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追哪里知道他心中所想,说道:“信哥哥,你一定是为做不成大将叹气。亚父说了,这么一闹不好升你的职,就委委屈屈让你还是做个持戟郎中。不过这只是名义上的,今后也不用值班。到商讨军机,冲锋陷阵之时,还要你这个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韩信出马。”
韩淮楚心中一阵感动,说道:“军师之恩,没齿难忘。我一定尽凭所能,帮助你哥打胜巨鹿这一仗。”
项追咯咯笑道:“何止是打胜这一仗,还要帮我哥攻入咸阳,做那关中王,娶回虞姐姐作王妃呢。”
韩淮楚闻言,痴呆不已。
第四十章 鱼丽九阵
一直平静如一滩死水的巨鹿城外,战火突然被点燃,王离的军马,突然向被围数月之久的巨鹿城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诸侯军陆陆续续,已开赴到战区之中。谁都知道,章邯如狼,王离如虎。这一狼一虎,哪个都不好惹。诸侯军纷纷在巨鹿城外距离不等扎下营寨,高筑壁垒,观察楚军的动静。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思,先按兵不动,让项羽的楚军与秦军死磕,再看看有没有便宜可捡。要看到形势不利,就溜之大吉。
只有一人除外,那便是从代地而来的张耳的儿子张敖,恨不得立刻打破重围,救出被困巨鹿城的父亲。可他手中只有一万刚刚组建的新兵,如何能轻举妄动。不由焦急如焚。
好个王离,不愧为将门之后,果然有惊人的本事,在巨鹿城外摆下了极有气魄,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的鱼丽九阵。
这鱼丽九阵是王离苦思冥想,按巨鹿的战情自创。
他将十八万军马分成九旅,按鱼丽形分布排成九个大阵,每支军马皆有上将把持,弩盾步骑各类兵种俱全,可各自成军。从里到外,布下的坚固的防守阵型。愈到内圈,兵力愈多,战力愈强。又可互相呼应,协同作战。真个是固若金汤,稳如泰山。
那诸侯兵窥见了这阵,哪里敢闯来作战?
秦军的战略意图,就是要引诱诸侯兵前来救援,一一剿灭。彼既不来,我就逼着你来。王离一声令下,那内圈的第九路兵马,涉间军对巨鹿发起了猛攻。
巨鹿城中被围了几月,城中粮草再多也没日子多,早就接济不上。士兵每日的炊食减半,百姓饿殍满地,易子而食。早已苦不堪言,过了今日还不知有没有明天。将士吃不饱饭,哪来力气打仗?战斗下来,守城的赵兵比攻城的秦兵死的人还多。(秦军的强弩与投石机威力巨大。)
这秦军要是真攻,不出半日就可拿下巨鹿。但王离也只是做做样子,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等到赵军坚持不住城将要攻破之时,突然鸣金收兵。等到赵军刚刚喘息一下,又开始击鼓进军。把赵军弄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突然,诸侯军中,有一彪人马杀出,想要来救援巨鹿。
原来是张敖苦求赵大将军陈余,说大王与吾父朝不保夕,将军手拥重兵,怎不发兵救援?”陈余答道:“我也想早日救出大王与你父亲,只是那秦军势大,贸然出兵必遭全军覆灭。我之所以不救,是想留下这有用之身,为大王与你父亲灭秦报仇。”
张敖身后走出二将,破口大骂:“ 丞相与你昔日有刎颈之交, 生死之义,你难道忘记了么?你若真能践约,就当不顾生死,与秦军绝一死战。如此畏畏缩缩,不过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而已。”
这二将一名张厌,一命陈泽,皆是三晋盟旧日赵盟的豪杰,性情耿直。张敖在代招兵买马,一时之间找不到统兵的将军,便任二人为将。
陈余辨白道:“非我不顾旧日之义,实因要我与丞相同死,就像送肉入虎口一般,无丝毫益处。”
张敖再拜道:“今日事已紧急,将军既不愿亲自历险,请借兵于吾,吾自去救。”
陈余无奈,只好道:“你这一去,徒死无益。既然你决心已下,我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就借五千军马与你,姑且一试。若是见情形不对,赶紧逃命回来要紧。”
于是张敖领着张厌、陈泽二将,会齐自己的兵马,闯入了王离的鱼丽九阵。
两军甫一接触,张敖就尝到了王离的厉害。连那鱼丽九阵最外圈的第一阵都没攻破,就被秦军一阵乱箭射死了一半人。
这仗还怎么打,张敖急忙鸣金收兵。但来是容易去却难,他军马突然掉头,阵容大乱。秦军第一阵主将,在秦匈大战中锻炼成长的尉齐哪里能容这机会从手间溜走,将令旗一挥,带着长城军团的军中骄子——骑兵一阵凶猛的追杀。
这一场好杀,直杀得赵军尸横遍野,丢盔弃甲。那张敖虽捡回一条性命,手中只得三千军马逃回。张厌、陈泽二将,皆在战中阵亡。
众诸侯在旁观战,看得是心惊肉跳,“那王离麾下一将就这么厉害,看来他并非是跟在章邯后面,凭着祖父的余荫而作的这个秦军大帅!”
