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愁眉道:“可这赔罪的主意是范增出的。那老东西早就对俺不安好心,上次就派人暗杀与俺。俺要是去了,他岂会任俺平安回来?”
张良道:“这正是子房所担忧的。故而要请项伯为沛公保驾。”
刘邦摇头道:“不会吧。那韩信会不会将咱们出卖尚且难说,项伯见了先生书信,未必会来。就算来了,未必肯为俺刘季卖力。”
张良哈哈一笑:“沛公放心。韩信一定会将书信送给项伯,项伯见吾书信一定会来。只要他来了,沛公听吾安排,一定能请动项伯为沛公保驾。”
凭信郎与她的关系,还会将她出卖?那天底下就再无可信赖之人。
张良说话间,神情笃定得很。
月明星稀,一人一骑,乘着月色,飞马投霸上而来。
那人正是张良等待中的项缠。项缠一到霸上,便高呼:“吾欲见张司徒子房先生!”
守卫道:“子房先生正在等你,且随我来。”于是将项缠带到张良帐中。
张良一见项缠,便笑道:“项伯果然未负我期待,终于来了。”项缠拱手道:“蒙先生在下邳语嫣山庄收留多日,还未报答,见字何敢不来?”
张良微微示意,余人尽退。项缠埋怨道:“珢姑娘,你在韩国作那司徒当得好好的,为何要去助那刘邦?如今刘邦乃是将死之人,你还呆在这里作甚?还不快逃走更待何时?”
张良装作不解道:“沛公现在好好的,项伯何以谓他乃将死之人?”项缠猛一拍大腿,急道:“以姑娘之智,还看不出范军师的打算吗?他是要在刘邦到了鸿门后,就地将他除掉啊!”
张良“呀”了一声,惊道:“原来范军师没安好心!沛公对吾有知遇之恩,他如今有难,吾更不能弃他不顾。吾要赶紧去通知他,叫他也一起逃走。”项伯跺脚道:“姑娘好生糊涂!沛公麾下有十余万大军,能逃到哪去?你还是想法子自己逃走得了。”
张良摇头道:“吾为沛公首席军师,沛公将万事都交托与吾,若要逃走,岂不太过不义。项伯刚才说对吾家收留之恩还未报答,今日有个报答的机会,那便是想方设法救得沛公的性命。你若能救下沛公,就算还了吾这个人情。”
项缠哎了一声,说道:“真是说不过你。姑娘且带我去见沛公吧。”
那无耻的流氓刘邦这会子在干什么呢?原来他快活得很,正光着脚丫哼着小曲,由两名美眉一左一右在洗脚。
忽听有人来报,子房先生引项伯到来。刘邦鞋也不穿,赤足连忙迎出。
“哎呀,原来是项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项将军是武信君兄弟,武信君对刘季有再造之恩。今日项将军亲自到来,真是蓬荜生辉。”刘邦还未等项缠反应过来,扯起嗓子一声高喊:“来人,上水,给项将军洗脚!”
便有两个袅袅婷婷的美眉应声而出,一来便将项缠双臂一挽,向刘邦帐中就拖。项缠愣愣道:“沛公这是要干什么?”刘邦笑道:“俺刘季就爱这个调调,喜欢由美女洗脚。项将军来得巧,正遇上俺洗脚,不如也洗上一洗。”
项缠一生浪迹天涯,只到跟随项梁回到吴中,这才生活安顿下来,勉强成了一个家。后来项梁起事,他也久居军旅戎马倥偬,休说有美女洗脚,平素也就妻子一人相伴,其他女色均不近之,哪里像刘邦这般小资活得滋润?忽然那刘邦盛情邀请他洗脚,一时还适应不过来,那黎黑的脸庞涨得紫红,望着张良窘道:“这个……”
张良笑道:“沛公这两位女婢精擅穴位按摩,可通气活血。项将军不妨让她们给你洗洗,试试个中妙味。”项缠见张良也这么说,便由二位美眉搀扶着走到椅边坐下,脱了鞋袜,任由她们洗将起来。
于是张良自个找了张椅子坐下,与项缠聊着闲话。
读者会不会奇怪,怎么刘邦项缠都在洗脚,却不邀请张良也洗上一洗。她要是脱了鞋袜,那双金莲一露,女儿之身不是曝光了?要说项缠不邀请还可以理解,他早知张良是个女扮男装的冒牌货,自是不会给张良难堪。可刘邦为什么也不请张良洗脚呢?以他的性格,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原来刘邦早就请过,却被张良巧言推辞掉了。
刘邦在沛县时,常常同属下那帮草莽豪杰一边泡澡一边饮酒侃大山。他还有一套怪理论,说赤身相对身上毫无遮掩,这感情自然就建立起来了。张良来了,他自是曾热情邀请。别说洗脚,就连同盆而浴也邀请过。张良对此自是从容应对,说脚上长有一个隐疾,不便观瞻,执意不肯。刘邦对张良是毕恭毕敬,见张良推辞,也不好勉强,从此便没有再提。搞得一帮沛县豪杰满心好奇,心想子房先生所说的隐疾到底是怎么个样子,什么时候能瞅上一瞅,见识见识?
