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就这样。”他干巴巴地说完,精神显得更差了。
安蒂诺注视着他,眉头微微皱着,思索了半晌,才对海因茨说:“乔尼累了,送他回去休息吧。”
海因茨笑道:“好。”接着一挥手。
旁边立刻过来两个黑衣人,将凌子寒推了回去。
凌子寒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中途有不少医生轮番过来用仪器检查他的状况,确认他不需要抢救才作罢。
等到凌子寒终于醒来时,他的房门被轻轻推开,杰克带着欧阳豪生进来,笑着说:“你们都是中国人,不妨好好聊聊。乔尼,开心些,没什么大事,你能挺过去的。”
凌子寒静静地看了看他,眼神十分空洞。
杰克按了一下墙头的一个按钮,将床头抬起来一点,让他靠得舒服些,这才出门而去。
欧阳豪生坐在床边,关切地问道:“孩子,你怎么样?”
凌子寒微微一笑:“有点累。”
欧阳豪生看着他瘦得已经略微凹陷的脸,充满疲倦的眼睛,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几天就脱了形?”
凌子寒苦笑了一下:“给他们做试验。”
欧阳豪生大吃一惊:“什么试验?总不会是731吧?”
凌子寒闭了下眼睛,轻轻地说:“差不多。”
天花板上立刻传来了安蒂诺的声音,用英语冷冷地说道:“乔尼,不要把我最先进的试验跟一个世纪前那些日本人的拙劣东西相提并论,那是对我的侮辱。”
欧阳豪生和凌子寒并没有吃惊。学习中文早就是全世界的时尚了,他能听懂中文一点儿也不让人感到意外。
等他说完,欧阳豪生没理他,继续问凌子寒:“你多大了?”
“26。”凌子寒温和地答道。
欧阳豪生笑道:“比我儿子大4岁。”
“是吗?”凌子寒的情绪好了一些。“令郎可好?”
“还行吧,在清华读书,今年毕业。”欧阳豪生的声音很醇厚,听上去令人感觉十分亲切。“等他完成了学业,我打算让他从基层干起,至于将来能不能独当一面,就得看他的悟性了。”
凌子寒微笑起来:“一定行的,所谓虎父无犬子嘛。”
“那可不一定。”欧阳豪生伸手替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你吃饭了没有?”
“没胃口,吃不下。”凌子寒淡淡地笑着。“我的消化系统好像已经被破坏了。”
欧阳豪生怜惜地看着他:“还是要尽量吃东西,这样才能保证身体的需要。无论如何,都要坚持,绝不能放弃。”
凌子寒想了想,轻声说:“那我喝点粥吧。”
很快,一碗清淡美味的燕窝粥便送了进来。
欧阳豪生接过碗,一勺一勺地喂他吃下去。
凌子寒吞咽得很艰难,但还是努力吃完了,随即礼貌地道:“谢谢欧阳先生。”
“别那么客气。佛家云:修百年才能同舟。我们能在这个特殊的地方相遇,也是难得的缘份嘛。”欧阳豪生将空碗放下,用柔软的毛巾替他擦了擦嘴,顺便帮他把脸和手都擦了一下,这才欣慰地笑了。
凌子寒一直眼前发黑,头疼欲裂,觉得柔软的枕头就像是铁板一样硌人。他勉强忍耐着,关心地问:“他们对您还好吗?”