经此一役,诸侯们算是领教了王离军团的实力,更加无人敢去救援那围在巨鹿城的赵歇。
战况报到漳水以南的楚军大营。
范增神色肃然,听着斥候报告。
虽然项羽杀了宋义,夺回了军权,但对未来的一场大战,范增却心中无底。
秦军的实力摆在那里,每一支人马都是大马强弓,战力惊人。
诸侯的联军总人数在秦军之上,可是个个都心怀鬼胎,拧不成一根绳。这就好比昔日山东六国联手而叩函谷关,最终却不胜反而大败一般。不能统一作战的军队,人数再多也是没用。
要真正解决战斗,还是要靠楚军自己。可楚军人数只在十万左右,刨开那些老弱残兵,后勤部队,能投入的兵力只有七万。
以七万对抗章邯王离的三十余万大军,一战而解巨鹿之围,说出来连范增都不敢相信。就算是章邯王离中的任何一支,以楚军的战斗力,恐怕也会落败。
众将交口议论,神色冷峻,均觉得这巨鹿一战非常的险恶。
项羽坐在帅椅上,眉峰紧锁。
在战火中得到熏陶的他,再不是莽撞少年。经过项梁,范增两位名师的指点,他早已是一位审时度势的优秀的军事人才。
项羽拿目看向钟离昧,问道:“钟离将军,你看可有破敌之法?”
这楚营众将中,钟离昧以智勇双全闻名。众人对这位纵横家高弟也是十分信赖,要不然项梁死后也不会推举他作临时主事。
钟离昧沉思一阵,道声难。
项羽眼现失望。钟离昧也没有破敌之计,看来这一战真的是败多胜少。
只听钟离昧道:“韩信最有主意,可否容他进来,说说他的看法?”
桓楚闻言立马反对:“那韩信只是一个持戟郎中,这中军大帐岂是他胡言乱语的地方?”
季布嚷道:“老桓,你怎么就一直对韩信过不去呢。要不是韩信,我复魏平韩一战哪有那么顺利?”
桓楚手下的部将屠刚丘粗声道:“大家忘记了定陶之败的教训吗?武信君之死便拜他所赐。这笔账还没算完呢。”季布马上反唇相讥:“定陶之败能算到韩信一人身上吗?你们的桓将军的责任也有一份呢。”
听到提起定陶之败,项羽心中仿佛被利刀刺中,猛一拍案,说道:“大家不要吵来吵去。那韩信的主意,不听也罢。
范增嗫嚅了一下嘴唇,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忍住不说。
原来他的想法是,让韩信先委屈作一下持戟郎中,若遇到军机大事就破格让他参与研讨。等击败秦军之后再想办法提拔与他。这想法他对项追说过,对项羽却是没提。
想不到项羽却念念不忘定陶之败,将韩信摒弃在讨论军机的核心圈子之外。
忽听小兵来报,说长公主代表大王前来犒劳大军,已到营门之外。
项羽一听,连帐也不升了,忙道:“随我去出营迎接。”
楚国长公主,墨家钜子虞芷雅,带给大军牛羊五十口,美酒二十坛。
在这物质匮乏,满地饥馑的年代,这些牛羊美酒令三军将士精神一振。
虞芷雅口宣楚怀王旨意,不过是嘉勉将士,鼓励杀敌立功之类。说出的话让人心里舒舒坦坦的。看得出那陈婴回彭城将项羽军中众将如何桀骜不驯禀告给楚怀王,那楚怀王也变得小心翼翼,生恐触到这一帮悍将的逆鳞,存心派虞芷雅来表示“友好”,搞好关系。
项羽谢过怀王美意,问道:“公主在此盘桓几日?”虞芷雅答道:“芷雅这次就不走了,与诸位一起并肩作战,对抗秦师。”
项羽闻言大喜,说道:“如此正好。你上次给我的经书,我还有不明白处,正好向公主讨教。”
