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弟项缠。显然他对秦军袭营的事还不清楚。
那项缠可是在项族极有辈分的元老,项庄项佗皆是他孙子辈。他这一呵斥,哭声骤然而止。
一人辩解道:“不知怎地,那营后的一堵峭壁突然不见了,秦军就从那个方位杀了进来,如何怨得了我们。”
项缠“哼”了一声,“笑话,一座峭壁突然不见了,说来谁信,难道那峭壁长了腿,自己会走?”
便有一人说道:“怎么不会?我们会稽郡的余杭就有座飞来峰。听说天下间飞来峰有好几座呢。”
现在存在的飞来峰,中国境内有五座,便是四川飞来峰 ,杭州飞来峰,山东飞来峰 ,绍兴飞来峰 ,安徽天柱山飞来峰。都传说是神仙用法力移来。
那项缠仍然怒不可遏,说道:“就算是峭壁长腿能自己飞走,可难有这么巧,刚刚飞走秦军就杀来了。难道那秦军预先知道峭壁会飞走么?”
只听一人怒问:“是谁勘察的位置,提上来问个清楚?”说话之人,便是大将桓楚。
便有一人接腔,战战兢兢道:“是卑下与几位斥候勘察的。这位置韩将军也曾看过,他说没问题。”
桓楚冷哼一声:“韩信!是这个跨夫?桓某就知道这跨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初项公要拜他为帅桓某就不同意。”
只听季布道:“老桓,说什么话来。上次项公说要立韩将军为帅,你又怎么不反对了?昨日扎营时,你也是军中老将了,怎么就没听到你吱个声?”
季布跟随韩淮楚打了好几场大战,早已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再也没有扮演一个促狭鬼的角色。听到有人数落自己的主将,便忍不住辩驳。
桓楚手下的部将屠刚丘粗声道:“上次项公说要立韩信为帅,桓将军看到大家都没意见,这才不说什么。回去后与吾等酒后谈起,心中还是不服。要说那韩信,一个跨夫,能成什么大事。此次被袭营,项公捐躯皆是他的过错。”
韩淮楚听来,心中也是十分愧疚。虽然这次峭壁不见是意外中的意外,但到底这扎营的地址是他自己挑选的。要是再谨慎一点,换做任何一处别的地方,安安稳稳地立起一座后营,那秦军劫营就不那么容易得手,项梁也不会有此祸端。
韩淮楚便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韩淮楚的部属哪里能忍,项庄,项佗等高声骂将出来。那桓楚的部将貌似找到了一个理由打击韩信,也纷纷出言讥诮,挖苦,说什么你们跟随一个跨夫,被他颐指气使,羞辱不羞辱?这跨夫害死了项公,只配千刀万剐将他处死,怎能容他逍遥自在地活在世上,云云。
于是双方将领对骂起来,互相攻击,谩骂,那骂越来越难听,越来越高声,只差要动手打将起来。
周兰看不过眼,劝架道:“大敌当前,现在尔等不是找战败原因互相斗气的时候。还是想一想,要如何对付那章邯吧。”
项缠也道:“章邯的骑兵劫了我军营寨,主力步卒转眼便到。现武信君已死,三军不可无主,汝等当挑选一人为临时主事。”
桓楚笑道:“哪里还用挑选,项伯你老德高望重,就由你主事好了。”项缠连连摇头:“这打仗可不是靠德高望重能打赢的。项某才疏学浅,不堪担当此等重任,还是另选他人吧。”
周兰道:“要说能堪担此重任的,那韩信再恰当不过……”
话没说完,桓楚眼已瞪得老大,高声道:“我反对。”
周兰望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你会反对。那韩信身受重伤,能否上马都是问题,刻下也不能作主事。要当主事者,必智勇双全。我看只有钟离昧能够担当了。”
这一说,众人都是没有意见。
韩淮楚心想:“钟离师兄外表看似粗人一个,心中却藏着锦绣。有他当主事,这数万大军的安危就不那么令人担忧了。”
正是说曹操曹操到,只听一人风疾火燎走了进来,一进帐中就顿地大哭:“项公,钟离昧回来晚了!你死得好惨啊!”
他这一哭,少不得又勾起众人一起恸哭。帐内帐外,又是一片哭声抢地。
还是项缠稳重,率先止住哭泣,对钟离昧道:“如今三军无主,我等推举你作临时主事,你可愿意?”