刘邦与项缠一起赤足洗脚一边瞎聊,他这怪理论果然有了效果,洗着洗着项缠便不再拘束,似乎与刘邦的感情拉近了不少。
刘邦问道:“将军觉得洗脚的滋味如何?”项缠道:“果然不错。这两位女婢是关中人氏吗?”刘邦嘿嘿笑道:“关中女子哪有这般细腰?这是咱们楚地的女子,是俺从彭城带来的。”
(楚王好细腰,宫中妃嫔节食束腰以取悦楚王,楚地女子纷效之,便形成了这么一个风俗。)
刘邦又笑嘻嘻道:“这两个女婢一个名小楚,今年十七;一个名小怜,今年十六,均是张楚陈王宫中的宫女,颇通理解,善解人意。将军要看着喜欢,便带了回去收为妾室。”项缠连忙摆手:“吾已有妻室,感情深厚,这种事情万万不可。”
张良在一边笑道:“那么就带回去做个婢女,每日与将军洗洗脚,按摩按摩总该可以了吧?”项缠侧头看那儿女,生得清秀明丽,惹人喜爱,不由讷讷地点了一下头。
刘邦大笑:“小楚小怜,从今后你们便跟着项将军了,可要好好服侍将军哦。”二女齐声应是。
一对美女送出,刘邦又道:“将军刚才说已立妻室,刘季倒未曾听说。不知何时娶的亲,俺没赶上送上一份贺礼,他日一定补上。”项缠道:“这倒不必,项某娶妻已有年余,那还是在吾兄长未起事之前。”张良问道:“项将军可诞下一男半女?”项缠答道:“内子已生有一女,还不满周岁。”
刘邦一拍大腿:“好啊!我家肥儿与将军的女儿年岁相当,咱们为他俩订上亲事,结个亲家如何?”
项缠颇为犹豫,一时不答。刘邦是范增要干掉的对象,自己与他结亲家,便是要与范增撕破脸皮,帮刘邦逃过此劫。美女收下无妨,这结亲家关系太大,不敢贸然应允。
张良极力撮合道:“若二位结成秦晋之好,项将军内有侄儿,外有沛公,这楚国上下,谁还有将军这份尊荣?”
项缠闻言,心里嘀咕:刘邦这次倘若不死,凭他攻入关中的功劳,至少要封个王。而且他重兵在握,这楚国重臣中除了项羽便算他分量最重。张良之说,倒也不假。便点头道:““既沛公不嫌弃,项某自是无异议。”
刘邦大喜,便让张良作证婚人,换过一双儿女的生辰八字,定下这门娃娃亲。
连订娃娃亲这招杀手锏也施将出来,这下子项缠便成了自己人。二人诉起年纪,项缠比刘邦大了两岁,刘邦以兄长称呼项缠。
(刘邦与项羽结成异姓兄弟,又与项羽的叔叔结亲家,这辈分真乱得可以。)
刘邦便道:“项兄啊,这一次你侄儿对俺的误会可大了。过去俺与他并肩作战,一向是他为主,俺为副,刘季怎敢冒犯他虎威,不让他入关?自入咸阳以来,秋毫无所敢取,安抚黎民,封存府库,约法三章,只待鲁公与诸侯到来一起共商大事。之所以派兵把守函谷关,只为秦国方平,以防盗匪混入关中扰民。至于守关之将错会俺意思,冒犯鲁公,俺实是不知。老哥哥可要为俺向鲁公说情,救我逃过这场大难啊。”
成了自己人,一切都好说。项缠收了美女,与流氓结成亲家,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把要即将溺水淹死的刘邦捞将起来。便一拍胸脯道:“兄弟你放心,这事包在吾身上。有吾在,项羽一定不会动兄弟分毫。”
张良道:“鲁公这边还好说,可惜范军师那关难过。项将军还是要想方设法保沛公周全。”
项缠冷笑道:“别人不敢违拗范增那老头,可项某却敢。二位放心好了,范增要是敢有所动作,项某一定设法阻止。”
张良还是不放心,说道:“项将军虽说地位尊崇,可论实力未必斗得过范军师。你营中众将皆听他吩咐,若他派人淬下杀手,将军可是防不胜防。”项缠一听,也甚是担忧。
张良便笑道:“将军回营,去告知韩信,说张良拜托他照拂沛公。有他相助,一定能让沛公平安返回。”
项缠正不解自己军中的韩信为何会替张良送来一封书信,诧道:“韩信?他会帮沛公吗?”
