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却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岂不可悲?”
泽北不以为然:“神,我现在也想通了,叛逆就叛逆,只要是人心所趋,就做叛逆又有何妨?”
仙道微微一笑:“目前国事败坏成这个样子,民众流离失所,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民众希望和平,政府必须改造,如果将军能按照历史的发展,顺人心,起来倡导和平,天下人只会鼓掌欢迎你,谁还会说你叛逆?将军过虑了。”
“我会尽快商讨好和谈事宜,让深津先生能尽早出城和你们谈判。”泽北似乎下了最后的决心。
仙道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那么,我们在平津前线司令部静候深津先生。”
“仙道,你现在就要出城吗?要不要我送你一程?”神问。
仙道目光一瞬,随即笑着说:“不用了。神,谢谢你。我还有点私事要办。”
深津这时想到了晴子,关心地问:“对了,赤木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晴子很好。”仙道看着神和深津,感激地说,“深津先生,神,晴子的事,多谢你们了。”
“彦一……”泽北看着仙道,想说什么,却没有说下去。
“我们会想办法营救彦一的。我也知道将军就算有心救他,也不便出面。”
泽北点了点头,彦一被捕这些天来,他想了很多,实是不愿看到彦一在这种时候成为政治争斗的牺牲品。
“那么,我先走了。”
“仙道先生,我送你出去。泽北将军,神中校,你们先坐一会儿。”深津说。
在深津家的后院门口,仙道问:“深津先生,你今天能见到流川先生吗?我听说他还没离开北平。”
“可以,中午我们北平高校界有一次聚餐会,他和水泽先生应该也会参加。”
“他是我和晴子的老朋友,我想在离开北平之前,见他一面。能不能帮我转告他,下午四点我会在颐和园后山等他?”仙道看着深津,郑重地问。
深津不由有些诧异,他没想到神情冷漠、不问政事的音乐家流川,竟然和中共那边好些人有不浅的交情,当下点头说:“好的。”
“有劳了。”仙道微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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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仙道和藤真站在那家中药铺的后院里。
仙道看着藤真,笑着说:“藤真,Happy New Year to You。真快,一年又过去了。”
他们的相识,可以回溯到1938年在法国的那个春天,算起来,已经有十二年了。
十二年,风云变幻的十二年,腥风血雨的十二年,也是他们一生中最好的十二年。
在这十二年里,为了创建新时代,他们舍生忘死,披荆斩棘,在1949年新年之初,他们终于抵达胜利的前夜。
藤真抬头看向四角的天空。
北京的冬季是四季里最长的,1月也是一年中气候最寒冷的,然而,1949年元旦这一天,却有着很好的阳光。
一晃十二年过去了,他留在这个国家十二年了。十二年来,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小心翼翼地与虎谋皮,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曾有过死亡的威胁、暴露身份的危险、失去同志的苦痛、和谈失败的无奈以及胜利遥遥无期的茫然……
然而,即便是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也没有绝望过。
他看了一眼也正仰着头沐浴阳光的仙道,心想,只要有同行的人,即使是踏着荆棘上路,也不会觉得寂寞悲凉,再艰难的日子也都能熬过去。
现在,他们终于走到了这一天,他们终于看到了新时代的曙光,他们曾付出的青春、热情也终于有了回报。
他正出神,听到仙道在身边说:“藤真,你还记不记得那时我们在重庆说到的那个话题?关于胜利后最想做的事?”
藤真点了点头:“当然记得。”
“现在有没有改变?”
藤真一怔,当然没有改变,但好像遗漏了什么东西,他问:“没有。你呢?”
“也没有。”仙道收回目光,柔和地看着他,笑了起来,“只是更迫切地希望那一天能早点到来。”
“虽然胜利在望,你和彩子也离婚了,但仙道,你真的认为你能放下一切,和流川在一起?会不会太理想化了?我觉得对这件事,你不够理智。比如那天在香山,为了见流川,你竟然敢冒那么大的险,我真是为你捏了一大把的冷汗。”
仙道点了点头:“我知道,对这件事,我是不够理智。但藤真,我们是为什么参加革命的?我们既不是为了出人头地,也不是为了建功立业,更不是为了青史留名。我们在马赛加入旅欧同乡会,后来回国,仅仅是为了一个在心目中自由、民主、富强的中国,为了一个从书本里展现出来的理想。”
“我们已经为这个理想奋斗了十二年,一生中最好的十二年,现在,这个理想就要实现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去做自己曾经想做的事?当然,如果需要更多的时间完成现在这个过程,我们还是会继续的,不是吗?但我们也只是普通人,有普通人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希望你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功成身退之后,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藤真笑了,“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别忘了和流川到波尔多看我,我会拿最好的葡萄酒招待你们。”
“藤真,在你的未来里,真的没有考虑到南烈?”仙道凝视着他,突然问。
藤真对仙道的问题一时猝不及防,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些日子以来,尤其是去年年底以来,他变得很容易想到南烈。只要思维一有空隙,他就会想,南烈和泽北、神是不一样的,当他们这一边胜利时,南烈怎么办?他有没有机会继续活下去?
