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愤难消,觉得她玷污了一个兄长对小妹妹的纯洁无私的关爱,而这种关爱是要比男女之爱更纯更洁净的呀!它如北极冰一样不应受到污染。我决定从此不再理睬李小莉。“算是什么人!……”我在内心无数次地狠狠地骂道。觉得她在亵渎美好的东西,完全把我的好心当作了“驴下水”。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竟不惜作贱朋友,不惜牺牲帮助她的人。
女性的敏感使她很快察觉到我的反常,看出我对她态度的骤变。后来上自习课时,她曾找过我几次问作业题,我都是一副冰冷的态度。这我可不是有意装的。她自知无趣,一反过去嘻嘻哈哈的样子,一脸的困惑。一向活泼、爱说爱笑的她从此变得沉静起来,好长一段时间都是一个人默默埋头看书、写作业。不过,我内心并没有因此就完全原谅她,只是尽量压抑着火气。心想,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的心灵应该受到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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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是福总要来,是祸躲不过。过了一段时间,中午我在食堂吃完饭正在水池边洗饭盒。食堂大厅里充满嘈杂声,来往的人也很多。自来水的压力很大,流在饭盒上溅起许多的水点。忽然李小莉出现在我的身边,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已红着脸把一个信封慌忙塞进我的口袋,然后什么话也没说,低头匆匆地离开,消失在人群之中。我木然地洗着饭盒,实际上在掩饰自己,猜测着信的内容。过了一会儿,我才往回走。我不知道这是一封什么样的信,仅凭这神秘的样子,采用写信这不同寻常的方式,已使这事显得格外不一般了。
我心事重重赶回宿舍,宿舍里有人。一句话没说我就爬上了自己的床,好像要休息的样子。同屋的人给我说话我也无心理睬,他们感到有些奇怪。我从衣兜里掏出信,手竟有些颤抖。信是装在白信封里边的,没有缄口。我的下意识里很希望她说喜欢我或者给我道歉之类的话,总之,不是求爱也应该是封向我道歉的信。让我的虚荣心得到满足,给我些面子。信足有四五张纸,很厚地叠在一起。展开后我急不可奈地几乎一目十行地读起来。然而我却越看越失望,越看越有气。她信中写道:
“……你可能以为我在宿舍里散说过有损你名誉的话,请你不要相信那些别有用心的传言,我是从没有那么说过的,为此我敢发誓。……”
“然而请你不要再伤害我了。最近我听人说,你在宿舍里散布我在追求你之类这样的话,还听说你在宿舍辱骂我等等,我听了十分震惊。但愿这些都是假的。如果真有此事,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抵毁我,也不要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对你是问心无愧的,我的所作所为光明正大,像星月一样磊落可鉴。就像古诗所说:‘千淘万漉虽辛苦,狂沙吹尽始到金’”。
“……”
我火冒三丈,怒火中烧,根根头发都直立起来!古人说的“怒发冲冠”,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封信离我想象的意思实在太远了。在我看来,这关系到我的人格和尊严,比什么都重要。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损害它,污蔑它。脸面是那么重要,要是她是个男士的话,说不定我会去与他拿剑决斗。我想,李小莉这不明明是在我面前耍猪八戒倒打一耙的把戏嘛?!你在宿舍里捏造我追求你的谎言,弄得我很名誉扫地,在同学中很没面子,无缘无故地伤害了我,我没有去找你算账,没有去质问你,也算是蛮可以了,够大度的了。可现在倒好,你反尔找我兴师问罪来了。还把原本没有的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弄得我屎尿满脸,真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了!正想着,下面有人纳闷地说,“喂,老华,你在干嘛,谁惹你生气了?”我慌忙定了一下神,心想这事先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就应付道:“没什么,有点头痛。”然后揣了信,下了床,走出了宿舍。我大脑一片空白,我不知怎么办。
