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的缝线,他放缓了语气。
那是被人细心修改过的衣服,纵然手艺不是那麽好,是西弗勒斯的母亲缝的吧?期待一个自小在巫师界长大的女巫擅於针线无疑是严苛的。不能不说在一些小事能让人看见所谓的普林斯,对於一些事情莫名的坚持与苦行者般的自我要求,卢修斯不是十分认同地暗暗撇了下唇。
「快进去吧!我也得好好打理自己。」
手下一个使劲,西弗勒斯被推入浴室。
『孩子,好好洗个澡吧,你的打扮实在太污辱普林斯了。』
踏入浴室後,良久没有出声的普林斯启蒙,自西弗勒斯怀里飞出,稳当当地降落在一边的书架上。贵族的浴室从来不会只存在基本的洗浴功能,宽敞足以戏水的浴池是必需品,其他供主人消遣的馀乐品也是不可或缺的,浴室内的书架摆满了各式书籍,具有抵御水气的魔法,当躺在浴池内想要看书时,只要对书架招招手,书本就会自动飞到空中,依主人的意思自动翻页。
怔愣了好一会儿,在被瑞典短鼻龙咬住手指後,西弗勒斯才回过神来,轻轻甩着手指让对方放开,捧着那只小龙放到水池边。
他环视了一圈精美的马赛克砖与天花板上色彩鲜艳的壁画,对於自己现在竟然站在这里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巫师界的贵族出现在自己面前,并将他当作朋友对待。
会不会,只是个梦?而自己仍然窝在那床棉被堆内。
後知後觉地又记起对方的衣服也被自己弄脏了,和他一样需要一间浴室进行梳洗,但卢修斯却将自己的浴室让给了他。
「你说为什麽呢?这一切是如此不寻常。」脱下身上过大的衣物,西弗勒斯看向普林斯启蒙,低声询问,「因为普林斯这个姓氏吗?」
然而,普林斯这个姓氏,除了占有自己身上的一半血液,带给他一本会说话的书本,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在他饿得受不了时,更没能为他带来半块面包,就算普林斯曾经是贵族世家,也早在母亲的年代没落,连他的母亲都未能享受到普林斯的贵族荣耀。
如果卢修斯只为了他是普林斯的後人而接近他……自己身上又有什麽能给的呢?西弗勒斯垂下眼。
『马尔福做事从来不会没有理由。』无视男孩的落寞,普林斯启蒙在架上悠哉地转了个圈,它已许久没享受到被整齐摆放在书架上的感觉了,『无论是什麽理由,那位小马尔福倒是真正把你当作朋友。』
西弗勒斯仍旧迟疑地沉默,他仍困惑着对方的理由。
『喔,等你再大一点,孩子!我就能教你领略魔药的魅力,你就会懂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好比一锅魔药,你会在神圣的坩埚中加入各式各样不同等份的材料,你必须耐心熬煮到最後,才会得到结果!成功或是失败,也许只是多一滴鼻涕虫黏液,或少一条蜥蝪尾巴,而普林斯───』嘶哑苍老的嗓音欢快地歌唱,语气里满是自豪,『我们从不轻易放弃任何一锅魔药,并且努力使它成功!』
就像熬煮魔药吗?连怎麽煮一顿饭都不了解的男孩,对书本所唱的歌懵懵懂懂,就像在一片雾里看见了点亮光,但仔细一瞧却又仅是白茫,不过能够听见书本判定卢修斯真正把自己当作朋友对待……
如果卢修斯想要什麽,就拿去吧!自己所拥有的只有那床棉被与身上的旧衣服而已,连普林斯启蒙也是母亲的书本,不真正属於自己。
想像了下卢修斯穿上自己衣服後,骄傲地仰着铂金脑袋……他眨了眨眼睛,嘴角小幅度地扬了下。
「你会教我魔药吗?像今天医生给我喝的?」男孩期待地看向普林斯启蒙。
这是他第一次碰触到魔药,颠覆了他原本的认知,没有难吞的药丸与刺入皮肤的针剂,只要喝下小小一瓶液体,就能完成治愈,多麽神奇!