但那条路是南烈自己选择的,会有什么结局南烈应该比谁都清楚,而且他相信,就是到现在,南烈也不会后悔。
他就是那种见到棺材也不会落泪的人。
“我上午已经和泽北谈好了,他很快会派深津先生出城和我们谈判。只要谈判成功,北平和平解放了,我们就可以赦免泽北和神他们的战犯罪,在新的时代他们也可以重新定位,继续按自己的意愿自由生活。”仙道叹了口气,“但南烈……我有和你说过,我在重庆就和他谈过了,但我说服不了他。藤真,也许你能说服他,让他及早从这个战争泥潭里抽出身来,离开这里。无论是我,是神,还是你,都不愿看到他和这个旧时代一起被埋葬。”
“他那个人……看似精明,其实是不听人劝的。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既然他不怕死,一意孤行,我也无可奈何。这些年,虽然说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已,但无论怎么说,他的双手也沾满了我们同志的鲜血。”藤真说。
“这当然是事实,所以,他的将来可想而知。但如你所说,大家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已,都在为自己的理想尽力,只是南烈他们越走越偏离正确的路罢了。我一直觉得,政治里,谁是谁非,真的很难说。说得难听一点,我们都是政治这盘棋局上的卒子,身为卒子的命运,根本没有高下之分。”
藤真笑了:“我记得有一次,神对我说,你和南烈的关系最淡。没想到,到头来,最关心他的生命前途的,竟然是你。”
仙道笑着没有说话。军校毕业后,他和南烈虽然背道而驰,没能走在同一条路上,但就像南烈从来没有把他当作不共戴天的敌人一样,他也从来不希望看到南烈落得可悲的下场。
毕竟,他们都看得很清楚,他们只是这个历史棋局里的两粒棋子,只是希望新的时代按自己的理想创建,只是已经被操纵这盘棋局的手放在了棋盘上,所以,只能按既定的战略展开争夺厮杀,而最终的输赢,却不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既然如此,他有什么理由,冷漠看待南烈的生死和未来?
毕竟,输的是整个的另一方,而不是南烈个人。
藤真心想,他是该找个时间和南烈好好谈谈了。
也是从去年年底以来,每次在这个城市遇到南烈,他都有种异样的感觉。
但那并不是一种好的感觉,不过,话说回来,十二年来,他和南烈之间,有过好的感觉吗?
他相信这种不好的感觉南烈也有。
每当南烈看着他时,他都会觉得,南烈这时也许在想,到了这种时候,他们的每一次相见,都可能是生命中的最后一次了。
这种可能性不仅存在,而且概率很高,在这个战乱年代,在这座城市里,每一天都在上演数量可观的生离死别。
老天并没有眷顾他们,他们当然不可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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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西郊的西山脚下海淀一带,泉泽遍野,群峰叠翠,湖光山色,风景如画。
从公元11世纪起,这里就开始营建皇家园林,到800年后清朝结束时,园林总面积达到了1000多公顷。
在西山园林群中,最著名的是“三山五园”。三山是指香山、玉泉山和万寿山。这三座山上分别有静宜园、静明园、颐和园,再加上畅春园和圆明园,这就是所谓的五园。
“三山五园”独立成园,各具特色,但又相互连接,浩浩荡荡次第展开,如此大面积集中的的皇家园林世所罕见。
“三山五园”中最著名的是颐和园,它也是世界上最广阔的皇家园林之一,素以规模宏伟、阁耸廊回、娇丽多姿而享有盛名。
颐和园主要由万寿山、昆明湖两大风景区组成,总面积约290公顷,其中水面约占四分之三,以万寿山为中心,分为前山、昆明湖、后山三部分。
最北部的后山后湖景区,尽管建筑较少,但林木葱笼,小桥曲水,松林幽径,优雅恬静的风格和前山的宏伟、华丽形成鲜明对比。一组西藏建筑和江南水乡特色的苏州街,布局紧凑,各有妙趣。
下午快四点的时候,流川走在颐和园后山的曲折山路上。
上午,他和水泽一郎参加了北平高校界的新年茶话会,迈克尔则一天都在忙着采写新闻。
在中午的聚餐会上,深津把他叫到一边,悄悄告诉他,下午会有个人在颐和园后山等他。虽然深津没有说那个人是谁,但他立刻就猜到了:那个人一定是仙道。
那次在香山上发生的那一幕,他至今心有余悸,不免有些担心仙道的安危,但在今天,他真的很想见到仙道。
