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这样的心境中,克洛德遇到了夏尔?凡多姆海恩,另一只恶魔培育的,极上美味的灵魂。
也有着喜欢抢夺他人猎物的恶魔,可克洛德不是。所以直到现在他也不能明白为什么那时他会从塞巴斯蒂安口中夺走夏尔的灵魂,并且只吃掉了一半。
或许他真的很想要?所以他抢走了它。
或许他其实并不是那么想要,所以他仅仅吞噬了一半。
一切都只不过是用来打发这过于无趣的每一天。
克洛德走到墙边关掉了棚顶刺眼的吊灯,接着轻轻的拉开了布料厚重的窗帘。
床上的阿洛伊斯还在沉睡,克洛德回到床边伸手去摸他裸*露在外的颈项。那么纤细的脖子,只要他一只手握住,轻易的就能将它掐断。这样想着,指尖就不自觉的用上了力气。阿洛伊斯不舒服似的皱起了眉头,克洛德却并没有因为他的难过而松开自己的手,只是冷淡的看着阿洛伊斯向上仰起头,张开嘴勉强的吸入被隔绝了的空气,似乎下一秒就要醒来。
“克、洛德?”
床上的少年睁开眼睛时,藏青色的眸子里像湖水一样清澈透明,清晰的完全不像刚刚睡醒。克洛德松开了手,转而轻柔的磨蹭着阿洛伊斯的颈项,阿洛伊斯则急促的喘息,缓和着几乎让他失神的窒息感。
他刚刚想杀了他。
阿洛伊斯这么想着,竟然笑了出来。
这只恶魔原来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可以面无表情的杀掉自己,而过去的自己竟然浑然不知。迟钝也要有个限度,事到如今,甚至不可能再说服自己只是输给了夏尔高傲不屈的灵魂。
其实没有人夺走什么。
阿洛伊斯这样想着。他没能抓住的,远远比他有幸被赋予的多,所以一切才会逐渐远去,包括卢卡,也包括克洛德。
“老爷,为什么那么做?”
克洛德坐到了床边,手掌从少年的颈项逐渐游移到了脸侧。
两年间,他见过了阿洛伊斯各种各样的神色。
悲哀的,恐惧的,傲慢的,天真的。
但他没有见过这样安静到几乎快要消失在夜色里的阿洛伊斯。
没有惊慌,没有尖叫,没有眼泪,也没有哀求。
阿洛伊斯没有立刻回答,克洛德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有回答的意思。这个契约者今天突然的超出了他的掌控,不再按照他的意思在他的手心里舞蹈,反而不断的爬向边缘,然后坠落,让克洛德不得不一次次匆忙的伸手去接。
“克洛德,你说过契约结束之后会吃掉我的,对吧?”
许久的寂静过去后,克洛德等到的是这样的疑问。他推了推银质的眼镜,诚实的肯定,“没错,培养人类的灵魂是恶魔的本性,签订契约是恶魔狩猎的过程。”
“那为什么不直接吃掉?”
“那种行为有损恶魔的美学。”
“美学啊……”阿洛伊斯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笑了出来,“这不是很奇怪吗?比起狩猎,这种行为更像是把自己送出去交给别人吃掉一样。”
感觉到自己脸侧的手掌短暂的僵硬了一下,然后面前克洛德的脸色再次蒙上了一层阴影。阿洛伊斯知道他一定是又生气了,今天他才发现原来激怒克洛德是一件这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竟然问他为什么吸食他的血,原本以为克洛德是更聪明的,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阿洛伊斯抓住了克洛德正打算收回的手掌,紧紧握住,不顾克洛德皱起的眉头,几近咬牙切齿的说道,“因为渴望啊,克洛德,和恶魔狩猎时的心情一样,人类也有欲望。”
话音刚落,手就被克洛德甩开。阿洛伊斯看不清退到月光阴影里的克洛德现在带着什么样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却清楚的传了过来,“哦?想要狩猎恶魔吗?”那语气不如阿洛伊斯预想的一般带着怒意,反而有种和平时的克罗德印象完全不符的轻佻,“老爷,我不记得有把你教育成这么不自量力的孩子。”
“谁知道呢?不是你的教育方式哪里出了问题吗?”
