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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畸爱-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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虑像一座山压在心头。恨不能一下子找到那个地方,问明其中原因,还自己一个公正。小马很理解我焦急的心情。他不住地劝慰我,说不要太着急,到了那里自然会弄清楚的;要是真弄错了,他们就得给咱们纠正,否则我叫他们有好果子吃。我知道他爱说大话,但是现在真的希望他所说的都能办到,希望他真的神通广大。
天亮后,大约五点多钟,我们坐上了首班通往招生地的大巴。招生地设在市区较偏僻的一个招待所,离火车站足有一个小时的汽车路程。大巴走在土路上,摇晃得很厉害。我还从未坐过这么颠簸的车,加上从昨晚就没好好吃东西,肚子直叫,我头晕目眩,一阵一阵向上翻酸水,感到嗓子眼儿里有东西往上拱,但几次也没吐出来。头像一个水肿的大冬瓜,沉重无比。小马没有晕车,只是眼睛有些红肿,眼角里挂着白色的眼屎。
经过展转,最后终于找到了那个招待所,自治区的招生工作就在这里进行。可是我们进不去,找不着听我们说话的人。招待所是个并不起眼的四层小白楼,楼的外围有一圈铁栅栏。门口站着荷枪实弹的双岗,没有工作人员证件一律不准进入。栅栏外许多像是家长的人领着孩子,三五成群地议论着。有人悄悄地说着什么,显得神秘兮兮的;有的人则大声嚷嚷着,一副气愤激动的样子。门口那里也时常发生冲突,一些人总想不顾一切地往里闯。但是不管你有多么充足的理由,年轻的门卫一脸冰霜,说下天来也不让外人进去。看到这个情景,我们非常着急。进不去,找不到人,不是白来了吗!没办法,我们只好在外面干等。扒着僵硬的铁栏,从它们的缝隙里,紧紧地盯着从楼里出来的人。眼睛几乎一下也不敢眨,希望早些发现要找的人。我们直直挺挺地从早上七点扒到上午十一点,灼热的太阳把我们烤得像肉干儿,后背直冒油,浑身火辣辣的,差一点就要冒烟了。但这算不了什么,我们的内心比这更闷热,更焦灼。我们在内心祈祷奇迹的出现,希望早点让我们看见熟人。也许我们的真诚感动了老天爷,感动了我们的贵人。快到中午时,有个人从楼里走出来。他四十来岁的样子,看上去精明干练,胸前佩戴着令人起敬的蓝色工作证。正是那个小方片,把这里的人分成两个等级。小马看见他后忽然激动起来,小眼睛顿时发出亮光,冲着他喊:“张叔,张叔……”可是那人不知是耳背还是在想事情,并没有抬头,仍然匆匆地往前走着。他没有出大门,而是出了楼门口拐向后院里。小马只好在外面跟着他走的方向一边跑着,一边使劲地喊着。终于,那人停住了,抬起头向喊声的方向看。定了一会,才确定是外面满脸流油的小马在喊他。他走了过来,隔着栅栏我们急切地向他诉说着事情的原委,恳求他帮忙,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说着一口的江浙话,讲话又快又短,一句我几乎都没听懂。不一会他匆匆走了。小马说他叫我们在这里等消息,他去问了。还说,现在招生工作基本结束了,大部分学校的招生人员已经离开,剩下的几个学校也快撤了。我听了心里凉了半截,但还是希望奇迹出现,“张叔”能给带来好的消息。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亲爱的“张叔”终于回来了,他仍然隔着栅栏对我们说话。他说我的情况查清楚了,他指了指我用生硬的普通话对我们讲,我的分数按档早已出库,但只是没有被录取,原因是出在口语考试上。口试成绩虽然及格,但在评语中有“哑嗓”的评语,大家都以为我是个存在发音障碍的哑巴,所以没有一个学校敢要。我在第一志愿时就已经按档出库,现在第五志愿的学校也没敢要已经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如平空一声炸雷,我摇晃了两下几乎要摔倒,幸亏小马及时扶住了我。尽管我早有坏的预想,但还是气得差点晕过去。我为考学这么多年来孤灯苦读,忍受着难以承受的冷嘲热讽,承担着巨大的压力,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那个“日本鬼子”不负责的一句屁话,就把我轻而易举地毁了。我的前途没了,一切工夫白费了。苍天啊,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要我遭受这么大的冤屈和折磨啊!我的命运为什么是如此的多舛啊!
