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刘邦的大军已经西进,一路高歌奏凯,兵锋所指,直向平阴津渡口。
大家会问,那刘邦不是在砀北一带溜达,作着忽南忽北的螺旋游动么,怎这么快就打到了平阴津?
原来那刘邦是打定了主意看菜下饭,项羽不动他也不动,项羽若胜,他便再引兵西进。
一个狂人的到来,让他改变了计划。这狂人便是曾在张楚周文军中作谋士的高阳狂生郦食其。
刘邦大军攻取高阳,前方有大县陈留秦将郦商据守,久攻不下。那刘邦一时无计,便收纳了几位美女,聊以解闷。这一天忽有一位老者到来,说是要求见沛公,议论天下大事。
那刘邦正有两位美眉为他洗脚,这老者不识时务,搅了他的雅兴,刘邦就有点不悦。问道:“来者如何打扮?”门人答道:“青衣羽扇,好像儒生打扮。”刘邦更是不喜,说道:“给我挡回去,说我正忙,没有空接见大儒。”门人便去挡驾。
不多时,那门人回来报道:“那人不肯走,拿了一把剑说自己不是什么大儒,而是当地一位黑道大哥。”刘邦大奇,心想这老头偌大一把年纪还做黑道大哥,他这老骨头还能打能杀么?”不由起了兴趣,说道:“让他进来。”
郦食其一到屋内,只见刘邦坐在床边,两位袒胸露背的美眉正在为他洗脚。也不拜,仰面长笑。
刘邦奇道:“老头因何发笑?”郦食其不答,反问道:“足下是打算帮助秦国攻打诸侯,还是想率领诸侯击灭秦国呢?”沛公心想这老头好没常识,斥道:“废话,俺刘季冒死西行,怎会去助秦?”
郦食其弹了弹衣冠,正色道:“你既然要去诛伐无道,兴大义之师,见了长者怎可如此无礼?”刘邦嘿嘿直笑,摇晃着两腿,做出一副无赖的样子道:“俺向来如此,你能把俺怎么样?”
郦食其大笑道:“原来是天意不使足下成事,郦食其告辞。”说完转头就走。
刘邦一听郦食其之名,大为震动,鞋也不穿光着脚急忙起身拦住,说道:“原来是天下名士郦先生,请恕俺怠慢。”那郦食其也就借梯下台,转身留住。
刘邦于是斥退两位美眉,披上他那火红色的长袍,穿上鞋,请郦食其上坐,恭恭敬敬鞠了一躬道:“晚辈刘季,不知名士驾到,多有怠慢。不知先生有何计教我?”
郦食其便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今诸侯救赵,却皆按兵不动,实则心怀鬼胎,其势必不长久。沛公若不趁各路大军纠缠于河北之际尽早破关,待战局明朗为时已晚。关中富庶必为他人所得,那关中王便与沛公无缘。”
刘邦嗨了一声,心想俺也想先入关中为王,娶那旷世美人为妃。只是前路关隘重重,连一个陈留都拿不下,还谈什么攻陷关中。便问:“前路多难,不知如何能西进咸阳?“
郦食其道:“沛公虽然看似兵马众多,实则一群乌合之众。想以此入关攻陷强秦,便如赤手以探虎口,未免不自量力。自身尚且不保,如何能成就大事?”
刘邦便很谦虚地问道:“以先生之意,俺将如何?”郦食其道:“陈留地广良多,若要成事,必先拿下陈留。取之据为己有,可进可退,先立于不败之地。再招兵买马壮大声势,乘势西进,可一举而下。”
沛公听得一愣一愣,心想俺要能攻克陈留,那还说什么。便叹道:“先生此计虽妙,奈何秦将郦商据城坚守,俺攻之不克,为之奈何?”