『是的,孩子,普林家的志业──魔药大师!只要你想,你就能主宰这股行走於血脉的力量。』普林斯启蒙扬高了语调。
魔药大师吗?西弗勒斯边想着边带入曾在报纸上看过的照片,西装笔挺的中年人笑话和蔼地坐在书桌前,背後是无数闪闪发亮的奖杯与奖牌,世界上的每个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与他曾经获得的奖项。
伸手抓过在水池中翻了个跟斗的瑞典短鼻龙,拎着那对泛着银蓝光芒的翅膀,犹豫了会儿,他有些迟疑地问,「那……母亲呢?」
『……爱琳从来没愧对普林斯的天赋。』普林斯启蒙这次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她只是碰上了难熬的魔药,并且尚未放弃。』
『你无需担心,孩子──那是只属於爱琳的魔药!现在,赶快洗个澡吧!』
明白对方不肯再开口,西弗勒斯在脑里翻找了会儿,并没找到半点母亲熬煮魔药的画面,不过,也有可能是自己没机会看见,毕竟一天大部分的时间,他都选择待在外头。
看了看盛满热水的浴池,抓着扑腾的玩具小龙,男孩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脚踩入,温热的水十分舒服,他很快就让自己整个人浸在热水中,每一寸皮肤的毛细孔都舒张开来大口呼吸。
在蜘蛛尾巷,很少有机会能让他尽情洗澡。洗澡的地方与厕所摆置在一起,占据了砖房小小的一角,他只能站着淋浴,洗完澡後,还得花费许多力气用抹布将潮湿的浴室擦乾,往往又流了满身的汗。
卢修斯的浴室简直是天堂般的存在,宽敞的大浴池甚至能够让他能够尝试一直想做的事───把整个脑袋沉入水里,直到再也憋不住气,才窜出头来!
好温暖!西弗勒斯微喘着气靠在冰凉的墙上,苍白的面颊难得地泛起两团的红晕,低头看了看自己泡在水中的身体,忍不住恶作剧地挥了挥手臂,玩具小龙在水流中被冲得歪七扭八,气急败坏地冲他吐出银蓝的火焰,但那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他轻轻笑了,然後伸出手指戳戳对方蓝色的小脑袋。
普林斯启蒙「看」了眼明明脸上挂着露出牙齿的笑容,却压抑着音量的男孩,左右摆动了两下。
它看见男孩拿过用精美的瓶子装着的液体,小心翼翼地倒在手心上,花香在整间浴室弥漫开来,对方满脸新奇地看着淡蓝色的液体在搓上身体後产出许多白色的泡沫,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更努力搓出更多泡沫,把自己包裹成一团大泡泡,飘浮在水面上晃动。
『真是太丢普林斯家的脸了。』嘟嚷了句,普林斯启蒙扭了两下身子,受不了地转身面向墙壁。
享受完愉快的洗澡时光的西弗勒斯,有些扭捏地穿上衣架上的白衬衫与格子吊带裤,这是他穿过最合身得体的服装。扣上钮扣花了他一些时间,那些精致的扣子让他不敢用力对待,第一次扣完时,对上穿衣镜才发现自己扣错了位置,只能再重新来过。
自短袖短裤中露出四肢也让西弗勒斯迟疑了好一会儿,对着穿衣镜前前後後照了个遍,不自在地扯了扯短短的袖子,不确定自己的这副模样是否算得上正常或好看。
握紧普林斯启蒙与瑞典短鼻龙,他深吸一口气,紧张地推开浴室的门。
相较於西弗勒斯的忐忑,坐在沙发上喝着红茶的卢修斯十分惬意,对於眼前的一切满意极了。
白衬衫与格子吊带裤没有太过繁杂的花样,样式简单,但用料与手工却极为细腻,穿在六岁的男孩身上,把对方衬得朝气活泼,虽然那副小身板一样瘦弱,但不会像套在不合身的大人衣物中那样,显现可怜巴巴的孱弱。
看看──他的老友这副打扮有品味多了,自己以前除了黑袍还有黑袍,还看过他套上别种颜色的袍子吗?这家伙连件睡袍都省了,躺在床上照样是一件黑袍!