钟离昧诧道:“我师弟韩信本事高过我十倍,项公生时便说日后立他为帅,怎不择他而选了我?”项缠道:“韩将军重伤在身,如今恐怕行动不便。”钟离昧道:“既是如此,我就先当着吧。日后奏请大王另派贤能,当此大军主帅。”
于是钟离昧便问各部还有多少兵马。一经清点,触目惊心,原来十余万军马竟损失了一大半,合在一起只有五万出头。
其中以中军营军马损失最多,丧师五万。韩淮楚部为去救援,也遭到重创,折损五千。周兰桓楚二部合计死伤五千。那粮草大多屯放在中军营,被秦军一把大火全部烧光。战马兵车辎重损失不计其数。
钟离昧一听便忧愁道:“没有粮草,五万大军要张口吃饭,这仗如何打?”
正在发愁,又有一人跌跌撞撞进来禀告:“不好,那营前的小溪水越来越少,不出半日就会见底了。”
水源干涸,这大军的炊饮便成了大问题。马谡之失街亭,便因司马懿断了汉军的水源。钟离昧闻言惊诧道:“好端端的,这水源怎会干涸。”
他却不知,那小溪本是驱神大圣禺狨王用长鼻吸来巨野泽的水幻化而来。那禺狨王不再喷水,水不停地流到低处,那小溪自然就会干涸。
钟离昧道:“为今之计,只有在秦军主力赶来之前,弃了这前营,大军南下与大公子会合。少将军英明神武,范军师谋略过人,定能击退章邯,保住我楚国。”
众将闻言,皆是赞同。
于是楚军拔营,五万大军带着武信君项梁的棺柩,悉数南下。
便有消息传入秦营。那章邯闻报,说道:“乘项梁刚死,楚军新败,当乘胜追击,直捣盱眙,擒拿贼王熊心,彻底灭了这楚国。”遂传令,着先锋官章平,李良领两万骑兵先行,追击败退的楚军。章邯自个等大军到齐,便督军南下。
车粼粼,马萧萧,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驶在黄土道上。
前面的马车,载的是楚国武信君的棺柩。后面一辆,载的便是身受重伤的韩淮楚。
韩淮楚中了一记流星锤,体内真炁几乎耗尽,仓促内无法康复乘马。钟离昧为照顾他,特地准备了一驾马车,载着他一路南下。
车外的楚国兵将,皆是神情哀伤,心情沉痛。与出征时旺盛的斗志相比,真是判若隔世。
这一战,不仅国中栋梁武信君捐躯,更有无数昔日朝夕相处的兄弟也殒命沙场。这活下来的,谁没有几个亲朋死在秦军的劫营中?
更令人揪心的是,那秦军还要继续南下,践踏他们的家园,蹂躏他们的妻儿老小。若是不能拒敌,亡国的命运,又将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
楚国国难当头,谁又能挑起这千钧重担,挽大厦于将倾?
前方是烟尘蔽空,又是大队的人马到来,浩浩荡荡,遮天覆地。
楚军望着那队伍服饰,皆欢呼起来:“是大公子的人马,大公子他们到了!”