这一次传来的低沉笑声带着空气细微的震动回响在房间里,阿洛伊斯忍不住坐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克洛德一手捂着脸,肩膀不住的颤动,似乎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真是、出乎意料,”连言语都因为笑意而变得断断续续,克洛德终于抬起头来,牵起的嘴角还来不及落下,“真是……、不会让我无聊。”
阿洛伊斯清楚的看到了对方血红色的眼睛正紧紧的盯着自己,身体不自觉的紧绷,一时间觉得自己变成了被蛇盯上的青蛙。
“老爷,那么就让我来教你吧,”克洛德缓缓靠近,贴在阿洛伊斯的耳边,低声细语,“身为狩猎者的第一课,就是随时警惕,不要被自己的猎物吃掉。”
☆、归来的故人
这大概是阿洛伊斯这辈子睡过的最不安稳的一觉。即便是在托兰西宅被囚禁的拷问室里,他也从来没有睡得这么疲倦过,像是在持续的被鬼压床,当然这只鬼披着克洛德的外表。
昨天夜里克洛德在放下狠话之后,一如往常那样为阿洛伊斯点起了床边的烛台代替夜灯,然后搬来了一把椅子像尊雕塑一样坐在了阿洛伊斯的床边,锋利的视线越过透明的镜片准确的锁定在了阿洛伊斯脸上。后者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会之后终于认识到自己没可能抵挡得住这么锐利的目光,只好低声下气的要求克洛德离开,对方却用鼻子发出一声嗤笑,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继停电之后又用这种无聊手段整他,这只恶魔简直不可理喻到了极点。
一气之下用被子死死的蒙住了头,最后反倒把自己憋了个半死。阿洛伊斯背对着克洛德的视线,回忆着他的反应,可怎么也不能摸透这个鬼畜混蛋究竟在想些什么,最后只得作罢,好在克洛德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冒犯而动了杀心。
或者说虽然他确实动了杀心,但是出于什么阿洛伊斯不能理解的理由,他选择了继续扮演他的托兰西执事。
所以说恶魔的思考回路果然异于常人。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事情,于是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天就已经亮了。
阿洛伊斯顶着两个凄惨的黑眼圈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转身就对上了克洛德毫无变化的扑克脸。
“……可恶,你给我记住。”他忍不住低声咒骂,却发现克洛德竟然心情很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扯过了床边的衣服就开始胡乱的往头上套,看都不看克洛德一眼。
漆黑的执事悠闲的靠着椅背,半眯着眼打量着独自怄气的自家老爷。阿洛伊斯无意间对上了他审视一般的视线,更是自乱阵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没几秒钟就忍不住朝一旁乐于看热闹的克洛德抓了过去。
今天的克洛德完全没有让着他的意思,轻而易举的就抓住了他的两只手腕,“老爷,你比两年前我捡到你的时候脾气大了许多。”
“滚!我什么时候被你捡到了?别把我说的像是你从外面捡回来的野狗!”
克洛德似乎笑了笑,阿洛伊斯没有看清。
“怎么会是野狗,”克洛德放开了阿洛伊斯的手腕,终于不再隔岸观火,像往常那样帮自家老爷打理好了行装。看着在自己手下逐渐梳理整齐了的阿洛伊斯,克洛德戏谑的接道,“出乎意料的是一只不好驯养的流浪猫。”
“什、”阿洛伊斯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糟。
今天是打道回府的日子,在克洛德离开房间去准备马车之后阿洛伊斯粗暴了扯住了克洛德刚刚给他梳好的头发,接着一头栽进了被子里,一下接一下的用拳头砸着床铺发出闷响。
什么继续扮演托兰西的执事,那个混蛋,看他的态度,事情根本就没有这么简单。
回家的过程不做赘述,在外人面前克洛德依旧是那个毕恭毕敬的完美执事,只有阿洛伊斯自己能察觉到克洛德微妙的异样。
比起往常镜片下掩饰起的目中无人,今天的克洛德简直就是不把阿洛伊斯放在眼里。独断专行,只有两个人在时毫不客气的用视线打量着坐立不安的阿洛伊斯,每当阿洛伊斯和他对视时,他都会挑起一边的嘴角发出一声不屑轻哼,让阿洛伊斯立刻就黑了脸。
受够了执事无言的折磨,一回到托兰西宅阿洛伊斯就逃一般的蹿出了马车,笔直的朝汉娜的房间跑了过去。
克洛德到底有什么打算先放到一边,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汉娜!我交代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老爷?您已经回来了,克洛德呢?”汉娜见阿洛伊斯匆匆跑进屋,赶紧起身替他掩上房门,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才继续说了下去,“昨天我按照老爷的吩咐在仓库守了一夜,但是并没有人造访。”
“……你说什么?”
出乎意料的结果让阿洛伊斯的脑袋嗡的一声变得一片空白。汉娜见他的脸上霎时间没了血色立刻紧张起来,“老爷?!您的脸色很差,难道昨天克洛德对您做了什么?”
“不关克洛德的事!”阿洛伊斯打断汉娜,继续问道,“没有人到仓库去吗?一整晚都没有?你确定不是你看漏了?”
“是的,我一整晚都守在里面。”
汉娜不会随便敷衍打发自己,所以封印着夏尔灵魂的戒指现在仍然存放在仓库里。也许是他和上一次不同的行为导致了一切开始脱轨,他甚至不知道究竟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恐慌,毕竟他唯一的优势就只有先于所有人知道了一切的发展。
他知道他迟早需要打乱一切,所以他才试着选择了不同的行为,否则再重复一遍悲剧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可当变化来得太快时,他发现自己是恐慌的,甚至不知道有没有能力应对。
现在唯一确定的事就只有那个人绝对会来。只要夏尔的灵魂还在那里,那个人就一定会来取走,到那时究竟还会发生什么?
