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在看书或是玩些更好玩的东西吧,他笑了笑,伸手想顺顺长胡子却扑了空。
挂着温和笑容的面孔与包容的态度很快掳获弟妹们的心,每当阿不思看着活泼开朗的阿不福思与乖巧文静的阿利安娜时,脸上的笑总会加深几许。收到霍格华兹入学通知时,阿不福思与阿利安娜依依不舍地扒住他们的兄长,要对方留下,狠狠感动了他一番。
承诺会写信回家後,他搭上特快车回到熟悉的霍格华兹,那儿在过去等同於他的家,最让人开心的是自己这副年轻躯体,他几乎天天造访厨房,满怀感激地从家养小精灵手中接过大量的点心与甜食,没有人会阻止一名成长期的男孩填饱肚子,爱吃甜食的小爱好落在教授们眼里也很是可爱,就算蛀牙了也还有健齿魔药呢!
阿不思如鱼得水般愉快地度过半学期,轻松赢得了全体教授的称赞与同学间绝多数的好评价。
提了满手的礼物回到家欢度圣诞节,迎接他的出乎意料是阿不福思双手环胸,噘嘴斜视的姿态,愣神时,阿利安娜踩着新买的小红鞋从房间跑出来,惊喜地欢呼着扑上前。
但阿不福思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妳干嘛啊!随随便便乱抱的!妳认识他吗?」他重重哼了一声。
「他是哥哥啊?」看着阿不福思不悦的脸,阿利安娜小小声地回道,低头看看被握住的手臂,试探地摇了两下没能被松开,她转头看了阿不思一眼,脚尖转了地板两下往後退。
站在门口的阿不思眨眨眼,挤出笑容举起手上的袋子,「喔,阿不福思丶阿利安娜,我给你们带了礼物回来,蜂蜜公爵这次圣诞节可出了不少美味的特殊点心。」
睨了眼阿不思与手上的礼物袋,阿不福思重重哼了声,牵起阿利安娜转身离开,顶着早上起来只匆匆梳上两下的赤褐短发的阿不思,巴巴地目送他们离开,显得隔外可怜。
短短几个月,一切好似又回到了曾经的状态,阿不思为此很是苦恼了一阵子,母亲宽慰他不过是阿不福思认为被丢下在闹脾气,过几天便会转好,他同意地点点头,个中原由他也明白,不过是因为过往的经历而感到无奈。
戴上圆形眼镜的那年,阿不思才等到阿不福思缓和下态度,原因是对方也将进入霍格华兹就读,与其说是气消,应该说是闹别扭的阿不福思总算得到一个满意的台阶可打破僵局,提着行李箱出门的时候,他抬着头用掩不住高兴的语气敷衍拉住自己的衣摆的妹妹,让她乖乖再等上一年再一同上学。
失去两名哥哥陪伴的阿利安娜在母亲的引领下,怯怯地与隔壁邻居的同龄女孩玩了起来,没几天便与一群年龄相近的孩子成了朋友。
为此,阿不思更勤劳写信回家,询问家中的大小事,尤其是阿利安娜。他写信提醒父母关注阿利安娜的状况,让她保持谨慎,勿在外人面前使用魔法,其馀他无法再做更多。
当年的欺负事件发生在暑假,他与阿不福思都回到家中,对於妹妹每日与邻居女孩出去玩习以为常,不曾料想会发生意外。
夜里等不到阿利安娜回家用餐後,母亲跑到邻居家询问,才在那名躲在家人身後的女孩口中得知下落,他们赶去时只见到地洞内浑身脏兮兮,额头流着鲜血,手脚散布大小瘀青的阿利安娜,那双湛蓝的眸子满是惊惧,见着他们後放声尖叫,怎麽也停不下来。
那天後,她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始终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只从邻居女孩嘴里勉强拼凑出缘由,之後,父亲无法压抑怒火报复了欺负女儿的家伙,因而被送进了阿兹卡班,忍住悲伤的母亲带着一家搬迁到遥远的戈德里克山谷。
