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胡使者傲然道:“大单于可要好好商议。我东胡二十万控弦之士,正在边境等着单于回话。”也不多言,昂首走出帐外。
右贤王哈斯额尔敦道:“大单于,这可如何是好?”项宝儿道:“干脆与他东胡拼个你死我活。”
冒顿摇头道:“东胡国力,远大于我。硬拼并无成算。”他新君刚立,就遇上这棘手的难题。若依了东胡使者,一来失去心爱的女人,二来失去国之根本——土地,三来还会被众臣认为软弱而威信全无。若不依,那东胡的铁骑,却不是羸弱的匈奴能抵敌的。
阶下众臣交头接耳,商议来商议去,出的主意冒顿均觉不妥。
正愁眉不展,不知如何应对那东胡使者,有守卫来报:三晋盟副盟主,张良张子房先生到。
面如冠玉的张良一入大帐,便拱手称贺:“恭祝单于新登大位。”冒顿颔首道:“谢先生。”张良道:“上次子房来向你族借兵,便可看出大单于志向高远,非久居人下之辈。果如我所料,时隔半月,大单于已夺得大位,可喜可贺。”
冒顿问道:“子房先生所来何事?”张良道:“昔汝父头曼老单于答应借兵一万,助我三晋复国。不知新王登基,这约定还有没有效力?”冒顿道:“若换了本王,借兵何止一万。只是——”张良见冒顿愁眉不展,她冰雪聪明,当下问道:“大单于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冒顿道:“实不瞒先生,现我国自顾不暇,无力借兵与你。”遂将东胡使者一事相告。
张良听罢,略加思索,问道:“大单于可是心疼那美人么。”冒顿道:“不瞒先生,诺敏阙氏乃本王最喜爱的女人。”张良哈哈一笑:“天下美女,多不胜数。大王有了江山,还吝惜一位美人,是我张良看错人了。”冒顿大窘,说道:“先生指责得是,冒顿倍感汗颜。美人本王可以割舍,但那沙湾之地,虽贫瘠却是我族的屏障。土地乃国之根本,岂能他予。”、
张良道:“东胡之地,与你族相比,如何?”冒顿道:“东胡之地,倍与我匈奴。”张良道:“大王想不想取那东胡之地?”冒顿展眉道:“开疆扩土,是我所愿,但力所不能。”张良道:“大王未登大位时,兵有几何?”冒顿道:“兵不过数百。”张良道:“以数百之兵,敢觊觎王位。现大王有雄狮十万,便不敢取那东胡么?”
冒顿长身而起:“子房先生之言,甚入我耳。不知先生有何妙计,击败强敌。”
第二十五章 欲取先予
张良道:“大王以数百之兵取得王位,不过算计得当。欲击败东胡,亦须筹谋。张良有一计赠与大单于——欲取先予,以弱示人。”
冒顿乃一代枭雄,闻张良八字,立即心领神会。说道:“先生之计,让冒顿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张良道:“至于如何击败东胡,还须列位王公众臣共同筹划。今张良与大王推荐一人,可助贵族一臂之力。”冒顿问道:“先生推荐何人?”张良道:“是我义弟,仓海君亲传弟子荆力。”冒顿欣然道:“快宣。”
不一会,荆力出现在大帐中。冒顿道:“仓海君世外高人,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我父头曼,昔日诚心聘请仓海君入朝为官,却未能。仓海君的弟子肯来助我,实感荣幸之至。”
荆力差一点道出一句叫人啼笑皆非的话:我不过是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助你一次罢了。他到底未将此言说出,只道:“我不是来帮你的,是来帮我哥的。”、
左谷蠡王乌赫巴兽脸上早挂不住,说道:“听说仓海君武功高深莫测,不知他的弟子,是否也那么厉害。”荆力傲然道:“请上来试试。”
乌赫巴兽喝一声:“那我就不客气了。”一挥铁拳,击向荆力。荆力将身一侧,让过铁拳,顺乌赫巴兽之势,舒猿臂,将乌赫巴兽拦腰抱起,用力一举,竟将魁梧的左谷蠡王举过头顶。这一手,立即震慑了匈奴诸将。
冒顿眼光投向项宝儿,说道:“王弟,你去试试。”
项宝儿见荆力如此神勇,早已心痒难忍,跳了出来,说道:“好大的力气!来与我比试一下。”
项追咯咯娇笑道:“宝儿哥哥,你自夸力气大,现在有了对手吧。”
荆力面无表情,将右手臂放于一几上,摇了一摇。项宝儿道:“你是要与我掰手腕?”荆力点一点头。项宝儿也伸出右手,欲去握荆力。荆力又摇了摇头。项宝儿惑问:“你一时点头,一时摇头,到底要干什么?”荆力口中吐出三个字:“两只手。”
帐中众人哗然,项宝儿身长九尺,比武大会上,众人已看得分明,他力大如牛,将那无人能使得的阴山神弓拉满了。此时又来了一个气焰更盛的狂人荆力,居然要用单手与项宝儿双手较劲!
