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看到马俊和于曼在校园散步。马俊脸上写着旁若无人的神态,身子不由地向于曼靠近,于曼下意识地躲闪,因此两人间的距离总是拉开1米左右,像鬼打墙似的绕着圈圈走。你也会常常发现马俊蹲在女生公寓前的一棵老槐树下,嘴里叼着半截香烟,一会儿翘首,可怜巴巴地看看于曼住的那间宿舍窗户,一会偏头,焦虑地瞅瞅女生公寓门口。
女生公寓门口歪歪斜斜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用白粉笔潦潦草草写着:“女生公寓男生止步。”马俊和其他追女生的男生一样,最讨厌这个警示牌,以至于到了刻骨仇恨的程度,每逢看见它就恨得直咬牙,心里恶狠狠地骂。他骂那块黑板,骂那黑板上的警示,骂决定挂警示牌的人,骂写警示的人……要不是这块王八蛋牌子,他马俊就会摇晃着窄肩膀自由出入女生公寓,就用不着像守株待兔似的一蹲就是半个多小时,甚至更长时间。
那块警示牌不止一次遭受劫难,或者被扔在地上,或者被偷走。学院保卫处曾几次试图抓获肇事者,然而每每不了了之。
这天晚饭后,马俊照例来到女生公寓前等于曼。不过今天的马骏有点特别,不仅嘴角左边叼着半截香烟,而且上嘴唇右边敷着块土黄色创口贴,好像马戏团的小丑,显得十分滑稽。
晚自习预备铃声响过后,女生们三三两两陆续走出公寓,从马俊身边匆匆走过:他仿佛是一根死树桩,很少有人看他半眼。偶然有几个结伴走的女生看到他那副模样儿,边走边低声议论几句,随即咯咯地笑几声。
马俊蹲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管公寓的老太太哗啦一声把门从里上了锁,也不见于曼的人影。马俊的心像烧红的铁锅里泼了一瓢冷水,一下子凉了半截。他怏怏不乐地站起来,吐掉烟头,朝着那紧闭的门狠狠地骂道:“我操你妈!”然后又朝着那块警示牌吐了两口唾沫。
那块警示牌也像个小丑,斜眼歪嘴地嘲笑他。
“你妈的,这块破牌子。等着瞧吧,老子总有一天要让你粉身碎骨。”马俊心里骂着,悻悻离去。
马俊像癞蛤蟆陷进糖罐子似的,坠入了爱河中,全身心溶化着于曼,挖空心思找借口纠缠于曼。于曼无法摆脱他,只好硬着头皮做戏。谁让她接受人家的恩赐呢!钱——这个既平常而又神秘的玩意——有时能把巨人变成矮子,也能把矮变成巨人,能把恶臭的变成香甜的,也能把香甜的变成恶臭的,能把纯洁的变成肮赃的,也能把肮脏的变成纯洁的。马俊心里想:“钱是个好东西,一个八九十岁的糟糠老翁有几千万,照样可以玩年轻美貌的骄妻,一个年轻的帅哥没钱,连黄脸婆也摸不上。你于曼花了我的钱,你就得听我的摆布。”马俊的这种逻辑于曼也看得出来。她和马俊在一起,心里很不痛快,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不般配,
常常招来嘲笑的目光,而且从马俊嘴里不时冒出一些不堪入耳的低级下流话语,
使她不能忍受。于曼觉察出马俊是个很危险的人,和他在一起很不安全,因此时刻提防着他。
一天下了晚自习,于曼准备离开教室回宿舍,马俊凑到她跟前,嘻嘻地笑了两声,神秘兮兮地说:“我们出去散会儿步,俺想,想和你谈谈。俺到教学楼门口等你。”马俊说话的语气不容置喙,这使于曼十分不快。
如今,在大学中流行着五花八门的恋人亲热,比如,牵手走称为牵羊式亲热,男的搂着女的腰走称为腰带式亲热,男的用一只手搂住女的脖子走称为围脖式亲热,男女相互搂住对方的腰走称为连体式亲热,男的背着女的走称为胸背抚摸式亲热等等。
马俊和于曼在校园里绕着圈圈散步,几次靠近于曼,蠢蠢欲动,想抬起左手放在她的肩上,或搂住她的腰部,像其他恋人那样,围巾式或腰带式地亲热,但于曼几次把他的手扒拉开,闪在一边,两手插在裤兜,和他拉开一定距离。马俊一次又一次感到失望。
“今晚的天气不错,是吗?”马俊没话找话说。
“……”
“你冷吗?”
