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克洛德毫无感情的声线打断了他,“你知道吗?欺骗恶魔的代价可是很高的。”
空气像是凝住了一般压抑,汉娜和三胞胎都追到了远处。现在整座房子里只有阿洛伊斯和克洛德两人,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看见。
“……欺骗恶魔?哈,说得好听,你到底什么时候被我骗到过?”阿洛伊斯自暴自弃的呢喃。
看来克洛德已经发现了他在演戏,不只这样,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并不是他的契约者。这无疑是自己犯下的过错,因为一点小事而轻易动摇,丧失冷静,今天他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究竟是多么胆小而笨拙的家伙。
利用他的懦弱怕黑也好,卑劣的演技和誓言也好,现在想想不过是重新见识了克洛德操纵自己的卑鄙伎俩而已,他根本不应该像昨晚一样做出那么大的反应。被憎恨冲昏了头脑,阿洛伊斯知道自己暴露出了太多破绽,克洛德理所应当会开始怀疑。
就连刚才也是,他怎么会冲动到打算去砸夏尔的戒指?
那么鲁莽的行为,根本不可能带来他期望的结果,可事情一旦脱缰,自卑和懦弱就会开始作祟,让他不能克制的想要逃避。借由破坏,即使连自己都一并毁掉,仍然不能阻止燃起了火一般的内心。
还好夏尔有那个无所不能的执事在。
想起塞巴斯蒂安把手提箱护在背后的景象,阿洛伊斯只觉得一阵苦涩。
“在这种时候分神,老爷,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唔!”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被克洛德卡住脖子按倒在了地上,这一次和昨天完全不同,克洛德手上的力气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他的脖子折断,“放……开、我。”
好可怕,这样的克洛德好可怕。
眼泪在不断的溢出来,这回不是演戏,阿洛伊斯是真的打从心底里害怕。被杀死的恐惧这一刻彻底被唤醒,阿洛伊斯知道克洛德对这样的自己有多么不耻,可面对恐惧时这样不堪的反应似乎已经成了身体的本能,他一面在心里恨不得就这么消失掉,一面难以控制的哭泣。
很疼,脖子被恶魔死死的按住,真的很疼。
阿洛伊斯闭上眼睛,不愿面对害怕到不敢去看克洛德的自己。
——不爱我的家伙们为什么不都去死?
——对,就连自己也一起死掉,那样就好了。
眼泪却停不下来。
他不想死。
“救……、救我,”
他想活下去。
即使自己胆怯,弱小,他也还是想要活下去。
他还有一件想要的东西。
像所有渴望着一件礼物的孩子一样,单纯的渴望着一件东西。
因为他没能成为一个惹人怜爱的孩子,所以没能得到的东西。
“克洛德……”
他不想被人杀掉,也害怕被人抛弃。
——他希望有谁能稍微的、喜欢一下自己。
克洛德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了清晰可见的诧异,他用左手推了推眼镜,右手却用上了更大的力气。
“别哭,老爷。”他轻柔的说着,“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眼泪对于恶魔是没有用的。”
是啊,克洛德是恶魔。
他不需要眼泪,他需要的只有高尚美味的灵魂。
他不需要自己。
“汉、娜,唔……汉娜!”
阿洛伊斯开始用力的挣扎,明知没用却仍然使上全身的力气。
琥珀金的眸子里这一次填满了突如其来的愤怒,克洛德厌恶的松开手,眼前的少年立刻捂住脖子用力的咳嗽,那模样看起来简直没有一点美感,他却不能忽视透过手套传来的滚烫的热度。
那不只是沾到手上的眼泪的温度。
“你和那个没用的小鬼一样,那种不攀附在某个人身上就不能活下去的性格,让我恶心。”
“!!”最为自卑的心理被人毫不留情的点了出来,这句话出自克洛德口中时狠狠的刺伤了阿洛伊斯。
“恶心?”金发的少年怨恨的瞪着他,“不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吗?!说要达成我的愿望,说会陪在我身边,用尽了手段利用我的软弱,再在我坠落之前予以施舍,这么做的人不是你吗?!”
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这样激烈的反驳,克洛德发现自己不能从他噙满了泪水的藏青色双眼上移开视线,却仍然毫无感情的回应,“这种马上把责任推给别人的地方不是也学的很像吗?”
“你、”仍被克洛德压在地上不能起身,阿洛伊斯狠狠的扯住了对方的衣领把他也拉了下来,“选了这么一个恶心的小鬼当契约者的人不也是你吗?!既然这么讨厌他的话,就让他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妖精捉去、随便他死在哪里,不是更好?”
“我不允许。”克洛德面无表情的推了推眼镜,回答的那么理直气壮,“阿洛伊斯?托兰西是我的契约者,我可以厌倦这种扮家家酒的游戏,但是我不允许他闷声不响的从我面前消失。”
这种自我中心的答案让阿洛伊斯目瞪口呆。
“你可以抛弃别人,却不允许自己被对方抛弃?”这只恶魔简直自说自话到了极点,阿洛伊斯怒极反笑,“哈、哈哈,你不觉得这种想法很任性么?你不觉得自己简直比你看不起的那个小鬼还要任性么?!”
