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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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亮-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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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看?”林湄忙回头,寄贺卡的人竟在眼前呢! 
“怎么是你?你还会给我寄贺卡?” 
“为什么不能?我们学校放假了,回来看看几个老同学呀,不欢迎么?”
“如果是来看我,当然欢迎,只怕……”
话音未定,几个男生从后面跑上来架起刘煜的胳膊就跑了,踢踢哒哒的脚步中夹着他扔下的一句话:“我给你写信!” 林湄站在那里,笑了。 
信是一封接一封寄来的,许多令林湄脸红心跳的话都在信里。她感觉自己的天空一下子由黑色变成了浅蓝,她的笑声也清脆起来。
七月来到了,这次林湄考得不错师范大学教育管理系。等待大学通知书的日子是个灿烂的季节,林湄和刘煜常常一起到郊外玩,她真的感受到生命的快乐和爱情的甜蜜。
通知书终于到了,林湄喜气洋洋地去刘煜家,准备让他分享自己的快乐。她连蹦带跳地来到刘煜家门前,刚要举手敲门,突然听见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和浅浅的啜泣声: 
“这个林湄绝对不行,她的爸妈都是普通工人,长得也不讨人喜欢……”这是刘煜母亲。
“她有什么不好?她开朗、聪明,人缘也好……难道只有你喜欢的才是好女孩?!”
“好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张阿姨家的田恬多好,当初不是三天两头到咱家来么?她爸爸又是局长,将来……再说,她现在这病,不也和你有关系么?”
“田恬瞧得起谁呀,又爱在背后讲人家的闲话,我看不惯。”
“不行,今天你不听我的,就别叫我妈!” 紧接着便是“啪”的一声脆响……。 林湄听不下去了,她冲下楼,脑子里不停地旋转着刚才那些话:“田恬,生病,局长,家庭不好,不喜欢……”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感觉事情有些糟糕,最令她害怕的是:刘煜是个孝子,母亲的话向来言听计从,今天这场争论既然因她而起,那么……她使劲甩甩头,不敢继续想,只等着刘煜来跟她解释。
可是,三天过去了,一周过去了,眼看着她就要去学校报到,刘煜仍旧没有出现。林湄像掉进了一个冰窖,被牢牢地冻住了。她只好让刘云婧去刘煜家约他出来。刘云婧回来后告诉她:刘煜已经开学了,并且转到另外一所学校。 
一句话都没有交待么?林湄突然觉得这个世界那么不真实,跟你又玩又笑又赌咒发誓说要和你共渡美好时光的人就这么一下子消失了?!她从书堆里把那本诗集挖了出来,一页一页地翻着,泪水像决了堤的海水恣意地流了下来。那一页一页的鹅黄的月亮被泪水淹没了,每页都是一弯湿淋淋的月牙儿。 
林湄断断续续地哭了一个月,开始四处打听刘煜的讯息,打听到了就开始一封一封地写信。发出的信却没带回一点回音,哪怕是片言只字。她又开始在那个日记本上写字,每页都是一弯水月亮。
又一个新年到了,林湄接到了刘煜寄给他的第二张贺卡。她颤抖的手展开了薄薄的卡片,上面是一幅画:雪地上是一片静静的白桦林,所有的白桦都睁着空洞的眼睛。下面是一行黑色的字:愿下一场大大的雪,填平这满地满地的沟壑。 
林湄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又好像依然什么都不明白。于是,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书和那些在校刊上发表的很美的文字。不停地有男孩子走近她的生活,小A为了能在晚会上和她跳一只舞苦练了一个月,小B每天中午挤食堂为她打饭,小C热衷于每晚陪她去图书馆看书……她对每个男孩子都笑,是那种礼貌的无意义的笑。
终于毕业了。 