欧阳豪生点了点头:“还比较客气,也没有虐待。”
“那就好。”凌子寒似乎放心了,支撑不住地闭上了眼睛。“欧阳先生,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欧阳豪生连忙替他掖了掖被子,温柔地说:“睡吧,好好休息。”
凌子寒喃喃地道:“欧阳先生,您能每天来陪我聊会儿天吗?我晚上……老做噩梦……”
欧阳豪生一怔。这却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他沉默片刻,温和地说:“我尽量争取。”
凌子寒似乎安了心,渐渐地睡着了。
在暗沉沉的梦里,凌子寒总在仿佛身在地狱,看到许许多多面目狰狞的魑魅魍魉往自己身上扑。若以他的身手和胆量,即使真的白日见鬼,只怕也是一脚踹过去,绝不会害怕,可现在却在梦中满身冷汗,不断挣扎着想逃,却又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群魔鬼狞笑着,将自己拖向更加黑暗恐怖的深渊。
等他冷汗涔涔地醒来,竟然比没睡之前还要累。
不需要使用仪器,他自己也能感觉到,曾经旺盛的生命之花正在慢慢枯萎。
安蒂诺和两个头发花白的医生很快出现在他的房间里,眼中有了一丝忧虑,大概是很担心他的试验会中途夭折吧。
凌子寒对他的光临一点兴趣也没有,茫然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又闭上了眼睛。
安蒂诺和那两个医生低声谈论着。
“不行,不能让他再这么睡了……”
“说不定会再也醒不过来……”
“已经有严重的心理问题……”
“以前那些人基本上都是向精神分裂症、狂躁症发展,他倒有些像是悒郁症,这也很不寻常……”
他们的声音很轻,时隐时现地飘过凌子寒耳边,他却一动也不动,仿佛一个字也没有听到。
过了好一会儿,安蒂诺操纵着轮椅来到床边,将微凉的手放上凌子寒的额头,慢慢地叫着:“乔尼,乔尼。”
凌子寒努力睁开眼睛,迷蒙地看向他。
安蒂诺看到那双曾经充满了愤怒、不屈的眸子里现在满是忧伤。
他微微一怔,一向冷淡的声音变得柔和许多,就仿佛是一位医生面对着垂死的病人一般,耐心,充满关怀。“乔尼,你怎么样?”他轻声问道。“还好吗?有什么感觉?”
凌子寒根本没发觉自己的眼神是怎样的,他只觉得非常疲倦非常疲倦,脑中嗡嗡作响,面前的人说话的声音像着隔着几层帘子传过来,听得很不真切。
他深深地努力呼吸着,试图将乱成一团的身体内部整理一下,却收效甚微。
看着眼前人的脸,他想也不想便说:“安蒂诺,跟我讲讲你的家庭好吗?你有情人吗?父母是做什么的?也跟你一样是医生吗?”
安蒂诺看着他混乱的眼神,茫然的神色,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呆滞,不由得转头看了看旁边的那两位专家。其中有一位是出色的临床心理学家,立刻对他点了点头。
他便转过头来,微微倾身上前,温和地说:“我出生在西西里……”
凌子寒听着他的声音,一直发僵的身体明显地开始放松,紧皱的眉头也慢慢地展开了。
那个心理学家立刻对安蒂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效果明显,继续讲下去。
“这些年来,那里很乱,常常在夜里听到枪声。我父母亲都是医生,一心救死扶伤,不问是非。有天夜里,几个人拿着冲锋枪闯进我家,杀了我的父母,将我打成重伤,听他们的骂声,好像是因为我父亲救治了他们本来想杀的一个什么教父。那个教父派人赶来救我们,却来迟了,只救回了我,可我还是残废了……后来,教父送我去学医,让我像我父母一样,将来当个医生。一开始,我为了想让自己站起来,所以选择了神经生物学,专攻神经修复技术。后来,知道要治好自己的病不太可能,也就放弃了,转而研究神经编码……乔尼,我痛恨那些杀死我父母的人,痛恨那些没完没了的争斗。我要把人类的思想彻底改造,让世界变得和平安宁,人人安居乐业,没有不满,没有怨恨,没有罪恶,没有杀戮。”
25
一开始,安蒂诺的声音十分低沉,似乎不是很喜欢说过去的事,却为了自己的试验而不得不说。等谈到自己的理想时,他的精神立即亢奋起来。“乔尼,我没有情人,或者,也可以说,我研究的课题就是我的情人,它将伴随我的一生,直到我生命的终结。乔尼,真要说起来,在某种意义上,你就是我的情人。我们现在就在携手朝着那个神奇的目标迈进。乔尼,你要振作起来,我爱你,我们都爱你。这条路也许充满艰难和痛苦,但我们都会陪着你,你不会孤独。你明白吗?”说到后来,他的眼中又充满了那种灼灼的光芒,似乎要把渐渐变得冰冷的凌子寒整个燃烧起来。
凌子寒的手慢慢向外移了移,伸到了被子外面。
安蒂诺看了看,忽然明白过来,连忙伸手过去握住。
凌子寒的力气很弱,但还是微微收紧,握住了他的手。
安蒂诺显然很高兴,俯身过去,迫不及待地问道:“乔尼,你觉得怎么样?精神好些了吗?”