面对悲戚的我,张叔也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和小马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张叔说,你们只能先回去,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一、二天之内这里所有的工作人员也都撤了。有什么问题也只好回到当地的招生办解决,按理说他们应该还你一个公道。
我和小马面面相觑。小马安慰我说,要不咱们先回去吧,回去后再找这些王八蛋们算账!咱们可不能叫这些家伙们给不明不白地冤死。我低着头,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大风肆虐的沙漠,充满白色的混沌。
当天下午,我带着极为失落的心情返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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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我怀着愤怒的心情去找当地招生办人员。我把我为什么没有被录取的原因说了,至于我是不是个哑巴不言而喻。他们不置可否地说,高考这么多人,工作这么艰巨,出现这样或那样的纰漏和差错是很正常的,只不过这次让你遇上了,就自认倒霉吧。又推脱说,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也很为你惋惜,只是现在招生工作已经结束了,各学校的招生名额全招满了,这你都看到了,你说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强行加给人家吧,再说我们对学校也没有这个权利!——他们说来说去,还是怨你自己是个倒霉蛋。他们在打官腔,在给这些无权无势无关系的人拖着,直到拖得你筋疲力尽彻底绝望!要是换了他们的子女出现这样的问题,要是换了他们的关系户出现这样的问题,我想那答案肯定是不一样的。一群蝇营狗苟的唯权唯势惟利是图的家伙们,老天会报应你们的!我心里狠狠地骂道。我不知多少次看见那些有关系认识他们的人与他们在一起叽叽咕咕,鬼鬼祟祟,谁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勾当!一会我又暗笑我的愚蠢,那些有权势的人怎么又会出这样的事情呢?!他们不够录取分数线都能想办法凑上去,拔上去,刚上了录取线的又想办法怎么早出库上好学校,怎么可能像我一样等到学校都散尽了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人家早就把一切安排好了。自己只不过凭着自己的成绩自己的能力上学,并未非分要求,怎么连这点也不行呢。
我脆弱的神经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我快气疯了!我气愤他们打官腔,一付冠冕堂皇的样子,竟干草菅人命的勾当。不说他们工作的失误,反说你活该。明明他们错了,还竟然说这是在所难免,在合理出错的范围之内。他们找个理由把你挤掉,还不知把哪个有权势有关系家的子女给照顾了,你能找到公理吗?!我恨这些家伙们,更恨那个害了我的“日本鬼子”。要是我再碰见他,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大卸八块也不解恨!)权当是为民除害,为成千上万考生铲除这个公贼!
