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西弗勒斯试图隐瞒自己什麽,过於年轻与失去大脑封闭术,让曾经游走黑白两边的双面间谍也无所遁形,僵硬的躯体与过於刻意的话语都透露着讯息。
「你带了哪些魔药材料回来?」卢修斯假装浑然未觉地绕开话题,攥在掌心的紫布包深沉地下凹,皱成一团。
很难说清现下的心情,烦躁不安之间,还有连他也说不清为何存在的情感,混合了苦恼丶感慨与一点喜悦的挫败感。卢修斯悄悄侧头瞥了眼映在银器上的倒影,他不希望自己眼神过於锐利,泄露了焦虑的情绪,却意外发现自己的眼角柔和得不可思议,眉头半点儿皱折也没有。
「不过是些普通的材料,它们的用量总是多过那些特殊的东西。」顺着话题转道,西弗勒斯隐隐放松肌肉,抬脚领着卢修斯朝属於他使用的小房间走去。
莱特已然把买回来的东西整理得井然有序,他注意到书本与一些测量用的器材甚至按照自己的习惯摆放在长桌或木架上,这些细微的习惯连卢修斯也不会特别留心。
「卢修斯,我以为负责整理这间房间的是朵拉?」举起四十五度角倾斜摆放在右侧的天枰,西弗勒斯挑起眉毛。
「不,是莱特,容我正式向你介绍这位属於你的家养小精灵。」卢修斯优雅地仰起下颚微微向侧边一点,莱特抬头挺胸的现身,他的手指与脚指不断卷起又松开,闪烁光芒的双眼让西弗勒斯清楚体认到他有多麽紧张忐忑。
「很丶很高兴──为您服务───斯内普先生。」莱特抖着嗓子,大声地说道,那双大眼迅速泛出水光,「莱特──莱特真是太荣幸了!先生!」
西弗勒斯留意到莱特身上的制服比今天下午多了一样饰物,指甲盖大小的金质圆形徽章别在他的左胸口,上头隐约闪动着文字,但过於细小让人必须贴近眼前才能看清。
「谢谢你,莱特。」他仰起下巴回避掉如此热情丶景仰的目光。一想到这意味着会有更多时候有个大眼睛的生物如此紧迫盯人的注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并不时发出令人难以回应的恭维,他不禁皱起眉看向卢修斯。
「拥有一位家养小精灵能让你更加舒适,西弗。」卢修斯淡淡勾起唇角,朝莱特摆了摆手,对方立刻会意地低下头朝後退了两步,「你需要学习如何命令他们,让他们依照指令做好事,喔,也许你会想奖励他们,但这并不需要,他们是家养小精灵,如果你坚持的话──记住,不要丢出一条袜子。」
最後的叮嘱滑阶地由上落下,充满古怪的滑稽感,西弗勒斯感到疑惑地看卢修斯,对方仍然从容自若地仰着头,手指轻弹了下肩头的灰尘,後头的莱特则像是受到巨大的惊吓,打起抖擞来。
「不──不──这太可怕了,先生,太可怕了──」莱特惊惧地用两条枯瘦的手臂环住自己的脑袋,猛力摇晃。
「袜子代表了什麽?」西弗勒斯问道。
「它代表了自由。」卢修斯微笑着回答,轻转过身,长袍下摆的声响惊动了莱特,让他畏缩地尖叫了声,「听起来不错,不是吗?」
「不!不!不!这太可怕了!离开这里,成为一个没有归属与任务的家养小精灵,这太可怕了!一个没有归属的家养小精灵和死亡没两样,先生!」莱特扯拉着嗓子嚎叫,「莱特会没用的死去!」
卢修斯转回身朝西弗勒斯投去目光,满是得意与优越,西弗勒斯抽了下嘴角,状若不屑地撇开视线,他已习惯了斯莱哲林贵族们的自傲,那蔑视自身以外所有的态度总能轻易激起他人的怒意。
