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几步回头,看见李晋阳仍然站在玄关处,抱着手臂看着她,身上的黑色睡袍裹在挺拔的身体上,像永不褪色的神祗,遥远而高不可攀。
看见顾言回头看他,李晋阳朝她挥了挥手,唇畔的笑容温柔而迷人。
顾言终于转过头去,一步步走出了李晋阳的视线。
远远的看见熟悉的保姆车,顾言还未走近,保姆车的车门突然打开,刘真真跑上前来,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上下看了看她,“薄总说你最近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
顾言点点头,“好多了。”
走进车子的时候,米雪也走了下来,她的脸上是明显的担忧,但是碍着刘真真却什么都没说。
顾言猜薄清安可能已经告诉她了,便没说话,低头钻进了车子。
车子行驶在前往源镇的路上,米雪突然开口道,“岳秋昨天打电话给我,说接下来的拍摄时间可能比较紧,要你做好准备。”
“我知道。”顾言包着毯子,看了米雪一眼,“其实你不用跟我过去,有小刘就行了。”
米雪却坚持,“我是你的经纪人,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我自然要跟着,更何况,我手上的其他工作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没有关系。”
见她这样说,顾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米雪的手。
她从出道那天起,米雪就跟着她了。
这个经验丰富的经纪人见证了她的成功和成长,在顾言的心里,这是个相当于亲人的存在,而米雪对她的关心也从不需要修饰,顾言从心底里感激这个女人,就像感激薄清安一样。
米雪握了握她的手,对她温和的一笑。
“呀!”一旁的刘真真突然惊叫了一声。
顾言和米雪同时看过去,刘真真抬起头来,难掩脸上的惊诧,然后将手里的IPAD递给顾言。
上面是一条新闻。
抬头用硕大的一号黑体字描着。
下面配着图片和文字,可谓图文并茂。
顾言终于知道,李晋阳和薄清安这一次,真的不打算放过傅若薇了,甚至,想让她在这个圈子里再也混不下去。
图片中是傅若薇躲在一个角落里,身上还穿着戏服,她的脸上是一种茫然疯狂的表情,发丝凌乱,她正偏着头,右手拿着针管,扎在左手手臂上的情景。
这样的画面不用想就知道她在干什么。
往下翻,则是她与四个不同的男人出入私人别墅的照片。
照片中,他们态度暧昧,有一张甚至是一个男人将手滑进她衣领里的场景,而傅若薇却是带着笑容的。
这样的傅若薇是顾言所陌生的。
她眼里的傅若薇即使曾经卑微,却总是骄傲的扬着下巴,像只永不会失败的凤凰。
顾言闭了闭眼睛,将IPAD还给刘真真。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觉得可悲。
她没办法说傅若薇是对还是错,只能说,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想要出人头地,付出是必须的。
但看你的付出是否值得,是否得到了等价的回报。
米雪也看到了这篇报道,却什么都没有说,过了一会儿说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语气很轻,顾言便知道她已经知道了李朝阳的事。
刘真真似乎终于解了恨,道,“米雪姐说得对,这样的女人空长了一副好相貌,结果竟然这么不堪,这事儿被抖出来是她活该!谁让她平时那么嚣张的!”
