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了一声。彭堃便把速度降了下来,问道:“发现什么了?”
“那里演《半生缘》呢!”
“我倒是很久没看过电影呢,怎么样?想看么,我陪你。”
“真的嘛?我想看这部戏很久了?听说吴倩莲和黎明的表现都不俗呢!”
“那好,就去吧。”
“还是不要了吧,碰见熟人总是不好?”林湄又犹豫起来。
“没关系,现在看电影的人少而又少,而且都是小青年。哪里就会让人家撞上了呢!影院门口又没什么车,想必已经开演了,黑漆漆的,只有你我能看得到。”
林湄一下子欢欣起来。
他们就转了回去,林湄先下了车去买票,径直进了影院的门。彭堃泊好车后才跟了进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剧场,果然影片已经开演,银幕上的吴倩莲一副学生的打扮。他们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好一会儿,才看到能容纳八、九百人的剧场里只稀稀落落地坐着四、五十个人。林湄原本提着的心一下子放松了,把头倚在彭堃的肩膀上,彭堃的手便也自然地环过她的腰肢。
林湄就觉得现实的世界一下子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他们互相理解,互相需要,互相牵挂。这以外的一切都如同银幕上的另一种人生,他们可以暂时以观众的心态去注视,为之悲喜。
从电影院里出来,彭堃揽着林湄的肩,窄窄的肩,电影里那顾曼桢也是这样的肩,他觉得他们两个都融进了张爱玲营造的珠灰的氛围里――沉沉的,却透出让人怜惜的亮色。美得凄楚,却不让人绝望。
上了车,林湄没有说话,却握住了彭堃的手,把头搁在他的肩上,前面是并不宽阔并不繁华的街,街边亮着乌突突的灯,不远处的披着白雪的长白山的余脉给这沉沉的夜色镶上了银色的边儿,月亮是个四分之三的圆,银白的,倚在山的顶上,正是那种珠灰的调子。
过了一会儿,林湄突然转过脸对着彭堃说:“不如我们上山去月亮吧?”
“好呀。”彭堃发动了车子真的向那不远的小山驶去了。
山路两旁是一些高高低低的杂树,在夜色里是一群魆黑的没有轮廓的看客,风不大,却也摇憾了它们的臂膀,抖一些雪沫下来,在车灯的光里闪闪的。快到山顶的时候,他们下了车,彭堃攥住林湄的手一起放在他的大衣口袋里,纤细的冰凉的手,他恨不得用自己的心把它捂热。他们上了小山的最高处,月亮离他们并没有更近一些,倒是那些星星更闪亮了,一摇一曳地挂在树梢,仿佛伸手可得。夜空好像比市区的更纯净些,是深蓝的水晶,刚用水洗濯过。
林湄微蹙着眉,喃喃地说:
“这个世界如果总像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多好!”
“你后悔了么?”彭堃拥紧她一些。
“不是,我并不想要一个别人认为完美的结局,但是我要一个自己认为完美的结局。现在的这种感觉就是了,很纯粹的幸福,很简单的爱。你感觉到了么?”
“你真的不要别人喝彩?”