“……”
于曼沉默不语。气氛突然紧张起来。马俊很尴尬。
“你有啥事要和我谈?”过了好长时间,于曼冷冷地问。
“哦,哦,我……”马俊原来打算直言告诉于曼“我爱死你了”,可是突然觉得时机还末成熟,过早地说这句话,会把事情弄糟,于是改变了想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了想:“我想知道,你们家种了多少田。”
“你问这干什么?”
“哦,嘻嘻,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你还有别的事吗?”
“……”
“没有别的事,我就回去了。我得打开水。”于曼说着就要走。
“着啥急?我求你再走一会儿好吗?”马俊带着哭腔恳求道。
马俊之心于曼熟知也。于曼不好拒绝,只好默默地跟他走。
马俊和于曼来到了“劝学亭”,并肩坐在一条青石长条凳子上,俩人一时沉默不语。
天上零乱地漂浮着白灰色的薄云层,像缀着旧棉絮似的。云层之间稀稀落落地闪烁着星光,残月在云层中忙碌地穿行着。于曼向一旁移了移身子,然后抬头仰望夜空。
如果你静心仰望幽远的夜空,你的头脑会生发出无限的遐想。于曼开始想自己的心思。突然一颗耀眼的流星从上空划过,瞬间消失在天际。她想起10年前父亲出车祸的前一天晚上,那也是9月的一个夜晚,他们全家正在场院忙农活,一颗流星从上空掠过。父亲说,天上有一颗流星坠落,地上就会有一个人死去。
刚才马俊问她“你们家种了多少田”,于曼觉得很无聊。可是不知怎的这问
话又在她的耳际响起。
她想起被车祸夺去双腿的父亲,想起含辛茹苦的母亲。现在该是收割大田的时候了。姊妹四人谁都帮不上妈妈的忙,这阵妈妈一定累瘦了!于曼的心魂越过
了千山万水,飞到了还末脱贫的家乡,看到了辛苦劳作的乡亲,看到了又黑又瘦的妈妈背着一大捆谷子在崎岖的小道上艰难地行走,突然被脚下的石头绊倒,挣扎着爬起来,然后又跌倒……于曼的眼里涌出了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她忘记了马俊坐在她身旁。
马俊嘴角叼着半截香烟,环顾四周,兴奋地望着一对对抱在一起的恋人。在他们对面的一条石凳子的一端,一对恋人靠在一根亭柱子上,半躺着抱在一起,互相忘情地亲吻着,女的不时发出令人销魂的呻吟。马俊望着他们的举动,听着肉麻的呻吟,情绪昂奋,心跳剧烈,欲火中烧,浑身燥热,几次回头偷偷地看于曼,不由自主地向她移动身子。
夜风吹起于曼的几缕秀发,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清香气味在马俊面前嬉戏,不时轻轻抚摩一下马俊的脸颊、嘴巴、鼻子、眼睛……马俊被撩拨得浑身不住地颤着,他醉了!晕了!疯了!他突然转过身子,一个老鹰抓小鸡的动作,伸出双臂死死抱住了于曼,嘴里喃喃道:“啊呀!宝贝——,亲爱的,我爱死你了——你是,你是我的,……”一边说一边在于曼的脸上,脖子上到处乱啃:接着张开嘴巴叼住于曼的下嘴唇,像蒲松龄在“画皮”里描述的那个吸血鬼似的,贪婪地吸吮起来:同时一只手在于曼的胸部飞快地乱摸了几下,然后迅速向下移动……这一切发生在几秒钟之内。于曼没有任何设防,被马俊这突然袭击吓傻了。她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很快被马俊的口臭熏醒了,开始反抗,可是她身子动不了,马俊像根沉重的圆木死死地压在她身上。她想喊,喊不出声音,马俊的大嘴巴像个胶皮碗紧紧地堵在她嘴上。于曼挣扎着,反抗着,趁马俊不备,狠狠地咬了一下他的上嘴唇。马俊万万没有想到于曼竟然会对他下毒口,“啊呀”了一声,放开了于曼。