「我会记得的。」他答道,家养小精灵的奇特只在心头闪过几秒的惊叹与兴味,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从未乱丢袜子,卢修斯。」
「我知道,你只会糟蹋穿在身上的衣物。」卢修斯夸张地叹了口气。
生活习惯的碰撞让他们总有话题能够彼此调侃,莱特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重新热络起来的对话中,来无影去无踪如隐形人是家养小精灵一贯的行径。
瘦小的身影再次别着金色徽章出现,是位於午夜时刻的马尔福继承人书房中,莱特弯着背脊,小心翼翼地站立在书桌前,十指紧张地放在肚子上敲打。
寂静无声的黑暗中,卢修斯穿着一身暗红色的丝质睡袍缓步推开门,拿在手里的蜡烛站立在银托内,散发微弱的光芒,随着他走动带来一小区块的光亮,走远时,黑暗重新卷起吞噬。
他无声而稳定地走至莱特面前,举起蜡烛逼近,照亮那张惶惶不安的脸孔,满意地勾了下唇角後,他把银托摆到桌上,从容地後仰坐进书桌前的皮椅,晕黄的烛光仅照亮线条俐落美丽的下颚与一只轻搭桌面的修长手指。
「说吧。」卢修斯缓缓开口,声音轻轻回荡在宽敞的房间。
「是的,主人。」莱特低声回答。
接着,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挺起胸膛仔细描述起西弗勒斯踏出马尔福庄园後所发生的事,在谈论到误闯翻倒巷的事件时,这名家养小精灵可怜兮兮地蜷成一团,不时压低音量发出细长的尖叫,把自己的头颅撞向地板,砰砰作响。
「是莱特的错──主人!莱特应该看好爱闯祸的伊万斯小姐,真是太可怕了,太无法原谅的错误!闯祸的伊万斯小姐!伊万斯小姐!」他呜咽哭泣道,「可怜的斯内普先生!」
将鼻涕与眼泪糊得一地毯後,莱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书房的角落,弯腰从矮柜内拿出一个浅浅的金盆子,搬运到卢修斯跟前。他张开十指按压自己的头颅,一条长长的鼻涕在他发抖的时候沾上嘴唇,令人作恶,而卢修斯则保持着惊人的耐心,沉默地隐在黑暗中等待。
一团团亮银色如云朵如流水的团状物抽离莱特的脑袋,被置放到盆内,缓缓地向右绕圈旋转。一分钟後,莱特瘫坐在地上,上下排牙齿神经质地敲击出声来,卢修斯缓缓前倾,步入光亮中,弯下腰。
冥思盆显现了所有的一切,莱特尽职地跟随在西弗勒斯背後,所以当卢修斯窥视这段回忆时,总会看见西弗勒斯的背影,并与对方一致的角度看向所有的事务,好似自己也亲身经历了一切。
他追随着西弗勒斯走过的脚步,为对方迫不及待想摆脱手中的饼乾屑的举动
微笑,为自己成了笑话对象皱起眉头,接着,他若有所思地兜着圈子审视被过於注意的爱尔兰报丧女妖,若有所悟地联想起曾经。
重新坐起身,卢修斯靠上椅背,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他已然猜测到西弗勒斯所隐藏的事,有两场死亡出现在对方的学生生涯里,先是托比亚·斯内普,而後是爱琳·普林斯,他不清楚实际的时间点,因为曾经的自己并未对此上心。
报丧女妖预警了第一场死亡的到来──托比亚·斯内普,西弗勒斯的父亲。
轻轻阖上眼,他的手指按着某种不明的规律轮流敲打,低声问道:「西弗有让你做什麽吗?」
