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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畸爱-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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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母亲的心愿我怎好拒绝违背呢。这是母亲用一生的爱做出的最后请求啊!万一母亲病情恶化,带着遗憾离去了,我会心安吗!我怎么能仅为自己着想而惨忍地不管不顾别人的感受呢。我怎么能那样地没有孝心呢!
可是女友也不是想找就找得到的。它毕竟不是菜市场里的白菜、萝卜,到哪里随便就能买到的。我陷入焦虑和苦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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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是,母亲的病经过一段治疗后有所好转,并未继续恶化。她开始嚷嚷着出院,说在医院睡不成觉。其实原因可能是她每天见到周围病友严重的病,甚至不治而亡,心情极度压抑。大夫最后应允了她的请求,只是要求她定期来做检查,以便及时控制病情。出院回了家,大家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松了口气。也许医院是世界上最令人压抑难受的地方。这不但对母亲而言,对于父亲和我也是如此。回家可以恢复正常的家庭生活,也可以使本来神经衰弱经常因为病房里有响动睡不着觉的母亲能睡个好觉。
我答应他们现在就考虑女朋友。他们马上说在医院时病房有个护士不错,高个头,白晰的皮肤,对病人也和善,问我同意不同意。又说可惜此人家是农村的,将来肯定有许多亲戚要来,会很麻烦的。
我对母亲虔诚的爱胜过对婚姻的爱,对母爱的报答充满尽善尽美的想法。既然我能为了母亲提前考虑自己的婚事,为她去找儿媳,我怎么能让这事存有遗憾、带有瑕疵呢。我一定要为母亲找到世界上她最满意最喜欢的儿媳妇,而不是去将就凑合,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我对母亲充满爱意地说,既然你们嫌那位护士的家庭不够理想,又何必勉强呢。我们可以再找。我希望母亲高兴如意,不愿让一向心事很重的母亲在此事上心里留下疙瘩,存有遗憾。哪怕是百分之一的不满意,我也决不允许。
不久,老家我的舅舅也来看望母亲。他是母亲唯一的胞弟,也是我姥姥唯一的儿子。说起舅舅的婚姻也使人哭笑不得,充满了悲哀。他年轻时就在外地工作,因为家境好,成份也好,当时给他提亲的人排成了队。小脚姥姥对其中几个条件不错、家境也好的姑娘犯了难,不知定哪位好。最后,姥姥拿来了一个大瓷碗,里面放着几个纸团,她叫舅舅抓阄来决定要找的媳妇。舅舅当时还小,对找媳妇的事似懂非懂,就胡乱地拈了一个。第二天去见了面后,舅舅并不太中意。可对方却是十分地中意,转天陪婚的嫁装就送过来了。姥姥一看女方家如此的诚心,并不贪图男方的财礼,认为这样的亲家以后事少,就做主定了这门亲事,并不管舅舅愿不愿意。听说当时舅舅在工厂有一个相好的。对舅舅的不同意,小脚姥姥骂道,“混小子,你懂什么,大人还能害你不成!”他最后也只好听了大人们的安排,稀里糊涂地就举办了婚礼。结了婚后,他越来越感到与妗子性格合不来。所以多少年来在外地他很少回去看我妗子。即使见了面也是很少说话的。当他逢年过节回来,他也是一直和姥姥在一个屋里坐着说话,吃饭、聊天。我姥爷去世得早,在他结婚后第二年就中风死了。舅每每在姥姥的屋子里待到深夜,油灯上的火苗似乎也要熬得昏昏欲睡了,在姥姥的三声五遍地催促下,他才去隔壁的屋子里睡觉。这时妗子早已收拾好屋子独自睡去了。可怜的妗子似乎并不争气,婚后好多年没孩子。为此她吃了许多药,至今我还记得当时她屋子的窗台上摆放着许多个包药丸的圆蜡壳的情景。过了好多年他们才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许一直没有孩子的原因,舅对我这个外甥从小格外疼爱。