郦食其笑道:“若无良策破城,老朽也不敢来相见。沛公可知,那郦商乃老朽族弟。老朽愿逞三寸不烂之舌,说动郦商献城来降。”
刘邦大喜道:“如此便有劳先生了。”
那郦食其便去往陈留。不一日,果然说动族弟郦商献城投降。那陈留城中府库积粟尽为刘邦所得。刘邦乃厚赏郦食其,进封他为广野君。
那郦食其又道:“老朽感念主公知遇之恩,无以为报。方圆诸处,老朽皆熟。愿往相邻诸地,说得各处尽来归之。” 刘邦尝到了甜头,对郦食其的三寸不烂之舌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便遣他向各处说降。那郦食其也未说大话,竟然说动了大小十几座城池的守将来降。
安排好陈留的防务及后勤事宜,刘邦大军西进,开赴颍川。
这颍川已是韩地,刘邦又记起那运筹帷幄的张良,大口一张,派郦食其去阳翟向韩王成求借张良。
张良是韩国的顶梁柱,韩成哪里肯舍得?便是推诿。
郦食其咄咄逼人道:“大王之王位乃我楚军所复,尚未报答。沛公西进灭秦,乃是天下之重。只求借子房一人,又不是不还。大王尚且不肯,不怕天下人齿冷么?”
韩成无奈道:“若张司徒自个愿意,寡人便借他相助沛公。”
于是韩成召来张良,问是否愿意去楚军助沛公。张良怎会不肯,连忙说愿意为沛公效劳。
那儒门高手利苍听说张良要去投效沛公,也将印信挂在堂上,与韩成来了个不辞而别。
郦食其便与张良,利苍一起来到刘邦军中。这一借,便借出了大汉四百年的江山社稷。
张良来到刘邦军中之时,项羽巨鹿大胜的消息正好传来。
子房先生归队,利苍到来,刘邦大喜,隆重迎接。
张良一见到刘邦,便问:“不知沛公下一步将引兵何地?”刘邦道:“当然是从平阴津渡河北上,取函谷关而下秦川。”
张良摇头道:“王离虽败,河北尚有章邯。欲入秦川,必走上党,河东二郡。此两军皆有秦国重兵屯扎。沛公若攻此二郡,章邯必不会坐视不理,当遣军来救。函谷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能破关尚可,若不能破关则处东西夹攻之地,我军处境危矣。”
刘邦一听,便对郦食其道:“俺说那关中之地难进吧。这不是,子房先生也与俺意见一致。”
那郦食其也只是舌辩功夫厉害,会搞外交,真正行军打仗整体规划还是差差。看他给刘邦出的点子就知道,他只会叫刘邦像鸡婆一般收集粮秣,壮大实力,也没有什么不同凡响的主张。要他真有本事,他在周文军中为谋士,周文何至于会一败涂地。
郦食其便问张良:“子房先生之见,难道是不取关中?”
张良道:“关中当然要取,不过走的不是上党河东之路。”刘邦奇道:“不走上党河东,如何能进咸阳。”
张良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展开,折扇一指,说道:“南下攻取南阳,复而挥师北上取武关,直下咸阳。”
这条进军道路,却绕了个大弯,比走上党河东攻函谷关距离多出两倍。郦食其道:“按先生进军之路,如此一来,何日能入秦都?”
张良笑道:“南阳秦军防备薄弱,路程看似远,却易攻取,虽远实快也;北上之路看似近,却难下之,虽近实慢矣。”
刘邦在沛县之时,事事都听张良,早就对她言听计从。此时也懒得去想,可能根本就没有过过大脑,一拍手道:“就依子房先生之见,大军南下,攻取南阳!”
于是刘邦大军迤逦南下,正式奏响了大秦帝国的丧钟。
第五十二章 偃兵奇谋
却说那章邯驻守棘原,又与联军交战数场,皆是败北。随着楚军与各路诸侯增援的部队源源到来,联军越战越强。而秦军未有增援,人数不断减员。
章邯经不住这般耗法,只有引军西退上党,依仗山川地势坚守,以防联军入关。项羽多次邀战,章邯只是不战,坚守营寨。
他这招老虎不出洞,项羽也是无可奈何。又听说刘邦大军南下,唯恐被刘邦拔了头筹先入关中,未免骄躁不安。
那刘邦用了张良之计,又有张良为其运筹帷幄,果然是高歌奏凯,一路猛进。这一日,又传来了刘邦攻下南阳治所宛城的消息。
傍晚时分,韩淮楚正在营间散步,忽有墨家钜子,楚国长公主虞芷雅来找他。
那旷世佳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每一次找他都是问计。韩淮楚貌似有先见之明,一见虞芷雅,便笑道:“公主可是为破敌之事而来?”