比起怜悯,当时占据阿不思心头更多的是不满与愤怒,年轻的他无法理解妹妹的痛苦,厌恶无端欺负巫师的麻瓜,对因阿利安娜而起的一连串苦难感到怨怼,母亲因她而死後,他对待阿利安娜愈发冷漠与漫不经心。击败盖勒特受到称颂之际,没人再记得年轻时候的阿不思·邓不利多,也没人探究青年时的幼稚鲁莽,犯下的那些错事。
知晓理解一切,不愿意原谅他的阿不福思对於外人的赞美之词,毫不掩饰地嗤之以鼻,阿不思则微笑着保持沉默,经年累月的赞美与崇敬束缚了他,他的每一步与每一举动总需审慎小心,无法如其他人一般自由顺心。
不可背负之重令他疲倦,独自待在校长室时,他总爱抓了把甜食塞满口腔,让甜味腻上喉头,遮挡在半月眼镜後的双眼望向桌上的空白相框。
无法宣之於口,也无法直面以对。
阿不思信中的忧心忡忡未能完好传达给双亲,从回信中对阿利安娜与新朋友相处愉快的叙述,他很清楚地体认到这点,只好在给阿利安娜的信中多加提醒。
阿利安娜一直是名乖巧的女孩,暑假等来哥哥们回家後,在阿不思刻意引导下,她更常待在家听兄长谈论霍格华兹发生的趣事,几次与朋友出去玩也是有阿不思或阿不福思陪伴。
直到八月一个闷热的午後,她发现轻飘飘类似棉絮的东西被一道风吹进房间内,她好奇地站到窗前望去,不远的草地冒出一片顶着白绒球的蒲公英,她咧出微笑,蹦跳出门跑到蒲公英丛里,故意弄开绒球让种子散开,但没有风只让那些种子摇摇晃晃飘到地上。
阿利安娜气馁地蹲到地上,没多久,她眨眨眼,摊开的掌心缓缓上举,落地的蒲公英种子轻飘飘地随着她的动作飞到空中,像是有一道风从地面向上直吹一般。
她开心地挥动手臂,让蒲公英种子在空中飘舞,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河川旁有三名男孩因为这幕景象而惊讶地瞪大眼睛。
撑着头坐在书桌前的阿不思突然惊醒,降雨前的闷滞感让人感到窒息,挥挥魔杖卷起柔和的风散去房内的热气,他站起身打算走到厨房为自己倒杯水,顺道盛盘昨天吃剩的曲奇饼。
经过阿利安娜的房间时,他想着也许能哄哄阿利安娜动手再为自己揉些动物形状的奶油饼乾,於是微笑着推开门,发现她没有待在房间午睡时,阿不思心斗然一沉,立即加快脚步找了家中一圈,确认阿利安娜没有在家後,他跑出了家门。
奔跑让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阿不思脑中转过许多可能的情况,脚下则未曾犹豫地往当年发现阿利安娜的地洞奔去。没多远的距离,他就在半途的河川旁发现阿利安娜的身影,她身上的粉红洋装在正午的阳光下亮得刺目。
三名看上去只比他小上几岁的男孩抓住阿利安娜的手脚,把她压入河里,嘴里叫吼着:「快啊!女巫!快救救妳自己!让我们看看妳的魔法!」
「妳骗不过我们!我们可全看见了!妳让蒲公英飞起来不是吗?」另一名男孩拽住阿利安娜的长辫,用力把她的头按下水中。
「阿利安娜!」阿不思大喊,三名男孩听见他的喊叫停了手。
「停止你们的行为!」他跑进河里,抱起湿淋淋的阿利安娜,严肃地瞪向男孩们,「你们以为自己在游戏吗?你们是在谋杀一名无辜的女孩!」
「她是名会害人的女巫!」年纪最长的男孩率先叫道。
「你这多管闲事的家伙又是谁了?」另一名男孩跟着不满大叫。
感觉阿利安娜抱住自己背部的手抓得死紧,阿不思沉下脸,语气严厉:「她是我的妹妹,她不是你们所说的女巫。」
「别骗人了!我们看见她挥着手让蒲公英飞起来!」男孩吼道。
「那只是风,如果你站一群蒲公英中挥动手臂,刮起的风足以让那些轻飘飘的种子飞起来。」他冷静地反驳。
男孩顿时语塞,几秒後不甘心地嚷嚷:「我看见她指挥着蒲公英种子飞高的,那不一样!」
「你站在哪里看见的?」阿不思问道。
「就在这儿!」男孩昂起脑袋,跺了下脚下的河水,溅起水花。
阿不思做出望向他们身後的动作,淡淡说:「从这里到那丛蒲公英可有好一段距离,会不会是阳光太大影响了你们的视线?」停顿了顿,看出男孩脸上的动摇,他继续说,「如果她真是名会害人的女巫,她怎麽可能还傻傻的让你们欺负?」