虞芷雅淡淡道:“而今对敌的方略,才是重中之重。大王让我来问一下,鲁公准备如何对秦作战?”项羽叹气道:“我正为此忧心忡忡。公主来此,正好来商讨军机,参研一下如何对敌。”
于是令人收点好牛羊美酒,将虞芷雅接入中军大帐。项羽便要排宴为虞芷雅接风洗尘。虞芷雅说道:“吾墨家崇尚节俭,这等繁文缛礼能免则免。还是省下留给将士们,吃好了好杀敌。项羽便罢了。
众将与虞芷雅皆是熟识,那虞芷雅又好不端公主的架子。大家交谈一阵,情绪也就放开了。
那季布便笑道:“怀王立约,能先入关中者为王,娶公主为王妃。以前少将军只是一个副将,没有这份指望。如今封了上将军,不知这约定还是不是有效。
虞芷雅被他说得脸上一红,羞道:“大王金口,自然是有效的。”
钟离昧“嗨”了一声,说道:“我说大王怎么糊涂了。那宋义这大一把年纪,要是他先攻入关中,公主岂不是要嫁给他?”周兰笑道:“就是说嘛,少将军与公主年岁相仿,武功盖世,只有少将军才配得上公主,你们说是不是?”众人一起大叫:“正是。”那范增也为老不尊,笑道:“等这一战杀败秦军,攻入咸阳,就在咸阳秦宫为羽儿与公主完婚。”说得虞芷雅满脸通红,羞不自抑,却又禁止众人不得。
冷不定那龙且道:“谁说少将军会先入关中,说不定那沛公刘邦先打进了咸阳呢。”
只听钟离昧“呸”了一声,说道:“凭他也配?咱们不把秦军击溃,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踏入关中半步。”蒲耳道:“说的也是,他要敢入关,章邯王离岂能坐视,还不把他给灭得全军覆没。”
桓楚便笑道:“大家放心,公主是少将军的,天造地设,谁也抢不走。”众人一阵大笑。
钟离昧又小声问虞芷雅道:“上柱国回到彭城,可对大王提过韩信的事?”虞芷雅道:“大王托芷雅带上一句话,说韩信之罪虽然可免,但终生不可为将。”
韩信的才能大家都清楚,要禁他一世不为将,岂不是对他打击太大了。
众人闻言,怜悯欢喜不一。
但好歹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钟离昧,季布等人虽然不忿,却也不再言语。
虞芷雅便问起对秦的战略,项羽回答还没有想出。虞芷雅问道:“怎么不问问韩信?”
这话一出口,项羽脸上顿时挂不住,说道:“那韩信只是一个持戟郎中,咱们这么多人却要问他,岂不失了颜面?定陶一战,我叔叔之死就拜他所赐,这等对敌大事,如何敢去问他?”
虞芷雅“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韩淮楚这几日不用值班,也乐得清静。吃饱了就睡,睡起来就吃。闲来无事,就修炼先天真炁。
这一日,他正盘膝坐在榻上运功,忽有钟离昧前来。
钟离昧心情沉痛,告诉他楚怀王禁他终生不可为将之事。韩淮楚闻言,淡然一笑,说道:“看来我这持戟郎中还要继续当下去了。”
钟离昧愕然道:“韩师弟,你怎看上去一点不难受,师兄我都为你痛惜呢。”
韩淮楚笑道:“多谢师兄来告我此事。你看我这持戟郎中不用值班,当得多舒坦。胜于当什么将军,多少事要我来操心。”
钟离昧心想他一定是心中愤懑,把话反着说。也不知怎么安慰他好,嗟叹一声,告辞而去。
钟离昧刚走,便听帐外怯生生一声问询:“韩公子在吗?”
在这楚军营中,除了那佳人虞芷雅,还有谁会呼韩淮楚为韩公子?