这个打击实在太意外、太大了,几乎是我无法承受的。我高考上线的消息在单位几乎人人皆知,在家属院里也是老人小孩都知道,而我却走不了,吊在了半空,今后我怎么面对众人诧异的目光,怎么面对心上人那困惑的眼睛!关键是我已没有心力再学下去了,我都连续考了三年了,实在已筋疲力竭,如一盏耗干的油灯,再也熬不下去了。我想厄运已把我逼到了绝路,人生已没有了希望。于是我在巨大的绝望中,设想着各种报复的方案。我想如果他们不给我平反解决这个事情,我就会去死的,用我年轻生命来唤起那些玩忽职守的家伙们的良心发现。这是一个卑微的生命面对冷酷无情的社会唯一的办法。我幻想自己买了炸药去找那个“日本鬼子”,与那个王八蛋同归于尽!反正我的前途命运已叫他们给毁了,对于社会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倒不如在我自杀的时候,抓几个垫背的,一同热闹地上路。对这些想法,我不知我真的会去做,还是用幻想来发泄我无法遏制的愤怒情绪。反正这么一想我才解恨,觉得心头好受一些。
就在我将要来个鱼死网破的时候,招办的负责人接待了我。他有四十多岁,大高个,说话温和。他不无辩解地说,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只能做些补救工作。由于招生的事都是各学校自己的权利,这样的失误现在也只能作为遗留问题与个别学校协商解决了。总之,他最后答应在他们的权限内,想办法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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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我收到了一个大学专科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这也算是亡羊补牢吧。别人劝我就这样算了,总比上不成要好。父亲和母亲这一阶段也为我这事忧心忡忡,现在总算是有了结果,也就劝我认命吧。我虽然觉得很委屈,但也算是不幸之中有了安慰。我的心灵已经被弄得千疮百孔,折磨得疲惫不堪。失望、绝望、无奈、激愤、委屈,如片片刀尖戳我的心,把血都流尽了,麻木了,我再也无力反抗了。
等我赶到学校报到时已是十月份了。学校早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到了学校我才知道,类似我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绝无仅有。有登错分的,有写错名字的,有需要落实民族政策的,总之,什么情况都有。上边为了平衡这些遗留问题,和现在这个学校协商,最后扩招了一个班。我们的入学虽然都有许多充足的理由,但还是受到别的班级的歧视。似乎我们是垃圾班。虽然我们管这个学校私下称为“骡子学校”,意思是像半驴半马,不是正宗大学,但我还是感到一些欣慰。
第五章 难忘的大学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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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命运给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但当我踏进这个“骡子”学校的大门成为一名正式学生的一刹那,我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我感到自由的风在强烈地吹拂着我的心,这是以前一向自卑抑郁的我很难有的一种体验和心情。这种心态大概和我经过了艰辛的努力,经历了太多的磨难有关。是那些人生顺利的小同学难以理解的。他们大都从应届高中考入,认为再上学都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们更不会明白一个像我这样被父母之爱禁锢得几乎失去了自由的人终于挣脱牢笼的感觉,他们永远不明白上学对我意味着什么,他们也不会明白一个懦弱的人被众人所轻视,那人以命抗争,终于以为能摆脱桎梏而又面临走不了的那种压力的。一个馒头对于平常人也许算不了什么,但对一个饥饿难捱的乞丐来说,它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学校位于H市的北郊,门口有一条通向山里的马路。一进大门就是学校的主楼,它像所有以前的办公楼一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学校觉的这样清水墙的建筑物实在寒酸,缺少教育圣地的威严,似乎把一个穿着内衣的人推到主席台上,所以就在灰不溜球的墙上又刷了层浅蓝色的涂料,结果是,它在周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但如果细看,那层薄薄的涂料还是挡不住砖墙的凹凸,整体上给人一种小气的感觉,令人联想起红楼梦的刘姥姥来,一个又糟又土的老太婆偏穿着艳丽的衣服,老脸上涂脂沫粉,头上还插着朵大红花。这个学校挂的是专科学校的牌子,所以除了招收中专生外,还招了一些大专的学生,编了些大专班。学校是这样安排的:中专班在前院,大专班在后院。