“是的,我甚至只求别人不介意我的存在。你的宠爱就是我的世界,只要你在。”
“不,这不完全是你的真心话,我要尽力给你我能给的一切。你一定要信我。”彭堃和手又加了些力量过去。
“谢谢你给我这种被爱的感觉,思念的感觉……好美。”她叹了口气。
彭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小时候,我总羡慕别人有哥哥,因为下雪后,哥哥通常都会拉着妹妹坐冰车。我没的哥哥,就只好一个人在路边的冰上打滑哧蹓,一遍一遍的,觉得好寂寞。认识你了,我就不寂寞了,虽然不能时时看着你,可是心里知道有人惦记着,就很开心。”她扬起头,好像真的回到了童年的时光。
“那好,你蹲下,把那只手也给我。”彭堃突然背转过身,伸出另一只手。
“干嘛?”林湄有些诧异。
“我拉你滑冰呀”
“好呀,就怕你拉不动呢。”
林湄果真就蹲下,任彭堃拉着叫着笑着向坡下滑去……
等两个人再回到车上,还在大声地笑着,甚至,林湄都笑出了眼泪。
“很多年都没有过这样开心的笑过了!”彭堃忽然望住林湄,“生活原来可以这样轻松,这样美好!小湄,跟你在一起,真的开心。”他期待着林湄的肯定。
“是啊,都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幸好没有错过。你说,顾曼桢和沈世均结下的是前半生的缘,我们会不会就这样子一直走过后半生呢?”林湄是一付若有所思的样子。
“会的,一定会的,而且会更好。”这一刻,彭堃就有了要和她时刻在一起的冲动。
林湄眼里闪过一道很强的光亮,而瞬间又把它藏匿起来:“这样就很好了,我很满足。”她把手放在彭堃的手心里,十指交错着又握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特别的情人节,也是林湄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回到家的时候,她的眼睛依然有些潮湿,她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自己酡红着脸,眼睛里写着的,只有幸福二字……
此后的一段日子里,他们的感情十分平稳地发展着。他照旧经营他的企业,她照旧做她的记者,兼着他的广告宣传策划及文案工作。他们不天天见面,却时时牵挂,那时便会通个电话,发个信息。如果碰巧两个人都有了空闲就出去坐一坐,喝点酒。
一个周五的下午,由于周六报社不出报纸,第二本书的稿子也临近了尾声,正是难得的清闲。恰巧彭堃又出了差,林湄心里空落落的无处依傍,于是便打了电话邀刘云婧喝茶。
两个人约齐了到茶馆会面,林湄却是先到的。她选了最里面的能看得到大厅的一个角落坐,点了几样茶果,然后就无聊地望着窗外。时令已经是三月下旬,天空阴得很,眼看着就要下雨了。从窗前走过的行人无一不是低着头沉着脸,一脸的不耐。
茶馆的布置一例是淡雅而幽静的,让林湄无限的心事更添了冷寂和忧郁。彭堃此刻在干什么呢?是否也在暗暗地思念着她?
啪啪,果然有雨滴敲窗了,在玻璃上激出斜长的水迹,一条接一条地,几分钟的功夫就将一块明亮的玻璃搞得面目全非,很有点愁云惨淡的感觉。林湄有点耐不住性子了。自从生活里多了彭堃,她的耐性是越来越差,如果约好了时间,偏偏对方来迟了,她的心里就生起许多的焦躁,这不,她又看看壁钟,离约好的时间还差五分钟。这时,一个女人打着一把红伞从窗下跑过,看身形,正是刘云婧。
林湄站起来,冲着门口招手,刘云婧看见了,便点点头,把伞交给了迎过去的服务小姐,然后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怎么这么有雅性请我喝茶?真及时。我刚送走一个大客户,十万元的生意呢!是刘强帮我联系的。你该给我庆祝才对。”
“好呀,是要庆祝,不过不是庆祝生意的成功,而是庆祝恋爱成功。怎么样?什么时候结婚?你们认识也有半年了,差不多就把大事办了得了。要不要我试探试探他?”林湄望着刘云婧喜气洋洋的样子也高兴起来。
“可别,你省省吧。虽然他人不错,可是还需要继续考验,听他公司的人说,最近他前妻又来找过他,他们还吵了几句。这次,我可得慎重,我老了,经不起第二次失败了。”
这时,身着旗袍的服务小姐端着托盘过来,茶碗茶碟地摆了一桌子,刘云婧不客气地伸手掰了半块萨其玛放到嘴里。突然林湄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彭堃的号码,便站起来走到屏风的后面:
“喂,你在哪儿呀?情况怎么样?”她的话里带着喜悦。
“我现在广州分公司,这边的情况很好,我这个女婿真是不错,打理得井井有条,如果我要收购‘惠好百货’的话,就需要他的帮忙了。我正和他谈这件事呢!你怎么样?有没有想我?”