我舅看望完母亲临走的时候,红着眼圈对我再三嘱咐道,要我今后替大人多想想。说母亲拉扯我们很不易,又遭受过很多的灾难。现在都这样了,以后不能再让她伤心了。我流着眼泪回答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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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我正式开始谈女朋友。在以前谁要是提起这事我是一概拒绝的。虽然我还没有毕业,但毕竟将来是要有文凭的;虽说家里有个病人,可各方面还说得过去。很快就有人为我介绍了一个。
这是一个在司法系统工作的姑娘。母亲不太愿为我找本地人,怕将来生活习惯与我们不一样。实际上面上这么说,心里是有些嫌弃本地人,说他们太懒惰。听说这位姑娘的籍贯是和我们老家一个地方后,母亲才决定让我见面的。她说找个同乡生活习惯一致,对老人也孝顺。她对本地嫁娶的习俗极其看不惯。特别是男方和女方订婚时送什么四色大礼,娶亲的那天,男方要给女方家赔偿新娘离开亲人的“离亲肉”钱。对这些做法她十分反感。她认为本地人是那么愚昧无知,不可理喻。我深受她的影响,也不愿找土生土长的本地姑娘了。
母亲对为我找对象的事兴头很大,一忙起这些把她的病全忘了。母亲与媒人约好,星期天下午三点双方在我们家见面。在我们家里见面的好处是,母亲和父亲他们都可以见到姑娘本人,以便大家对此都能发表意见看法。决定以后我与她是交往还是到此为止。我对母亲的深爱使我决心做一个听话、孝顺的儿子。婚姻大事我理所当然地要征求母亲的看法,理所当然地把母亲的意见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她对此事具有“生杀”大权。实际上我对这种交女友的方式并不感兴趣,但是为了母亲高兴也只好这样。
三点刚到,媒人领着个姑娘来了。我还是平生第一次相对象,极紧张,几乎不敢抬头看来的姑娘,只是趁人不注意时才往她身上偷看一眼。她好像个子较高也很健壮,算不上漂亮,但给人一种朴实勤劳能干会过日子的印象。内心我也希望能找一个将来能挑起全家担子的媳妇。那种外貌漂亮但娇生惯养连自己的衣服都不会洗的人,对我是不适合的。
母亲常对我灌输道,她身体有病,将来这个家迟早要交给媳妇的,所以一定要为我找一个身体好,能干,对老人又好的贤慧媳妇。像“娘娘”一样娇气尊贵的可不行。看上去这个姑娘倒像个过日子的人。经中间人一介绍,这姑娘果然是里里外外一把手,不但在单位工作要强,能干,连年都是“先进生产工作者”,在家里也挺能干。一下班回到家,就帮家里干家务,星期天更是如此,而且还有中专文凭呢。
母亲见了姑娘很高兴,继而又听介绍人说很能干活,里外一把好手,眼睛立时放出了喜悦的光芒。我想只要母亲觉得称心就好。当我趁人不注意又偷眼打量她时,我看到了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一付锐利咄咄逼人的目光也在注视我,我的心忽地“咯噔”一下,目光立即被撞了回来。感到一种熟悉的压力。这双眼睛是那么似曾相识,那么使人紧张而有压力。对了,它们是多么像母亲年轻时的眼睛和目光啊!就是现在也十分地相像。只不过母亲重病在身又上了点年纪,眼里添了些凄楚沧桑的痕迹。但它们同样如双胞胎一样那么相似,发出犀利的光芒。犹如X光能穿透任何厚重的物体,如尖刀能深入你的骨髓,洞察到你最隐秘的思想。它的里边看不到温柔、宽容的东西,燃烧着刻薄、暴烈,歇斯底里永不驯服的火焰。陌生人很难与这样的眼神敢对视的。因为它使人心有余悸,不寒而栗。就像一只老鼠看到了猫一样。对方不用捕捉追赶,另一方已心怯三分,双腿发软了。在我当时对人的看法,长着大眼睛的人,其脾气一定也是很大的,性情急躁、刻薄,缺少女人的温柔。像母亲就是这样。所以,我惶恐地想,从相貌看她性情一定很暴烈,如果我们将来结合在一起,我的命运也会和父亲一样地不幸。母亲和父亲的婚姻生活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我怎能重蹈他们的覆辙呢。顿时我的头上冒出层冰冷的汗珠。