林湄呆在家里静静地等待分配工作。很多人都在东奔西走,只有她例外。对未来,她没什么计划。爱情呢?也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罢了。上天要给你什么早就计划好了,求也没用。她从那段没有结局的初恋中总结出这样一条结论。
同刘煜的那段感情是一个无言的结局,它让林湄对爱情画出无数个问号,虽然不至于否定所有的感情,但至少她不再把自己所有的爱都投进去。追寻浪漫是女人的本能,她无法把这种本能从体内分割出去,但她从刘煜留给她的伤害里学会了现实,即,在浪漫的爱无法继续的情况下及时抽身,这样便会最高限度地保护自己。对于这一点,林湄自己并没有清楚地意识到,但是她的行为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大四那年,林湄终于从刘煜留给她的噩梦中走了出来。梦中的景象开始一点点地模糊,直至淡出。不过,喜欢对着月亮想心事的她,不常看月亮了,她觉得没意思,月亮总是苍白着一张脸,没有血色。
毕业后她遵从分配进了市第一中学教历史。那时候,教师这个职业并不吃香,历史又是门副科,工作对她没有太大的吸引力。工作之余,断断续续地,她又谈了两次伤筋动骨恋爱。所谓伤筋动骨,就是双方都受了伤而又没有好的结果。其实,有了初恋的预防针,林湄再没有那种漫长的痛苦,这两次恋爱都像盛夏的雷雨,来得急也去得快。用同学刘云婧的话说:“林湄的恋爱都是小说里才有的故事不现实却凄美得让人伤心欲绝。”
她的第二个恋爱对象是个司机。工人和知识分子的组合在人们眼里本就是不般配的。但是林湄,根本没想过般配不般配的事,也没有对各自的家庭做过细致的衡量,也许是小说看多了,她理想中的爱情总是唯美的,无条件的,像平凡的简爱和贵族老爷罗切斯特。况且,爱情的开始通常是无知无觉的。
她工作的第二年的五月,学校组织全体教师去一个海滨城市旅游。林湄坐在司机后面的位置,一路上说说笑笑十分快活。司机姓肖,生得十分的帅气,大家都说他不用化妆就拍得电视呢。更可喜的是,谈吐间没有一般司机的粗俗。五天的行程下来,他们都留下对方的电话,说是有空就会联系。
其实也没细细想过,是否真的要联系,但半月后的一天,在影院的售票口,两人竟遇上了。小肖一手拿着一把吉他,另一只手拿着钱伸向小小的圆形的售票口。售票口那儿,另一只手正在往回拿票和找回的零钱,由于着急,一个钢嘣从手指缝间掉了下来,叮叮当当地滚到地上,正落到小肖的脚下。小肖忙弯腰捡起来递过去。这时他才发现眼前这个女孩很面熟,对方笑吟吟地叫道:“真有缘!怎么是你?!”小肖这才想起她是前不久出车时认识的一中的老师林湄。他便也笑了:“真巧,那么一起吧。”于是,两人共同看了一场电影,共同吃着一袋零食。电影散场了,两人更是熟络到无话不谈。她叫他小肖,偶尔也叫他小老弟他比她小半岁。
小肖会玩,会说话,会弹吉他,唱美好的情歌,所以很讨女孩子喜欢,自然给林湄带来了很多简单的快乐。而林湄给小肖的印象呢,活泼大方中夹杂着一抹淡淡的忧郁。说真的,他不缺女朋友,虽然他的家离这儿很远(他住在叔叔家),但喜欢他的女孩子并不少,都是年轻可爱的。他会和她们中的某一个在一起玩上那么一两个小时,却不曾真正动心过,况且他认为自己年纪还轻,不要这么早就让女人捆住。
和林湄的交往在小肖的心里本是很普通的,但是时间长了,他感觉到在林湄身上有着许多他身边的女孩所没有的味道,她那种知性的恬淡,活泼中淡淡的忧郁,乃至于对一些事物的不同的看法都令他新奇。
就这么,两个人交往起来。他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站在立交桥上看下面的车流。小肖给林湄介绍每一辆车的特点、价格、厂家、趣闻,仿佛每辆车都是他家的一分子。林湄听呆了,两个人就手拉手在立交桥上笑着。林湄也会讲一些故事:历史的、文学的、艺术的。
林湄常想,这样简单的快乐多好。可就是这么简单的快乐也没有维持多久。有一天,他们傻傻地相对后,吻在了一起很笨拙的一吻。两个人的脸比熟透的虾还要红。可是,吻很甜蜜。这时,林湄才发现原来这还是她的初吻呢!在她和刘煜的初恋中只有牵手。
她快乐地再次恋爱了。只为恋爱而恋爱。
她的母亲很快察觉了女儿的变化,在得知小肖的职业后,脸色变得很差:“开车的?我和你爸当了一辈子的工人,你还要找个工人?!家还在外地,暂时住在亲戚家?呵!结婚后,你们住哪儿?高中文化?你们有共同语言么?”