米雪笑了笑,“只能怪她眼神不好,招惹了不该惹的人。”
刘真真开始不明白,随后一想,立刻就想到了那次在饭店的不愉快,于是她看向靠窗坐着的顾言,暗暗吐了吐舌。
看来顾言真的是白纳最有价值的艺人,就因为这件事,薄总竟然封杀了傅若薇。
傅若薇所在的棋艺娱乐跟白纳比起来自然差了些火候,现在不管这篇报道是哪里流出来的,这样的事对艺人来说是致命的,恐怕棋艺娱乐会马上停止傅若薇的一切工作,甚至会与傅若薇解约以破坏了自己公司的名誉,这样一来,傅若薇就相当于是被遗弃了。
接不到任何工作,从而被人遗忘。
更坏的是,她吸|毒,相关部门势必会介入调查。
搞不好她还会坐|牢。
想到这里,刘真真惊出了一身冷汗。
得罪顾言的下场竟然这么惨。
刘真真忍不住又看向顾言,发现她已经闭上了眼睛,脸色平静无常,让人看不出她心里的想法。
源镇在宁市边缘,是个非常小的小镇,但胜在风景秀美,近年来已经发展成了宁市的旅游区。
车子从高速上下来,首先看见的便是一个很大的人工湖,湖边种满柳树,这个季节,柳树依旧绿油油的,柔若无骨的柳枝低低的垂下,延伸至平和幽静的湖面上,不远处还有一群野鸭在戏水,微风轻轻抚过,吹得平静的湖面泛起微微的水波。
顾言一手撑在车窗上,看着那面像镜子一般的湖出神。
“这里真漂亮。”刘真真也看着窗外,笑着说。
米雪露出一抹笑容,“这都是钱造出来的。”
“人工的当然没有自然的好,不过现在哪有那么多自然的呢。”刘真真说,“连美女都可以造出来了。”
闻言,顾言收回视线,看着刘真真,“天生丽姿的确少,不过,这世上只有懒女人没有丑女人。”
米雪笑了笑,“的确如此。”
又走了十几分钟,她们终于到达源镇的中心位置。
大街并不宽,街道两旁的商店却装修得非常精致,顾言大概瞟了几眼,里面卖的都是当地的特产,街尾有一家别致的咖啡馆,有几桌客人坐在露天的阳台上面喝茶聊天,这样的生活让时间都变得缓慢起来,是都市人极力渴求的悠然。
“这里很适合居住。”米雪收回目光,淡淡的说。
刘真真也点头附和,“退休之后可以来这里养老。”
顾言但笑不语。
岳秋一早接到顾言今天会回剧组的消息,顾言的车子开到度假村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岳秋站在那里,他的身后还跟着剧组的工作人员和左越等人。
顾言从保姆车上下来,岳秋连忙迎了上来,“顾言,身体好些了吗?”
顾言淡笑着点点头,“谢岳导关心,现在已经没事了。”
岳秋对顾言请假一事虽然有些不满,但是顾言的实力摆在那里,如今人就在自己面前,自然不能摆出一副老大不爽的样子。
《沉沦》接下来的这一部分要在这个小镇上完成,也会在这个度假村里取景,所以所有人都住在了里面,岳秋亲自带着顾言往她的房间去,路上顺便跟她说了一下目前剧组的拍摄进度,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要拍顾言的戏份,所以任务不轻。
顾言听了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好,客套而礼貌的说,“前段时间给岳导添麻烦了,希望《沉沦》能尽快杀青。”
岳秋笑得眼睛眯成了缝,连忙点头应是。
顾言的住所是一幢两层的小洋楼,是这个度假村里唯一的一幢别墅,其他人包括男一号左越都是住的普通的套房,这让顾言觉得有些惊讶,米雪和刘真真倒没发表什么意见。
等岳秋走后,米雪才说,“这是薄总安排的。”
顾言点了点头,便上楼去休息了。
楼下有两间卧室,米雪和刘真真刚好一人一间。
顾言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给薄清安打电话。
那边过了许久才接,想来他可能在开会。
“顾言。”
“嗯。”顾言撑在阳台的栏杆上,眼里映出不远处的高大树木,“我不想搞特殊化。”
薄清安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他说,“房子不是我安排的。”
顾言皱了皱眉,立刻想到一个人,“是李晋阳?”
“他说你的身体刚好,居住环境对身体康复很重要,其实我已经劝过他了。”
顾言没说话,像是在沉思,薄清安半天没听见她的声音,问道,“怎么了?他对你这样上心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顾言伸手拢了拢额上的碎发,淡淡的说,“清安,你没听过一句话吗?越靠近越不安。”
薄清安沉吟片刻,“我只知道,幸福来了就抓住,别让它跑了。”
从薄清安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让顾言想笑,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然后才说,“梁青瓷还没回来?”