项宝儿也不生气,道声:“有趣。”遂伸两手与荆力掰起手腕。
二人一较上劲,只见项宝儿两只胳膊青筋暴起,脸涨通红,用尽全身力道,却奈何荆力不得。
荆力笑一声:“不错,好久没人能挺这么久了。”加了一把劲,将项宝儿双手按了下去。
众人为荆力惊人的力量所赫,一时鸦雀无声,竟无人记起喝彩。
良久,只听一声掌声响起,却是项追。项追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宝儿哥哥,你自夸力大无人能及,这下牛皮吹破了吧。”项宝儿倒也豁达,拱手道:“佩服!”
帐中众人终于会过神来,爆出一阵掌声,经久不息。
冒顿立起身,拍掌道:“有宝儿王弟,还有荆壮士,何惧他东胡。”
这一日,东胡使者阿拉坦仓骑了高头大马,趾高气扬,意气风发。
他的身旁,是一队送亲的军士。领头的是冒顿单于王弟——项宝儿。
两匹骏马,拉着一乘车。车帘坠下,内中坐的便是单于冒顿心爱的女人——诺敏阙氏。
此行他大有收获。索要美人并不是东胡大人乌力犍的真正目的。扩展领土,羞辱冒顿才是乌力犍的用意。而这些,阿拉坦仓都达成了。冒顿已将割让沙湾的文书签署,交与自己。心爱的美人,也拱手让出。
而单于冒顿,似乎对美人送给敌国国君不觉羞愧,还非常热忱,竟郑重其事地派了敖登公主项追送亲。
帘内,吴姬正“扑簌”着只掉眼泪。
她本是中原女子,不幸为匈奴掳掠。幸而长有几分姿色,被头曼赐给了大王子冒顿。她心中明白,冒顿姬妾众多。自己之所以能受冒顿宠爱,不过是凭着长得好看点罢了。她只能委曲逢迎,尽量讨好这强加来的丈夫。
与冒顿处得久了,她早知道冒顿隐忍的外表下,藏有一颗冷血的心。他制造鸣镝,训练军士,要干什么,吴姬无不一清二楚。拉拢项氏兄妹的目的,吴姬不问也能猜到几分。那日冒顿让自己对项宝儿陪寝,吴姬虽外表高兴,心中却倍感冰冷。
这居然是我的丈夫,把我当成了什么?
冒顿夺得单于之位,对于吴姬来说,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她丈夫做了单于,只会娶更多的阙氏。自己终有色衰的一天,还不知能受宠几时。她只有得过且过,尽量讨好丈夫,以维系受宠的地位。
而近日传来的噩耗,让她倍感心悸。她的丈夫,要将自己送给东胡大人乌力犍。
姑不论乌力犍为人如何,只听说他已年过六旬,这讯息叫吴姬深深的感到凄凉。
冒顿拱手送行道:“王弟,公主,此行就仰仗二位了。”项追声如黄莺出谷:“放心吧单于哥哥,误不了你的大事。”
校场中,一座百尺高坛拔地而起。朔风劲吹,无数旌旗猎猎作响。胡笳长鸣,羯鼓之声,震天动地。
大单于冒顿披了一身金色的甲胄,登上高坛,亲自点兵。
炫目的阳光,照映着无数金戈。全副武装的铁马,乌压压布满一大片草原。
冒顿朗声道:“众将听令。左贤王苏合帅本部人马,留守单于庭,左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温禺鞮王,各帅部落人马,偃旗息鼓,随本王直奔长城,于长城北翼高阕外会合。”
左大将阿木尔不解道:“老单于不是只许借三晋盟一万兵马么。为何要倾我半数国力相助彼等异族?”冒顿道:“蒙恬北据长城,囤有三十万秦军。区区一万军民,去了恐怕是杯水车薪,有去无回。”右大将查干巴拉问道:“纵五万军民,相较蒙恬三十万铁骑,恐怕也是以卵击石,无济于事。”
冒顿道:“有三晋盟军民里应外合,不妨。”左谷蠡王乌赫巴兽疑道:“三晋盟就这么靠得住,大单于就这么相信他们么?”冒顿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今次行动若能成功,我匈奴定能一雪前耻,报蒙恬丧师之仇,重回河套饮马。”左贤王苏合老成持重道:“若再败于蒙恬,我匈奴国力尽丧,这草原就无我族立锥之地了。”冒顿不耐道:“诸位毋庸多言。午时三刻,随本王出发,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众将将信将疑:这年轻的单于刚刚即位,便要去打大秦上将军蒙恬的主意,是不是太孟浪了?