连珠炮似的诘问让林湄有些头昏。原来,爱情除了门当户对之外,还有这许多实际的问题!她一下子想起了她在刘煜家门外偷听到的同样的话。
“可是,妈,我们很开心!我们是真心的。”
“真心能换来钱么?开心能当饭吃?没有房子你们还开心么?没有地位,一些小事都办不了,你们还开心么?将来孩子受不了好的教育,你们开心么?我们辛辛苦苦送你进大学,可不是为了让你嫁一个工人……”
林湄有些迷乱。一天,小肖牵着她的手在街上散步,看到一则广告:“招收贻(跆)拳道学员”小肖大声地念出来。林湄一愣,这一愣让她清醒地看到两个人之间是真的存在着距离――文化差距:“小肖,咱们去书店好不好?现在自修大学有很多种,自考的、函授的、业余的,你也考一个文凭不好么?”
“好呀,只要你高兴,有什么不行的!”小肖很痛快地回答。他已经非常非常地爱林湄了,只是林湄要他做的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辅导书搬了一大摞。小肖下了班便开始在林湄的帮助下复习。半个月后,小肖贴着林湄的耳朵说:“休息一会儿,咱们游泳去吧。”
“不行,复习要紧。”
“天这么热,心不静,我学不进去了。”
“坚持吧,想过我妈那关就得学习。我给你开电扇。”
“那也不行,你给我念吧。”
好容易学完了一本书,小肖打起了退堂鼓:“阿湄,让我休息几天吧,脑袋不好使。”
“不行,还有七、八本呢!”
“唉呀,太无聊吧,我学不进去了,别像对待你学生似地逼我,成不成?”
“你……”
“没文凭我不也活得挺好么?我挣得比你还多,我能养活你!”
林湄一下子冷静了养活!他的目标竟是如此的简单!看来,母亲的话是对的原来爱情真是如此的实际!!
林湄不知道如何是好,快乐的日子像断了线的风筝飞上了天,只能看到隐隐的影子。林湄很矛盾,为什么真诚的爱总会被世俗的现实所左右呢?她想静一静,认真地想想该怎么去做。她睡不着觉就坐在书桌前翻起了从前的诗集,刘煜的影子飘到她的眼前,她望望窗外的夜空,月亮小得像一只白炽灯泡,没有一丝的美感。要不要分手?这个念头像失眠症折磨着她,同时也折磨着另一个。小肖疯子似地每天晚上站在校门口等着她,缠着她。
终于,一个下雨的傍晚,站在校门前的树下,林湄撑着一把红色的雨伞,出奇地坚决而冷静地对着小肖说:“还是分手吧。”然后她抛下呆愣着的小肖,穿过了宽宽的马路。马路上人影匆匆,路灯昏黄的光影融进积水中,让她觉得十分的凄惨与冰冷。她奇怪着自己怎么那么冷静与坚决?也许当初刘煜跨上火车的时候就是这般的冷硬与坚决。
那夜,天空起劲地下着雨,没有月亮。林湄觉得自己的世界也像这滂沱的雨夜。
那夜之后,小肖消失了……
在小肖消失后的这一年间,林湄又认识了驻地部队的一个连长。她是在考虑得十分清楚之后才和对方交往的用母亲的话说,是年貌相当,学历相当,家境相当。她清醒地把自己放进这条爱情的船上,准备把这条船划进婚姻的彼岸。哪知两个人的感情正渐入佳境时,连长突然对她说:“阿湄,有件事我不想瞒你,但希望你原谅我,相信我能把它处理好。”
林湄笑了一下,挽住他的手问:“怎么这么严肃?说吧,也许我可以帮你呢。”
“阿湄,我是真的爱上你了,绝不是欺骗你。认识你之后,我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觉得咱们在一起能互相帮助,将来会很幸福。但是从前,我有一个对象,现在农村老家,我读军校的时候,父母相中她也给我订下的。她常常去学校看我。我不讨厌她,但没有和你在一起的感觉。我想和她分手,和你在一起。”
林湄的笑一下子冻僵了,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她慢慢地说:“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么我就相信你。你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你给我一周的时间,我回一趟老家,然后……行吗?”