“还没有。”
“清安,你打算怎么办?”
薄清安沉默了一会儿,他是个成熟的男人,自然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更何况,他与梁青瓷从来就不存在什么爱情,在这件事上,他更加不必在乎梁青瓷所在意的一切,末了,他说,“顺其自然吧。”
顾言应了一声,突然提到一件事,“当年那个女孩子,如果可能的话,你会去找她吗?”
即使隔着电话线,顾言仍能听见薄清安自嘲般的笑声,“我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不懂事的薄清安了,即使我找到了她又能怎样,说不定她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妈妈了。”
顾言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得泛起了白色,她吸了口气,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如果我说,我知道她在哪里呢?”
静默片刻,电话里响起薄清安的吼声,“你说什么?!”
顾言平静的握着手机,对于薄清安语气里的狂暴无动于衷,重复道,“我说,我知道她在哪里,你要不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狠肥呢。
☆、受伤
在顾言的记忆里,薄清安向来冷静自持。
这世上若还有能动摇他的东西,大概就是那个叫简约的女人。
那年,她亲眼目睹薄清安的痛苦,也看到了简约的成全,所以,顾言希望他们最终还能走在一起。
若不能永远拥抱自己爱着的人,一切就都是空谈。
她不知道薄清安能为薄家忍让到什么地步,但是现在,她不能忍。
“薄清安,我最后问你一遍,”她站在原地,风吹起她的裙摆,像乍然绽放的蓝色火焰,“你要不要简约的地址?”
薄清安不说话。
顾言也不再问。
两个就这样沉默着。
直到顾言的手机传来没电的声音,薄清安才开口道,“顾言,我不能害她。”
他的声音无奈且疲惫,顾言长叹一声,“我以为四年前是你没有能力保护她所以才放她走,现在,你已经足够强大,为什么还不能放手一搏?”
“薄家的手段你没有见识过,”薄清安的声音沉沉的,像是被雨水灌满的乌云,“我爱她,所以不能让她有丝毫损伤。”
顾言舒了一口气,淡淡的说,“薄清安,我要你明白,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若你以后再问起关于她的事,我不会再说一个字。”
“顾言,谢谢,如果有一天我能护她周全,我自然会找到她。”
“好。”顾言说完最后一个字,便挂断了电话。
她在阳台上站了许久,直到米雪走到她身后,她才回过神来,问道,“有事吗?”
米雪将手里的大衣披在她肩上,轻声道,“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就要开始工作了。”
“嗯。”
《沉沦》的故事已接近尾声。
要在源镇拍摄的内容是,男主角慕凌川因家族破产沦落为地下拳手还债,女主角文林得到消息,匆匆从家里赶来,看见的是凌川负伤累累的躺在床上。
两人在这个度假村里度过了人生中最甜蜜的一段时光,然后,凌川被追债的人堵住痛扁一顿,因为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凌川的身体每况愈下,钱又都被追债人拿走,文林求助家里却遭到拒绝,无奈之下只好卖身替他治病,凌川知道后带着文林逃走,却被夜|总|会和追债两方堵住,在一个雨夜被活活打死。
文林失去爱人后,承受不住打击,疯了。
一个月后,文林在凌川的墓前自尽。
这个剧本顾言已看过无数次,但每次看到最后一幕的时候,都会觉得文林实在太过懦弱。
爱一个人或许会让人变得软弱,但同时也有了能够保护自己的铠甲。
若慕凌川知道自己拼命保护的人就这样轻易的舍弃生命,那无疑是令人难堪和难过的。
昨晚睡前接到了李晋阳的电话,他说,“你走了之后一个人睡觉真不习惯。”
顾言玩笑道,“那李先生找个人暖床吧,相信有很多女人愿意。”
李晋阳笑起来,低沉悦耳的声音近在耳畔,“我只要你,顾言。”
顾言心一颤,她不是没听过情话,却没有哪一句如这四个字来得令人震撼感动。