今天不仅是1949年的第一天,也是他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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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在一座小桥边停了下来,扶着栏杆,望着桥下的流水。他的手触到栏杆时,顿觉冰凉冻骨,但没有太在意,只是静静倾听着溪流潺潺的声音。
从小开始,他就对流水的声音特别敏感,这可能是一种职业病。行云流水本来就是钢琴艺术在技巧方面最高的要求。
所以,无论海水、江水、河水、湖水、溪水、雨水,甚至喷泉水,都是他的音乐之源。
流川正听得出神,有人走到了他的身畔,伸手轻轻握住了他扶在栏杆上的右手,他被握住的手不由微微一抖,刹那间,那个人手心的温度,连同他清爽的呼吸,从他的手背一直温暖到了他的心里。
☆、总第四十九章
(四十九)
流川侧过身,便觉一阵光华耀眼夺目,刹那间照亮了北平暗灰苍茫的冬景。那是仙道近在咫尺的笑容,也是上帝专门为他创造的杰作之一。
仙道小心翼翼地拥住了他的双手,在上面呵了口气,他怜惜的语气透着点夸张:“好冰。钢琴家的手,冻坏了怎么办?”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副暗蓝色的手套,用心地帮流川戴上:“这是我在石家庄买的。我想,这次我不可能找得到钢琴弹奏那首《祝你生日快乐》给你听,就决定买副手套送给你,它至少可以在冬天呵护你的手。”
流川默默地看着自己戴着手套的双手,这时,他想到了三井。
一直以来,最懂得爱惜他的双手的是三井。
三井常说一个钢琴家的手是最娇贵的,所以,每逢冬季的节日,他送给流川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样的手套。
1945年的重庆,在从教堂归来的那个圣诞凌晨,三井把一副手套放在了他的门口。那是三井送给他的最后一份圣诞礼物。
三井离开了人世之后,流川以为不会再有人像三井那样爱护他的双手了。
仙道见他神情颇为动容,不由有些诧异,微笑着说:“只是一副手套而已,用不着这么感动的。”
“1945年的圣诞节,三井送给我的圣诞礼物是一副手套。从我们还是小孩开始,他就喜欢在冬天送手套给我。他总是说,钢琴家的手就是钢琴家的生命,所以,一定要小心保护。”他看着仙道,“我本来以为,三井死了,不会再有人爱护我的双手了。”
仙道一直都知道,三井的死,对流川是个很大的打击,那种触目惊心的死亡方式,流川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很心疼,很想分担,但这个阴影不是他能抹得掉的。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直视着流川:“流川,你要相信我,我不仅会比三井更爱护你的双手,远不止如此……”他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对不起,我要说肉麻的话了,请你不要皱眉,也不要笑我。我也会比他更爱护你。这一点,你能不能相信?”
“流川,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第二次见面?”
流川即刻点了点头。
他当然记得,那时,他已经在重庆生活了半个多月,却始终持续着一种等待的心情。
1945年11月初的那个午后,当仙道出现在音乐教室那一刻,他突然有了一种全新的认知,他知道他的人生从此将偏离原先预定的轨道,一生都会和这个叫仙道彰的人纠缠不请。
所以,他怎么可能忘得了?
他还发现,他对仙道的感情,起初就是以等待的方式开始的。接着,也一直以等待的方式继续着,这难道是一种宿命?
仙道靠着栏杆,清俊的脸上是一种回首往事的表情:“那天晚上,离开那个聚会,在回办事处的路上,看着车窗外重庆灯光黯淡的夜景,我心里只是想:谢天谢地。仙道彰,老天终于眷顾你了。”
“再次见到你之前,我有时会很沮丧,心想,为什么我不是个钢琴师?在此之前,我是很少因为别人希望我是什么人而希望自己就是什么人的。然而,我真的很忙,也找不到理由去见你。但只要想着这个城市里有个希望我是钢琴师的人,就会觉得,等待虽然是种煎熬,但还是可以继续,机会迟早总会有的。”
流川也曾不抱幻想,以为除了音乐,不会再遇到喜欢的人或事了。
然而,纵隔千山万水,他还是遇到了仙道。
所以,这个世界是真有奇迹的。
“终于有一天,彩子和弥生对我说,想请你在冼星海先生的遗作音乐会上演奏《黄河》序曲,当时我的心差点跳了出来。虽然,我是真的不想把你也卷入政治漩涡之中。但能见到你,总是好的。”
“在去重大的路上,越接近重大,我就越没了自信。我想,要是你再次看到我,就像见到一个陌生人,那怎么办?毕竟,第一次见面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