母亲歇斯底里的个性,使我对女人充满恐惧和忧虑,严重地影响了我选择女人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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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后,我的脑子一直萦绕着那位姑娘的“大圆眼”。我害怕它们昭示着乖张刚烈,代表着如母亲一样的歇斯底里的性情。而我心目中对可爱女人的描绘是这样一副样子:温柔如水,善良娴淑。象小鸟一样依人,一样可爱。我害怕刚烈的性格,哪怕它同时是一个优点。自身精明强干,有时也是对别人刻薄严厉的砝码。我不想还原或继续上演父亲和母亲一样的生活,那样的婚姻生活太可怕了。
他们走后,母亲问我对姑娘的看法,我不知怎么说。支唔了半天,先是推说没有看清楚,后又说她的工作单位离家太远了,将来照顾家怕不方便。母亲好像挺中意这个眼睛似她的姑娘,这从她那闪闪发光的眼睛里便能看出来。后来听我嘀咕她上班太远的事,也觉得好像是一个问题。将来有了孩子怎么办,家由谁照顾呢?她的多疑性格和凡事都喜欢荒唐地演绎推理的毛病又犯了。越寻思越觉得问题的严重,到最后甚至认为这个媳妇要是娶回家来的话,将来的家务什么也指望不上的。倒是很有可能母亲要给她做饭,侍候她的。这一问题成了母亲一块心病。
过后介绍人来问我们的态度,并说那姑娘挺满意的,就看你们这边了。当听说母亲嫌她单位太远时,介绍人十分不悦。若干年后听我说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嫌人家眼睛大时,他这个一向能说会道的北京人,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真可以用“瞠目结舌”来形容。后来他再也没来过我们家。他大概认为我是个神经病人。
随着这次相亲的开始,从此我可怕的相亲历程也就拉开了序幕。原本美妙幸福的事在我这里成了绞杀我生命、情感的绳索,到最后几乎把我勒死。虽然我最终幸免于难,但心灵上却留下了难以抹去的伤痕。在多次走向痛苦的悬崖,走向一轮又一轮的暗夜之中,我挣扎在死亡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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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令我想起了电影里的地下工作者。他(或她)要带着奇怪的暗号在茫茫世界之中与另一个人接头对暗号。当然对方也在寻找着他。在芸芸众生之中,我就是带了上帝告诉我的暗语去寻找另“一半”的。上帝没有告诉我她所在的地点,出现的时间,她长什么样子。也没有告诉我在寻找她的过程中会经历多少周折和磨难,经受多少痛苦和失败。也许最后还是没有圆满的结果,像一份梦而已,我不清楚明天摆在我面前的将是什么内容和答案。
好戏刚刚上场。
离上次相亲没过多久,我以前的玩伴大鹏来学校找我。他正在一纺织厂上班。虽然我们年龄相仿,但他却比我明显地壮实和勇敢。他曾习过武,因为以前他的家在下面农场时,知识青年打架是家常便饭。在那样的环境之中,为了不吃亏,他跟一师付每天踢腿、蹲马步。他属于那种猛张飞式的人物,这在我们打篮球时也能表现出来。只要他拿住球,在万不得以的情况下,他是决不会递给别人的。他常常是抱住球先停一下,运足气力,然后哈着腰,瞪着眼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一副大将闯关,千军莫挡的气势,令人肃然起敬。球技并不高明的他,凭着勇猛过人,屡屡把球送入篮框获胜。这次他找到我时,我正在教室上自习课。见是他来,颇有点意外,因为我们已有好长时间没有联系了。特别是我上了大学后和他几乎失去了联系。书生气的我和粗犷的他有太多的不同,除了打球外,也没多少话可说。我把他领回宿舍,此时同寝室的人都去了教室。他爽朗地一口一个哥们儿,像是久别重逢的栾生兄弟。