男孩互相看了同伴一眼,明显犹豫了起来,满十六岁的阿不思上抽的身高与气势让他们有所畏惧,交头接耳低咕了几句,带头的男孩故作声势地挺起胸膛,摆出不屑的姿态。
「大概是吧,女巫可没像她那麽逊!」男孩嘲笑道。
抱着阿利安娜,阿不思紧盯着他们挤眉弄眼地说些嘲讽女巫的话,三步并一步地离开,接着,他走上岸,弯腰把身上的妹妹放到地上,打算查看对方的情况,但伸出的手却被挥开了。
阿利安娜无声地抽泣着,蜷着身子把头埋进立起的膝盖,不理睬她的哥哥。阿不思安静注视了她好一会儿,细想了下或许是自己和男孩们的话让她误会了。
「阿利安娜,妳在生气我没为妳打跑他们吗?」他放缓声音询问。
阿利安娜没有任何动作,阿不思耐心地等待着,远方的云朵逐渐团聚起来,遮挡住了阳光,他抬头望了眼转暗的天空,轻声开口:「快下雨了,我们先回家好吗,阿利安娜?」
她仍然没有回答,在第一滴雨点打上阿不思鼻梁上的眼镜镜面时,她缓缓撑着草地站起,两只脚布满被河底石沙磨擦的伤痕,漂亮的红皮鞋只剩下一只穿在左脚,阿不思张开手臂想抱起她,阿利安娜第一次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红通通盈满泪水的蓝眼睛满是控诉与愤怒,阿不思惊得停下动作。
暴雨哗啦地落了下来,阿利安娜转过身,蹒跚着脚步往家的方向走去,她边走边举起手臂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阿不思呆立了片刻,才缓缓跟在她後头前进。
回到家的阿利安娜,见到母亲後立刻放声大哭,声嘶力竭地用尽全身力量哭喊丶尖叫,阿不思按捺着心头翻滚的复杂情绪,冷静地向焦虑的父亲与阿不福思说明事情的经过。
听完他讲述的阿不福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放声叫道:「就这样?你就看着那几个混帐走人了?」
「我们不能轻易伤害不会魔法的麻瓜。」阿不思语气坚定地道,双眼着重看向面色痛苦的父亲。
「可他们伤害了阿利安娜!你却什麽也没做,还说些无用的话!」阿不福思气得涨红脸。
「好了,阿不福思。」来回看了自己两名儿子一眼,邓不利多先生疲惫地抹了把脸,「巫师不能随便对麻瓜动手是规定,什麽也别再说了。」
听见父亲的话让阿不思放心了,对方没因愤怒与憎恨冲昏了头,这代表因报复麻瓜而关入阿兹卡班的事不会发生。
当晚一家人享用了最安静的一顿晚餐,阿利安娜低着头坐在父母中间,用摇头或点头来表示对放进餐盘中的食物的喜好,阿不福思把自己的椅子挪得近了些,三不五时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
坐在弟弟对面的阿不思莫名成了离得最远的人,他微微侧过头看了眼叉子上的青豆,想起今天早上心血来潮挑了阿不福思摆在客厅桌上的多味豆,咬下去他就知道要糟了,那是古怪的耳屎口味。
隔天早上,全家人坐上饭桌後,邓不利多夫人开口宣布:「我与你们父亲决定搬到戈德里克山谷,那里是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她挤出一抹微笑。
「那棒极了,我早想试试从山的最顶端快速滑下来,坐着扫帚飞上一圈肯定也很好玩。」平常老爱顶嘴的阿不福思难得大力附和,他看向阿利安娜,「阿利安娜,我可以让妳坐在扫帚後头,等妳进霍格华兹就有值得炫耀的事了!」
慢慢抬起头,阿利安娜看了他一下又垂下眼,声音细如蚊蚋地说:「我不要上学了。」
「什麽?」阿不福思睁大眼,惊讶地提高音量。
阿不思询问地看向父母,母亲无奈地摇了摇头,父亲面色沉重,不发一语。阿利安娜放下手中的叉子,半晌後,她低着头说:「我不当女巫了。」
