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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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制-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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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了。” 
“丢哪儿啦?” 
“下水——道里。” 
“你胡扯!” 
“真——真的,警察——来过。” 
“你敢骗人,小心你的狗命!” 
“不——敢,真的——不敢!”瘦高个儿一紧张就想撒尿,刚才为赶时间,忘了撒尿,他一个劲叫肚子痛,说,“再不让尿,就撒在裤子里了。” 
金老板觉得这是个机会,这帮人消息灵着呢,什么事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不好对付,看来给钱的希望十分渺茫,说不定连命都难保。现在只要下车,撒丫子就跑,不行就喊。于是,他也跟着叫起来。俩人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哎——哟,哎哟……” 
“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瘦高个儿叫声戛然而止,只有低低的呻吟。一壮汉从门边拿出个塑料袋,递给瘦高个儿,说:“想尿就往里尿。”车厢里传来“嘶嘶”的撒尿声,弥漫着熏人的臊味儿。金老板见此,忙说:“我还是再憋会儿吧。”“啪”,一袋臊尿扔在车外马路上。 
车开回来,他俩又回到黑屋,说是等验货,怕他俩做假。饭食没什么变化,只不过每天提供两盒双喜烟,瘦高个儿的日子好过些。反把充金老板的小矮个儿熏得够呛。屋里不通风,小矮个儿天天咳嗽个没完。 
十来天过去,终于有人进屋,他俩被带出去,讯问的环境与上次一样。那边问:“这画是假的,你们把真画藏哪儿去了?” 
“天地良——心,换下——的画都——在箱子里,我们不——敢呀!”瘦高个儿心惊胆战地说。 
“你们还有良心?说!” 
“咳,确实都在,咳,箱子里,咳。”小矮个儿咳嗽着补充一句。 
“你咳个屁!看来得动点真家伙,来人!” 
“不敢呀,我们不——敢呀!”俩人一起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来人见问不出什么名堂,觉得这事蹊跷,这俩小子掉包的可能性不大,一直盯那么紧,总统套房也看过,画已被换。会不会鉴定的人耍滑头?这画开始找国内人看也说真,后来找香港苏富比著名鉴定专家,仔细鉴别才看出破绽,掉包没可能,也许被凯粤酒店的人搞走啦?既然假,就假戏真做,来他个鱼目混珠,让陈凯志收不了场,呵,这招才叫绝呢。 
过了一夜,瘦高个儿与小矮个儿被放出来,他俩掂着老板送的箱子,穿着去酒店的那身行头,两壮汉送他俩到机场,一人给了千把块钱。小矮个儿进到候机厅,又摆起金老板的架子,冲瘦高个儿叫喊着:“老子渴了,去买瓶矿泉水!”   
《改制》四十四(2)   
“你以为你是谁呀?给你买个屁!”瘦高个儿一点儿不把他放在眼里,拉着箱子直往里走。过安检时,警察让金老板打开箱子,夹层中的画被查了出来,警察问:“这画从哪儿来的。”金老板脸顿时煞白,嘴唇发青,浑身哆嗦,支支吾吾说不清。 
在瘦高个儿的箱子里,也同样发现了画,他俩从未想到,画会藏在箱子里。人赃俱获,警察给他俩戴上手铐,押上警车。押解的路上,小矮个儿与瘦高个儿齐声喊道:“冤枉啊!我们冤枉啊!”被干警关进了看守所。 
几天后,刑警来凯粤酒店总统套房,仔细看了所有的画,拍了照片,调取金老板入住当天的录像,依据资料,找到藏在天花板上的钱包,并询问酒店有关人员当时的情况,做了笔录。 
警察走后,酒店白总给陈凯志做了当面汇报。他俩来到总统套房,陈凯志仔细看了一幅幅挂在墙上的名画,张张还是老样子,不服地说:“有没有搞错?都挂几十年了,这画假了才邪门呢!”   