林湄点了点头。
第二天,连长就走了。困惑的感觉又袭上了林湄的心头,她整天皱着眉等着连长的消息。然而,在约定的时间里,音信是渺茫的。林湄的心又被揪了起来,她觉得事情并不象连长说的那么简单,可是究竟是怎样的情况呢?他走时没有留下电话,也没有给她打电话。如果事情顺利,他是应该先通知她,让她开心才对呀。
忧虑像一座山沉沉地压在林湄的心头,她开始每天傍晚去部队驻地周围徘徊,向他的那间宿舍眺望从北面数第五间,从南面数第七间,她既想看到那里亮起灯光,又不想看到有灯亮。因为亮灯意味着他回来了,而事情没办成,他没脸见他;没有亮灯,说明他还在争取,他们还有希望。
那是个多雨的春天,道旁的树枝刚刚有些绿意,但依然春寒料峭,林湄在风里瑟瑟发抖。
在绝望的等待中又过了三天,连长没来,倒是一个姓铁的干事电话约林湄到一家西餐厅谈谈。林湄很惊讶对方的来访。更让她惊讶的是铁干事还带来一个姑娘。那姑娘很好看,只是打扮很土气,脸上泪痕斑斑。她冲林湄说道:“姐,你可能不知道吧,连长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不能没有他,而且我们已经……如果他不要我,我是没脸活下去的……”说完便又是呜呜的哭。林湄木然了。
接着铁干事又说:“你看,具体的事情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了,我听连长说你们感情很好,有共同语言,可是这事情如果在地方就不算个事,在部队就不行了,他对不起人家,而你是第三者。她不愿意放手,事情就没办法解决。如果你退出,事情就简单了。你坚持,连长的前途就也没了。纪律处分和降职是免不了的了。你看,这事……”
林湄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她又盯着那姑娘好一阵,说了一句话:“我不跟你抢男人。”然后她掉过脸对铁干事说:“行,我可以退出,但是分手这句话我要亲自跟他说,不想由你来转告。行吗?”
铁干事面有难色,支唔了一阵,最后勉强答应了。
又是傍晚,还是这家西餐厅,连长带着一个战士坐在了铁干事和那姑娘的位置。那战士很仔细地看着林湄。林湄想,他一定是在揣摩到底连长选择哪一个才是正确的。
林湄没说话,她是真的没话好说,但是等待这么多天,想了这么多天,总要再见一面才好,这一面真的就是永别了呢。连长的眼里却闪着两簇火苗,他盯着林湄等着林湄开口,却始终没有等到,于是他说话了,顾不得战士在一旁,抓住了林湄的手:“阿湄,你说话呀。你说,一定要和我在一起,我不管受不受处分,降不降职,检不检讨!”
林湄的眼里,泪在聚集着,她的眼,波光盈盈的,她咬着下唇没让泪掉下来:“我还能说什么呢!背着处分你还有未来吗?我们在一起还会有快乐吗?分手吧。”说完,她站起来,想了想又坐下,她从皮包里拿出了笔记本和钢笔在纸上写了几句话,然后撕下来放在桌上,顿了顿,头也不回地出了餐厅。
连长没有追出来,坐着那儿看着那张纸,刚才眼里还烧着的火苗已经熄灭。战士忍不住把头伸过去看着,纸上是一首诗:
爱,原本为的是相聚,
为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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