林湄回头看了看四周,小声地说:“是的。那你呢?”有刘云婧在一边,她没敢说“想”。
“那还用说,想死你了!旁边有人吧,那我晚上再给你打电话。”
听了那边挂线了,林湄忙绕回到刘云婧的面前。
刘云婧却是一脸玩味的神情,她盯着林湄:“老实交待,谁的电话,别告诉我是成文斌的,美国是后半夜。最近我就觉得你不对劲。”
林湄坐下了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脸上又添了一抹红:“我爱上彭堃了。你怎么看?”
“什么?!是他爱上了你,还是你爱上了他。”刘云婧发出一声惊叫,旋即伸手掩住那张得大大的嘴。
“我们互相。”说了这句话,林湄的脸色恢复了平静。
“你们来真的?不是玩玩?”
“是的。很糟吧。我成了你最恨的那种人。”
刘云婧皱起了眉:“别提我。他有家室,他女儿跟你差不多大!你们预备怎么样?”
“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人疼的滋味真好。对我来说,这就是鸦片,让我舒服,让我上瘾。”林湄低了头,看着碗里的茶叶一片片伸直了腰,慢悠悠地沉在碗底,碧绿碧绿的,似一叶叶的翡翠。
“你们预备各自离婚吗?”刘云婧很直接地问。
“没想过,我们没谈过这个问题。”
“你醒醒吧!你又犯了老毛病,想一出是一出,如同当年你决定嫁给成文斌。如此聪明的你,怎么一谈到感情的事就一塌糊涂呢?这些年的罪你都没遭够么?”
“可是,他跟成文斌不一样,他很疼我,很爱我。”林湄抗议地回答。
“可是你嫁给成文斌却是因为不爱!”
一时间,林湄语涩,不错,当年,她就是那么想的,那么做的。现在,刘云婧一拿起往事逼问她,她便有些惶惑地低了头不出声了。
“我觉得这事不能再继续下去,你好好想想。人们会说你图的是他的钱,难不成你就认了真做他的情妇?不清不楚的?”
林湄还是不出声,这些事情她没想过,也不敢想。难道她就不能拥有一点纯粹的爱?就一定要为爱要一个结果?多么的世俗!
两个人都闷着头喝起茶来。末了,刘云婧把茶杯放下,望进林湄的眼睛深处:“你好好想想吧,你们会很难很难的,你要为你的执迷付出代价的,也许又是一个十年,甚至更远更久。”
“为了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我都可以付出十年,为了一个爱我的人,付出另一个十年,又有何妨?我想,总抵得过没有爱的下半生。”林湄这样想了一会儿说道。此刻,这些日子以来彭堃所给予她的美好的感受一下子膨胀起来,令她有比的勇气回视着刘云婧,更加上一个微笑:“我不相信。你这么说话像个巫婆。好吧,我等着。”
第四章 有影月迷朦(二)
彭堃回到C市的时候并没有预先给林湄打电话,再过两天就是林湄的生日,他预备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所以,他径直回了家。
他像往常一样敲了门,沈文霞笑着走出来:“你回来了,彭丹和刘域都好么?很顺利吧?”她接过丈夫手里的皮箱。
“不错。你那宝贝女儿从来就不知道有‘愁’这个词存在。刘域也很好,如果成功收购惠好百货进行改制的话,他会回来帮我,那时咱们家就热闹了。这阵子,他开始物色那边总经理的人选。”他走进客厅,边脱衣服边回答。
“那可不错,你先洗澡吧。我去做饭。”沈文霞接过衣服顺手放进衣橱,拐进了厨房。
彭堃打量了一下宽敞的客厅,什么都没有变,这就是他的家,而且以后也不会变。他的心情好极了,甚至哼起了歌。