“那又如何?”克洛德从他身上退开,从容的站起身整理着衣领,“我有束缚住他的能力,所以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没有猎物能在被他的蛛网捆绑住之后再成功逃离。
阿洛伊斯无言以对,只能紧咬着牙关,看着那个傲慢到不可一世的恶魔低下头用轻蔑的眼神看着自己。
束缚住对方的能力。
这就是他所缺少的东西。
不想失去,不想放弃。
那就只有把他紧紧捆住,勒住他的喉咙,让他只能呼吸自己施舍的少许空气。就把他永远的困在自己的张开的网里,让他为了欲望饥渴,永远不让他得到满足,这只恶魔就不会再离开自己。
——老爷,我想占有你,直到我满足。
是吗,原来这句话是这样的含义。
“你会后悔的。”克洛德听见那个少年斩钉截铁的说着,“我会让你后悔的,一定会。”
克洛德不为所动,“我再问你最后一次,阿洛伊斯·托兰西到底在哪?”
“好啊,”阿洛伊斯看向克洛德的视线带着一种灼烧的热度,他探出舌尖,刺青被滚烫的欲望点亮,“我现在就把你的老爷还给你。”
手背上传来契约的悸动,克洛德一把扯下了纯白色的手套,右手上的刺青和阿洛伊斯舌尖上的一样,也在静静的散发着淡紫色的光。
“怎么可能……”他不可置信的低语。
面前的人是阿洛伊斯?托兰西。
这确实是和他交换了契约的他的老爷。
狼狈的躺在地上,眼角的泪痕还没干透,他却用炙热的视线死死的盯着自己。
内心难以克制的开始动摇。
这不应该是阿洛伊斯·托兰西。
这个小鬼刚刚喊着汉娜的名字。
这个小鬼放肆而又傲慢的指责他。
这样的阿洛伊斯?托兰西不是他的老爷,他的老爷应该正哭喊着置身于黑暗当中挥舞着双手,等待他去握住,再哭着央求自己把他从深夜中解救出来。
可眼前的这个少年的确是阿洛伊斯?托兰西。
这不可能。
——这是这两年间,他从不曾认识过的阿洛伊斯?托兰西。
“怎么了?还不明白吗?”阿洛伊斯不耐烦的咂舌;“放走了塞巴斯蒂安只是对你昨天恶作剧的报复,至于夏尔,只有灵魂是不够的,连肉体也必须一起,你会再替我夺回来的吧?”
漆黑的恶魔皱紧了眉头仍然没有回应。
“克洛德,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吗?没想到你和那边的垃圾一样蠢啊。”
“……老、爷。”
在阿洛伊斯讥讽的催促下克洛德万分不情愿的吐出了这两个字,可连契约都已经浮现了的现在,克洛德明白眼前的人再不可能是除了自己契约者以外的任何人。
“看在你这么热心的找我的份上,这件事就先放过你,不过你对我的评价还真是相当露骨啊?原来你一直是这么看我的。”阿洛伊斯脸上露出了冷笑,克洛德觉得有无形的针正刺向自己,“既然还想找我回来,就说明你现在还没打算放弃我这个一无是处的托兰西伯爵吧?”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那就好好的给我卖命吧?不然的话,在你‘抛弃’我之前,没准就会先被我‘抛弃’了呢?克洛德?弗斯达斯。”
如果不是阿洛伊斯仍然红着一双眼睛,克洛德几乎要怀疑刚才恐惧到哭泣的少年根本就是别人。
竟然被一个人类愚弄。
克洛德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Yes;your highness。”
接下来的事情就如同阿洛伊斯早就知道了的那样,汉娜和三胞胎空手而归,塞巴斯蒂安现在一定已经满心欢喜的给夏尔带上了那枚戒指了吧?不过他能开心多久呢,面对那个少了至关紧要的记忆的少爷。
很快塞巴斯蒂安就会回来,和夏尔一起,克洛德也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演戏就到此为止。
彼此撕破了脸皮,本性都在互相拉扯中暴露到了阳光底下。
今天你没有放弃我的这件事,你迟早会觉得后悔。
阿洛伊斯抹了把脸。
那个没用的托兰西伯爵,就让他死在今天。
☆、隔阂与误解
清晨天刚微亮,克洛德已经在做迎接这一天的准备。
这个时间阿洛伊斯还在熟睡。三胞胎每天晚上都会跑去外面闲逛,天不亮透一定不会回来。厨房的门被另一个人推开,克洛德不用头回已经知道来者是谁。
“你在准备老爷的早餐?”