不过,还是有美中不足的地方。
灰蓝色的眼睛上下扫视了散布在西弗勒斯胳膊与小腿上的瘀青,还有那头不整齐地散落在颈项间的黑发,手指在白瓷杯上敲了敲後,卢修斯放下茶杯。
「亲爱的西弗,我想你还能再更好一些。」他朝男孩绽开一个可亲的微笑。
在男孩不明所以的目光下,铂金贵族离开沙发椅走到对方身边,轻柔地按住男孩的双肩将他带到梳妆台前坐好,白皙漂亮的手指捏住西弗勒斯的下巴往上抬起,他们一起看着镜中的人影,只不过俩人的目光落点不相同,灰蓝色的眼睛紧盯着男孩的黑发,黑色的眼睛则是看向那双灰蓝的眼睛。
「你……」西弗勒斯有些紧张地开口。
「别担心,西弗,让我帮你修剪一下头发,那会使你变得更可爱。」卢修斯微眯起眼,指腹顺着下巴滑过脸颊,轻捏了两下,一想到他能改善他可怜老友的品味,就有如看到卫斯理被魔法部革职般愉快。
西弗勒斯捏紧瑞典短鼻龙的长尾巴,不太情愿地皱起眉头。
卢修斯取出剪刀,仔细地帮男孩修去分叉的发尾,与过长丶会刺入眼睛的浏海。当第一刀贴在西弗勒斯耳朵剪下时,小小的身子害怕地颤了下,接着双眼死死紧盯那把剪刀的每个动作,深怕那把剪刀会剪下自己的耳朵丶划破头皮。
除了母亲他从来没让别人修剪自己的头发过!而现在!西弗勒斯抿紧嘴唇,小手把瑞典短鼻龙抓得不断吐出蓝焰,眼睛大睁看着镜子。
在瑞典短鼻龙再也受不了他的暴行,恶狠狠咬了他一口时,卢修斯放下剪刀,拉开抽屉取出银制的方盒,在西弗勒斯困惑的目光下,手指沾取了些淡绿色的膏药,涂上身上散布着的瘀青。
直愣愣地盯着在自己眼前弯下的铂金色脑袋,他感到喉头一阵发涩,瑞典短鼻龙喷着鼻焰振翅自他松开的手心飞出。
为男孩上完药後,卢修斯起身朝後退离几步,看着打理整齐的男孩,赞赏地轻拍了下掌。
「非常完美,西弗勒斯。」
听见他称赞的西弗勒斯抿紧双唇。
他不知道该怎麽形容现下的心情,只感到鼻子泛酸,心里如同大雨落下前般闷热,有什麽东西在下一秒就会冲破自己的阻拦宣泄而出。
喔!卢修斯只是帮他抹个药而已!
铂金贵族愣了几秒,缓缓在男孩面前蹲下身子。
握住那只小手,卢修斯的额头轻轻抵住对方的,灰蓝色的眼睛迎上那双稚嫩的不懂得遮掩的黑曈,那双眼正湿润润的闪动着光芒。
卢修斯微微一笑,没有刻意点破,只是夸张地叹了口气:
「别为了头发和我闹脾气,男孩!我们吃饭去吧!」
第四章看见
小心翼翼地推开家门,双脚仍然踩在外头,男孩探进头颅,谨慎地环视了屋内一圈,晕黄的灯泡悬挂在屋顶上,母亲面对门口坐着,脚边躺了一大袋的待洗衣物,她正一件件拿起,在纸上写下送洗纪录,把衣服分类到另一侧的篮子内。
只有母亲在家,这意味着现在很安全,也很平静。西弗勒斯松懈下来,静静地阖上门,拢着身上披着的大外套走到母亲身旁。
胸口的心脏因为喜悦不停地躁动,在回到蜘蛛尾巷的那刻,便不断鼓动着丶催促着他张口说话。黑黝黝的眼睛带着难以忽视的热情看向他的母亲,梅林知道自己有多想告诉她今天发生的事。
啊,梅林,是的,是梅林,卢修斯总是如此感叹,与周围的人们不一样,巫师不喊上帝,也不喊天,他们喊梅林,一位伟大的巫师,或许也有意外,他记得卢修斯表情微妙的强调至少纯血巫师是如此。
梅林知道他今天过得有多快乐!他交到了一位巫师界的朋友,这位新朋友懂得许多自己不知道的知识,最棒的是,除了蜘蛛尾巷与小山丘外,他有了个新去处,马尔福庄园是如此的辽阔,当卢修斯昂着下巴告诉自己,城堡外头的森林与草地也是庄园的一部份时,西弗勒斯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有逛完每一个角落的一天。
他还想让母亲看看……伸手按了按鼓起的口袋,眼睛内闪动着属於孩子的雀跃。