于曼从石凳坐起来,用手理了理头发,吐了几口唾沫,用手背擦了擦嘴,狠狠地骂道:“流氓!”说完站起来,默默地离开了马俊。
马俊用一只手捂着流血的上嘴唇,呆呆地坐在石凳子上,像座泥塑像似的半天没有动弹。
对马俊昨晚的非礼行为,于曼非常气愤,决心从此再不理他:她今晚呆在宿舍没出来,只是为了躲避马俊。
这事发生在去年9月份。
事隔不久,于曼成了苏平的女朋友
马俊虽然不是个省油的灯盏,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嘴边的肥肉被人抢走。然而,他决不能让自己落个鸡飞蛋打的下场,要把借给于曼的3千元钱按银行利率连本带利一分不少要回来。
常言道,一文钱逼倒英雄汉,何况3千元呢?他苏平也是个穷光蛋。我看你于曼怎么办?马俊得意地想着。
马俊常常拉着脸子和于曼要账。
第十一章
下晚自习铃声响过,学生们陆续走出了教学楼。
教学楼的电灯渐渐熄灭,不一会儿成了一座黑黝黝的没有生气的空楼:宿舍的玻璃窗闪闪烁烁相继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投射到户外地上,和朦胧的月色交相辉映,仿佛像童话幻境。
树木下,道路旁,操场上,墙角处,到处可以看见拥抱在一起,忘情接吻的恋人。
徐静独自在操场散步,听英语广播,一面考虑如何为苏平住院募捐款的事。
今天上午第三四节是自习课,徐静,于曼和部分同学去医院探望了苏平。苏平的精神状态很好。医生说,苏平的伤势不轻,是粉碎性骨折,至少得住一个月院,估计需要医疗费用2万元左右,学校一分不出,苏平家境又贫寒。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全校募捐。
孙同出了教学楼,穿过操场向宿舍走去,发现徐静一人在散步。开学以来他很想和徐静聊聊,想把一首爱情诗送给她,可是一直没有机会。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徐静跟前,英语打招呼:“Hey!XuJing。Itsme。”
此刻徐静似乎忘记了听英语,在心中筹划捐款的方式,突然被孙同打断了思维。她吓了一大跳,没有马上作出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背后有人招呼她,迅速转过身来,发现孙同站在面前。
明亮的路灯下,孙同宽宽的前额闪烁着白光。人们说,有这样前额的人,心胸宽阔,有福气,有智慧。也许是这个原因,孙同在个人情感上才很理智,总是给你一种纯净的感觉。
孙同读中学时受韩寒现象的影响,开始偏科,讨厌数理化,酷爱文学,开始在当地报刊上和网络上发表诗歌,散文和小说。很自然,他无论如何也过不了高考的独木桥,也不会有韩寒那样的造化,那样让人望而兴叹的命运——被北大破格录取的千载难逢的机遇。然而,孙同的基础知识和综合素质绝对比韩寒出色,甚至会使那个因为过分偏科而读几本书写了几篇文章似乎出了名的韩寒感到自惭形秽,尤其是英语,孙同学得很好,高考得了145分英语总分150分是韩寒永远做不到的。
中小学生容易偏科,凭兴趣往往可以学好一两门课程。固然,在某种意义上,兴趣是成功之母,但学习成功只有兴趣还不够,还需要其他很多条件,如遗传因子,会直接影响你的终极发展:学习方法和努力程度决定你达到一定水平的成败。现代科学发展一日千里,学科的分类日益精细,要求你不能偏科,尤其是中学生。在当代,一个不懂基础科学的文学爱好者,不可能成为作家,更不可能成为出色的作家。而且你不是朱自清,也不是林舒,更不是钱钟书,不会有他们那么深厚的国语底蕴,因此你不懂现代科学的基础知识,就写不出有现代精神的作品。孙同和那些偏科的中学生一样当然不理解这个道理。可是我们有些大人偏偏支持他们,把他们越引越偏离轨道。那场关于韩寒现象的辩论的嘈杂声仿佛余音末绝,有时还在我们的耳畔萦绕!破格录取那个偏科生“帮样”的力量似乎还在起作用。