「斯内普先生只让我之後仍旧帮忙整理房间的物品。」莱特低声回答。
停下手指的动作,卢修斯睁开眼,缓缓站起身拿起银托,高举的蜡烛照亮了他的脸庞,披在脑後的发丝闪动微光。
「那就这样吧,遵守他的所有命令。」丝滑的嗓音轻滑过空气的瞬间,他挪动脚步离开了房间。
深深弯折腰杆,莱特低低喃念,「是的,主人,莱特会听斯内普先生的话,尊敬的斯内普先生啊!莱特是个优秀的家养小精灵,会遵循所有的命令。」
第六十七章丧报
只剩下一天便要回到蜘蛛尾巷,面对所有可能来临的一切,西弗勒斯为此辗转反侧,整晚不得安眠。普林斯启蒙试图发表意见,但被他用睡袍团团捆住塞进行李箱里,他并回避掉卢修斯的关心。
比起热爱变出金币愚弄人群的爱尔兰矮妖,书籍内对报丧女妖的记载简直称得上忽视的简单。上头书写她们会变幻成年轻女子或老妪的模样,搓洗将死之人的染血衣物,被抓住时,则会吐露即将奔赴死亡的姓名,没有一本书提到预言的正确性与是否不容违逆。
也没人在乎这群爱尔兰的女妖的预言对象是否只涵盖爱尔兰人,西弗勒斯讽刺地想着,最後绕开散乱地面的书本,提笔写下信件,趁着半夜唤来乌头,向对类人生物有所热爱的罗德询问。
现在,他孤独一人待在好一阵子未踏入的客房,套着皱巴巴的长袍平躺在床铺上,疲惫不堪却无法成眠。
半夜的信件是多麽的失礼,同时存有急迫与希望不为人知的隐意,西弗勒斯不晓得自己属於哪一种,或许後者多一些?如果罗德等到明早才回信,自己说不定能赚得现在平稳的睡眠,如果对方立即回信,快速收到回覆能马上解决萦绕在心头,所有犹豫不决的事。
思绪绕上一圈又一圈,建立了无数次的假定,最终指向同一条结论,他仍然无法成功阖上双眼。
天际微亮时,一阵拍打窗户的声响传进西弗勒斯耳中,他使劲眨了眨发酸的双眼,掀开棉被赤脚走下床。乌头正鼓动双翅停留在窗前,爪下紧抓着一封信,信封雪白得刺目,他大动作抬起手臂打开窗户,抖动着手指抽出回信。
──我的朋友,
请原谅我过於贪睡,而直到今早才发现你的猫头鹰被花园里刚入住的不速之客──荆棘给困住了,那些荆棘是跟着某次购买的宠物运入时,不小心落到土中的,困住了不少访客与猫头鹰,造成我们不小的困扰,但别担心,我们已着手准备将它们这底铲除。
关於你的提问,西弗勒斯,我很荣幸能为你解答。有一只报丧女妖已入住我的宠物房一年半,截至目前为止作出几次死亡预示,完全准确,无一失误。有些人称此为预言或误会为诅咒,但就我个人的理解,说是揭露未来即将到来的死亡会更为正确,她们的存在只为了透露梅林的召唤。
至於如何确认将死之人的身份,一种是查看她们搓洗的衣物,她们多半会出现在与将死之人相识之人周旁,进行揭示。我观察过,当报丧女妖身边没有任何人与即将面临死亡的人有连系时,会变得沮丧丶茫然若失,蜷在屋子什麽也不做,为此我得让家养小精灵固定带她出外兜圈子。而最直接肯定的方法,是握住她们的手,她们将会说出那人的姓名,如果希望了解更多,也许你能亲自前来看看。
除此之外,我很希望今年暑假有机会相聚,吃顿饭或来场小旅游都令人期待,我想杰森恐怕极需要这个。你应该也收到成绩单了,恭喜,我敢肯定这次你仍然有在前十之列,我比去年进步了三名,挺不错的,但是我们可怜的杰森,很不幸的退步了一名,我们都知道去年他的排名也不怎麽好,埃弗里夫人对此大发雷霆,正等待我们这群朋友的救援呢!