凌子寒闭着眼,轻声说:“我好多了,谢谢你,安蒂诺。”
安蒂诺的唇移到了他的耳边,充满期待地问:“那我们可以开始试验了吗?”
凌子寒的手轻轻一颤,随即再次握紧。他静静地道:“是的,可以开始了。”
安蒂诺转头看向身边的人:“立刻去准备,今天晚上开始下一阶段的试验。”
“好。”那两个医生点了点头,一起走了。
海因茨这才走进来,温柔地抚摸着安蒂诺的肩,与他一起看着在床上昏睡的人。“你确定他能承受得了?”他轻声问道。
安蒂诺将凌子寒的手放回被中,冷冷地说:“我等不了了,就看我们的运气好不好吧。我觉得,我们这次的进展能够如此神速,跟他修练的那种古老神秘的东方功法有很大关系。如果他撑不住了,我们下一步应该把基地移到中亚去,想办法找更多的像他这样的人来继续试验。”
“这没问题,我赞成。”海因茨开心地笑着。“本来这次把欧阳豪生放回去,这里也就要放弃了。”
安蒂诺转过了轮椅,便往门去行去边问道:“查出这孩子的真实身份了吗?他是不是有嫌疑?”
“目前仍然没有查到什么可疑的东西。他的杂志社认为他在阿尔及利亚失踪了,已经通过中国驻阿使馆向那边的警方报案,希望能够找到他。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举动。”海因茨陪在他身边,迈开长腿,悠闲地往外走去。“按常理推测,没有谁会让自己的人来白白送死,他自己也不可能做这样的事,譬如杰克,撑了两次知道撑不住,就主动表明身份,愿意跟我们合作。可这孩子成天躺在床上,什么都没做过,既不去探听,也没有主动跟我们套近乎,根本不像一个卧底应该做的事。而且,他现在已经快不行了,中国那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所以,他是上天送来给我的礼物。”安蒂诺牵了牵嘴角,显得很愉快。
海因茨笑容可掬地说:“不,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凌子寒深深地呼吸着,让自己积聚起一点力气。
他以前那敏锐无比的头脑现在已十分迟钝,运转起来非常吃力。他躺在那里,一点一点地回想着从第一次听到安蒂诺的声音后,他与海因茨的谈话,与自己的谈话,与医生们的对话。每次试验时,都是由他在下命令,因此他做为这个研究的首席科学家的身份是确定的,过去得到的情报说这个机器是由安蒂诺发明的,发明者又是“缔造者”的创始人,那么,依照逻辑分析,这个安蒂诺应该就是他找的目标。
看得出来,海因茨的身份应该与他是差不多的,而且两人之间的信任度非常高,或许还有某种微妙的情感。
想着,他又晕眩起来。
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无论他的推断是不是真的,现在都已经没有时间去验证了。他必须发出信号,让他们行动,哪怕抓住的这个安蒂诺不是正主,至少还有海因茨,而且能够救出欧阳豪生。那么,这次行动仍然是值得的,至少他的牺牲是值得的。
他咬着牙,用尽了全部力气,抬起右手,缓缓地在被子下面往胃部移去,然后顶住了那个植入的小装置。数到三,他缓缓地放松,然后再顶住,数到五,再放开,随即又顶住,最后数到四,旋即用整个手掌压了上去。
很快,他觉得胃中一痛,立刻感到有一股阴冷的气息涌了出来。
他的手缓缓地滑落,一直苦苦支撑的心气松懈下来,立刻放心地晕了过去。
那个装置再次释放出另一种物质。它们穿过他的胃壁,越过那些体细胞,最后从毛孔中逸出,迅速在空气中弥漫,然后循着气流的方向钻出了窗缝,无声无息地向天空升去。