项宝儿一行护送诺敏阙氏,一路迤逦而行。到了晚间,天色渐暗,于是支起帐篷安息。
次日,东胡使者阿拉坦仓清晨起来,见匈奴士卒没有动静,一点也不像要拔帐起行的样子,便急匆匆去项宝儿帐中问询。
却见项宝儿据了一案,正在豪饮马奶酒。一见阿拉坦仓进来,立起身,说道:“来来来,你我喝上一杯。”阿拉坦仓问道:“你们为何不走了?”项宝儿不耐烦道:“走什么走!敖登公主病了,不能起行。休息一天,明日再走不迟。”阿拉坦仓无可奈何,被项宝儿拉着,只好与他饮酒。
翌日,阿拉坦仓早早起床,过项追寝帐,在帐外问道:“公主今日可病好,能成行么?”项追隔帘答道:“贵使放心,今日本公主病已痊愈,不会耽搁送亲大事。”
于是一行人拔起帐篷,继续东行,过了两日,到了沙湾界内。
这沙湾乃匈奴与东胡交界之地,两国均有驻兵。匈奴担负戍边重任的,乃是日逐王金牧仁部,有一万军驻扎。沙湾本是一片贫瘠的沙砾,寸草不生。只在沙丘中央,挖有几口深井。大军便驻扎在井水旁。每日饮水,靠人力吸水。而人马所需粮草,均从外间驮来。
因戍边任务重大,日逐王一部轻易不敢离开防地,故比武大会,金牧仁并未现身王庭。
项追派人先去通报。日逐王金牧仁便亲自出辕门迎接。只见金牧仁是一三十余岁的壮汉,生得虎背熊腰,一望便是长期在军旅中生活的勇将。
阿拉坦仓,项追入王帐,将冒顿单于亲著的移交沙湾的公文呈给日逐王。日逐王似乎早有知晓,也不多言,对阿拉坦仓道:“我族军民明日撤出沙湾,贵国可派军前来驻扎。”
阿拉坦仓见移交之事办得如此顺利,便高高兴兴告辞,与项氏兄妹继续东行,去那东胡都城——红都。
待阿拉坦仓走后,屏风后走出二人,一人面如冠玉,正是三晋盟副盟主张良。一人壮硕如牛,正是仓海君弟子荆力。
日逐王笑道:“子房先生,鱼儿已经咬钩了。”张良道:“敖登公主依计路上假病耽搁一天,为我正好赢得一天时间,赶到王爷寨中。”日逐王道:“只是若依先生之计,此处便不能再饲马驻军了。”张良笑道:“东胡沃野千里。若能计成,大单于定会赐给王爷一大块牧场,胜于成日困在这不毛之地。”
张良得到神秘老道所授《太公阴策》后,细心揣摩,早已脱胎换骨。
第二十六章 霸王遇姬
高阕城外,匈奴各部集结完毕。众军士经过艰苦的行军,都已人困马乏。
大单于冒顿忽然升帐,召集各部将领。众将刚想卸甲休息,不知单于何事,满腹疑团,赶到单于金帐。
冒顿宣布道:“各部留下辎重,交由少许人看管,人不许解甲,马不许卸鞍,沿长城向东疾进,乘夜潜入红山,一举拿下东胡都城!”此令一出,席下大惊。
左大将阿木尔疑道:“我们不是要去打长城吗?为何改为打东胡?”冒顿道:“兵不厌诈。本王惟恐消息走漏,故意放出风声,要去攻秦。实则欲突袭东胡。”众将方才恍然。