汉娜绕到他身边看了看拼装精美的果盘,很显然颜色美观与营养均衡都被克洛德周到的考虑过,搭配上挑不出一点毛病。
“老爷会喜欢的。”她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克洛德却只是推了推眼镜,有条不紊的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像是从未期待过克洛德能有‘欣喜’之类的反应,汉娜一如往常般安静的端起了几盘准备好的餐点放到手推车上,那上面还摆着她今天早上刚刚采来的风铃草,装点餐桌一直是身为女仆的她的工作。
一切就绪,出门前她犹豫的盯着克洛德的背影站了好一会,最后才无可奈何的说道,“老爷他、最近没什么精神。”
“我知道。”
克洛德简短的答复,脱下身上穿着的粉红色碎花围裙——这也是阿洛伊斯恶趣味的产物,接着面无表情的离开了厨房。
自塞巴斯蒂安突然出现抢走夏尔的灵魂已经过了一周多的时间,期间托兰西宅再没有发生任何惊天动地的大事。克洛德和阿洛伊斯都对那一天发生的事情闭口不提,各自扮演着伯爵与执事的角色。
日常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持续,只有汉娜看出了点什么,可她也只能远远的看着。
恶魔不能干涉不属于自己的契约,也绝不允许其他人插手自己与契约者之间的关系,就像野兽,标记了自己的领地就绝不允许其他人涉足。
“汉娜,水。”阿洛伊斯坐在书桌边兴致缺缺的打着哈欠。
每天都要花一上午时间处理这些不知所云的信件上实在让他心烦,看来伯爵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他接过女仆递过来的冰水一饮而尽,然后随手把杯子放在了一旁散乱的文件上,最上层的纸张立刻被浸湿了一角。
“嘁,又要被克洛德啰嗦了。”
汉娜看着他抽出那张湿掉的文件嫌弃的甩了两下。自从接纳了卢卡的灵魂以来,她无时无刻不在看着阿洛伊斯,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神情,于是她比任何人更清楚,即使是同样的慵懒任性,眼前的人却有了让她忧心的转变。
原本就不安定的灵魂似乎更浮躁了,她开始担心阿洛伊斯或许会就这样突然消失,到她和卢卡再也到达不了的地方。
——被那只蜘蛛带到她们再也触碰不到的地方。
怎么擦都不能把水渍抹掉,倒是把字蹭得模糊了。这种文件少了一张两张又不能怎么样,这么想着,阿洛伊斯把手里的纸张随手丢给了汉娜,自己则懒洋洋的趴在了桌面上。
“去把它扔掉,随便扔哪都行,别让克洛德发现。”
“是,老爷。”
“顺便再摘点花回来。”阿洛伊斯抿着嘴捻起一朵桌上的蓝色小花,缓缓的抚摸着柔嫩的花瓣,“我不要玫瑰,要风铃草。”
“一切按照老爷的吩咐。”
女仆安静的微笑。
哪里都不会让你去的,老爷。
我会一直陪着你,绝对不会让你被那只该死的蜘蛛玷污。
***
克洛德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书房里早就没了阿洛伊斯的影子,书桌上倒是整齐的摆着一摞文件。
走上前去一页一页翻阅,大约从三分之一处开始文件上的字迹就已经不再是阿洛伊斯的了,看来他今天又趁克洛德不在找来了三胞胎帮忙,最后几页上扭扭曲曲简直比鬼画符还丑的签名只有汤普森能写的出来。
漆黑的执事叹了口气,拉开椅子坐下。
仔细的阅读、修改,再将阿洛伊斯说不上可爱的涂鸦抹掉,将坎特伯雷随手写上的外星符号改好,汤普森只是难看了一点的字迹倒是不需要再动笔改动,还好缇姆伯一直都在认真的签字,给他省去了不少麻烦。
克洛德飞快的处理好一切,重新把文件放回了原处。他还在桌子上别有用心的放上了一套今天的报纸,并翻到了阿洛伊斯一定不会错过的那页。
好了,现在必须去找他的老爷了。
在那之前。
克洛德金色的眼睛不悦的扫过房间里装饰着的青蓝色花束。
必须换掉才行,全部,都没有一点美感。
找遍了整栋宅子,最后克洛德是在礼拜堂里找到的阿洛伊斯。
“你回来了,东西都查到了?”
听到脚步声阿洛伊斯笑眯眯的转过头来,一点都没有要从圣台上下来的意思。
克洛德望着眼前翘着二郎腿坐在圣台上的少年,没有多说,只是递上了手里拿着的材料,上面写着所有阿洛伊斯要他出去搜集的情报。
“你给我念。”
“……是。”克洛德翻开了那本算不上厚的资料,“夏尔·凡多姆海恩,出生于1875年12月14日,凡多姆海恩现任当家,被称为‘女王的看门犬’。”
“这些垃圾你不是早就给我讲过了么。”阿洛伊斯不耐烦的打断了执事毫无感情的朗读,“我要听他和塞巴斯蒂安定下契约前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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