愿你一切安好。 你诚挚的朋友,罗德──
微微阖上眼,西弗勒斯轻吐一口气,重新看了一遍信件,神情染上几分漠然。他反覆阅读着关於报丧女妖的描述,僵硬地回过身走至桌边,抽出羊皮纸写下简短的答覆。
──我需要见见你的报丧女妖。
他看向静立在窗台上的乌头,乌头黑沉的羽毛上满是露水,圆亮的的眼珠有丝疲惫,却依然表现得沉稳,细看它的双翼外侧与鸟爪,会发现被利物划破的痕迹,西弗勒斯知道那是罗德所说的荆棘,而对方也为乌头的伤口上了药,淡绿的药膏完好封住了划伤。
「很抱歉,乌头。」西弗勒斯打开抽屉拿出用来给猫头鹰当零嘴的坚果仁,倒在掌心递到乌头嘴前,另一只手放下羊皮纸,轻轻抚摸着它。
乌头低啼了声,脑袋轻蹭了下他的手心,吃掉那些坚果仁後,抖了抖身躯,鼓了两下羽翼打起精神,抓起羊皮纸往外飞去。
盥洗过後,西弗勒斯向卢修斯提出要提前回蜘蛛尾巷,出乎意料的,对方没有任何挽留,他不禁意外地盯向卢修斯。
「无需惊讶,西弗。」卢修斯微微一笑,抬手理平西弗勒斯歪斜的衬衫领子,「你不会无缘无故提早回家,请容我自满地认为自己并未招待不佳,更未惹你不快,虽然不清楚你的理由,但你总是会告诉我的,对吧?」
西弗勒斯怔愣了下,接着微微侧过下巴,绷紧喉头止住想倾述的冲动,「……我会的。」他乾涩低应。
「莱特会跟随你。」示意家养小精灵走上前,卢修斯温声说道。
看着朝自己弯腰行礼的莱特,一位隶属马尔福家的家养小精灵,西弗勒斯明白卢修斯在暗示随时能够寻求他的协助,来自对方的关心微微安定了他的情绪,让他有馀力勾起嘴角,对卢修斯露出微笑。
「我永远在这儿,亲爱的西弗。」卢修斯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拥抱,并轻轻亲吻了下他的额头,而後嘴唇,彷佛意谓着无论是最初的朋友身份,或是现下的情人身份都无法改变其坚定的立场,永远可靠。
颤抖着双唇,西弗勒斯对於自己的无法坦白感到一丝愧疚,同时激动於这份温暖,急促的一个呼吸後,他伸手抓住对方的衣领,止住卢修斯朝後退开的举动,用力吻住。
「噢──」莱特抬起细长的手臂努力把眼睛遮住,发出细声的尖叫。
几秒後,他们才放开彼此,在卢修斯目送中,西弗勒斯领着莱特回到蜘蛛尾巷。
微凉的晨光下,贫穷破败的蜘蛛尾巷也能增添上几许柔和。西弗勒斯立在家门口,小心而谨慎,他不在的这段期间,没有人会提供托比亚足够的金钱到酒馆烂醉,所以对方多半在家。
清晨对斯内普一家而言多半是吵闹的开始,托比亚睡醒後总会焦虑不安地抓搔自己的头发,摔掷器皿,宿醉带来的不适则使他的脾气更加暴躁。之前,西弗勒斯总会趁着托比亚清醒前离开家,而他现在却要趁着对方沉睡时踏入家门,带着一只惹麻瓜畏惧丶厌恶的魔法生物,待上一整天。
深吸一口气,他挺直背脊,小心翼翼地握住门把,轻轻推开木门。光线随着他的走入照亮屋内,透过敞开的门,西弗勒斯看见床铺上仅躺着爱琳一人,没有托比亚的踪影,皱了下眉,他关上家门,屋子再次陷入一片昏暗,厚重的旧窗帘遮挡住了外头的阳光。
他放轻脚步,谨慎避开翻倒在地上的椅子与四散的瓷碎片,走到床铺旁,他掏出魔杖低声念出咒语,温和的光线照亮了爱琳的脸庞,下拉的嘴角与眼角肿胀的眼袋与细纹让她显得憔悴苍老。
定定瞧了母亲眼角仍然湿润的泪痕半晌,西弗勒斯细细查看了她露出的手脚没有任何伤痕,摊开棉被为爱琳盖上後,才移开脚步往内走去,快速走过一圈,无论是厨房或浴室都没有托比亚的踪迹。
确认托比亚不在家後,他仍未松开皱紧的眉头,正当他打算离开浴室回到爱琳身边时,急促的敲门声自门口传来,他才快走上三步,便听见爱琳发出惨厉的尖叫。
阻止莱特跟上前,西弗勒斯快步跑向爱琳,一个陌生男人站在门口,手上拿着帽子,眼角垂下,目光满是同情。
「请节哀。」男人看见他後,低声说。
「不──不──托比亚!噢──!托比亚───天啊──梅林啊───」爱琳跌坐地上,掩面哭嚎。
面色发白地注视眼前的一切,西弗勒斯踉跄了两步,脚步如踏入泥沼滞碍难行,他缓缓靠近爱琳,将手覆在她的肩头,爱琳抬起头来,泪流满面地看着他的儿子。
「西弗勒斯──」她张开手臂紧紧环住西弗勒斯,如溺水之人抱住浮木,「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托比亚,喔!」她尝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