走过迎大门的主楼再往里走,约五十米,还有二栋红砖楼房。那是学生住的公寓,外面的是女生宿舍楼,里边的是男生宿舍楼。因为学校资金紧张,校园里几乎全是土路土地面,下雨时泥泞难走。院子里星星点点地种了几棵树,有杨树,榆树等,总的感觉有些好似荒野的坟场。我们班因为开课晚,教学主楼放不下,就在男生宿舍楼的顶层腾了一个教室。这样倒也有好处,我们上课和睡觉在一个楼里,而且还在一个楼层,特方便。
我不顾母亲的不高兴,很快就带了被褥离开家搬到了学校来住。他们对于我最终分到这个学校感到挺合心意。认为我现在进入本地的学校是因祸得福,可以经常地回家。他们可以经常看到我,会感到放心。他们不希望我考到外地去上学,那样会使他们担心我的生活,见不到我。更怕我将来去向难料。而这个学校基本上属于定向招生,哪来那去,毕业后都会回到原来的地方,不会有多大的地区变动。当听我说要搬到学校住他们挺不高兴,母亲说:“放学回家吃饭有多好,家里吃的总比学校吃的好吧,一定是想到外面去疯吧!”她知道家里离学校最多只有半小时的路程,骑自行车很方便的。看他们愁容满面的样子,好像我出远门永不回来似的。我内心忍着对母亲的感动,嗫嚅地说:“有空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我是怕影响学习……”。如果他们再阻拦的话,也许我会坚持不住改了主意。真的,那种温馨的爱,几乎要融化了我的理智,柔化了我的倔强。但是我不能忘记我考学的初衷,那就是挣脱家的篱樊,使自己获得心灵的自由空间。我一定要搬出这个家。也许离开这个家,我会后悔一阵子,但是我如果被一时的母爱亲情所羁绊,我会后悔一辈子的啊!能无拘无束,每个神经都能得到松弛,每块肌肉都能释放能量,对那种向往不就是这些年苦读的原动力吗!他们从未觉得儿子与自己在一起时感到拘束不安,从未感到儿子性情的压抑。也许对他们来讲,家里的沉闷气氛他们觉得很正常,甚至感觉不到什么压抑不对劲,他们只感到的是一种天伦之乐。我最压抑、沉闷的时候,却是他们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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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终于逃离了我那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死气沉沉的环境,我有一种胜利大逃亡的兴奋,我的自信心也随之迅速膨胀,甚至有一种自傲。我自认为历经苍桑,有过自我奋斗的艰难,它们都是我自豪的资本。在同学之中,我的高考成绩远远超出了一般人,我再也不是像在工厂时那样,是一个被人蔑视的家属院的孩子了,相反,在这里我成了同学中的佼佼者。所有这些使我狂妄起来。是啊,我现在不比周围任何人差;我们站在了同一个起跑线上。我暗下决心要重新开始我未来的人生!捡回我的自信,让阴郁痛苦倒霉的过去通通滚蛋吧!所以我内心也常常以高材生自居,连个别老师也不放在眼里。
我住的寝室有四张床位,每张床分上下铺,所以能住八人。床之间有点空隙,放了两个小课桌,上边放着些缸子、饭盒洗漱之类的杂物。虽然能住八人,但并未住满,谢天谢地,屋里还不算太拥挤。如果真要住满的话,下边那点空地站人肯定要比沙丁鱼罐头还挤。有几个人也是本市区的,虽然占了床位,但并不在这里住,顶多也就是中午在这里休息一下,等下午上完课就回家了。常住的大都是从下面旗县上来的同学,当然也有我这种情况的。大家刚来乍到时,说话都比较客气。但是一心想当班“官”、走路像鸭子似的周宁使我反感,他对老师指定他当班干部连句客气话都没说,好像非他莫属的样子,叫人看了别扭。仗着人高马大力不亏的刘伟总想靠武力在班里逞英雄,他身上匪气十足,一看书就嚷嚷头晕头痛,我真不知道他怎么考上的学,他似乎去摔脚馆走错了地方。许多人对专业课并不感兴趣,只是对“文凭”崇拜罢了。年龄最大的梁丕显,以为自己的父母都是大知识分子,对同学说话办事总端着个臭架子,牛B哄哄的,使许多人见了很不舒服。我与他们不一样,我当时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宏伟的人生计划,对于他们这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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