《改制》四十五(1)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郎士群安心坐在办公室。俩小偷被捉,是他走的一步险棋,乱世用重典,困境走险招,他坚信,这步棋会有出人意料的效果。 
郎士群在拨五千万款的前几天,收购了一批凯粤职工股,价格低廉,他很得意,这次策划得好,做到滴水不漏,外面一点风声都没有。他高兴地在办公室甩起马鞭,潘家寓推门进来,“嗖”马鞭带着呼哨从他眼前飞过,他身子往后一仰,脸色陡然吓白了。 
“哈哈,你个胆小鬼。”郎士群开怀地笑着说。 
潘家寓苦笑了笑,走到办公桌前,心情沉重对他说:“陈凯志前天问我,要以服装厂的名义对外开信用证,说是做进口。” 
“进口什么?”郎士群收起马鞭。 
“服装原材料。” 
“这老东西想干什么?” 
“我去调查过,服装厂这么多年没干活了,现在仍死气沉沉,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明摆着想跟外商一起搞鬼,进口可能让外商在香港拿信用证打包贷款,再把资金转回来,参与改制。” 
“他简直白日做梦!” 
“是啊,这只老狐狸,够狡猾的,没想到,咱们的贷款倒帮了他的忙,你说怎么办?” 
“要动起来,打消他的鬼念头。” 
“行。” 
“老子先动,你再逼他一下。”郎士群说完,手上鞭杆紧敲桌面,“哒哒”地响,跟敲进攻的小军鼓似的。潘家寓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起身出门去了。郎士群随即拿起电话,打给证券公司的操盘手,操盘手说:“以五块三的价格,已吃进几十万股凯粤公司的股票,现在凯粤股票价格还可以,他们在护盘,现在价位仍太高,能否停止买进?” 
他干脆地说:“好,暂停吃进,全部抛出,先砸它一下。” 
下午,梁声走进陈凯志办公室。他长得瘦小,窄窄的苦瓜脸上戴副大黑框眼镜,苍白的脸衬得更小,陈凯志不太喜欢他,杨启明招他进公司陈凯志也没同意。梁声作为高级人才引进公司后,成功策划股票上市、增发等大事,陈凯志的心才放进肚里。 
梁声平常话不多,躲在镜片后的眯缝眼,总眨巴,隐藏着无穷的心思,是个用眼睛琢磨事的人。陈凯志戴眼镜,却对戴眼镜的人存有戒心,觉得经商里的四只眼,透着那分狡黠,而且,梁声的身世永远是个谜。他来时,称父亲是小学员工,没多久成了重点中学的老师,后来又晋升为大学教授,至今摇身一变,冠冕堂皇成了西安大学的校长。公司的人托他办孩子上大学的事,说,孩子分数也够,第一志愿也报对了,让他给通融通融。他说父亲讲原则,死活不给办。陈凯志望着沉默不语的他,心想,兴许过不了多久,他父亲就变成诺贝尔奖金获得者,起码也读过剑桥、哈佛。现在的年轻人,吹牛不带打草稿的,骨子透着土坷垃味儿,当谁看不出来? 
他在陈凯志对面小心翼翼站着,架起肩干巴瘦,西服像挂在衣架上,松松垮垮地吊在那儿。陈凯志亲切地问:“你父亲最近还好吧?” 
他抬起头,小眼眯缝着,冲陈凯志点了点头,说:“挺好的,学校最近挺忙。”他见陈凯志一直打量他,低下头。 
陈凯志随口“噢”了一声,问:“学校的卫生搞得不错吧?” 
他心“咯噔”一下,一紧张,嘴就不太听使唤,说话结结巴巴:“谢——谢领导的——关心,教学,卫——生都不错。” 
陈凯志漫不经心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公司的股——票今天不——太好,已跌——跌停了。” 
“啊?” 
“今天大市跳——水,公司股票估计撑——不下去。” 
“那怎么办?” 
“要钱,只——有大笔资——金才能解——决问题。”梁声说完话,压在心里的石头吐出来,情绪平静了,一双眼睛眨巴着,望着陈凯志。听完他的话,陈凯志气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头上青筋直冒,指着他的鼻子说:“有没有搞错?刚给你一千万,你不是说会涨吗?怎么突然跌了?”   