沈文霞也感受到了他的好心情,但是心里却有点不舒服。好像好多年没见过他这么开心了。难道仅仅是事业顺利的原因么?她不这么认为。隐约地,她有些不安,感到在那好心情的背后藏着一条长长的阴影,而这阴影应该是个女人。不过,彭堃不会乱来的,这一点她相信,只要这个女人不把她的生活搅乱,她可以任由这条阴影存在,甚至让全家人都任由它的存在。这个女人能让彭堃这么开心,也不是一件坏事。路过镜子的时候,她又特意照了一下,她脸上的伤疤虽然没达到让人怵目惊心的地步,但是也真的好不到哪去。而且,她的更年期早就过去了,她需要的不是男人,是家,或者说是女主人的位置。人活着,不过是那么短短的几十年,能够爱的时间又有多少呢?现在,她能给彭堃的只是这种简单安逸的家庭之爱。他的感情,他的事业,自从那次大火之后,她就插不进去了,她也就只能爱这个自己用时间一寸一寸累积起来的家了。而且,更主要的是――她已经习惯。所以,由着他去爱别的女人吧,只要……她这样想着,眼前便一如外面的天空,无比的明亮。
吃过晚饭,沈文霞照旧到邻居家去搓麻将。她没有瘾,但是留在家里,除了看电视也实在是无事可做,去搓麻将还可以交流交流邻里感情。等她回来的时候,已经10点多了,彭堃正在看书。他们闲聊了几句,便各自脱衣上床。
他们的床是分体式的,各占一边,床的被单被套却是一样淡雅的蓝色,只有些许隐隐的花纹,简单得让人没有一点非分的想法。
这一天,已经到了中午,林湄却还在鹏达的办公室里做着新产品的宣传计划书。早晨彭堃看到她的时候,告诉她中午不要走,等他的电话。此刻已经快到12点了,还是没有音讯。她从电脑前站起来,向楼下的马路望了望,此时正是车水马龙的时刻,身着各色衣衫的人们就像一只只的“小蚂蚁”簇拥着进了马路两边的商店。她有点不耐烦,回过身来看了看桌上的电话,还是没有响,只好又颓然坐下。
不知道在搞什么?回来几天了,贴心的话也没有一句,实在是可气!林湄嘴里嘟囔着,手随便地按着电话上的按键。哪知,恰在此时,电话响了,吓了她一跳,她没好气地拍了电话一下,才拿起了听筒。
“小湄,你下楼来,我的车就停在下面。我带你去看些东西。”正是彭堃的声音。
“大哥,我饿了,喂饱肚子再看,不好么?”
“我保你看了就不饿。下来吧,快点。”彭堃的声音里透着兴奋。
这句话倒勾起了林湄的兴趣,她放下电话,拖起外套就出了门。
彭堃的车果真就停在大门口,林湄开了车门就上去了,彭堃好心情地向着她笑着,握住了她的一只手。林湄觉得他笑得怪怪的,就一扬眉毛嗔怪道:“有什么好笑的,搞鬼么?”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彭堃还是那副得意的样子。
车子三绕两绕后,居然在林湄家不远的一条商业街旁停住了。彭堃冲着林湄一摆手,示意她下车。林湄就疑惑着开了车门,眼前是一间门市房,卷帘门上写着“出卖出租”的字样。再向这家门市房的左右看去,都是经营小百货的店家。彭堃没有看她,径直走上前去,从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开了卷帘门,“哗啦哗啦”地卷上门去后,他推开里面的玻璃门,走了进去。林湄跟在后面,四处打量着:方方正正的近四十个平方的厅堂,明亮而宽敞,墙壁上钉着些钢钉,还架着些隔板;东北角有个窄门,推开门去,又是个十二、三平的小间,墙角有一个小小的卫生间,门开着,里面零零落落地放着些杂物,靠窗的一面却放着一张单人床,裸着床板。
“不错呀,原来是卖什么的呢?这个地段的门市房一年没有两万块钱是拿不下来的。你让我看这个干什么?你新置的产业?”林湄依旧疑惑着。
站在前面的彭堃转过身,把双手放在林湄的肩上,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从现在起,这里就属于你了。你可以用它实现你的第一个梦想。”
“属于我?”林湄抬起头第二次打量了房间,又走到厅堂里,回头向着彭堃:“不,我不能要。我的梦想要自己去实现!”她说得十分肯定。
“天,小湄,我就知道你会这样,你这倔强又古怪的小东西!房子是借给你的,期限是半年。如果你经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