在猎人小组的仪器中,它们就像一朵绚丽的烟花,在空中舒展、变幻,甚至微笑。
舱中的猎手们欢呼着跳了起来。在他们看来,这是胜利的手势,也是凌子寒仍然活着的标志。
他成功了。
罗瀚也不复一贯的沉稳,迫不及待地抓起了电话,向北京报告:“我们看到了信号,要求立即行动,重复,我们看到了信号,要求立即行动。”
吕鑫的声音也有着按捺不住的激动:“明白,可以行动。你们要严格按照计划进行,不可冲动。”
“是。”罗瀚放下电话,立刻拍了拍手。“好了,大家冷静,我们现在立刻准备行动。潜入的第一组是赵迁和梅林,寻找老大的准确位置。第二组是游弋和罗衣,确认欧阳豪生所在的地方。我、索朗卓玛和卫天宇先进行全面干扰,掩护你们进入。等突击队到来之后,我们与他们再联合行动。”
其他人都立刻应道:“是。”
卫天宇却不太冷静,他看向罗瀚,央求道:“让我在第一组吧。我想最先进去,看到子寒。”
罗瀚郑重地说:“天宇,我理解你的心情。对老大的感情,我们跟你是一样的。你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控制自己,非常容易出危险。这不但会危及你和同事,更会危及到老大和欧阳先生,直至危及整个行动,那老大就白白地牺牲了。你明白吗?”
卫天宇紧咬着唇,半晌都不吭声。
梅林和游弋一左一右地站在他的身边,这时都忍不住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天宇,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把老大救出来的。”
卫天宇的眼圈慢慢红了。良久,他才默默地点了点头。
气氛有些凝重,罗瀚正要继续布置细节,索朗卓玛忽然沉声说道:“快看,有人到岛上来了。”
他们齐齐望向屏幕。
只见一架水上飞机轻盈地落到了岛中的湖面上,停了几分钟便重新起飞。湖中便剩下了一艘快艇,迅疾地向岸上驶去。
艇上除了驾驶员外,另外还有一个人,从他们的方向只能看见他瘦小的背影。
罗瀚立刻调整卫星的视角,然后将那个人的侧脸迅速拉近。他凝神看着,头也不回地命令道:“天宇,立刻进行比对,确认身份。”
卫天宇马上坐到操作台前,迅速将那个人的脸部切下来,然后与总部的超级电脑连接,进行自动比对。
那人上了岸以后,与一个西方人热烈握手,说了几句话后便进入林中,很快就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卫天宇这边比对的速度非常快,很快就将这个人与国安部的数据库里储存的上百万人的图像资料比对完毕,随即列出来五个与参照物“高度相似”的人。
几个人一看,异口同声地说:“是新田义贞。”
他们的神情都有些凝重。
新田义贞是日本外务省国际情报局次长,在日本情报机构中是位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罗瀚犹豫了一下,立刻将这个消息传回了总部,并请示是否按照原定计划行动。
在等待的过程中,猎手们几乎都没有动过。他们的心里十分紧张,如果上级改变计划的话,他们只怕就要违反纪律,擅自行动了。
这时的北京已经是傍晚了,凌毅立刻叫上雷震,直接去了国家安全委员会,向主席紧急汇报,并分析了现在的情况。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