我去另一宿舍找了我要好的同学张哲,他年龄比我大些,一向做事多谋善断。虽然他与李小莉关系也不错,但我还是相信他会从我的立场看这事。我把他叫出来,出了校门,沿着一条小路走。正值夏天中午一点钟,太阳恶毒地照着大地。他见我心事很重,猜出一定有什么大事,就默默地跟在我后面,等我开口。
走了好一会儿后,我终于把李小莉写信质问我的事对他说了,随后又气愤地发了许多的牢骚。他问我想怎么解决这事,我怒不可遏地说:“她不是说我在男生宿舍里造谣吗,那好,我就把全宿舍的男生召集在一起,再把她叫来,我们一块当场对质。如果我确实无理,随她愿怎么办都行……”
张哲虽然一向是足智多谋,但他此时又有些多心,担心我怀疑他袒护李小莉。于是他也就没有阻止我这个极端的想法。他早已在班里宣布他在家里有了女朋友,因为他是外地人,所以人们对他的捕风捉影并不多。他大概觉得如果此时不让我出这口气,就辜负了我对他这份难得的信任。他看了看我那怒气冲天的样子,附和地说:“也好。”
确确实实我对李小莉的“火”已压了很久,一直没机会发作,犹如火山口下蕴积了太多炽热的岩浆。如果没有这个事由也许会自生自灭,心想身正不怕影子斜。对她有没有“歪心”,时间会做出证明的。可是这封突如其来的兴师问罪的信,像一个导火索,把沉寂的火山又点着了,使它重新复活了,灼热的岩浆沸腾起来,冲向天空,不可阻挡。
由此,一个残酷的报复计划开始实施了。这天下午上自习课的时候,老师不在,李小莉正在教室里看书。我认为这正是为我洗刷“罪名”,讨回“公道”的天赐良机。我近乎失去理智地把本宿舍的男生全部召集到一个地方。我没有讲是什么事,我怕别人说我事先已串联好。当别人看到我严峻的表情,知道这事一定很严重。最后我把李小莉也从教室里叫了出来。看见我突然叫她,她那张白晰的脸马上涨得通红,象张大红纸。大概她猜测出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起身跟着我后面出来,在走的过程中,我没有再回头对她说第二句话。我不愿叫她看见我气冲冲的脸,也不想去看她也一定很难看的样子。当她进了门,面对一屋子的男生后,害羞地低下了头。屋子里弥漫着令人紧张、窒息的气氛。
我怒火满天地说:“今天我叫大家来,是有件很重要的事需要证明。李小莉说我最近在男生宿舍里散布谣言,说我说过她的坏话。……我把大家都叫到这里,请你们给我作证,我是不是真的在宿舍里说过类似这样的话?如有的话,在什么时候,又有什么人在……如果真是这样,我愿遭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我越说越气愤,情急之下发起誓来。大家这才知道是什么回事,纷纷劝我不要激动。请满脸羞红不敢抬头的李小莉放心,说老华确实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希望双方不要听信谣言。
她当时哭没哭已记不清了,她怎么离开的我也记不清了,因为当时我太激动了。
说完了这些,我心里感到痛快了许多。我终于出了口恶气,证明了我的清白。我敢这样,也证明我从来对她都是无私无欲的,将来也更不可能有其它目的。也许这仅仅出于虚荣,想展示给别人一种纯正的动机,而对处理这件事的严重后果却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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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为了证明自己的“洁白无暇”,洗刷自己的“罪名”,这件事对李小莉稚嫩的心灵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现在想绝对不会是小的。因为从那以后,一直到我们毕业,我们两人几乎再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正眼看过对方。我们都在有意躲避着。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对她余恨未消。至于她对我又是怎样地咬牙切齿,恨之入骨,最终有没有原谅我,我无从得知。因为后来我们之间再也没有相互沟通过,直到现在,再也没有见过面。只是后来据有的同学讲,这些年来她的命运并不如意。