她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嗯。”
李晋阳在手机上落下晚安吻,便收了线。
顾言对着黑屏的手机傻傻的笑了,所以这一晚她睡得非常好。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连刘真真都说她看上去气色很好,顾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顾言缺席了这么多天,岳秋便着重拍她的戏份。
接下来的几天顾言状态满满,所有戏份都是一条就过,岳秋的笑容从一开始就没消失过。
顾言拍戏的时候,左越和王珊珊就一直站在边上,顾言的表情非常恰到好处,这天正拍到她听到慕凌川受伤的消息,从家里匆匆赶来的那一幕。
源镇的秋天非常美丽。
马路两旁栽满了红枫,枫叶随风缓缓落下,晕成一副无与伦比的背景。
顾言从马路的那一头跑过来,她穿着一条洁白的过膝长裙,脚上一双红色布鞋,过肩的长发因为奔跑而变得凌乱不堪,她的目光里包含着无数感情,难过、焦急、无助等等一系列的情绪从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一闪而逝,化成脚下快速的奔跑。
这个时段马路上的人不多,但他们对明星总是比较好奇,所以都站在外围看顾言。
王珊珊抿着嘴唇,看着顾言脸上的表情。
她觉得,顾言从奔跑的那一刻开始就不是顾言了,变成了有血有肉的文林。
那个爱着慕凌川的既倔强又自卑的文林,她的眼神绝望而沉痛,仿佛那种痛已深入到了骨子里,虽然她并没有流泪,却让在场的人都揪起了心脏。
突然,顾言一个踉跄,摔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所有人不由得惊呼一声。
这一摔不在剧本的要求范围内。
副导演想喊停,却被岳秋抬手阻止。
岳秋的眼睛看着小屏幕,看见顾言摔倒在地,整个身子都俯在地上,她似乎摔得很重,没有马上爬起来,而是抬起头望着前方,她的眼睛似乎穿破空气看向了最远的地方,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伤痕累累的慕凌川,看见了他们充满未知忐忑的未来。
一滴清澈的泪水从眼眶里无声滑落下来。
顺着脸颊滴在了地上单薄脆弱的落叶上。
岳秋从椅子上跳起来,“咔!”
听见导演这声,米雪和刘真真以及一群工作人员立刻跑过去,七手八脚的扶起顾言。
她脸上泪痕未干,膝盖上的血正在往外面潺潺的冒,染红了白色的裙子,看得米雪和刘真真一阵心疼,连剧组的工作人员也非常着急,剧组里的医生忙端来急救箱替她处理伤口。
顾言无所谓的一笑,“一点小伤,没关系。”
岳秋这时也赶了过来,低头看了看顾言受伤的膝盖,心想明天又得延迟拍摄了。
顾言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轻声道,“导演,今天的戏拍得差不多了吧,我回去休息一晚,明天可以继续拍。”
这话让岳秋有些诧异,在这部戏之前,他自然是早已知道顾言这个人,传闻她与每一个人的关系都很融洽,却从来没人告诉他,这个女人竟是这样的亲近平和,一点大牌的架子都不端,这样的人实在太少见,这让岳秋对顾言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
“好,”岳秋说,“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送去镇上的医院看看,免得伤口感染了。”
米雪和刘真真忙点头附和,生怕顾言因为麻烦而不去。
顾言本不想去,但见米雪一脸的担心,也只好答应了。
检查结果没有骨折,只是皮外伤,医生给顾言重新消毒包扎后,又开了些消炎药。
从医院出来时,已是华灯初上。
顾言有伤在身,虽然是小伤,但是米雪和刘真真却相当重视,夸张的找来了轮椅让她坐。
顾言无语,最终还是乖乖的坐上去由米雪推着往外走。
因为下午很赶,所以她身上还穿着那条被血染红的白色长裙,好在米雪拿了一张薄毯盖在上面,才看上去不那么触目惊心。
源镇虽然是个小城镇,但是旅游业发展得非常红火,所以在这里顾言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