韩淮楚心中一震,长身而起,道声:“公主请进。”
第四十一章 天方夜谭
见虞芷雅莲步姗姗进来,韩淮楚笑道:“公主千金贵体,怎有闲暇到一个小卒帐中?”
虞芷雅清眸注视着他,淡定道:“芷雅从来不认为作一个公主有何高贵,作一个小卒又何低人一等。”
那虞芷雅貌如谪仙,多少诸侯想立她为妃为后,她却从不动心。何况只是一个楚王认的义姊?以她墨家“兼爱”的思想,该当不以王侯为尊,不以庶民为贱。
韩淮楚顿时心生惭愧,说道:“韩某失言。公主请坐。”
虞芷雅便施施坐下。韩淮楚问道:“公主来此,可有什么话要对韩某说?”
虞芷雅幽幽叹了口气,问道:“大王的决定,你可是听说过了?”韩淮楚满不在乎道:“就是终生禁止我为将那档子事么。韩某听说了。”
虞芷雅叹道:“先前芷雅对公子说,要公子留在楚营一事,就当芷雅未曾说过。天高地迥,公子愿意去哪里,尽管就去吧。”
韩淮楚哈哈一笑,说道:“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做一个持戟郎中。”
虞芷雅闻言脸上掠过一丝欢喜,很快便隐而不现。秀眉微蹙,问道:“公子可是为了项姑娘?”
韩淮楚心道一声汗,不知如何回答。
项追对他的感情,就像一根常春藤般牢牢地捆缚着他的心。但他还不至于为了项追,就牺牲自己的豪情壮志,萎萎缩缩地在楚军营中作一辈子持戟郎中。要真是这样,项追也会看不起他。
但总不至于对佳人说“小生是个穿人,知道要把这持戟郎中做穿。等到刘邦当上汉王,小生就道声拜拜,去投奔我未来的老板”这等骇人听闻的话吧?
他便点了一下头,道声:“就算是吧。”
虞芷雅却摇了摇头,说道:“公子要为儿女私情羁困了自己的手脚,就大错特错了。不做个大将军大元帅,岂不埋没了你一身所学。那项姑娘若就此跟着你,恐怕也不会甘心呢。”
韩淮楚哑然。
那项追千方百计地创造机会,想他作回原职,还不是希望跟着他脸上光荣。总不能让项家大小姐,嫁给一个平平庸庸的小卒吧。
韩淮楚沉默一阵,问道:“公主今日到此,难道只是为了劝我离开?”
虞芷雅粲然一笑,说道:“芷雅今日来此,是专程来向公子讨教破敌之法。”韩淮楚诧道:“韩某人微言轻,公主怎会向韩某来请教破敌之法?”
虞芷雅清澈的目光凝视着他,说道:“公子切不可妄自菲薄。你有什么能耐,芷雅最是清楚。项将军现在对你有成见,估计不会找你问询。你就算有锦囊妙计,他也不会纳你之言。芷雅想你有什么主意,不妨先对我说,再由我去转告项将军。”
韩淮楚终于听懂了虞芷雅的话,明白了她来此的目的。
上次攻打城阳,主意便是由韩淮楚口中所出,再经项追之口传到虞芷雅之耳,由虞芷雅告诉项羽。项羽只以为是佳人出的高招,那还不言听计从。
这次虞芷雅便想如法炮制。
韩淮楚抑郁一笑,说道:“办法我出,这仗却要项羽来打。后世青史上,这巨鹿一战只会留下他项羽之名,而见不到我韩信了。”
虞芷雅轻轻叹了一声,说道:“芷雅也知道,这样对你极不公平。既然公子不愿,就当芷雅没来这一趟好了。”说罢,起身便欲离开。
韩淮楚伸出手,在她柔荑上一按,道声:“且慢!”
虞芷雅瞬时羞得面红耳赤。
自打黄河帮分手,二人便没有这般亲密接触过。而韩淮楚突然这么一按,令佳人芳心一颤。
她急忙将纤手抽回,问道:“公子还有什么话说?”
韩淮楚也意识到不妥,装作若无其事道:“那破敌之法,韩某已经有了,公主可愿一听。”
虞芷雅大喜,说道:“原来你已经有了,公子请讲,芷雅洗耳恭听。”
韩淮楚便道:“那秦军的布置,是章邯王离两把铁钳互成掎角之势,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