虞芷雅也不讳言,说道:“是啊,如今章邯坚守不战,不知何日能攻入关中,锄灭暴秦。上将军每日以酒浇愁,芷雅每日见他心里难受得很。”
佳人为项羽难受,韩淮楚心中更是难受。曾几何时,面前的人间殊色还与他心心相印,如今却心中无丝毫他的位置,一心只为项羽打算。
“看来巨鹿一战,项羽那冲天的豪情,无敌的英雄气概已彻底征服了芷雅的芳心。霸王虞姬,到底还是走到了一起。”
韩淮楚涩然一笑,说道:“我军攻不进关中,那刘邦大军可是一路顺风顺水。都是楚国兄弟,谁灭暴秦不是一样吗?”
虞芷雅顿时愠然,急道一声你,便欲拂袖而去。
韩淮楚顿觉失言。那刘邦先入关中做关中王,娶虞芷雅为妃,岂是佳人所愿?
他忙唤一声:“公主请留步!”虞芷雅回过头,冷眸看他,说道:“韩公子还有何话可说?”
韩淮楚道:“破敌之计,韩某这便有了。”
虞芷雅回怒转喜,说道:“你真有破敌之计,快快说来。”
巨鹿大胜,虽然靠的是项羽的勇猛与楚军视死如归的精神,但虞芷雅知道与韩信的计谋有很大的关系。而首战英布奏捷,更是韩信一手策划的结果。韩信的能耐她是最清楚不过,他说有破敌之计,一定有取胜之道。
韩淮楚说道:“公主还记得韩某助假王吴广攻破荥阳之事么?”
虞芷雅脸色一怔:“难道韩公子说的是反间计?”
韩淮楚一个点头:“正是要用反间计。韩某这计,不费一兵一卒,管叫他二十万秦军尽降我军。”
虞芷雅诧道:“不会吧,那章邯对秦廷忠心耿耿,也会投降?”
韩淮楚笑道:“没有试过,哪能断言。只要用足功夫,就算是顽石也要他点头。”
项羽听了虞芷雅之计,勃然大怒,猛一拍案,说道:“章邯杀我叔叔,此仇不共戴天,岂能容他投降?早晚我要取他首级,为叔叔报仇雪恨。”
那范增却频频点头,慢悠悠道:“羽儿稍安勿燥,且听吾一言。章邯虽败,手中尚有二十万大军。如与他力拼,非数月不可下。与士卒伤亡,生民涂炭相比,羽儿你个人的恩仇实在算不得什么。长公主之计,老夫看是可行。”
虞芷雅也道:“纵然能胜章邯,彼时那刘邦早就进军关中灭了秦廷。上将军难道安心让他作那关中王——”
说到这里,她下面的话陡然刹住,粉面烧霞,羞不自抑。
范增哈哈一笑,说到:“孰优孰劣,羽儿且请三思,切莫轻言。”
项羽看了虞芷雅一眼,猛然点了一下头,说道:“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公主,就按公主之计。”
话一说完,只觉那一点头有千钧之重。
这一日,秦军大营外忽然来了魏国大将军周叔,口称奉鲁公之命,要邀请章大帅商谈和议。
章邯听守卫来报,十分惊讶,对众将道:“项羽手中有四十万兵马,可谓兵多将广,一意攻取关中,怎会与我军议和?”
董翳道:“不管是真是假,先让他进来看看再说。”
于是周叔入营。相见毕,章邯问道:“项羽为何要与我军议和?”周叔道:“鲁公久攻关中不下,现赤日炎炎已到夏季,士兵心生倦意,故而要与泾阳侯商谈和议。”
司马欣笑道:“莫非尔等贼党心散,各怀心思不肯并力而战?”周叔嘿嘿一笑,说道:“实不相瞒,咱们各路诸侯之所以兴兵不过是想平分关中富庶。今劳师动众已有数月,早就不想战了。奈何那项羽独断专行,不许众人离散。大家畏惧他,只有呆在这赵地不敢离去。”
章邯哦了一声,问道:“魏地去年收成如何?”周叔叹息一声,说道:“去年岁末,我大魏还未复国,刀兵四起,哪里谈得上收成?从老百姓裤腰带省出的粮食,都拿来赵地作了军粮,士庶过得实是苦不堪言。”
章邯哑然而笑,又问:“那项羽想如何商谈法,是本侯去往楚营,还是项羽来我秦营?”