我衷心地希望她好起来。
——看来我已被激动的思绪带到了不该带到的地方。让我们平静一下,重新回到原来的地方吧。
第六章 家庭催找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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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上次的“出轨”,虽然被及时阻止,但是犹如一场涝灾,其过后的影响是很难短时间消失的。这就象平整的土地被大水冲得沟壑纵横,到处是湿地,它需要阳光,需要重新修整。母亲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要想叫她轻易地咽下这口气,原谅父亲,那是难以想象的。她一想起这件事,精神就失控,心情变得非常坏,她自己也不知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和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她神经质的脾气就是这样,连自己也无法控制。有时在家里,本来好好的,她会突然做出一些异样的举动,疯狂地撕扯起衣服来或者摔起什么东西来。对于她,大家的心总是紧张兮兮地吊着。当母亲失去理智时,父亲只好会及时抓住她的手,劝慰她冷静下来。一天吃着吃着饭,她突然停下来,怔怔地呆在那,流起了眼泪。还有晚上睡觉时,她也会在半夜发作起来。她本来神经衰弱,有失眠的毛病,一有心事更是严重,尽管每晚她都会吃比一般病人多的多的镇静安眠药,但效果还是不好,难以入睡。这也更使她的性格暴躁,脾气越发地坏。这些很难说不是和疾病的折磨有关,是一种病态。她胡思乱想时,看到躺在身边呼呼大睡的丈夫,就象猪一样的酣睡着,还打着呼噜,她就不是滋味,由怨恨而愤怒,最后象神经病人一样,对着黑暗中的父亲又打又踹。尚在睡梦中的父亲被打醒,懵懵懂懂地制止住她,接下来也只好陪着不眠的母亲熬那漫漫长夜了。他知道,他是为自己的过错而遭到惩罚。在母亲的心里,父亲的感情背叛是不可原谅和饶恕的。因为她 对父亲是那样的忠贞,在婚后的这些年,无论是怎样的情形,她都始终如一地爱着父亲。作为回报,他也同样父亲对她忠贞不渝。别的错误也许都可以原谅,唯独这件事却是她难以忘掉的。父亲整天提心吊胆,被搞得精神紧张,一付战战兢兢的样子,在家里处处让着母亲。他也算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谁让他做了对不起母亲的事呢。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她的好强,不让别人说三道四的性格使她对丈夫各方面的要求也自然格外严厉。也正因为这样,如果两个人生活中不能同步,用力不均,就仿佛连在一起的二辆车子,其中的一辆车子不是拖着另一辆前进就是负荷过大,车毁人亡。心强的人,总要为此付出代价。有时付出的是健康,有时付出的是生命。
一连好几天,母亲感到浑身无力,像在发烧。开始她怕花钱,硬是撑着不去看,后来终于熬不住,只得去医院检查。经过拍片、抽血化验,专家诊断、会诊,折腾了好些日子,她被确诊为是肝上的一种少见的病,据说这种病非常难缠,并且难以治愈。
许多人听说后,感叹母亲太要强了,终于累出了大病。劝她以后凡事要悠着点。因为母亲干什么都不要命并且性子急是出了名的。母亲苦笑着说,这病确实是累的。但是,母亲心里最清楚,她的病是窝在肚子里气出来的。她好面子,不愿意把家中的丑事说出来。尽管许多次母亲威胁父亲要离婚,要去找单位领导评公道,那只不过在虚张声势罢了,吓唬一下也同样极爱脸面的父亲而已。实际上她未必真会那么做。——不过这只是我的揣测。