《改制》四十五(2)   
“主要是全流通的问题,谁都怕,当然跌了。”他把担心的事说出后,心里压力一下释放,话说得顺溜多了。 
“前一段让你抛,你说还会涨,你呀,真要气死我,起码损失了几百万。”陈凯志摸着自己的胸口,他觉得胸闷气短,心跳加速,看来心脏病要犯了,他拉开抽屉,吃了两片心得安。靠在椅子上歇了一会儿,才好受些,他支起身子又问,“会跌多少?” 
“难说,可能会跌三分之一。” 
“你傻的,能不能抛一些,我这儿等钱用呢!” 
“再抛股,不是砸自己的盘吗?再说,大跌的时候,没人会买进的。” 
“股票大跌,公司改制更要被人宰了,我问你,杨总出事的时候,股票为什么不跌?” 
“不知道,好像有买家进场。” 
“好哇,他们也被套进去了。你讲,股票跌了,对公司股票增发有几多影响?” 
“应该不大,公司增发股票,证监委还没批,近一段要讨论,如果公司发生大问题,导致股票出现异动,很可能通不过,现在谁都怕出事。” 
“那重组、并购,或强强联合呢?” 
“这些消息出去,股票会上涨,强强联合更好,让强大的公司做后盾,它的无形资产会给公司带来好的信誉,给买股票的人增加持有的信心,稍微操作刺激一下,说不定会拉几个涨停板呢!” 
“那就没事,刚才我与白副总商量了一下,这次股票增发,关系到公司改制的前途,意义重大,成败在此一举,关键在于你的操作,决不能让公司的命运断送在你的手上!” 
“明白,我马上起草一个策划方案,送给您审核。” 
“好,快点喔。” 
“您放心好了。” 
“你给证监委的同学通个话先,问问审批的安排,不行飞北京一趟。” 
“我会做的。” 
“要保密,知的人越少越好。” 
“方案我自己做,不会有人知道的。” 
梁声匆匆回到办公室。他觉得陈凯志比杨总难对付,镜片后的两只眼老在自己身上转来转去,流露出不信任,还想探明父亲的情况,得多加小心。 
梁声家境贫寒,父母在山西农村。他出生时,因哭声特别响,父母给他起名字叫梁富声。上大学时,他觉得名字土,把富字去掉,叫梁声,姓名变得响亮富有韵味,有点儿孔夫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的内涵,绕梁三阙嘛! 
他喜欢拉二胡。胡琴是小时候父亲教的,他开始拉得像杀鸡,时间一长,好听多了。小学四年级,他跟音乐老师学,一有空就练,长进很快,小学还没毕业,音乐老师说,你胡琴拉得好,已经超过我了,帮他请了县剧团搞专业的老师。他没钱,没事帮老师干些家务,抵消学习费用。上课路远,来回二十多里地,他把胡琴系在腰间,边走边拉,村里小伙子跟着他拉的曲子,大声喊起了山歌,成为家乡的一绝。 
上清华时,他一有空,就跑到湖边去拉,一拉琴,心里烦恼全没了,悠扬的曲调带走了一切。他考托福去美国后,为赚取学习费用,晚上常到火车站、地铁去拉琴,路人会放些钱,比去餐厅洗盘子强多了,起码有艺术家的感觉。在美国拉琴,遇见不少国内剧团的高手,提高了他的演奏技巧。老外对街头艺术家是尊重的,起码讲人格平等,而国人却常歧视他。一次,他在纽约地铁站拉琴,一个中国旅游团从他身边走过,一位穿西服的胖国人,睥睨地挖苦道:“你怎么到美国来干这个?跟要饭的差不多,简直丢中国人的脸!” 
当时,他的心被针深深刺了一下,格外地痛,恨不能上去扇他两耳光。你要有同情心,给俩钱,只当捐给希望工程了,不给钱也罢,犯不着这么损人吧?你们挣钱容易,哪知道留学生的苦处哇。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混出人样,当个富人,让你们瞧瞧,咱穷留学生也有牛的时候! 
他进城多年,口音改了不少,这个受气情结始终坠在心里。他要扬眉吐气,早晚有一天,自己将成为都市的真正主人。他尤其瞧不起城里人,一副傲慢的劲头,一句话恨不能把人噎死。去北京上大学时,他刚出火车站,请拉板车的拉行李,板爷眼珠子望着天,鼻子里哼出一句话:“你去哪儿呀?”   
