹奏那曲《虞美人》。
这办法简直就是守株待兔。要是张良听不到这琴曲,岂不永远不知利苍便在这里?
所幸天不负人,就在张良要随项羽征战田广的前一天,张良终于出现,终于听到了这首久违的《虞美人》。
余下的故事便是张良在小琳的闺房内用易容术换了一副面孔,同时也替小琳易了容。二人从暗门溜走,混出了鸣玉楼。
正是鸟出樊笼,天高任飞。待在车篷内的张良此刻的心情是无比的激动。她此时一颗芳心,早就飞到了万里之外的关中。
在那里,有对她推心置腹言听计从的汉王刘邦,有刚刚席卷三秦大地的汉军将士,都等着她这个主心骨归来与他们一道并肩作战。
更有她魂萦梦牵的情郎韩信。信郎做了汉国大将军,果然不负她的期望,只短短一个冬季就替汉王打下了关中这片沃土,用一连串辉煌的胜利证明了他的军事天才,彻底洗刷了他跨夫之名的耻辱。
“要是小妹突然出现在信郎面前,他该是如何的欣喜,如何的激动?”
张良想到此,娇俏的面容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听到利苍一声呼喊,张良笑盈盈走下车来。
此刻的张良,已换了一身着装。只见她身着湖绿色长裙,裙角曳地。姿容秀美,顾盼生辉。端地是秀外慧中,风致嫣然。
“利将军,你知道了我的女儿家身份,会怎么想?”张良笑问道。
利苍微微一笑:“子房先生是须眉男子还是巾帼奇女并不重要。利某只听大将军云,先生是个在乱世能开创江山,在治世能安鼎社稷的栋梁之才。汉王与我汉军数十万将士方还定三秦,正翘首期待着先生归来主持大局。”
乍听到情郎对自己的评语,张良目光投向西方那片天空,悠然神往。
利苍又道:“此一路上还在西楚境内。范增若是知道先生逃走,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沿途缉拿。为行事方便,不若先生恢复女儿家身份,与利某扮作一对夫妻,一同逃回关中。”
张良闻言一愣,俏眼扑闪,愕然道:“与你?扮作夫妻?”
在张良的芳心中,至始至终只有信郎一人。与别人扮作夫妻,虽然是假冒,她还是觉得有点不习惯。
利苍哈哈一笑:“利某知道,先生与大将军关系非浅,与吾扮成夫妻一时难以接受。先生放心,利某绝不会难为先生。”
连自己与信郎的关系利苍都看出来了!这利苍真是无所不知。
张良娇靥微微一红,说道:“将军既明白,扮作夫妻也是无妨。”她轻叹一口气,涩然道:“这身男儿衣装,我穿了几年,束缚我太久,有机会能恢复女儿本色,我也是十分向往。只是回到关中,我又要以男儿之身示人了。不知何时,能真正恢复我女儿之身?”
望着张良那苦涩的面容,利苍只是无语。
陡听马蹄阵阵,由远而近,其间夹杂着金铁交鸣。利苍忙道:“楚军追来了。先生,咱们快走!”
(第八卷完)
第九卷 楚汉争锋战彭城
第一章 挂印封金
西楚三十万大军迤逦上路,去征讨那不听话的田广。对那吞并关中的刘邦却不兴兵讨伐,只派出军马封堵。这种绥靖政策,等于是默认了刘邦关中之主的地位。远在万里之外的汉王刘邦胃口何止一个关中,得报大喜,自认为正是东进攻略天下之时。
欲取天下,必经河东。而河东魏豹早就对刘邦暗送秋波,不停地派人催促刘邦出兵帮他夺回被项羽占去的魏国故土。
春天过后,夏日来临。这一日,百花争艳,万木繁荫。汉王刘邦留右丞相萧何监国,起二十万大军,以韩淮楚为大将军,曹参为先锋,陆贾为军师, 周勃为后军,出函谷经临晋关,渡蒲坂津,浩浩荡荡一路往平阳进发。
魏豹闻报,率文武大臣亲自出城五十里迎接。
二位老朋友携手入城坐定,大摆宴席,双方文武分宾主坐定。
刘邦道:“寡人此次东行讨暴,能得魏王之力,必可奏凯而还。”魏豹道:“小王虽兵微将寡,亦有十万军马。此番汉王东征,若有用得之处,小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盼汉王能夺回我魏国故土,复我魏国盛况。”
魏豹说这话,十分的谦恭。只把自己当成了一路诸侯,把刘邦当成了伐商灭纣的周武王,等打下花花江山,由汉王领着分封。
魏国十万大军,此刻在刘邦眼中却是毛毛雨。以汉军目前的战力,大约出动五万精锐就可搞定。刘邦心中是瞧不起他魏豹的,只是多一个盟友少一个敌人,对即将与项羽争夺天下的他十分重要。
那刘邦便拿出忠厚长者的风度满口答应,心里却想你魏地沃野千里,膏腴之地。你魏国故土尽复,兵力猛涨,俺刘季岂不又多了一个强敌?到那时候,魏地是万万不能还给你魏豹的。
正推杯换盏宾主相与尽欢,席间忽有魏国大将周叔嗟叹道:“看汉军如今兵容鼎盛,如风卷残云吞灭三秦,此皆是吾韩信师弟的功劳。昔日先王在时曾欲延吾师弟为将,若不是那飞扬跋扈的周市阻拦,我魏国何至于有今天!”
一听此话,魏国那些魏咎的旧臣无不滴泪,痛骂那把持朝政却无料的周市。
这一边刘邦却脸上挂不住。连大将军韩信都承认攻下关中靠的是他老兄在关中的威望,这些魏国臣子却只字不提。
那刘邦便夸口道:“寡人能还定三秦固然大将军功劳最大,但若是由寡人亲自领兵,说不定也能取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