周叔道:“自然都不是。双边各带军士百人,皆不许披甲带刃,明日午时于两营之间的武安君墓相会,商谈和议。”
武安君即是已故赵大将军李牧。赵王迁误听谗言,诱杀李牧全家。百姓怜之,收敛李牧尸体,葬在此间。
那武安君墓距离楚营有三十里,离秦营却只有二十里。若有变故,说起来秦军这一边还占了便宜。章邯仍然摇头,说道:“不行,那项羽能以一当百,本侯只带一百军士太少。”
周叔微微一笑,说道:“那么泾阳侯多带一百人便是。”
章邯乃道:“就烦周将军回去告诉项羽,说明日正午本侯准时到来。”周叔呵呵一笑,道声:“不见不散。”拱手离去。
周叔走后,众将问道:“大帅为何同意与项羽议和?”章邯笑道:“贼党缺粮矣,又各怀鬼胎,此正是却敌良机。本侯明日便假意同意休战议和,待各路贼军尽去,再突然攻击。那楚军无诸侯军援助,孤军一旅,定可大溃之。”众将连声称妙。
司马欣道:“须提防敌军使诈,要劫持大帅。”章邯道:“本侯对此已有虑及。明日先派出探子于那武安君墓周围埋伏,看项羽是否只带了百人。本侯带的两百人,以将佐乔装,可保无虞。”
李烈笑道:“何不明日擒了那项羽,贼军群龙无首,必然众心离散。可一战而尽全功。”章邯摇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那项羽勇武过人,两百将佐未必能擒住他。若惹恼了他,就坏了破敌大计。”李烈拜道:“大帅深谋远虑,末将不及。”
次日午前,秦军探子来报,项羽只带一百军士去往武安君墓,并未使诈。那章邯便即放心,带了两百战将乔装的军士,前去相会。
只见项羽据了一案,早已端坐等候,身边士卒皆穿便装,并未携有兵器。
章邯笑道:“鲁公来得好早。”项羽起身,说道:“泾阳侯果是信人,并未爽约,请坐。”
章邯便在项羽对面坐下。项羽又道:“给泾阳侯斟酒。”便有军士手提一盘,托着酒盅酒壶而来。
那军士倒了两盅酒,一盅递给章邯,一盅递给项羽。章邯将酒盅放在案上,却是不饮。项羽作生气状道:“泾阳侯莫非不擅饮酒?”章邯笑道:“不知汝意,不敢饮之。”
项羽长身而起,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高声道:“莫非泾阳侯怀疑项某在酒中下毒?”章邯赔笑道:“何敢如此,既是鲁公雅意,章某饮之便是。”也提起酒盅一饮而尽。
项羽便收起怒容,坐下说道:“项某虽与泾阳侯为敌,却对泾阳侯十分的佩服。想当初张楚周文四十万大军入关,大秦江山摇摇欲坠,泾阳侯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秦廷才得以苟延残喘而到如今。泾阳侯扬鞭驰马,南征北战,天下诸侯一闻你大名,莫不心惊胆寒。当世英雄,当首推泾阳侯。”
章邯听了项羽夸赞,心中也是十分受用。却装作一副谦虚的样子,说道:“哪里哪里,当世英雄该首推鲁公也。本侯虽征战南北,至今却未见尺寸之功。天下诸侯平了又反,大秦疆土丧之大半。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鲁公巨鹿一战天下闻名,可谓不世出的英雄。”
项羽正色道:“泾阳侯可知天下诸侯为何会平了又反?”
章邯长叹一声:“主上昏庸,权臣当道,天下人苦矣。”
项羽重瞳紧盯着章邯:“泾阳侯既知天下人苦秦,为何要保那残暴的秦廷。何不弃暗投明,与项某一道,挥师杀入关中,灭了那秦廷,为天下黎民造福?”
章邯听着不是个味。项羽说是来与自己议和的,怎么竟劝说自己投降?当下没有吱声。
项羽一指那李牧的墓碑,说道:“想当年武安君何等英雄,何等忠烈,却为宵小所害,死于赵王迁之手。泾阳侯难道想步武安君后尘,也死在秦廷手中吗?”
章邯猛一起身,问道:“鲁公今日邀章某至此,到底是何意?”
项羽笑道:“项某邀泾阳侯到此,非为议和,只为泾阳侯一人。想找个机会与泾阳侯推心置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