《改制》四十五(3)   
“清华大学。” 
“五十块。” 
“能不能少点,我只能给二十。” 
“你知道路有多远吗?给二十,你打发叫花子呀。”板爷鼻子鼻子地说,旁边一群哥们儿围着起哄帮腔,说他土老冒,一点儿不懂规矩。没想到,小小的板爷,也扎起首长的架子,尾巴翘天上去了,训得他两眼发黑。后来,他背行李搭上公共汽车,一路上,售票员卷着大舌头,“呜哩哇啦”报站名,他一个站名也没听清。问她到什么站了,她不耐烦地脸扭到一边,害得他坐过了站。 
梁声在美国读的是金融专业,硕士研究生,属海归人才。回国后,在建行干了几年。资金是商业的血脉,只要流得顺畅,公司的造血机能健全,没有不发财的。看看国内发家的,哪个不是靠银行发的财?用银行的钱,赚公司的钱,再用公司的钱,赚自己的钱。只要大河满了,小河咋会干呢,不水漫金山才怪!房地产只要项目选得准,资金跟得上,那就是部印钞机,花花的票子满天飞,厚厚的油水满地流。他曾当上信贷科长,开始挺牛,求的人多,建立起关系网。他明白,人脉资源是一个富有的金矿,只要拿到这把钥匙,打开久闭的闸门,金灿灿的黄金水会源源不断流出来,淌进自己的腰包。银行实行贷款负责制后,他觉得什么事都按条条框框,聪明人还有啥用武之地?人生必须具有挑战性,男人要凭真本事打天下,创造辉煌。 
为实现人生价值,他跳槽到凯粤公司,担任财务总监,主管拉贷款和股票,没什么实权。开始,他一肚皮不痛快,古来才大难为用,嫌委屈了他美国研究生的材料。后来,他一进股市,很快着了迷,几千万资金,轻巧地流进去,又欢快地淌出来,一个涨停,赚几十万,他觉得自己是花钱最大方,赚钱也最容易的人。他望着红红绿绿的K线图,分析股票走势的微妙变化,判断点位与股票间的有机联系,以及使用各种诱人上钩的战法,他觉得很好玩儿,像长江漂流,充满刺激。刚过险滩,凶险的虎跳峡就蹦到眼前;生死关口过后,高耸入云的瞿塘峡又压过来,心里狂跳不已;与巫山神女挥手告别,便驶进碧水平川,可以顺水泛舟,网中捉鱼了。股场的历练,让他有了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感觉。他的人生目标,已奔美国金融大鳄索罗斯去了。 
刚到公司时,他成功策划公司股票上市,正赶上牛市,股市发疯似的往上涨,买啥赚啥。他借上市公司的名义,搞来不少贷款,赚个盆满钵溢,掰指头简单算算,几年有三四千万呢。杨总在大会上表扬他,称他为金融专家,公司的人称他赌神、股仙。他春风得意,饭局都吃不过来。公司的富裕资金源源不断流到他手上,不少人把省下的钱让他帮炒股。可一年干下来,公司的奖励还不到十万,贡献与收入的强烈反差,让他无法接受。在国外,一流人才进商界,二三流人才去搞政治,不就因为商界待遇高嘛!按西方价值观,人的价值与收入是等同的,如果只讲奉献,经什么商呀?不如去做官,地位高,含金量也大,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吃喝基本靠请,烟酒基本靠送,天天前呼后拥,过得多滋润,何必天天担惊受怕,提心吊胆? 
替人理财开拓了他的思路,他以亲戚的名义开了个人股票账户,把积蓄全放进去,跟随公司资金操作进出,公私兼顾,利用银行关系用股票抵押贷款,个人资金迅速膨胀,当年的收入奔了近百万。他心也静了,犯不着为一点奖金,跟杨总争得脸红脖子粗,没股神样。为保住生财之道,他必须为公司赚钱,股票虽风险大,只要操作得当,一样赚大钱,还快。看荧光屏上数字飞速转动,心跳得咚咚响,浑身热烘烘的。看得你身发燥,算得你心直跳,美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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