在楚军的心目中,能继承项梁遗志,完成他诛除暴秦重任的,他侄儿项羽是不二人选。项梁既死,叔业侄承,就指靠着项羽能击败章邯,将秦军赶出家园。
一骑绝尘率先而来,大马长戟,状如天神,正是楚军西路军主帅项羽。
项羽头上缠着白巾,披着白纱,骑着踢云乌骓,飞马驰到南归的楚国兵将面前。将马一勒,高声问道:“我叔叔在哪?”众人一指载着项梁棺柩的马车,答道:“在那。”
项羽跳下乌骓马,把天龙破城戟向地上一扔,猛扑到马车前,启开棺柩。
只见项梁尸体上千疮百口,死状惨不忍睹。他死于乱箭穿心,这尸体上中的箭虽然拔出,但那箭孔却十分的触目惊心。
项羽大叫一声:“叔叔,你死得好惨啊!”说完就地一倒,昏厥不知人事。
第十七章 美人发飙
便有众将拍脑壳的拍脑壳,掐人中的掐人中,将项羽弄醒。
项羽眼一睁开,劈面便问:“我叔叔是怎么死的?”有项庄告知:“项公死于章邯劫营,被乱箭射死。”
项羽不相信,大喝道:“胡说!我叔叔生平谨慎,那章邯以惯于劫营著称,我叔叔怎会让他得手?”项庄道:“我军营寨后本有一座峭壁,那秦军也攻不进来,不知怎地,那峭壁忽然不见了。”
项羽怒道:“满嘴胡说,一座山会突然不见?取地图来,让我看看那扎营的位置。”
那地图众人皆是没有。钟离昧道:“吾等没有地图,不知少将军军中可有?”项羽道:“你们没有,我那倒是有一张。待会亚父到来,取地图看个分明。”
众人便等西征军到来。不多时,范增领西路大军来到。西路军将士看见项梁尸体,又是一阵恸哭,惹得东路军也是泣不连声。十几万大军一起痛哭,真是哭声震天地泣鬼神。
项羽讨来羊皮地图,展开一看,两军将领皆是惊呆了。
原来那地图上压根就没有绘出一座峭壁,那扎营的地方前后无依无恃,甚至营寨前的小溪也未绘出。
项羽大吼一声,一把将那地图撕得粉碎,厉声喝问:“谁让我叔叔在这地方安营的?”
桓楚立马答道:“就是那跨夫韩信。这地点是他选的。”
季布刚说声:“大家对那地点也都看过——”话为说完,项羽劈头问道:“那跨夫何在?”桓楚手一指,说道:“那跨夫就在车里。”
项羽提起地上天龙破城戟,“呼”地一下扑到韩淮楚马车前,奋起一戟,向马车捅去。
韩淮楚刚刚提聚了一点真炁,早听到车外对话,便知不妙。赶紧俯身一躲。
“哗”的一声,马车被天龙破城戟捅得粉碎。韩淮楚只觉头皮一阵冰凉,那长戟贴着脑门刺了过去。
那马车的车顶也被项羽一戟掀到了天上,韩淮楚暴露在项羽面前。项羽目光灼灼,仿佛欲撕咬人的雄狮,一口便可将韩淮楚吞到肚中。又抬起长戟,欲再给韩淮楚致命一击。
一只枯藤般的老手握住项羽海碗大的手腕,范增说道:“羽儿,事情还没弄清楚,你怎可胡乱斩杀大将?”
项羽嗔目道:“还要问什么清楚,这跨夫挑选的扎营地点,害的我军大败,叔叔命丧黄泉。杀了这厮,为我叔叔与死去的兄弟报仇便是。”
听了这话,桓楚手底一帮将领高声叫嚷:“少将军说得不错,杀了这跨夫!”
季布刚说了声“韩将军是无辜的”,便被项羽一声顿喝:“季布你给我闭嘴!”季布嗫嚅了一下嘴唇,不敢再说。项庄,项佗见项羽正在盛怒之中,也不敢吱声。
那龙且虽不发一言,却看着暗暗高兴。韩淮楚与项追的事,早传到他耳中。能除去这个情敌,真是拍手称快。
只听范增说道:“韩信有经天纬地之才,为我军屡立战功,项公生前便欲立他为帅,岂能说杀就杀。这战败之过,还是要弄得清楚。”
项羽“嗤”了一声,不屑道:“就算立了再大的功劳,怎能赎今日之败?就是这有经天纬地之才的跨夫,让我楚人有定陶惨败,尽蒙耻辱。还想立他为帅?呸!”项羽一口浓痰啐出。
他转头手指韩淮楚,冷笑道:“韩信,你扪心自问,定陶之败你有没有过错?我今日要杀你,你服是不服?”
韩淮楚正为项梁之死深深自责,听项羽问话,脸上现出惭色,叹了口气,昂首道:“韩信自知有愧于项公,今日你要杀我,我无所怨言。”
项羽得了这话,顿觉有理,对范增道:“亚父,韩信自个也服了,你还有什么话说?”范增长叹一声:“万军易得,一帅难求,羽儿可要想清楚了。”
便有季布等韩淮楚部众将与钟离昧跪下为他求情道:“少将军请三思!”