克洛德,会怎么做……
不然干脆直接去毁了那枚戒指吧。
虽然知道只是在逃避,但这个疯狂的想法一旦出现就很难再压制下去。
只要毁了那枚戒指,对,只要让夏尔彻底消失,那两只恶魔就不必再争下去了,克洛德也就不会为了夏尔的灵魂背叛自己。
“必须去、现在,立刻就去。”阿洛伊斯着魔了一般的嘟囔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飞快的冲了出去,直奔仓库的方向。汉娜愣了一下没有追上这突如其来的发展,直到门狠狠的撞到墙上时她才缓过神追了出去。
阿洛伊斯只是觉得非常害怕,害怕到难以忍耐,难以理智的思考。他来到记忆中的铁盒面前,大口的喘着粗气,整个身体都因为预知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而颤抖。
他将会犯下不能弥补的罪,他要打碎那枚夺目的宝蓝色戒指。
阿洛伊斯颤抖着将手探向眼前的盒子,只差一点,就可以碰到它了。
会杀了我吗?
塞巴斯蒂安,亦或者,克洛德……
“老爷!”
伴着一声熟悉的呼喊,一股强大的冲力将阿洛伊斯整个人推了出去。他头晕眼花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睁开眼见到自己刚刚站的位置被插上了三把银质的餐刀,深深的埋进了地砖里。架子上的淡蓝色盒子早已不在,一个黑色的人影从眼前一闪而过飞快的追了出去。
刚刚发生了什么?
阿洛伊斯瘫坐到了地上。
塞巴斯蒂安来了,他来接夏尔回去了。
克洛德去追他们了,但是他一定不会追到的,因为塞巴斯蒂安会带走夏尔的灵魂,然后当夏尔重新醒来之后,他的恶魔一定会再一次离他而去。
为什么没有在醒来之后立刻砸了那枚戒指!
阿洛伊斯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口腔里充满了血腥味还浑然不知。
应该毁掉的,一开始就应该毁掉的,为什么放过了这个机会。
抹了把脸上的液体,阿洛伊斯站了起来,也顺着走廊追了出去。他还记得塞巴斯蒂安逃走时的路线,或许现在还有机会。
一路竭尽全力的奔跑着,终于在走廊尽头听见了一阵玻璃碎掉的声音,他快步冲过去挡在门边,屋内塞巴斯蒂安正在和克洛德对峙。克洛德金色的餐刀接连甩了出去,在封闭的室内,这样的数量即使是塞巴斯蒂安也很难全数躲过,于是他果断的把手里的提箱藏到背后,用身体挡住了克洛德的锋利餐刀。
——那箱子里装着比他的性命还更重要的东西。
这画面让阿洛伊斯觉得胸口被一阵窒息感纠紧,他一瞬间找回了理智,深呼了一口气。
“啊啊啊啊!!!!!!”
屋内紧张的气氛毫无预警的被惨叫声打断,塞巴斯蒂安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拎起装有夏尔的提箱笔直的冲向了门口似乎被吓到了的阿洛伊斯,一把将他扛到了肩上,夺门而出。
“嘁。”这个不让人省心的老爷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克洛德推了推眼镜飞快的追了上去,但是碍于阿洛伊斯在塞巴斯蒂安肩膀上张牙舞爪的挣扎,他根本不敢扔出一把餐刀,不然保不准锋利的刀刃就会招呼到阿洛伊斯身上。
塞巴斯蒂安一路畅通无阻的跑到了玄关,无言的看了看自己肩膀上仍在卖力尖叫着的金发少年,眼睛里闪过了复杂的神色。他在冲出大门前将阿洛伊斯随手丢在了地上,阿洛伊斯“啊、”的一声又一次撞到了头。
“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不过谢谢你这一路卖力的表演。”在那个神出鬼没的恶魔离去之前,阿洛伊斯迷迷糊糊的听见他这样说道,等他睁开眼时门前已经空无一人了。
很快众人都追了过来,汉娜和三胞胎直接追出了宅邸。阿洛伊斯拉住了经过他身边的克洛德,大声嚷道,“克洛德不要去!”
被扯住的执事停了下来,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少年死死的抱着自己的右腿,拼命的摇着头,“克洛德留在这,哪都不要去,留在我身边!”
闻言执事挑起了嘴角,蹲下身来,直视着阿洛伊斯噙满了泪水的眼睛,“遵命,老爷。”他抱住因为害怕的颤抖的少年,一字一顿的说道。
“在那之前,我是不是应该知道究竟是哪只妖精绑走了我的老爷?”
☆、半掩的秘密
“克、克洛德,你在说什么?被妖精绑走什么的,那不是拿来应付那些蠢货们的借口吗?”阿洛伊斯还在不断的掉着眼泪,他抓着克洛德的袖子啜泣,“塞巴斯蒂安那个该死的家伙,我还以为会被他杀掉,你为什么不快点来救我?!”
“被杀掉?怎么会呢,他再怎么也不可能蠢到去杀帮助他逃跑的家伙。”
“!!”阿洛伊斯再次咬住自己早已流血的嘴唇,“帮助他逃跑?克洛德、”
“老爷,”克洛德毫无感情的声线打断了他,“你知道吗?欺骗恶魔的代价可是很高的。”
空气像是凝住了一般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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