母亲病了,愧疚的父亲当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一方面请了假积极给母亲跑医院看病,另一方面他承担了所有的家务活。父亲任劳任怨地侍候母亲,有时干活不小心,遭到母亲的怪怨也并不还口。家里的气氛窒息得要命,除了谈论病情就是母亲发出的痛苦呻吟,令人压抑不堪,完全没有那种温馨快乐的感觉,此时的家倒更像个病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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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这种病属于慢性病,关键是要用药物控制住病情,另外就是注意生活保养,禁止生气,不能劳累,不能感冒等等,以免引起病情恶化。
母亲需要住院进行化疗;父亲白天陪着输液,晚上则很晚回家。有时干脆在医院趴在母亲的病床边将就一晚上。母亲吃不进医院的饭,嫌太油腻,父亲只好跑回家做些她爱吃的清淡饭拿来吃。她一闻到或者看见油腻的东西就恶心,呕吐,化疗把她的胃弄坏了。
母亲的病对我们家不啻又是一个灾难。我们刚恢复了几年的平静生活又被打破了。全家人的心再一次揪紧、发痛,心情更加郁悒。
遭到疾病打击的母亲又陷入绝望之中了。她觉得自己随时都会离开人世间,坎坷的人生走到了尽头。尽管她嘴上说她把世间的事都已看开,她并不惧怕死亡,有时还和同病房里的人有说有笑;但是内心深处她还是对死充满恐惧。她经常发呆。
父亲的过失,使母亲对爱情感到深深地失望。情感的背叛给她带来了一辈子都很难抚平的心灵创伤。丈夫对她来说已不再像以前那么值得信任了。虽然自从她得病以后,丈夫无微不至地护理她,为她东奔西跑地治疗,她略感自慰,也原谅了他许多。她对人生现在并不后悔什么,坎坷的经历使她的心灵感到疲惫、倦怠。如果现在生命就走到了尽头,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的儿子还没有成家立业,她还没有尽完做母亲的责任。这是她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一想到儿子将来没了母亲,少了她的照顾,眼泪就止不住地哗哗流出来。想到他那么软弱,将来还不知会遇到多少沟沟坎坎,谁去帮助他?特别是想到没有亲人去帮他操理婚事,丈夫到时还不知为他找个什么样的后母,并在后老婆的挑唆下也不再疼爱他……她就心如刀绞。要是不看到儿子在她临终之前结婚,她既是是死了也难以暝目。这种纯真无私的母爱,是融化在血液骨髓里的,是长在神经里边的,它非常地强大,胜于自我的生命。在这种考虑下,她决定提前让儿子完成婚姻大事,了却她的心事。在她的心里,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子女的婚姻、传宗接代这样的大事更重要的呢!他们和同代的许多人一样,把生命的意义完全是筑建在子女身上的,这是他们生活的目标,生命的终极价值。也是最原始的一种人性本质。如果一旦撤掉这块基石,他们的精神大厦就会坍塌,人生就变得虚无了。就像面对虔诚的基督教徒,忽然宣布上帝的不存在。
一天她终于告诉了我他们的担心,并决定让我抓紧时间找个女友回家,解决我的终生大事。父亲虽然比母亲思想开通些,但是他也不愿万一母亲有不测,看到母亲留下什么遗憾。
此时,我刚有了考研深造的打算,并且开始读有关的书,旁听相关的课。这意味着我需要专心致志,没白天没黑夜地苦读,在此期间根本无精力考虑婚姻问题。我这么打算,当然有它的原因,就是希望以后学业有成事业有成,做一个不平庸的人。我对目前上的学校和所学到的知识并不满足,自己对找到爱情也没有多少信心。李小莉的事刚过不久,我还没有从心情很烂的状态中走出来,我不想再沾这些是是非非。要说心底的感情没有一丝寄托那也不是。我朦胧地感到了一种亢奋的震颤,一种激动,只是觉得那些震波和呼唤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就像是一种天籁之音。听得见但摸不着。她只是我生命路途中的一道风景罢了。我的潜意识也拒绝把它具体化,和婚姻联系起来,和我将来的生活、命运发生什么关系。总之,我不想弄清好看的风景里到底有什么,更没有把它据为已有的想法。它只是个令人振奋愉悦的梦而已。
可是母亲的心愿我怎好拒绝违背呢。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