“哥们儿,我来给你介绍对象来了。”不容我同意或反对,他接着说:“那天碰见你母亲,听说要给你张罗对象,这事咋不早说!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这事哥们儿不帮忙谁帮忙!哈,正好我单位有个技术员,也有鸡巴的什么文凭,来单位没几年,平时对我们工人牛B哄哄的,对我们生产一线的大老粗根本就看不上眼。也是的,人家是管理人员嘛!她一心想找个大学生,有学历的。我把你的情况已经和她说了,她挺同意。——这不,我来找你,看什么时间约一下见个面。我跑腿也不图个什么,到时候别忘了请哥们儿喝喜酒就行……”
自上次以后,我就对相亲的事挺烦的。倒不是见个面耽搁多长时间,而是见面之前的日子里总叫你心烦意乱,忐忑不安。对姑娘一向感到羞怯的我,要和一个完全陌生的姑娘会面不能不算是件很重要的事。在之前,不由的会对她做各种猜测和幻想,对自己方方面面做种种心理准备。我多么盼望是一位我期盼已久的、能使我浑身神经颤抖的、能拨动我心弦的人啊!我不愿希望落空,自信受到打击。所有这些都使我的学习注意力受到严重干扰。虽然我告诫自己要抱着一种瞎猫碰死耗子的平常心,对于结果不要太在意,但以我脆弱的心理,很难做到平静地去面对。
可是大鹏来做媒,又是受父母之命,我怎么好意思不答应呢。于是就约定这个星期天下午见个面,仍然是在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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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那天下午,风风火火的大鹏领着一个姑娘来了。我偷眼打量她:中等偏低的个子,皮肤黝黑细润,眉眼清秀,只是鼻梁子很高并向下弯曲。身上穿一套灰西装。她叫姚芳。对他们的到来,母亲热情地寒暄了半天。一阵忙乱过后大家才说到正题,什么家庭情况,工作单位情况,生活情况,学习情况等。她说在单位她是检验车间产品质量的,工作并不紧张。为了说明她工作确实清闲不累,还说星期天她也不像工人那样加班加点,平时从不倒班。后来还说到每个月厂里给女性二天的“例假”休息时间呢,也不扣工资。
我一向保守传统,对这些方面极敏感。尤其是她当着长辈和男人的面说这些女人的“私事”,使我感到十分尴尬。也许她觉得这没什么,所以并没有显出什么难为情的样子。我对女性的生理不能说一窍不通,但也不是有多么的懂。这对我来说还是一块未开垦的神秘处女地。
后来她主动又问了我一些情况,尤其是将来毕业分配能不能留在本市工作等等,大鹏和母亲也不断地说我如何好,除了喜欢读书外,没有什么其它不良嗜好之类。
他们走后,我感到心里很不舒服。她应该没错,观念现代,落落大方,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我总觉得哪里别扭,叫人不舒服,好像少了一个姑娘应有的羞涩和矜持。她好像又很世故。我感觉这样一来完全像是两个人各自带了文凭及家庭经济的账薄,摆放在一起进行比较打分。又像是甲乙双方的生意谈判,一切都是那么直言不讳地讨价还价,甚至连起码的遮掩布也没有。原本很美好很纯洁的东西怎么会是这样的叫人难以接受。没有美感,没有愉悦,只有赤裸裸的交换条件。我心里疙疙瘩瘩的,如吞吃了一块不消化的木塞。我想她对我根本不了解,只不过冲着我的学历、家庭,将来留本市工作这些才来的。对,还是一个青年男子。至于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的喜好,我的性格,我的追求,我内心的世界是什么样,她既不清楚也不管。只要具备了我同样的条件,无论是谁,是张三李四,还是王五赵六,自然都可以接受的。而具有我这样条件的人又是何等的多啊!这是找人介绍女朋友必然的通病呢,还是她就是这样的势利,抑或我还没有看透婚姻的本质呢。照这样的话,她的“爱人”也随处可有,而并不是世界只有唯一的一个。我还不能适应让纯洁浪漫神圣的爱情和婚姻以这些为基础。我不愿步入以这些为基础搭建起来的花坛。也不允许让纯洁的爱,坐在婚宴最末一个冷板凳上。
我不明白,这就是我梦寐以求无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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