左谷蠡王乌赫巴兽问道:“为何要沿长城而行?”冒顿道:“只因有秦军守护,东胡人轻易不敢接近长城,秦人也不敢轻易出关离开长城,此处便自然形成了一条无人管通道。我军沿此通路,正是突袭的最佳路线。”右大将查干巴拉迟疑道:“我军此去,要绕开东胡都隆部,若不得胜,敌军前后夹攻,我军死无葬身之地。”冒顿笑道:“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军此去,只许胜,不许败,何况——”众将齐问:“何况如何?”冒顿道:“若本王所料不差,子房先生与日逐王,此时已拿下都隆部,在去红山的路上,等我军会合呢。”乌赫巴兽奇道:“都隆部屯兵不下三万,日逐王只一万军马,如何能咽下都隆部这块大饼?”冒顿道:“子房先生神机妙算,藏有奇计。诸君毋须多疑。”
众将将信将疑。阿木尔道:“我军长途跋涉一天,人困马乏,恐走不动了。”冒顿一拍桌案,怒道:“再休让本王听到此言!谁走不动的,就地返回。击败东胡,在此一举!若能得胜,我匈奴一族,从今以后便是这片草原的主人。东胡有草场千里,人畜无数,到时论功行赏,半路回去的可别怪本王。”众将闻言,齐精神大振。
冒顿道:“望各位不辞辛苦。为我匈奴雄起,誓死一战!诸位有无信心,一举拿下东胡?”众将被冒顿言辞激励,均精神抖擞,齐道:“为我匈奴雄起,誓死一战!”
于是匈奴各部军马,也不点燃火把,夤夜衔枚疾进。长途奔袭,翌日清晨,已潜入东胡腹地——红山岭中。一路上遇到少许东胡巡哨,均就地清理,未有半人放脱。
这是一片山岗,荒榛载道,乱草丛生。日逐王一部正与张良伏于草丛中。
一队东胡士兵,慢吞吞从岗下走过。队列前方,挑起一面大纛,纛作玄色,绣了一只苍鹰,张牙舞爪,书了两字:“都隆”。
日逐王一指岗下:“子房先生,这厮便是东胡戍边的大将——都隆奇!”
一员骁将,高八尺,浑身长满虬毛,脸上赫然一道长长疤痕,目光凶悍,骑了一匹高头大马,手提一杆长戟,正得意洋洋,率领队伍向前迈进。手下士卒,均懒懒散散,神情十分懈怠。看那人数,漫山遍野,,恐有数万。
都隆部,乃是东胡最凶狠的部落之一。首领都隆奇,便是东胡一员上将,身经百战,遍身伤疤不下百处。素以凶残闻名整个草原。东胡大人乌力犍,委以戍边要职,专门对付匈奴。与匈奴大小战役不下十次,是人见人怕的人物。
张良手摇折扇:“猎物已入瓮中,只等我们收网了。”
前日,都隆奇接到东胡使者阿拉坦仓一封书信,信中道:那东胡小儿冒顿,怕了我们东胡人。不仅献上心爱的阙氏,更将沙湾之地,拱手让出。日逐王部已经撤离。尔军速去接管沙湾,开疆拓土,不得有误。
都隆奇接信哈哈大笑。他与匈奴戍边将士打了多年交道,互有战事。此时日逐王部突然撤离防地,他心中充满了对匈奴人的不屑。
于是率领劲旅三万,拔寨起营,去接管平空掉下来的馅饼。
大军缓缓开到沙湾,都隆奇命军士就水源下寨,又让万骑长哈斯乌拉回部落督运粮草。
一日无事。到了晚间,忽有士卒来报,说营中不断有人暴毙,战马均卧槽不起,接二连三死去。都隆奇大惊,说道:“这是何故?快去查明。”军士探查原因,回来禀报,原来那沙湾中的几口水井,已被人投了慢性毒药。
都隆奇冒出一身冷汗:“不好,中了匈奴人的奸计!”料到匈奴人不会就此收手,定有后着,急下令清典人马。结果令人触目惊心,九成军士已饮了有毒的井水,战马全被卧槽死去。
都隆奇又惊又怒,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