龙且见有这么多人为韩淮楚求情,又心中担忧起来。今日是天赐良机能除去韩信,若项羽一个心软饶了韩信,再想置他于死地谈何容易。
那项羽到底没有心软,让龙且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只见项羽抽出佩剑掷给韩淮楚,说道:“看在亚父与众人面上,我就赐你个全尸,你今日便自裁了吧。”
韩淮楚提起剑,瞬时身躯一阵颤抖,心中百感交集。
“小生便这么了断了吗?那叱咤风云的战神,一代兵仙韩信还是我自己么?
“追儿曾说过,要我完整无缺回来见她,我也曾答应,就算是爬也要爬着回去见我的追儿,怎能食言?
还有那伊人张良,若知道我就这么死去,一定会痛不欲生。”
他忽然脑中飘过一个人的影子,那便是旷世佳人虞芷雅。
自与项追情好日浓后,韩淮楚有意识地不去想那佳人,想渐渐将她从脑海中抹去。出征之后,果然就没有想过。如今命在顷刻,那深藏在脑海中的记忆又纷至沓来。那记忆的大堤一旦打开,来得是无比的汹涌强烈。
“怎么不见芷雅?若能在死前见她一面,便是横尸剑下,我也能含笑九泉了。”
韩淮楚不由向远处张望了一下,企盼能看见虞芷雅的影子。只见楚军一片红衣红甲,哪里有佳人的倩影?心中顿时一阵失望。
项羽见他迟迟不动手自尽,还在东张西望,不由恼道:“你看什么,还指望有谁能救你命么?”
忽然只听一声清叱:“谁要杀我的信哥哥?”那人群纷纷向两边躲闪,让出一条道来。
韩淮楚与项羽听见那清叱,都是一震。
只见英姿飒爽的项追,满身披挂,骑着栗色的战马,从那让出的道挤了进来。
项羽诧道:“追儿妹妹,你怎么来了?”项追“哼”了一声:“我听见叔叔引兵向东,便来此与他相会。半路上却听到叔叔死讯,赶紧过来。”
项羽一指韩淮楚,说道:“妹子来得正好。这厮害得叔叔兵败身死,我们正在行使军法。”
项追来到外间时,便听到众军士纷纷议论,说大公子要斩杀韩信为项公报仇。她一听芳心大震,赶紧挤了进来,便听到项羽之言果然如此。
项追杏目圆睁,怒道:“叔叔之死,与信哥哥何干?”项羽见妹子发怒,他平日最是珍爱这位妹子,自小便最听她的话,不由堆笑道:“这可不是我说的。那韩信也承认他对叔叔之死有愧。”
项追杏目转向韩淮楚,问道:“信哥哥,我叔叔到底是怎么死的?”
韩淮楚嗫嚅了一下嘴唇,不知怎么回答。季布倒是抢先发言,说道:“我们营寨后面的一堵峭壁突然不见了,那秦军便从后方突然攻了进来。”
项追楞了一下,眉毛倒竖,说道:“好端端的一座山会突然不见,要么是有鬼,要么是仙人施法,怎能怪信哥哥?我看你们是看我信哥哥不顺眼,故意要找他的茬。告诉你们,谁要动我信哥哥一根毫毛,本姑娘跟他没完。”
这小美人突然发飙,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在江东子弟中,项追也是出了名的蛮狠不讲理的主。连龙且的印信她都敢偷,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她这么横插一手,龙且便知要糟,今日说什么也除不掉韩信这个情敌了。
只听桓楚说了一句:“那扎营的地点是韩信挑选的。”便遭项追当头一喝:“桓将军,你也是军中老将,这扎营的地点不妥,你怎看不出来?要有过错,你也有份。要杀我信哥哥,你也该杀。”
众人看得纷纷咋舌,“果然是蛮狠不讲理,这一杆子打下去,岂不全军的将领都有过错。要斩杀韩信,岂不大家都要斩杀。”
范增看得暗暗点头,“这小妮子一发飙,比我这亚父说话都管用,看来韩信的命算保住了。”
韩淮楚心中却不是滋味,心想那项梁之死自己问心有愧,到头来却要追儿为自己出头,才保住自己这条性命。
项羽苦笑道:“妹子,别在这胡闹,军法岂容儿戏。”项追杏眼一瞪,怒道:“羽哥哥,你要是敢杀信哥哥,今日追儿便死给你看。”项羽听得头老大,“追儿竟要用死来威胁自己,难道为了韩信这跨夫,要连自己最珍爱的亲妹妹也葬送了?真是拿她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