张良点头道:“一定会。这次吾的书信,不是他带给将军的么。将军切要谨记。”
项缠便道:“好,吾一定将话带到。”
见时已到次日子时,项缠明日早晨还要应卯,便欲告辞。刘邦知他是偷偷溜出来的,也不强留,遂送白璧一双作为聘礼。
项缠携了一双美女,出营回返。刘邦张良皆出外相送,态度殷殷得很,好像送一位多年故交一般。项缠临走道:“兄弟可记得一定要来鸿门向项羽谢罪,否则吾也保不得你。”刘邦连连点头,说道:“一定一定。”
次日一大早,回到营中的项缠便径直来找项羽。
项羽问道:“叔父来为何事?”项缠直截了当问道:“听说范军师设计要害沛公,可有此事?”项羽也不讳言,答道:“亚父确实有此打算。等刘邦一到,便将其斩杀。”
项缠黑着脸问道:“沛公与你曾结为异姓兄弟,天下皆知。此番你攻入关中如此顺利,若不是沛公先行入关,你能这么快到此吗?你为何要行此不义之事,道理上说不过去吧?”
郦食其先头已说刘邦不与项羽争夺旷世佳人,项羽还真找不出什么理由非要除掉他不可。只好道:“亚父看刘邦周身五气纠结,有帝王之象。说不除掉此人,后患无穷。”
项缠怒道:“这等无稽之谈你也相信!你也是个手握重兵的大人了,该有自己的主见,怎范增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项羽要杀刘邦也是一时兴起,被项缠这么一说,又犹豫起来,吞吞吐吐道:“这个——,那刘邦也并非一定要杀不可。”
项缠已知项羽有点动摇,赶紧趁热打铁,说道:“范增之所以要杀沛公,无非是担心他心怀异心。不如试他一试。若沛公真有异心,必不会来此赔罪,要杀要剐便由范增定夺。若他肯来谢罪,则说明他并无异心,你也不必杀他让天下人责难。”
项羽想了一想,道声好,说道:“就听叔父主意,且看刘邦会不会来。”
被刘邦的糖衣炮弹打得手软脚软的项缠搞掂了项羽,又寻韩淮楚而来。
他要找韩淮楚,殊知韩淮楚也要找他。原来韩淮楚昨日将书信交给他,知道他连夜去了霸上,今日打听得项缠归来,特地来打听消息。
于是二人就在半道碰上。项缠见人多嘴杂,说话不大方便,便将他拉到营外僻静之处。
项缠乃道:“韩信,子房先生托吾带句话,拜托你在沛公到来之时,照拂一下。”
韩淮楚看着项缠那貌似很积极的样子,心里好笑,“这个自作聪明的家伙,就是他刘邦躲过了这场大劫逃出生天,导致他侄儿打下的大好江山全部改姓,最后乌江自刎。要是他知道后情,还会不会这般热心呢?
便满口答应:“子房先生与韩某交情非浅,他有托付韩某自是尽力办到。心中却想:没有良妹的托付,凭那刘邦是小生的未来老板,小生还不倾尽全力保住他这条性命。
项缠闻言大喜,又道:“范增蓄意谋害沛公,不杀沛公他不会甘心。吾自觉防不胜防难以对付,韩信你最有主意,不知你有什么好办法能救得沛公?”