砰地站起身,阿不福思瞪着阿利安娜似乎想说些什麽,又什麽也说不出口,几秒後又动作僵硬地重新坐回椅子上。
这次早餐时光远比昨晚来得气氛沉闷,邓不利多夫人在饭後找了阿不思谈话,她需要他帮忙把家中的物品搬到位於戈德里克山谷的小房子。
「阿利安娜突然无法正常使用魔法了,我们需要带她到圣戈芒。」她轻叹了口气。
「放心,我知道那间屋子在哪里。」阿不思的背脊微微弯了些,如常的语气藏着沮丧。
阿利安娜整整在圣戈芒待了半个月,最後的诊断结果为不明的魔力丧失,等同於成为一名哑炮。
阿不福斯盯了阿利安娜半晌,张臂紧紧抱住她,闷声道:「妳还在能坐在我扫帚後头,那可比谁都酷!」
站在後头的阿不思看见阿利安娜轻轻翘了下嘴角,他推了下鼻粱上滑落的眼镜,闭了下眼,鼻子滑稽地扭了两下。
邓不利多一家在戈德里克山谷定居了下来,并很快恢复过往的愉快气氛,阿利安娜没有表现出失去魔力的沮丧,反倒是阿不福思小心翼翼的筛选话题,收敛自己的行为,不在她面前多使用魔法。
兄弟俩回到霍格华兹後,家里捎来的信件是一贯的轻快口吻,阿利安娜似乎忙着喂养父亲带回家的苏格兰巨兔,无时不刻把那只直接取名瑞比的幼兔抱在怀中。
这一年阿不思自霍格华兹毕业,面对欣赏自己教授的助理邀约,他如同过去一样选择婉拒,回到了戈德里克山谷。过去是为了看顾阿利安娜,现在则是为了与盖勒特·格林德沃相遇。
他这几天无法克制自己在经过镜子时多看上一眼,确认自己仪俵整齐,轻松悠哉的表情下藏着忐忑期待的心情,无时不刻地回想第一次见面的对话,以及之後的大小事,他塞进嘴里的甜点量多得令人咋舌,连回避自己的阿利安娜都忍不住偷瞄上两眼。
然後,那一天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到来了。
初夏的午後,阿不思带了两本书籍与一整盘的奶油饼乾靠在树下,随着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文字,他的思绪愈飘愈远,眼皮愈发沉重,视野只剩下一条细线,倏地,一道光亮闪进眼里,他皱起脸用力闭眼再张开,就看见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那头金发在阳光下耀眼得无法直视。
他直愣愣地盯向那人,对方察觉他的视线,从容地转过身迈步走来,日尔曼人的五官深刻凸出,蔚蓝的双眼镶在面上愈发深遂。
「你看得书很有趣。」盖勒特·格林德沃兴味盎然地盯着阿不思·邓不利多手上的书,微笑着说。
「喔,你看过这本书了?」阿不思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书本,面色自若地反问。
「当然,我甚至可以告诉你,最有趣的是巴西达·巴沙特写的第三本书,这本算不上出彩。」盖勒特咧出自信的笑,「嗨,我听说巴西达那家伙说有个同样厉害的家伙也在这里,正是指你吗?」
「喔,我可不知道巴西达口中的厉害家伙是谁,我不过在某些方面有所天赋,并为之付诸努力。」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年轻的盖勒特,阿不思眨眨眼,偏了下头让镜面的反光挡住湿润的眼角。
这张脸有多麽令人想念,多少次自己到了纽蒙迦德,却无法正面相对,直到成了两个老头子,耗尽了岁月。
相同的兴趣与彼此优异的才能让他们一拍即合,俩人花费许多时间待在盖勒特姑妈为他腾出来的小木屋,讨论书籍内的理论,交换彼此在学校内的学习心得,偶尔他们会在和徐的午後躺倒在屋外的草地,漫无边际地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