爱琳停下手边的工作,抬起头看向站在身侧的西弗勒斯,注意到自己的儿子今天的表现有点不寻常。
平常西弗勒斯踩着夕阳回家後,会安静地拉开椅子坐在自己身边,帮忙把衣服自袋子内拿出来,如果托比亚在家……他则会缩着肩膀紧贴着墙壁行走,静静将身子包裹进那床棉被,把外套盖住整个脑袋。
「西弗,你剪头发了。」她看着那头黑发,有些恍惚,心里清楚地知道有个麻瓜忽略咒在他儿子的脑袋瓜上。
也许在麻瓜眼里,西弗勒斯仍然是现在自己眼前的模样,一头油腻腻参差不齐的黑发,身上套着破旧宽大的衣裤,但身为一位女巫,爱琳能够轻易地看穿这点小技俩。
「我交到一位朋友。」西弗勒斯弯起唇角,颊上浮现两个小酒涡,有些忐忑与期待地看向他的母亲,「他叫卢修斯·马尔福。」
是个大贵族。他在心底默默补上一句。
「马尔福……」爱琳喃喃念着这个贵族姓氏,她离开巫师界确实太久了,久到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彻底融入了麻瓜中,忘却巫师界的一切。
「他是巫师,和我们一样。」男孩转透看了眼紧闭的家门,慢慢从外套的口袋中捧出一团银蓝色的小东西,「母亲,看,瑞典短鼻龙。」
「啊……是的,男孩子总会喜欢这些。」爱琳笑了下,伸手接过瑞典短鼻龙玩具,马尔福家就算是玩具也极其精致,这只龙无论是神韵或形体都十足逼真,她怀念地审视每一寸漂亮的鳞片,「瑞典短鼻龙的鳞片加入魔药中能产生奇妙的作用。」
第一次听见母亲提到魔药,西弗勒斯不自觉地张大耳朵,他拿出兜在怀里的普林斯启蒙道,「普林斯启蒙说普林斯家族有强大的魔药天赋,等我年纪再大点,他会教授我魔药。我今天喝过魔药了,那是圣戈芒的医生制作的,它治好了我的胃。」他并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身体不适,但对於魔药的好奇心使他无法守住自己的嘴巴,巴不得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掏出。
看着那本由自己亲手传承给儿子的普林斯启蒙,爱琳的心里五味杂陈。
在怀孕时,她曾经暗自期待肚里的孩子是名与麻瓜没两样的哑炮,而身上普林斯的血液又沸腾着呐喊骄傲与期盼。当孩子出生时,她仍然纠结於此,直到西弗勒斯发生了魔力暴动确立事实,但是,在与托比亚无数次的争吵中,她再度在两个对立的念头翻腾:遗憾为何西弗勒斯不是名哑炮,也许托比亚与她的关系能好些?有时又想──该死的托比亚!哈!你的儿子就是名巫师!
她总是处在如此矛盾的境地,一如现在的生活。
「是的,普林斯的天赋。」捏紧手上那件属於镇长太太的漂亮披肩,爱琳只能扭曲着嘴角弯出微笑,这麽对西弗勒斯说道,现在的她,连半个鼓励的字眼都挤不出来。
您还在煮那锅魔药吗?原本想探询普林斯启蒙说的丶母亲在熬煮的魔药的西弗勒斯,看了眼被皱成一团的披肩,默默吞回在喉咙徘徊的问句。他敏感地察觉到母亲情绪的低落,猜想母亲也许是想起那锅难熬的魔药,而感到烦恼与不悦,如果自己也和母亲一样,一锅魔药熬了快十年还没完成,也会觉得烦躁。
他想起另一件事,也许能让母亲开心起来。
「母亲,您想不想看看我现在的模样?」他弯起嘴角,脱下大外套,退离两步张开双手,「这是卢修斯帮的忙,您看得到吗?我穿了一件白衬衫与格子裤,它们比镇上的小孩。。。。。。一样。」不,应该说是更好看一些。
咬紧下唇,爱琳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笑得有些勉强,「是的,我看见了。」
「好看吗?」男孩有些忐忑不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