孙同是徐静的中学校友,又是同届。他们都是中学文学社的成员。他和徐静
同一年步入K研修学院学习。孙同很喜欢徐静,徐静也钦佩孙同的文学才华。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像一个人和自己的影子,既密切又有距离。这种关系能长期保持,完全在于徐静。徐静心中只有两个念头,一个是学习,另一个是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至于像别人那样,找男朋友,享受潇洒又浪漫的大学生活,不能说她不想,但想得很少。
“是你呀?有事吗?我以为是坏人来袭击我!”徐静夸张地说。
“看你说的,没事我还敢打扰老同学吗?没事还敢耽误你的宝贵时间吗?鲁迅先生说,耽误别人的时间是贪财害命……”孙同一打开话匣就盖不住了。
“快别啰嗦啦。啥事?就直说吧。”徐静催促道。
“我们走走怎么样?边走边说好吗?”孙同建议道。
“可是时间……”徐静有点犹豫。
“离就寝还有一个多小时呢。”孙同抬起手腕借着路灯光看了一下手表。
“那好吧。我正好有点事想和你谈谈。”
孙同在琢磨:“徐静要和他谈什么?难道她看出我喜欢她吗?难道她要提出警告,打消我的念头吗?”孙同的心跳加速,脸色由白变红,又变成了土黄色,眼里露出了失望的光芒,双手微微颤抖起来。不过,在清幽的上弦月光下,他的神态变化徐静绝对不会发现。
暑假期间孙同写了一首爱情诗,向徐静倾诉自己的衷情。写这首诗时他绞尽了脑汁,参考了沙文、雪莱、贝伦,徐志摩等古今中外大诗人表现爱情的名篇,酙字琢句,反复修改,多次润色,前后用了十多天时间。他写完就立即把她发表在网上,希望徐静也能看到。开学以来,他一直把诗稿揣在衣兜里,想找机会送给徐静。他每次和她见面前就急切地想把诗交给她,可是一看见她,他的心就开始加速跳动。他担心万一她微微一笑拒绝接受,那就会弄得很尴尬!就会适得其反,彻底把事情搞糟。他心里警告自己,不能冒失从事,想到这里,就改变了原来的想法,打消了把情诗交给徐静的念头,心情随即平和了许多,神情恢复了常态。
孙同是个自尊,慎重,又有责任感的人。他从来不去做自以为“该出手就出手”那种鲁莽的事。也从来不去做一厢情愿的事。何况是爱情呢?如今,尽管在
大多数大学生眼里,爱情只不过是大学生活中的一种滋补品,一种消遣,是一种精神和肉体的即刻需要,来去随便,合分自由。但孙同对爱情的价值却持另类观点——爱情是一个人的终身大事,是神圣的,是庄严的,因此是负有责任的。
他们来到篮球场,在场外的一个水泥长凳上坐下来。
“你想和我谈什么事儿?先说吧。”孙同来了个先发制人。
“哎?老同学,你这是怎么啦?你来找我谈事儿,反而让我先说。哪有这洋的道理?”徐静佯装生气地说,心里却嘀咕着孙同到底要和她谈什么。徐静心里明白,孙同很喜欢她,但和他在一起时,总是保持一定距离,谈吐文雅,不露神色。这么晚了孙同找她有什么事呢?不会是提出他心里的想吧?如果提出该怎么回答?在这方面她没有任何经验,成熟的比较晚,或者说太晚。而且从来没哪个男生敢向她说“Ilikeyou!”或者“Iloveyou!”这并不是徐静没有魅力,吸引不了男生,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