韩淮楚笑道:“要想保全沛公,需要设身处地想一想,若你我是范军师,能用什么招数来害沛公?”
第六十五章 鸿门开宴
项缠闻言,貌似一下子通了窍,想了一想,说道:“吾要是范增,就不会等沛公到了再动手,而是在他来军营之前就神不知鬼不觉把他解决掉,谁也不知是他下的手,这样可堵天下悠悠之口。”
韩淮楚赞道:“项伯果然一点就通。只是沛公要来,必带有护卫,要想把他解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喔。”
项伯略一思索,便道:“那么就派出神箭手,在暗中埋伏。只要沛公一露出头,便一箭结果他性命。”
韩淮楚击掌道:“项伯之言,与韩某想到了一处。不错!范军师得知沛公要来,必会派来射手半道狙击。只是毋须担忧,这点吾等能想到,子房先生也必会想到,定有对策可从容化解。咱们要考虑的是暗杀失败,范军师会怎么做。”
项缠沉思一阵,说道:“范增可埋下刀斧手将沛公击杀于营内。”
韩淮楚摇头道:“要想用刀斧手砍杀沛公,须得上将军点头。但上将军已被你说动,只要沛公不离他身边,范增就觅不到机会下手,可保无虞。请再想想,范军师还会出什么辣手?”
项缠便道:“那只有撕下脸面,等沛公出营回返派兵去追杀了。”
韩淮楚点头道:“韩某所虑的正是如此,这点吾来之前也想过。沛公此来,上将军必设宴款待,咱们可以找个机会提醒沛公,不等宴会完毕便离场而去,这样范军师纵有杀心也来不及布置。”
项缠讶道:“中途离场!这样不礼貌吧?吾好不容易说得项羽不生杀沛公之心,要是他怪罪下来,吾所做的岂不前功尽弃?”
韩淮楚似笑非笑地望着项缠,心想这鸿门宴上将会发生什么事小生可是了如指掌,你哪里知道?乃道:“不妨事,只要沛公安全离开,这善后的是子房先生定会办妥,管叫上将军一点气也生不出来。”
项缠听了,似乎变得很轻松,笑道:“看来咱们是杞人忧天了,这么说来,吾等什么事也不做,沛公也能安然无恙?”
韩淮楚连连摇头:“非也,范军师还有一招最厉害的项伯未曾想到。只要他这招使出,沛公危矣。”项缠惑道:“能想到的吾已都想到了,他还能出什么招数?”韩淮楚紧盯着项缠,缓缓吐出四字:“舞剑取命!”
项缠“呀”了一声,惊道:“这招吾确实没有想到。若是范军师派出一个人来舞剑,突下杀手将沛公击毙,那可是不好阻拦。”
韩淮楚哈哈一笑:“他能派人舞剑,项伯你也可与之对舞,只要挡在沛公席前不让他近身,还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呢?”
韩淮楚一个穿人自然知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句家喻户晓的成语,鸿门宴上范增会派项庄来舞剑取刘邦的性命他可是清清楚楚。而要救刘邦,正要眼前的项伯出马。
项缠闻言转忧为喜,笑道:“好,只要他派人舞剑,吾也下场与之对舞,定叫范增那老头算盘落空。”
这一日鸿门大营,刘邦早早派郦食其来回话,云明日辰时准时前来谢罪。
那辰时也就是早上八点钟,刘邦要在这个时辰到来,必须起个大早。现在天冷得很,辰时的寒风还一个劲地往被窝里钻。而刘邦军中,点卯的时候是在巳时,大部分人还在睡着懒觉。
“咸阳都打下了,起那么早受那个罪干什么?就让大家多睡一会,别把弟兄们冻着了。”刘邦夜里风流快活,自己不欲早起,一句话很轻松地道出。众将心里都高兴得很,也乐得糊涂,没人去指责他治军懒散。
等张良回来,这巳时点卯已经成了军中的惯例。她只是摇头,想改过来却阻力太大,也就只好由他去了。
项羽听刘邦肯来,而且这么早就来,看来是非常有诚心的谢罪,一腔怒气也就消了大半,心想既然刘邦肯低头,何必定要杀这位昔日并肩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